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诗人玛丽·奥利弗的一首代表作Wild Geese《大雁》
得一忘二 译
美国女诗人玛丽·奥利弗（Mary Oliver, 1935-2019）的诗所写的是自然总是让人觉得自己过得既不轻也不清。她的诗具有显而易见的可消费性。说实话，她传达的人与自然的观念并没有什么特别，即便有生态主义的打伞保护，她的概念也不见得多么激进或先进。然而，她的语言很好，就是上面说的轻和清，然而这却是汉语不容易译出的。我记得我早在1990年代最初读她的诗集，很早也网站介绍，译得不好但算是早期介绍吧。现在已经很少再读她了，有时难免会觉得她浅，美国式的那种。当然，读起来还是能够带来可预期得到的愉悦感的。
今天翻译这首她最著名的诗歌之一，因为读了另一个当下年轻诗人回应她这首诗的诗，其中引用了奥利弗的这首诗。如果我说现在能够看到的这首诗的流行译本很差，估计不仅会得罪人，还会让人觉得我太狂妄；不过，我一直说，所有文人相轻都不如译人相轻那么明确而严重（如果译人不相轻，怎么还会有新译呢）。诗歌译文优劣，有时候还真的难以沟通，只能说具有不同的评判标准。无论是读者，还是译者，都有可能把不准确的译文视为好的译文。这里有译文标准的问题，例如到底何为准确。如果采取一种所谓的“等效”翻译观，那么对于原文的有些不细致可能会被忽略，因为读者或译者觉得流畅和阅读反应更重要。读者可以随意在网上搜索这首诗，肯定有很多翻译。读一读，然后看我说的是否有道理。
举一个例子，原文第一节后两行中的let the soft animal of your body love what it loves中有一个非常有意味的比喻，the soft animal of your body（你身体的柔软动物），这里说的是肉体的动物性，也就是人的身体未被“教化”的那种本性，但诗人又用了soft来形容，就好像我们说这动物性有柔软的姿态（这里暗含的对比是第一行中的good，我译为“良善”，是要译出这个用词的基督教的意味，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善良kind，怎么可能叫人不善良呢？这里是说，你身体的动物性不要太野性，不要残暴、无良，要soft柔软）。如果不译出animal这个词，像泥瓦匠一样把这里抹平，译成“你温柔/柔顺/柔软的身体”这类表达，在我看来是失败的翻译。
《大雁》
玛丽·奥利弗
得一忘二 译
你不必非得良善。
不必跪行百里荒漠，忏悔。
让你柔软的身体小兽
爱它所爱。
对我说说你的绝望，我也会对你说出。
与此同时，世界继续运转。
同时，太阳以及雨脚清晰的卵石
穿过地上风景，
越过草原和幽深的树林，
群山与河流。
同时，大雁划过清朗幽蓝的高空，
再次归家。
任你是谁，任你多么孤独，
世界都依你的想象呈现自己，
犹如大雁向你发出召唤，粗厉、激发——
一再宣示
你在万物家族中的位置。
Wild Geese
Mary Oliver
You do not have to be good.
You do not have to walk on your knees
for a hundred miles through the desert, repenting.
You only have to let the soft animal of your body
love what it loves.
Tell me about despair, yours, and I will tell you mine.
Meanwhile the world goes on.
Meanwhile the sun and the clear pebbles of the rain
are moving across the landscapes,
over the prairies and the deep trees,
the mountains and the rivers.
Meanwhile the wild geese, high in the clean blue air,
are heading home again.
Whoever you are, no matter how lonely,
the world offers itself to your imagination,
calls to you like the wild geese, harsh and exciting–
over and over announcing your place
in the family of things.
在设定要发布的时候，在网上查到我自己以前的翻译（我自己也不记得了），豆瓣上有人2014年2月20日转帖了我翻译的12首。我再转帖一下。我当时翻译成这样（读了一下，发现我当年译的，和现在译的相差不多，尤其是提到的可能有问题的地方，所以不必改动上面说的话）：
你不必非得善良。
你不必非得跪行
百里，穿过沙漠，忏悔。
你只需要听凭你身体的柔软动物
爱它的所爱。
告诉我何谓绝望，你的，你也将听到我的。
与此同时世界继续运转。
与此同时太阳和雨滴清晰的小石砾
还在运行，穿过片片景物，
越过草原和深深的树林，
跨过山脉与江河。
与此同时野天鹅高高地在明洁蔚蓝的天空
再次朝着家的方向。
无论你是谁，不管你多么孤独，
世界向你的想象敞开，
像野天鹅一样呼唤你，尖锐而激越——
一次又一次向你宣示你
在万物大家庭中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