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画界
本世纪中国画界,因为很幸运地出现了最富创造力的海派画家才变得精彩起来。这是上海画家对中国画界世纪意义的贡献。而这个贡献是由几个大家作为标志的。一些年来,吴昌硕、任伯年乃至吴湖帆、陆俨少的作品一直是中国拍卖的极品,而活过了一个世纪的刘海粟,更是上海画界的一颗太阳。沧桑百年,上海为中国画界贡献出了几个大师,而他们无愧地登上了本世纪绘画的巅峰。上海的画家似乎天生明白绘画的生命在于与众不同。中国画界上溯百年千载,留下了大名的也不过数十家。许许多多的画师,都留在了这数十家的身影里,虽然他们都有过很灿烂的生命,多是活得很丰满的生命,有的在世时,甚至名声有过大显赫。因为就艺术而言,总是一个人,或是几个人便可以代表一个时代、甚至一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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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作为一片艺术的沃土,所滋润过的种子,并不一定在上海开花。就本世纪而言,林风眠,住过上海,甚至是在上海成为了绘画意义上的林风眠。如今散布在中国乃至世界的许多有成就的画家,都曾在上海找到了最初的自己。吴作人没有到过上海,他对我说他很想到上海来开个画展,因为上海太重要了,因为作为一个中国画家必须过黄河渡长江。还有汪曾祺和黄永玉,这两位后来有重大成就的人物,都在上海度过不少时光。黄永玉去了欧洲,可他说起上海,仍是滔滔不绝。因为上海对他太重要了。上海这一片神奇的土地,在即将过去的一百年间,它对于上海画界的贡献,或许超过了中国的每一个城市。因此,估量上海画界的成就,并不能仅仅着眼于如今在上海逗留的画家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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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滋养本世纪的中国画界,最具生命力是沸腾着的一种精神。这种精神与中国传统的黄土精神不同,这种精神可以称之为沧海精神。沧海是蓝色的,也是雄性的。与黄土精神相比,一个是粗放,一个是狂放。一个是沉郁的粗放,一个是滋润的狂放。中国的文学和艺术,历来以南北为界,总以为北方阳刚,南方阴柔,其实这是误区。我以为南北的文学和艺术,其实都是雄性的。只是北方是沉郁的粗放,南方是滋润的狂放。北方属于黄土,南方属于沧海。遗憾的是,上海画界出现的最大过失,是大量作品失却了雄性的力量。过多的纤细柔弱,遗憾地背离了玉成本世纪上海画界的沧海精神。失去了沧海精神,有什么精湛可言。上海的画界,不能以一个村姑的模样走向下一个世纪。
陈鹏举
19980924
《文博断想全集》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