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个波兰男孩的挽歌
儿子,他们从梦中把你带走,像一只颤抖的蝴蝶
儿子,他们用深红的血编织出你悲哀的双眼,
他们用大火黄色的针线画出风景,
他们用刽子手的树林和流动的海洋装饰一切。
他们教导你,儿子,牢记住你出生的地方
你流着铁一样的泪,艰难走过的许多条小路。
他们在黑暗中养育了你,用恐怖的食物喂养你;
你走过,摸索着人类的道路上最可耻的事物。
然后你离开了,可爱的儿子,在午夜带着你黑色的枪,
在每一分钟的声响里感受着邪恶的刺痛。
倒下前,你向大地举起了你祝福的手。
儿子,是一粒子弹杀死了你,还是你的心碎了?
1943年3月20日
一 代
风把树叶旋起,大地
已经成熟。玉米穗举起沉重的肚子
只有云,贪婪地——
像手指或头发——在黑暗中交叉。
大地缀满果实,沸腾着
像一只丰盛的巨碗。
然而,外面的云杉林里
悬挂着一个头颅,像哭声萦绕。
花朵是爆裂的甘蜜
被压入膨胀的土地;在地底下,
身体纠缠着像树根挤塞得紧紧的
仿佛活在没有灯光的地窖里。
巨大的天空在头顶作响。人们
在笼子一样压抑的梦中呼喊。
我们有着紧闭的嘴唇和狼一样的脸,
白天守望,夜里谛听。
在地底下,溪流艰难地寻找它们的路,
而血液在沉默的血管中汇集;
树根吸干了血,而从树叶上
红色的露珠落下。距离在叹息。
我们得到了教训。没有仁慈可言。
在夜里梦见死去的兄弟,
眼睛被挖了出来了,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身体被鞭打,直到骨头全部被打断,
凿子凿得深而疼,
他的眼睛凸出,像两个血泡。
我们得到了教训。没有良知可言。
被恐惧掩埋,我们活在泥坑里;
在恐怖里,我们雕刻出我们黑色的爱,
我们自己的雕像——可怕的穴居人。
我们得到了教训。没有爱可言。
我们该如何逃到黑暗里去
逃出以鼻息暴露我们的鼻孔,
逃出他们张开大网的手,
当母亲和孩子再也不会回来
逃进我们空荡荡的心灵空舱。
我们得到了教训。一个人必须忘记,
这样就不会,在想象着一切的时候死去。
我们在黑暗和湿滑滑的夜晚起身。
我们寻找我们的心,抓住它,张起
我们的耳朵听:痛苦将会消失,
但石头——是的,一块岩石——仍会存在。
所以,我们站在坦克上,战车上,
在飞机和废墟里,
沉默之蛇将在我们身上爬行,
不知不觉冰冷的激流将洗涤我们,不知道
时间是静止的,还是在流动。
就像从深处挖出的外国的城市,
人类的表层化为灰烬
躺着,或直立着,
不知道我们是否,是火焰的
书页,以闪闪的金光刻画的《伊利亚特》,
不知道他们是否,仅仅出于怜悯,在我们的
坟墓上,竖起一个十字架。
1943年7月22日
克日什托夫·卡米尔·巴钦斯基(1921-1945),波兰诗人。1942年他在华沙大学组织的地下学校学习波兰语言学。从1940年起以笔名Jan Bugaj发表诗歌。他是文学刊物《道路》编辑成员。1945年8月在华沙起义中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