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餐盘里那条黏糊糊还在蠕动的水蛭，当时的楚惠王应该是犹豫的，不过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把它包在酸菜叶里一口吞下。这是两千五百年前春秋末期位于湖北江陵的一次中秋节party，作为楚国国君，楚惠王一生舔着脸占了别人不少地盘，简直是春秋版普京，但能流传至今的段子却与这次不干净的刺身饮食有关。
惠王饭后果然出现腹痛呕吐的消化道症状，当大臣询问缘由时，他是这样解释的：根据楚国当时的法令，给国君吃的食物里出现虫子，厨师是死罪，让厨师送命他于心不忍，赦免厨师又有损法令的威严，于是干脆自己偷偷吞下。大臣听闻后由衷地大拍马屁：“大王宅心仁厚，老天也会帮你，不会有什么事的！”
马屁成真，楚王当晚上个大号就把血吸得饱饱的水蛭排了出来，更神奇的是困扰他多年的肠道炎症淤血症状也得到改善。这个主打好人好报的上古知音体故事，同时也可能是国内最早记载的水蛭医疗用途。而在国际上，更早的古埃及时期水蛭君就已进入医疗界，头痛脑热、消化不良，都可以让它嗦一口。随后又有大V希波克拉底亲自站台将其用于放血疗法，所以直到19世纪，西医们随身都会揣条水蛭，遇事不决，先放点血。古今中外无数病患皮肤上留下了水蛭叮咬的特征性梅赛德斯奔驰车标。
时光流转，随着现代医学产生，水蛭君渐渐不用出诊了。但狡猾的人类又发现了它唾液的妙用——可以提取水蛭素。水蛭素是凝血酶的直接抑制剂，可与凝血酶1:1形成高亲和力、不可逆复合物，从而使其失去凝血活性。因此可作为抗凝药物用于各种血栓性疾病，特别是当肝素抗凝患者发生肝素诱导血小板减少（HIT）时，可以换用水蛭素抗凝。
让水蛭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是，现在临床上越来越多地使用人工合成的水蛭素类似物（如比伐卢定）、重组水蛭素（如来匹芦定）等，不需要水蛭本尊献身。或许中国是个例外，爆炒水蛭一直是道美食，不知道是不是虚惊一场的楚惠王御厨传下来的解恨之作。
最后聊聊水蛭素类药物的实验室检测，可使用APTT（治疗范围一般为基线值的1.5~2.5倍）或更特异的dTT、ECT等指标来监测这类凝血酶直接抑制药，而凝血酶时间（TT）过于敏感，仅适用于判断药物残留。此外，检验科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较高浓度的水蛭素类药物，可能导致纤维蛋白原（FIB）假性减低——因为FIB检测试剂即为凝血酶，其可被药物中和而使FIB检测的凝固时间延长。
下图是我们同事近期发现的一位应用凝血酶直接抑制药过量患者的凝血报告，通过稀释样本复测（减少药物干扰），FIB结果恢复到2.0g/L以上，避免患者接受不必要的FIB补充。
参考文献
[东汉]王充《论衡》。
[美]莉迪亚·康内特·彼得森《荒诞医学史》。
注射用比伐卢定药物说明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