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无观:与他者比邻而居
1
米兰·昆德拉
我们早已明白不可能再推翻这个世界,重塑它,阻挡它不幸地向前奔跑。唯有一种可能的抵抗:不要对它太认真。(米兰·昆德拉,见让-多米尼克·布里埃《昆德拉传:一种作家人生》,刘云虹、许均译)
2
雷蒙德·卡佛
如果不得不选择贫病交加的生活才能留住朋友,我会选吗?不。如果需要为了任何一个朋友,让出救生艇上我自己的位置,也就是说,去死,我会做吗?我会犹豫,但答案仍然是一个懦弱的“不”。他们,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也不会为我这样,我也不愿意他们为我这样。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完全互相理解,大多数别的事情也一样。我们能成为朋友,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们确实理解这一点。我们爱彼此,但我们爱自己更多一点。(雷蒙德·卡佛《友谊》,见《需要时打给我》,姚卉译)
3
塞缪尔·贝克特
贝克特几乎成了乔伊斯唯一认可具有创作天才的年轻作家……贝克特在乔伊斯家中不仅是客人还充当速记员角色,记录下乔伊斯口授的小说内容。有一次乔伊斯正在口授《芬尼根守灵夜》片段,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贝克特则心无旁骛地专心记录,没有听到敲门声,乔伊斯喊了一声“进来”,贝克特也把“进来”记录下来。后来贝克特把记录下来的内容读给乔伊斯听,乔伊斯问:“那个‘进来’是怎么回事?”贝克特回答:“是您说的。”乔伊斯略作沉思道:“就这样吧,不用改了。”这段逸闻趣事是贝克特接受访谈时亲口说的,真实性应该不容置疑。贝克特对他这种奇特的写作方式,既感到佩服不已又觉得难以理解。(吴其尧《传记中的“都柏林文学四杰”——代译后记》。题图为贝克特)
4
胡安·赫尔曼
战败者穿着空无的套装。如今
这是一个荒谬的记号?乌托邦
在他们的脑子里冻结?
他们出现在伤心咖啡馆,
讨人厌,说话时
带着一种被摧残的亮闪闪
在未关闭的嘴上。激情
还在吗?一心去强暴世界
而不被世界强暴?坚持
抵抗愚蠢?或者闭嘴擦干净
时代落在头上的口水。他们写下的
东西没人能看到。
他们有未说出的名字
在已平静的骨头上。
(胡安·赫尔曼《口水》,见《试探黑夜》,范晔译)
5
让—弗朗索瓦·利奥塔
倾听那些异质之物发出的低语。(让—弗朗索瓦·利奥塔)
6
W.B.叶芝
1934年4月,伦敦性学界众所周知的医生诺曼·海尔为叶芝做了回春手术——也就是现在所说的输精管结扎术。这次手术让叶芝的朋友们大为担忧,弗兰克·奥康纳形容,这就像是把凯迪拉克的发动机装在一辆福特车上。叶芝认为手术很成功,并鼓励另一位朋友、诗人斯特奇·莫尔两年后也去做了手术。(理查德·艾尔曼《都柏林文学四杰》,吴其尧译)
7
奥斯卡·王尔德
生活的喜剧有一种荒谬的恐怖,而生活的悲剧似乎又以闹剧告终。(奥斯卡·王尔德,转引自理查德·艾尔曼《都柏林四杰》,吴其尧译)
8
W.H.奥登
诗歌主要是述说给他人的个人话语。一首诗的含义是页面上的语词和恰好阅读它的人之间对话的结果,也就是说,它的含义因人而异。然而,个人话语不能与自我表达混为一谈。诗人试图在诗歌中呈现的经验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现实,而他能够从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拥有的角度来看待这份经验。从诗人的角度而言,读者对他所写的东西的理想反应是这样的:“天哪,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了。”(W.H.奥登:《艺术随想录》,见《诗人之舌:奥登文选》,蔡海燕译)
9
比拉—马塔斯
比拉—马塔斯:……停止写作的唯一可能性是我把自己沉浸于生活之中,全力以赴地去活,那样我就不需要写作了。
《巴黎评论》:“全力以赴地去活”包括哪些东西?
比拉—马塔斯:我要知道的话,早就去做了。(《恩里克·比拉—马塔斯》,见《巴黎评论·作家访谈》8,俞冰夏译)
10
费尔南多·佩索阿
我失败于向之所是,向之所欲,向之所知。
光不能唤起,暗不能窒息:我没有灵魂。
我是厌恶、白日梦、渴望,否则一无所是。
我是离自己很远很远的东西,
我走,只因为我的存在舒适而深刻,
一口黏在世界之轮上的痰。
(费尔南多·佩索阿《英伦风的歌》,杨铁军译)
11
玛丽·奥利弗
寒冷的夜晚,
我的祖母,
用她一半的意识——
另外一半已流回波西米亚——
在走廊地板上铺上报纸,
这样,她说,花园的蚂蚁就能在报纸下爬行,
如同盖着一块毯子,可以取暖。
我会为自己期待什么?
唯有期待她这样,在岁月中遭受了各种意外的打击,
却仍能以仅剩的一切,去爱。
(玛丽·奥利弗《赞美一种特定的疯狂》,倪志娟译)
12
茨维塔耶娃
1937年,茨维塔耶娃的丈夫埃夫隆因卷入一场由苏联情报机构组织的暗杀行动而秘密逃回苏联,他们的女儿稍早前也已返回莫斯科。两年之后,生活拮据、又置身非议和敌意的茨维塔耶娃被迫带着儿子格奥尔基(小名穆尔)返回祖国,可迎接茨维塔耶娃的却是更加严酷的厄运:女儿和丈夫相继被苏联内务部逮捕,女儿坐牢15年,丈夫最终被枪毙。1941年8月31日,因为战争从莫斯科疏散至鞑靼斯坦小城叶拉布加的茨维塔耶娃,在申请担任作家协会食堂洗碗工的申请被拒绝之后,在与儿子发生一场争吵之后,在租住的木屋中自缢,在这之前她曾说:“我始终在用目光搜寻悬空的挂钩”。(刘文飞《心灵的相会⟨代译序⟩》,见《最后的远握》。题图为茨维塔耶娃和她的儿子,1930 年代)
13
布莱希特
清晨,夏利特医院的白色病房里
刚醒来的我
听到一只乌鸫的鸣叫,那一刻
我领悟了更多。
我早已不再害怕死亡,因为再没有什么
可以失去,除了
失去我自己。现在
我又能感受到愉快,也包括
我死后,乌鸫的齐声鸣叫。
(布莱希特《在夏利特医院的白色病房里》,1956。见《诗歌的坏时代》,黄雪媛译。题图为布莱希特〈左二〉、海伦·魏格尔在柏林剧团排演《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
《文学杂碎》系列均来自辑录者的读书笔记
感谢著者、译者、出版者
人物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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