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高
凡·高不是一个成功的画家，在他之前和差不多同时的大画家达芬奇、拉斐尔、伦勃朗、安格尔，甚至高更、塞尚、莫奈，他们的绘画都是一种成功的经典称得上经典的画，大多极具思辩和功力。而称得上经典的画家，自然具有作为成功画家所需具有的所有秉性和资质。然而凡·高不一样，他具有的几乎只有自信。他自信是个画家，他自信可以靠画画来养活自己和养活他所挚爱的人。凡·高一辈子没有一幅画试图表现当时绘画艺术的高超技巧，他也确实一辈子没有真正用画换来过饭钱，但他到死自信是个画家。凡·高的画没有让他在世时的人们所接受，决不是因为当时的人们没有眼光没有鉴赏能力，在承受过达芬奇那样惊雷般启蒙过的欧罗巴的子民，他们心中十分清楚画家是怎么一回事，画是怎么一回事。也就是说他们知道画家和画怎样才算成功。而凡·高和他的画却没有这种在人们的头脑中已经根深蒂固的那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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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凡·高是一个伟大的画家。没有哪一个画家像凡·高那样在画布上无休止地倾注激情，倾注近乎癫狂的心情。凡·高的画不会让仅仅把绘画当作艺术，把看画当作欣赏艺术的人们所倾心。凡·高的画只是画给历经了苦难，历经了风霜而依然热爱人生，渴望人生的人们的。不拥有出色的绘画技能，然而他出奇地拥有巨大的绘画渴望。有一句诗说“呕血心事无成败”，凡·高不在乎成败，凡·高说过“真正的艺人，他是不想成功的，他所要的是伟大”。凡·高是一个真正的画家。凡·高在他生前没有获得成功，可在他的身后却成就了伟大，就像他用生命燃烧成的黄色的向日葵，向着世界高举起人对于阳光的渴望和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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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凡·高终于做不成凡·高。凡·高在今天，他的画卖到了天价，黄永玉曾经很伤感地说，一幅画价足以养活当时一万个活着的凡·高。凡·高生前只是在倾注渴望，而不是在作画。可惜现世的有钱人，无意于欣赏“渴望”，而只是用天价买下凡·高的画。这与其说是对凡·高的尊重，不如说是对凡·高的嘲弄。把凡·高炒成这个模样，确实需要“远见和勇气”，可惜这种“远见和勇气”，不是来自对作品自身的感动，而是出自生意人的精明和血性。斋藤了英以8250万美元买下凡·高的《加歇医生肖像》，只是为了在全世界报复日本的一家银行，据说这家银行在十几年前曾夺取了他的绘画藏品。而在全球范围内，70%以上用来作贷款抵押的，总是艺术品。精明的生意人提供土地、房产方面贷款担保的总是少而又少。艺术的功能在现今世界发生了极为明晰的变化。当善良的人们远远惊艳于价值连城的凡·高的画时，可知道凡·高已经不再是当时那个凡高？然而，凡·高依然伟大，无论一文不值还是价值连城，凡·高的作品不变的总是它的伟大。
陈鹏举
19980326
《文博断想全集》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