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其画
说到其人其画，最常说的话是“画如其人，人如其画”。这话在许多时候是不错的，譬如徐悲鸿和刘海粟。徐悲鸿神形严谨、端庄，做人很方正，满怀着正义和理想。徐悲鸿的画真如其人，例如他的马，结构和笔墨，都精准之至，盘旋着的是一股伟大的力。刘海粟与徐悲鸿不同，他生来大鼻阔口，气宇轩昂，他的画以气取胜，以淋漓的笔墨，浇胸中的块垒，例如他的泼彩黄山，真不知是在画其画，还是在画其人。还有齐白石，在北京太平桥边齐白石的故居，我见过白石老人的一幅黑白人像照，照片上的那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瞳仁悬在了眼珠的中间，很惊奇的样子。这让我也很惊奇。因为白石老人笔下的鸟儿和青蛙的眼睛也都是这个模样。“人如其画，画如其人”，到这个份上，可说是成了一种极致，一种极致的“真”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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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画如其人，人如其画”的话，在另一些时候看来不确。譬如，吴昌硕、朱屺瞻、陆俨少，那么小的个子，居然画出那么雄浑大气的画，又譬如吴湖帆、溥心畲，那么大的个子，却把画画得那么精致、恬淡。艺术是一种渴望，先天缺什么，后天便想补什么。艺术赋予上述诸位满足平生渴望的良机。当然也有非要“画如其人”的，譬如时下的人物韩天衡。天衡生来昂藏七尺，其印充满强悍之气，到了其书，已显强悍不足，到了其画，便只留清气了。早有同道说过，艺术意义上的韩天衡其实是很“清气”的，也就是说和他相貌并不一致。想在画中把自己做“大”的韩天衡到底还是显出了自己的艺术本性。其实细看韩天衡的印，也是可以见出“清气”的，因此有论家推断，如果天衡随着自己的艺术本性走一遭，他的前程会更见辽阔。“其人其画，不尽相同”的境界其实同样令人神往，因为这是一种追求，一种对“美”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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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真”和“美”，自然要说“善”。人的本义其实就是善，人的一生的努力其实就是为了弄明白什么是人的良知。而艺术的本义也就是善。好的画和好的画家都充满善良和深怀良知。从这点出发，就可以解释徐悲鸿、刘海粟、齐白石，也可以解释吴昌硕、朱屺瞻、陆俨少、溥心畲和吴湖帆。画家一开始也有自己的幼稚的年份，到后来才成熟起来，甚至才高尚起来。黄永玉说，“艺术家高尚的人品是由他的作品培养起来的。”这句话应该成为一句格言。黄永玉同时还说“为善最苦”，这四个字，说了画画，也说了做人。做人不能因为苦于为善而心灰意懒，画画不能因为苦于为善而纸醉金迷。画一张画不难，画一张好画却不易，画一张让读者可以为之感动、为之感奋的画，需要画家有一颗善良的心。
陈鹏举
20000407
《文博断想全集》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