真无观:与他者比邻而居
英国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摄影作品
李泽厚(简称“李”):我叫李泽厚。
周有光(简称“周”):你好,我是聋子。你写个名字,写个电话、单位,否则将来没办法联络了。(看到名字后)你大名鼎鼎呀,一向景仰。你的书我都看了,真是了不起啊!
李:你最近的书我都看了,我讲你是个奇迹。
周:我的不行,我的肤浅,你的深奥。
李:你牙齿好像很好?
周:我还有两个真牙,不喜欢假牙,就靠着两个真牙吃东西。
李:那了不得。
周:假牙不舒服。
李:真牙多久了?一直没坏?
周:我不行了,再有4个月我就108岁了,人不行了。
……
李:你是看到这一百年,变化好大啊,中国变得还不够。
周:这是时间问题,我是乐观主义者,我认为一定会进步的。
李:对,挡不住。
周:我认为社会发展只有一条轨道,你跑出这条轨道了,还得重新跑到这条轨道上去,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是乐观的。
李:你现在还能看书还能想问题,很好啊。
周:我的天下小得不得了,一间破屋子……
李:但能知天下事。
周:很有意思的。你是了不起啊。
李: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告辞了,半小时已经到了,活到120岁。
周:下次我来看你啊。
李:不不不,我来看你。
周:很高兴,谢谢你。
李:好,我们走了。
(李泽厚《与周有光关于健康的对话》。题图为周有光先生)
鲍曼:你知道我的声音如同旷野呼告,无人倾听。
哈夫纳:不,很多人会听。您的书被翻译为多门语言,全世界有成千上万甚至数百万人阅读您的作品。
鲍曼:瞧,我犯过很多错,错误的判断,生活里的错误,但有一点一直没变:我想让世界变得更好。如今我一只脚已经跨入坟墓,而世界却一点儿也没变好。所以我一生的工作毫无成果。
(齐格蒙特·鲍曼、彼得·哈夫纳《将熟悉变为陌生:与齐格蒙特·鲍曼对谈》,王立秋译。题图为齐格蒙特·鲍曼)
如果发展、进步的时间长河使奥斯维辛、毛特豪森、斯图多夫、亚塞诺瓦茨变成了褪去欧洲版图全部色彩的仇恨之地,如果发展、进步的时间长河让广岛、长崎还有德累斯顿在炸弹的威力下变成废墟,那么最好拦住这条河流,甚至是阻断它。时间的河流在其河床上迎来了一位令人生厌的客人:堕落的进步。(贝尔唐·韦斯特法尔《地理批评:真实、虚构、空间》,高方、路斯琪、张倩格译)
我并不是孤立地在世上生活。当我遇到一些孤独无依的境况时,就会告诉自己:“我完全可以立刻跑到一座图书馆里,去找一个安身之地。”这样的信心源于长期的经验。志同道合的灵魂——其实也是我内里的各种“自我”——往往会出现在你意想不到的一些书中。若能发现这样的灵魂,在文科教育里就算是一项最大的收获了。当我引经据典时,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书本知识有多么丰富,因为那样只会让人嘲笑我已经老朽,相反,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沐浴在志同道合的陌生人的思想里。(段义孚《我是谁?——段义孚自传》,志丞、刘苏译)
(谈《美的历程》)在材料运用上,有人说《历程》引的材料都是大路货。我当时是自觉这样去做的,我就是要引用大家非常熟悉的诗词、图片、材料,不去引那些大家不熟悉的,就是要在普通材料、大路货中,讲出另外的东西来。大路货你讲出一个新道道,就会觉得更亲切,有“点石成金”的效果。(李泽厚《八十年代的几本书》,见《寻求意义》)
在向外扩张的旋体上旋转呀旋转,
猎鹰再也听不见主人的呼唤,
一切都四散了,再也保不住中心,
世界上到处弥漫着一切混乱,
血色模糊的潮流奔腾汹涌,
到处把纯真的礼仪淹没其中,
优秀的人们信心尽失,
坏蛋们则充满了炽烈的狂热。
(叶芝《基督重临》第一节,袁可嘉译)
1931年至1934年,(威廉·)燕卜逊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任教。他在日本的时光并非没有戏剧性:一天晚上,他醉醺醺地试图从窗户爬进酒店,结果被困住了,不得不被人拽着腿拉出来。他还用墨镜和假胡子为一个朋友作伪装,把他从日本监狱里带了出来。他因为和一名男性出租车司机调情而被驱逐出境,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为自己辩护说,他发现日本男人和女人很难区别。从1937年到1939年,他在北京大学担任教授,在中国的大学里,他的好饮为他赢得了受人尊敬的地位,这是中国诗人诗酒风流的古典传统之一。他在中国的教学工作深深影响了那里未来的英语课程,据说他在中国和日本都是一位尽职的教师。他在中国曾被土匪抢劫,他对佛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热情地见证了毛泽东凯旋进京。(特里·伊格尔顿《文学批评的革命者:五位改变我们阅读方式的批评家》,唐建清译。题图为威廉·燕卜逊)
这么多人,我们将不得不哀悼他们,
悲伤被如此公开,暴露
于整个时代的批评
我们脆弱的良心和痛苦
我们该谈论谁呢?他们每一天
都在我们中间死去,那些为我们做善事的人,
他们知道这永远不够,
只求活着时能有所改进。
(奥登《纪念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西蒙、水琴译)
就诗歌写作本身而言,不存在确定性,这也是今天、明天,也许很快要写的那首诗的幸运。总是会有一首诗,一首需要写出来的诗。(扬·瓦格纳《蜂群自画像·后记》,姚月译)
理想之成为理想,因为他只能在理念、想象之中达到,所以向它接近是向着无限接近。如果理想一旦达到了,或者说我们可以想象到人类怎样地完成这个理想,那时候,它就不再是理想了。(列夫·托尔斯泰《〈克劳艾采奏鸣曲〉后记》,徐迟译)
书籍本身是一种奇怪的人造物,其技术并不醒目,却复杂且极其有效:它简洁小巧,方便阅读和携带,可以存续几十年,甚至几个世纪。它不需要插线,不需要启动,不需要用机器播放,只需要一点光,一双人类之眼,一颗人类之心。它并非独一无二,并非转瞬即逝。它持久。它可靠。如果一本书在你十五岁的时候告诉你某些话,那么它将会在你五十岁的时候再一次告诉你,而你对这些话的理解或许会如此不同,以至于仿佛在阅读一本全新的书。(厄休拉·勒古恩《保持清醒》,见《我以文字为业》,夏笳译)
我们能够建立在爱之上的那一天还没有到来。(若泽·萨拉马戈《天窗》,引自厄休拉·勒古恩《若泽·萨拉马戈〈天窗〉》,夏笳译)
希特勒的罪行难以想象——倘若这句话有意义,也首先是对他的同代人而言。希特勒和他的人能做什么,他们无法想象,最多只是猜测。难以想象,也许正是文明破灭的原因。(乌维·维特施托克《文学之冬:1933年,希特勒统治下的艺术家》,陈早译)
《文学杂碎》系列均来自辑录者的读书笔记
感谢著者、译者、出版者
人物图片来自网络
本期封面为英国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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