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无观:与他者比邻而居
读诗识时
01
唐人张敬忠有一首《边词》:
五原春色旧来迟,二月垂杨未挂丝。
即今河畔冰开日,正是长安花落时。
长安已到落花时节,内蒙古那边的河流才开始破冰。在我这个不算很南的南方人看来,他写的还只是华夏大地上从北方到北方的事情。有诗人感叹“徒觉炎凉节物非,不知关山千万里”(骆宾王《从军中行路难》),其实,同在一城一地,风物气象也有差别,对此现在的我们早已见惯不惊了,古时诗人却很好奇的。黄庭坚《见二十弟倡和花字漫兴五首》写道:“落絮游丝三月候,风吹雨洗一城花。未知东郭清明酒,何似西窗谷雨茶。”现在我们的经验是,东郭饮酒与西窗品茶也许没什么不同,比东边日出西边雨更加惊人的景象却并不少见。
有时候,大自然的运行节律又使万里关山在不同的时令呈现相同的节物。陆游有首《东阳观酴醾》:
福州正月把离杯,已见酴醾压架开。
吴地春寒花渐晚,北归一路摘香来。
正月,在福州,诗人和朋友一起喝告别酒时,看见酴醾已经开满花架。此后他一路北上,一路踏着春天的节奏直到临安,一路都是酴醾的芬芳。放翁先生这首诗好像是对上面那首《边词》的呼应,写的是从南方到南方的情景。可以想象,如果诗人继续往北,一定还能看见陆续盛开的酴醾。酴醾大概是世界上分布最广的花了,小时候的我们只叫它“刺花”,也有人叫它蔷薇或野蔷薇。此时的我想象着酴醾正在荆楚大地踊跃开放,甚至仿佛闻到了此刻雨雾中酴醾那清泠的香气,与它们在艳阳下的蜂群嗡嗡中所散发的完全不同。不晓得别人是否有和我相似的体验,我感觉酴醾的香味在雨天让人醒神,在晴天令人迷醉,都是带来喜悦的。开到酴醾花事了,就是说酴醾是春天里最后一拨花朵,绽放之时,春天的花也就基本上开完了。现在看来,这也不是什么缺憾更不是末路。花没有了,果实在成长,而且夏天的花也并不比春天少,还有更浓郁的色与香。
现在的我们不像过去那样容易起伤春之感,却能将古人对于春天的执念作纯粹的审美欣赏。这也是一种觉悟吧。所以,看贾岛《三月晦日赠刘评事》:
三月正当三十日,风光别我苦吟身。
与君今夜不须睡,未到晓钟犹是春。
我们完全能够同情地理解他的执着和天真。春天注定要过去的,但诗人要坚持陪伴,守候这个春天直到最后一瞬间。说实话三月的最后一天与四月的第一天,在视听上、体感上能有什么分别呢,但诗人就是要分别。我们也完全可以将呈现在眼前文字里执念转译为生活里的反讽,一如我们可以在快乐的笑声里领受到一丝的悲音。
02
谷雨时节,农忙在持续,“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王维《新晴野望》),“瘦地翻宜粟,阳坡可种瓜”(杜甫《秦州杂诗二十首》其十三),这个时节的乡村真是一派和谐温馨。
王维《渭川农家》: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夕照中,老者拄杖倚着柴门,迎候自家的放牛娃归来。听着野鸡鸣叫,可以想见麦苗青青;看见桑叶疏朗,可以想见那些吃够了的眠蚕正在结茧。当荷锄而归的人们彼此遇见打着亲切的招呼,这情形怎能不引起诗人的艳羡,心中响起归去来兮的旋律。
03
柳絮漫天的时节。柳絮也叫杨花。说到杨花,就会想起水性杨花这个成语。它和其他一些贬义词一样,在我们的社会风俗和传统以为必要的时候,以其特有的毒辣散发出只针对女性的威力。但现在我们有大好春光可以享受,且不去纠缠这些麻烦的问题,只想说,杨花不是花,就像棉花也不是花一样。另外,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一边倒地鄙薄杨花的,此时我想到的是杜甫“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真有点耿耿于怀:为什么要无端地贬斥桃花和柳絮?于是我也无端地觉得诗圣果然有圣人的架子。下面两首诗可是欣赏和赞扬杨花的例子:
散乱随风处处匀,庭前几日雪花新。
无端惹著潘郎鬓,惊杀绿窗红粉人。
(张祜《杨花》)
不斗秾华不占红,自飞晴野雪濛濛。
百花长恨风吹落,唯有杨花独爱风。
(吴融《杨花》)
前一首写柳絮如雪花飞舞,粘上邻家美男的鬓发,令依窗看景的美女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怎么这帅哥一夜白了头?!后一首更写出了杨花潇洒自由的品格。后来曹雪芹写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大概也受到他们的启发。
04
谷雨时节也是牡丹的花期。这贵为国色天香的牡丹,也有不被诗人奉承的时候。柳浑《牡丹》:
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窠。
今朝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不校多。
这位柳浑是孟浩然之后的襄阳老乡。与孟诗人不同的是,他的一生可以说是仕途得意了,虽然也曾想过归隐,终究还是官至宰相;虽然官场得意,却也还是一位清正通达的贤者。从他在全唐诗中仅存的这一首诗也可以窥得一二。诗人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喜牡丹,还表示极不理解牡丹的极昂贵的卖价,因为这花并不比戎葵(蜀葵)好看多少。这种反常规的认知,意在讽谏富豪权贵的穷奢极欲。后来的白居易也写同一题材,说牡丹“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这无可奈何的感叹也算是替百姓吁出了心中的不平。还有一位叫吕温的诗人,就在自己中进士的那个天下大旱的春天,因为眼见京师权贵汲井开园,栽花宴游,想着老百姓的生活正苦不堪言,写下了一首七绝《贞元十四年旱甚见权门移芍药花》:
绿原青垅渐成尘,汲井开园日日新。
四月带花移芍药,不知忧国是何人!
诗人如何可能不爱花,何况是牡丹。但是,当这些高贵的花朵上凝聚着劳苦者的眼泪或民脂民膏时,就只能令人的悲愤和无奈了。春天的大地上,远不是只有诗意和祥和,也承载着劬劳和悲苦。
05
王建《田家》:
啾啾雀满树,霭霭东坡雨。
田家夜无食,水中摘禾黍。
谷雨时节,依然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幸好有春天的野菜,自然的恩泽。
戴叔伦《女耕田行》:
乳燕入巢笋成竹,谁家二女种新谷。
无人无牛不及犁,持刀斫地翻作泥。
自言家贫母年老,长兄从军未娶嫂。
去年灾疫牛囤空,截绢买刀都市中。
头巾掩面畏人识,以刀代牛谁与同?
姊妹相携心正苦,不见路人唯见土。
疏通畦垄防乱苗,整顿沟塍待时雨。
日正南冈下饷归,可怜朝雉扰惊飞。
东邻西舍花发尽,共惜余芳泪满衣。
安史之乱之后,连年的天灾人祸,农人陷入更为困苦的境地。这首诗写弱女刀耕、成年难嫁的苦恼,“东邻西舍花发尽,共惜余芳泪满衣”,显得多么无力。下面的两首,也是贫者的悲泣和着诗人的义愤,一样的摄人心魄:
春风吹蚕细如蚁,桑芽才努青鸦嘴。
侵晨探采谁家女,手挽长条泪如雨。
去岁初眠当此时,今岁春寒叶放迟。
愁听门外催里胥,官家二月收新丝。
(唐彦谦《采桑女》)
春风吹蓑衣,暮雨滴箬笠。
夫妇耕共劳,儿孙饥对泣。
田园高且瘦,赋税重复急。
官仓鼠雀群,共待新租入。
(齐己《耕叟》)
但春天毕竟是春天,新的希望和生机才是春天的真面相。在风和日丽国泰民安的背景下,人们的行止往来会显得格外的温馨和煦。看同一位诗人在同一个时节的吟咏:
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
绿嫩难盈笼,清和易晚天。
且招邻院客,试煮落花泉。
地远劳相寄,无来又隔年。
(齐己《谢中上人寄茶》)
这是一封诗体的感谢信,感谢好友寄赠的好茶。诗人想象着远方友人采茶试茶的情景,面对寄来的茶叶,想到彼此又有一年没见面了。字句平平淡淡,但真挚的情感如清泉新茶。
06
杜甫《绝句二首》: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读其一,看到诗圣在忧国忧民的间隙,也有安闲自在愉悦的时候,我心甚慰。然,第二首马上又愁开了!唉……
杜甫《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不论别人怎么解释,我觉得这首诗很潇洒,也很通脱喜人的。尽管大家都落魄了,王朝也不行了,但故人重逢的这一刻是很高兴的。并且正是有了这一刻,仿佛所有的情绪都用不着发泄就释放了,所有的郁结也用不着宽解就消散了。故人,即便不是志同道合的,也是彼此见证过青春,相互欣赏和钦佩过的人,当各自的命运小船又在时间的长河里偶一并艏,悲欣交集是自然的,也是温暖的。
王维《晚春严少尹与诸公见过》:
松菊荒三径,图书共五车。
烹葵邀上客,看竹到贫家。
鹊乳先春草,莺啼过落花。
自怜黄发暮,一倍惜年华。
乍一看第一句,还以为不是写深春呢,其实他写出了置身春天的诗人所看见的时光苍老的痕迹,但意态安详。第二联寓殷殷之情于素朴之语。尾联两句真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一般情况下,珍惜春光就是珍惜青春年华的意思,然而,诗人却说,想到自己已是暮年,所以加倍珍惜年华。
07
王安石《半山春晚即事》:
春风取花去,酬我以清阴。
翳翳陂路静,交交园屋深。
床敷每小息,杖屦或幽寻。
惟有北山鸟,经过遗好音。
把这首诗直接转化成现代汉语,就是一首“治愈系”的现代诗:
春风把百花取走了,
送来清凉的绿阴。
池塘边的小路幽暗而宁静,
树丛深深掩映着庭园。
那是谁——
时而敷座而坐数息小憩,
时而拄杖漫步,寻幽看景。
北山飞来的小鸟多么自在,
一路洒下悦耳的鸣声。
人们解读这首诗时,总要联系他的政治生涯及失意晚景。王安石退隐之后居住在今天南京的半山园,虽然变法失败,他再次被罢相,但终归还是贵为公卿,远远谈不到落魄的。我读这首诗,也没有看到什么失意和愤懑的情绪,只有置身幽静而优美的环境里的安逸。如果一定要说尾联写的是诗人感到人间无知音的忧伤和落寞,那么我敢断言,只要是被写出的言辞,无一不有这种特性。或者说,世罕知音是世人的共识,忧伤落寞或者淡淡哀愁(甚至浓浓的哀愁也一样)也是世人的共业。至于说他“寓感愤于冲夷之中,令人不觉”,我更不认同了。察觉不到而断定其有,这很像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了。写诗和读诗都需要审视和超越素常的一切,才谈得上寻求和表达自由,可实际情况往往相反,人们总是不落窠臼心里就不踏实。
读诗时如果一定要代入些什么,最好就是代入我们自己的生活体验。而所谓的活在当下,不过就是在春天里热爱春天,珍惜春光,夏天到了就热爱和珍惜夏天。
08
春风得意是个人所共知的成语,“春风得意马蹄疾”也是人们常用的诗句,但也许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它出自孟郊的诗《登科后》,曰“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更没有多少人知道,孟郊也曾屡试不第,直到四十六岁这一年才“登科”。想一想在这个年纪中举的范进那喜极而疯的样子,孟郊考上的可是进士。进士比举人,不是现在我们想象的只高了一个级别。进士考试叫殿试,录取比例之低对于现在的莘莘学子而言恐怕是难以承受的。所以,诗人在那一刻的畅快狂放,无论怎么夸张也不为过。还是所以,春风得意之人很多,春风失意之人更多:
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
遂令东山客,不得顾采薇。
既至君门远,孰云吾道非。
江淮度寒食,京洛缝春衣。
置酒临长道,同心与我违。
行当浮桂棹,未几拂荆扉。
远树带行客,孤村当落晖。
吾谋适不用,勿谓知音稀。
(王维《送綦毋潜落第还乡》)
这位綦毋潜就是一位,幸好他后来还是考上了。王维此诗对落第的人充满同情,除了劝慰,更重要的是理解并鼓劲。“既至君门远,孰云吾道非。”虽然一国之君重视延揽人才,但天下还是有许多怀才不遇者,对此只能说“君门远”了……不是我们的追求不合正道,也不是你水平低,更不是知音稀!
怜君不得意,况复柳条春。
为客黄金尽,还家白发新。
五湖三亩宅,万里一归人。
知祢不能荐,羞为献纳臣。
(王维《送丘为落第归江东》)
要知道,王维才是真正的少年得志之人。他琴棋诗画样样精通,并且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殿试而成为进士,也就是状元。那时他还未及弱冠。这位前状元郎为这些落榜归去的人写的送别诗,证明了他的确是一个高情商的学霸。他谦逊、真诚,对失意者的尊严的维护也能令读者感到他的良善和热忱。“知祢不能荐,羞为献纳臣。”祢是指祢衡,东汉人,富才学,他的朋友孔融曾上表推荐他。诗人借他来代称丘为。“献纳臣”则是诗人自指。王维当时任职右拾遗,有献纳之责,即向皇帝建言献策和荐举人才。诗人说自己很惭愧,作为朋友我明知你有祢衡之才,却不能荐举你……这位丘为是嘉兴人,也是屡试不第,也是坚持着不放弃,回家之后继续苦读,终于在天宝初年中了进士,官至“太子右庶子”。并且他还因为孝而得到旌表。据说他八十岁了还有健康的老母可以侍奉,自己则活到九十六岁。
09
下面几首是落第者自己写的诗,我可以此与读者诸君共勉。
常建《落第长安》:
家园好在尚留秦,耻作明时失路人。
恐逢故里莺花笑,且向长安度一春。
常建是在开元十五年(727年)中的进士,这首诗肯定是写于此前了。咏诗而自我解嘲应该是最有效的自我解困了。
罗邺《落第书怀寄友人》:
清世谁能便陆沈,相逢休作忆山吟。
若教仙桂在平地,更有何人肯苦心。
去国汉妃还似玉,亡家石氏岂无金。
且安怀抱莫惆怅,瑶瑟调高尊酒深。
科考犹如蟾宫折桂,可不比平地赏花,财富和美貌又算得了什么!这是落第后的自勉自励,失意而不坠青云之志。
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
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同前一首一样,认命而不怨天,失意而不丧志。忽然想到我家附近有南湖,南湖边上多芙蓉。如果你秋天来湖边,就会看到盛开的芙蓉花,一定会更加理解“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一定更加赞赏这位诗人自信和志气。
再读一首欢欢喜喜的送别诗,无关失意与得意,只为尽情享受这即将过去的春天。苏轼《送别》:
鸭头春水浓如染,水面桃花弄春脸。
衰翁送客水边行,沙衬马蹄乌帽点。
昂头问客几时归,客道秋风落叶飞。
系马绿杨开口笑,傍山依约见斜晖。
在春意浓郁的水边,一位骑马送客的老头儿,马蹄子在沙岸一得一得地往前行走,他头上的乌纱帽随之一点一点地晃着。这老头一定是瘦小而诙谐的,他昂着头问“几时归”,那位行客一定是雄健倜傥的,我们不知道他答“秋风落叶飞”时有什么表情。“系马绿杨开口笑,傍山依约见斜晖。”在轻松洒脱和欢喜豁达中,我觉察到悲意似有若无的,那也是美的。
10
王维 《田园乐七首》其六: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
《田园乐》七首,主题与李白的《山中问答》相扣,“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这里选的是第六首。其实这组诗最初引我注意是因为它的文体格式。李白《山中问答》是首七绝,那王维的《田园乐》应该可以称为“六绝”。后来我又搜来许多,太多了,多到回头再看王维的《田园乐》,也有了餍厌之感。即使内容和含义再好,无休无止地重复的两字一顿六字一句的表达模式,缠缚了我的神经。这里录几首与谷雨节令相关者,看看读者会不会认同我的感受——它们真的很好很高明,但我也是真的不想再读了:
危石才通鸟道,空山更有人家。
桃源定在深处,涧水浮来落花。
(刘长卿《寻张逸人山居》)
水流绝涧终日,草长深山暮云。
犬吠鸡鸣几处,条桑种杏何人。
(皇甫冉《送郑二之茅山》)
板桥人渡泉声,茅檐日午鸡鸣。
莫嗔焙茶烟暗,却喜晒谷天晴。
(顾况《过山农家》)
扬州桥边少妇,长安城里商人。
二年不得消息,各自拜鬼求神。
青草湖边草色,飞猿岭上猿声。
万里湘江客到,有风有雨人行。
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
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
闻身强健且为,头白齿落难追。
准拟百年千岁,能得几许多时。
(王建《江南三台词四首》)
当我急于摆脱某种不是贯口的贯口时,才对现代汉语诗人及其语言追求有了真正的理解和同情。在我收集“六绝”的好长一段时间内,几乎患上了一种语言强迫症,总是在心里二字三顿地对自己说话。直到后来我都无法说“断肠人、在天涯”而只会说“断肠/人在/天涯”了。有时我会抑制不住地默念“清明时节雨纷,路上行人断魂,借问酒家何处,牧童遥指花村”;有时心里会无缘无故地冒出“床前明月光光,疑是地上霜霜,举头望望明月,低头思思故乡”……甚而至于,无论醒时梦里,无论这里那里,总有一对一对的字眼在我本来就嗡嗡响乱糟糟的脑瓜里跳蚤似地来回蹦跶。我给自己对症下药。我刻意去想那些长短参差的句子,以挤走这些六字魔咒。首先想起的是《离骚》《归去来辞》《蜀道难》——这些都是成年后的我为了稀释幼年时扎根在脑海的语录或最高指示而下死力背诵的,但我感到很沮丧,因为发现自己已经把它们忘得差不多了。转而又想到《木兰辞》和《春江花月夜》——这是我的中学老师要求背诵并且检查过关的,才又欣慰并且振作起来,因为我还能把它们背得很顺溜很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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