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脊梁
几天前，本世纪硕果尚存的中国第一代版画家杨可扬，把他的作品捐赠给了国家。这标志着本世纪的中国版画，被十分完整地载入了史册。版画在本世纪的中国画坛具有一种非常崇高的地位。因为在本世纪的上半叶，中华民族经受了沉重的苦难。中国的年轻的版画家，义不容辞地用刀刻画着风云和气节，用刀刻写着中华民族崛起的伟大年轮。艺术并不都是象牙之塔的东西。尤其是在国家危亡、民族受难之际，有良知的艺术家都会成为一名战士。遥想那些风雨飘摇、黑云压城的岁月，一批年轻的版画家，用刀去划破夜空，去争取光明。这些版画家，和鲁迅在一起，他们是艺术家，可他们首先是战士。我见过一张在鲁迅墓前，一批十分年轻的版画家的合影。面对这张正气凛然的照片，不由心潮奔涌。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杨可扬已是白发老翁。我想起了那张合影中的杨可扬，是那么年轻，是一名真正的战士，敬意油然而生。
*******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中国画坛激荡着的正是中国人的气节。徐悲鸿是中国画坛的真正英雄。他在国家危难之际，画出了《田横五百壮士》，还有他的奔马，哀鸣思战斗，一股中国人不屈的精神充塞于天地之间。还有傅抱石，与郭沫若拥有同样情怀，拥有对于屈原的无限仰慕之情。他笔下的湘夫人，让郭沫若美妙文字变成生动的画面。文字讲述的是时间，绘画讲述的是空间。在有良知的文学家、艺术家的心中，这一切都是对于祖国的深深的瞻仰。祖国是如此不能忘怀。以至浪迹天涯的张大千，到了晚年，一定要画一画从未见过的庐山。就是飘然于域中世外的林风眠，也用他的笔画出了人类的痛苦。这就是我们在谈论本世纪的中国绘画时，不时要提到的几位大师。他们的绘画是如此杰出，而他们作为一个中国人，同样杰出。
*******
如今，在告别一百年的绘画大师们的时候，在众说纷纭，如何让中国画走向新世纪的时候，不能忽视的，应该是这些杰出人物的人品和气节。艺术是什么？艺术是人类对于自己的人生和生活的再创造。艺术理应蕴含着人生和生活的所有的美，而人生的美好，生活的美好，都与和平、公正、光明、正气有关。画出了让许多世人看不明白的很奇怪的画的毕加索，就非常明了地画过一只和平鸽。毕加索所以成为一代大师，应该要谈论到他的和平鸽。艺术可以有许多疆域，可以有许多片断，许多氛围，但是艺术的脊梁，必然同样是历史的脊梁，人类的脊梁。由此在一百年即将过去的时候，想一想什么是艺术的脊梁，这问题不可回避。
陈鹏举
19991216
《文博断想全集》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