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从那扇顶天立地红色大门开始的,
故事是从四年前开始的。
但我还是从昨夜说起吧。
昨夜。广州瑰丽酒店。
107楼。黑金燚Black Iron。
这是餐厅的名字,也是酒吧的名字。尽管许多人来这里用餐,却并非每个人都会留意这一处人们必经简直就在眼皮子底下的“暗角”,我的秘密花园。可是昨夜好热闹……
熟悉的黑色金属镂空屏风。透过影影绰绰阑干与酒客,竟然见到Filippo Sanchi,那个有趣的意大利调酒师,他不是去曼谷瑰丽酒店了吗?而在他离开以后,我已迷上Stefano Ruocco调的尼格罗尼。不好意思,太多外国名字,因为今年刚到广州瑰丽的Stefano也是一个意大利调酒师,但他与Filippo风格不同:Filippo是,你说喜欢尼格罗尼,他会给你调一杯与别不同的尼格罗尼;而Stefano,我提到自己口味偏好以后,几乎他给我调的每一杯,都能尝出尼格罗尼踪影,他说,“对啊,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的bittersweet,甘苦相随。”
Filippo这次只回来三天,他与香港知名酒吧Foxglove & Dr. Fern's Gin Parlour的Samuel Kwok一同设计了两张特别的酒单,一张属于107楼的Black Iron,有8杯。我喝了其中三杯,很喜欢,没办法尽数尝完,因为在6楼的赤醉才刚喝完,那里有另一张限定酒单,也是8杯。
两边都精彩,非要选的话我还是更喜欢107楼,如羊男所说,因为风格不同,赤醉更chill,气氛热烈,在乐队烘托下,调酒也更明快直接;而在我钟爱的Black Iron,一切都是细腻、微妙、神秘的。这也是瑰丽气质里的其中两种:不是昼夜之分,或许是夜与更夜。
穿过朋友们的肩膀看向107楼窗外那片“最深最深的海”,城市的灯光在海底摇曳,像发光的鱼群,美人鱼仍在那里。
喝这几杯之前,我们在广御轩吃晚饭。
尽管Black Iron酒吧仍有可能是我的秘密花园,广御轩却早已敞亮周知,是身边众人的“食堂”。我也不知在这里吃过多少顿饭。但昨夜这一顿却不一样。朋友圈当时我只顾得上发几个字:也、太、好、吃、了、吧!
一看菜单先留意到头盘竟有潮州卤水与生腌,咦,我们熟悉的“广州仔”冯永彪彪哥开始做潮汕菜了吗?并不。这一次是「广御轩」与「珍庭」的四手联弹。珍庭是深圳的经典潮州餐厅,我吃过好几次,而名厨同做一席菜在这年头似乎亦不稀奇,我喜欢的是,这张菜单并非你一道我一道简单交错,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最典型莫过于普宁豆酱葵园鸡和炸子姜莲蓉油粿这两道。单看菜名我真猜不出来出自哪位师傅之手。葵园鸡是生长在广州南沙向日葵园的顶级好鸡,却以潮汕普宁豆酱来焗入味,细皮嫩肉在咸鲜味烘托中出落得更清甜;而这油粿,本是经典潮汕小吃,咬开酥脆外层,里头味道好亲切,竟然是腌仔姜、皮蛋与莲蓉,似是广式传统点心皮蛋酥却又并非,脆爽微辣的仔姜破开腴腻,是绝妙一笔。
彪哥席间走上前来讲灵感与自制仔姜,我恍然道:啊,原来这道菜是你做的!他连说,不不不,这是我跟徐师傅共同创作的。
珍庭主厨徐振坤师傅,师从传统潮菜名厨“老钟叔”钟成泉。尝他的卤水就知功力深浅,潮汕菜少不了卤水,但配比是各自秘方,徐师傅做的老鹅掌与粉肝,醇香温厚,拿捏分寸,是大家风范。广府菜少有凉菜,那彪哥如何应对?他拿出的是烧腊,且不是常见烧腊,而是古法金钱鸡。
刚好前阵子我在采访中被问到广府菜的特点,我想了想,食材广博不拘一格应是其中一点,同属粤菜分支,潮汕吃鹅就必须是狮头鹅,必须是老鹅;广府菜尽管无鸡不欢,但从来不局限于某一种鸡,只要是满足我们口味喜好的,都是好鸡。而古法金钱鸡更有趣,其实根本没有鸡肉,那是旧时的人想吃鸡而不得不用“冰肉”等等串连做出来的替代品,当然现在已是难得一见的珍贵手工菜。
这一桌菜,高手过招,你来我往,非常过瘾;也是两种饮食文化的对话,有相通共鸣,也有互补呼应;风味起伏与质感错落,也编排得很有节奏。
开端是生腌蟛蜞,小小一颗,鲜甜浓郁美妙极了,我吃零食似的,每次盘子转到面前就磕几粒,吃得上瘾(估计有一盘都是我吃掉的);到了收稍,一般甜品是来画句号的,这道溏心柿子冻官燕却是一个甜蜜的感叹号。刮取当季鸡心柿子的中心层,十枚才得这一碗,难怪!——头尾是“浓缩”的呼应。
这是广州瑰丽酒店四周岁生日。
现在时日过得越来越快,我们仿佛总需要特别日子作为刻度才能抓住生活,所以我嘴上说着没关系没关系,但潜意识里也越来越看重生日。
广州瑰丽酒店三周岁生日那天也在广御轩吃饭,彪哥用一道一道菜连缀起自己这些年来走过的路:学厨时的手工菜,当家后的小创意,还有行经游历。我感到惊喜的是吃到了牛腩。
几乎是刚入行那会儿就认识彪哥了。好些年前我还在美食杂志,做牛腩选题请教他,他不作声,端出一碟菜给我尝,问他这是牛腩具体哪个部位啊,怎么口感这么好,他说这不是牛腩,是牦牛膝,“牛腩卖不起价啊”。这故事常被我拿来跟他开玩笑,但我也能理解,食客打开菜单就忍不住心算成本,高级餐厅选材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时隔多年,他终于在广御轩做了牛腩,不需要依靠贵价食材证明自己,做得好吃,且有自己的风格特点,就能坦然待客,这是一个好厨师的自信与魄力。食物不应以贵贱区分,但食材确有好坏之别,彪哥昨夜又再强调,技法是一回事,但食材还是更重要的。
广御轩还有一道受欢迎的菜是电饭煲焗乳鸽,而且注明是三角牌电饭煲,广州老牌子。有一次好朋友去吃饭,忘了提前预订这道,临时托我问问“能不能匀一只出来”。
“不行,没订就没有,备货只备了这么多。”彪哥在电话里显得有些无情。此刻他旧事重提再给我认真解释,我看到他表情原来是无奈:餐厅为了将每一样食物做好,不得不精准节制有限量地做准备。
他说之所以四周年限时菜单邀请珍庭联手,也是因为彼此对于本源、本味、传统、根基的理解都有共识。
这间酒店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身边爱吃的人太多,说起广州瑰丽几乎都先想起广御轩。但对于我来说,瑰丽远不止于此。这间酒店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饮茶、喝酒、吃甜点、买花……跟我妈度周末住在瑰丽府邸——与酒店相邻相连,且更私密,房间更宽绰;辗转电梯上到108楼宴会厅“去饮”,老友父母的翡翠婚纪念,她说这可能是“全世界最高的宴会厅”;还有在七夕订沁蝶的外送甜品,我还为此写过一封“给自己的情书”……
我当时就写:
“这间酒店截然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极高极高的楼顶,有云的夜晚,你有时行车经过,一蓬蓬云雾笼聚在冷峻笔直高楼之侧,那十来层银白灯色冰晶宫殿一般;另一部分落在地面,与在地相连。”
我们夸人爱说“好有sense”(你想象那粤式英语发音),如果换一个词,我确实不知怎样精准表达。Sense含义丰富,是官能感觉,是意识,是见识,是理解力与判断力,是理智,是意义。瑰丽是A Sense of Place。
有一次我参与广州瑰丽酒店的公众号互动,收到两张《盛夏未来》的电影票。为什么是《盛夏未来》?我没问。看到影评写片子里的那个吻,说现在的电影“难就难在——人性的丰富与复杂,和今天网络对人性单极化规范越来越突出的矛盾。”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问题。
然后我想到如果说大部分酒店能以“他”来指代的话,瑰丽却是确凿无疑的“她”。这酒店散发出来一种复杂、多义、精致、有趣的女性气质,所以她最懂得那种微妙、曲折、旋绕的心绪。
还记得那些心动时刻:
瑰丽是确凿无疑的“她”
一楼花店「花跃 Blooms & Blossoms 」开业,在门口经过也会看到那满室明媚蓬勃,我在那年收到可爱极了的灰粉色「悦篮」,一篮子心花怒放,还有背带可提可背,开玩笑说这是“2021年春夏必备单品”……
沁蝶的圣诞倒数日历,盛大一份,戳开一格就是一颗巧克力;还有一次的礼物装在美丽的灰蓝色信封里,一封是方丝巾,一封是西装口袋巾,相同的丝绸,相异却呼应的条纹图案,一份for her,一份for him……
发现Black Iron酒吧,着迷这神秘的空间,写下小说《107楼的美人鱼》,关于夜行动物之间的秘密……
我这样写道:
“玻璃窗外是一片最深最深的海,这栋高楼如孤独的尖塔矗立在海底,向上无限延伸,整座城市沉到最底最底,像是在幻影里夜夜笙歌的沉船。美人鱼就在那里。在我们窗外,107层的窗外,赤裸着身体,金色长长卷发垂到了脚尖,沉默无语。
从此以后,这里是我与S的隐秘角落,是小径分岔的秘密花园,是影子的王国,是黑森林里的黑色枝条,是语词消逝的场所,是一首黑色的歌。”
在广御轩吃饭,彪哥做了一只绝顶烧鹅,皮色金红,切开来,肚子里暗藏玄机——浸透烧鹅汁的大块厚实花胶,这只烧鹅后来成为“江湖传奇”……
这一年,还收到广御轩做的巨大月饼,里头竟有十只蛋黄,精细手工,贵重心意,盛装在瓷盘木匣子里,还配以Laguiole定制刀……
那年收到广御轩做的巨大月饼
周末staycation,好喜欢Grand Studio这巧妙房型,沙发区与卧室一体,显得房间极大,书房独立一隅,暗调让人很快沉静下来,而明亮天光给了洗漱间(终于有设计师考虑到了我们化妆需要);备品是lorenzo villoresi,意大利的沙龙香水品牌,香气妖娆瑰丽;好笑的是,我当时还在tripadviser上写:广州瑰丽刚开业时来住发现没有电动马桶有点失望,没想到现在竟然换了,好惊喜……
好酒店从来不是一次成型,而是一天一天生长,一点一点丰满充盈起来的,就像人生,如同关系。
广州瑰丽酒店的诞生是2019年。那时的世界与现在有些不一样。
那一年我刚去过香港瑰丽,惊艳!于是也对广州瑰丽充满期待。开业前收到月饼,精致的长形朱漆木盒,显然是大门形状,马上就想到,即将华丽登场的广州瑰丽酒店,一定有这样一扇红门。
故事是四年前从那扇顶天立地红色大门开始的。
瑰丽的世界展开,故事其实才刚刚开始。
文字|高盛一
设计|王彦悉
摄影|小蕊 沙冰 高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