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旦宅
十来天前，68岁的刘旦宅，在他的故乡温州举办了他离别故土50周年的纪念性画展。刘旦宅10岁时曾在故乡开过个人画展，还因此得到了一个“神童”的美名。这次老大回乡，他特地在启蒙老师的墓前跪拜叩头。一个有成就的人，总是会想念起自己的生地，就像成熟的果实总会亲吻树根一样，何况刘旦宅有幸出生在出过大诗人谢灵运的地方。几年前，刘旦宅曾给故乡的大学捐赠了一座教学楼。这楼起名为“温故楼”。刘旦宅说，因为温州是故乡，还因为“温故而知新”。作为一个以画扬名的人，刘旦宅面对家乡父老说，“就艺术品位而言，诗、书、画，诗书并列，画要次一等”。这大概就是刘旦宅的“温故而知新”。刘旦宅有张照片，照片中他满面含笑，一位朋友见了说，这不能算是真正的刘旦宅，他说真正的刘旦宅应该是凛然不笑，或者是仰面大笑。在温州的那个时节，我记起了这句话。这话真好。因为刘旦宅确有凛然开张的情怀，又有纯如赤子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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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旦宅天生有了一种诗的感觉，他的“红楼梦”绘画，散发着曹雪芹的诗一般的梦想，他的有关楚骚的作品，更是对屈原诗灵的寻觅。这回在温州，刘旦宅细细审定了他的66位历代诗人画像新作集的书样。李白宜淡不宜浓，司马相如可深不可浅。他说，因为李白本身飘逸如明月，而司马相如有过“凤求凰”的艳遇，自然不必淡雅如秋菊。刘旦宅坚信诗高于画，而画如果充满诗意，自然就高洁起来。温州让刘旦宅拥有了生命，也拥有了一颗诗心。像温州可以出诗人谢灵运一样，温州也可以出诗人刘旦宅。可惜刘旦宅把他的诗心全化成了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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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旦宅心中，高于绘画的还有书法。因为世界原本是一群线条，绘画则是画家对这些线条的摆布，而书法是直截了当的关于线条的艺术。刘旦宅发觉这世界所有的艺术中，唯有书法来自人类的内心。除了书法，什么样的艺术都与宇宙万象有关。而书法却是这万象之外的人心之象。于是书法艺术天然地崇高起来。画是写出来的。作为画家的刘旦宅发现了这个秘密，而且竟然能真正把画天才地写出来。前些日子，有家拍卖行出现了署名刘旦宅的白描长卷《夜宴图》，着实让人有些兴奋。因为陆俨少曾说过，刘旦宅的白描人物天下第一。可惜《夜宴图》是假的。刘旦宅说他画过两个《九歌》白描长卷。陆俨少所见的便是这《九歌》。画的美妙在于它是给眼睛看的。刘旦宅写出来的画，让人看到了画的本意：线条。而刘旦宅的书法则更为奇恣汪洋地呈现出绝俗心气。这大概是刘旦宅面对江海的缘故。从温州到上海刘旦宅一直面对着江海。江海真好。人必须面对江海，哪怕是天纵其才的刘旦宅。
陈鹏举
19980702
《文博断想全集》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