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染
李可染师从齐白石10年。10年间，他在老师那儿学到了一个“慢”字。而从这个“慢”字，李可染发现了自己。
齐白石不能学。齐白石在当代画界撒下了恢恢天网，许多年来，几乎所有学齐白石的人，最终都逃不出这张天网，最终都迷失了自己。艺术是如此地张扬个性，每一个无胆或无力独行千里的人，最好不必去碰艺术。每一个学画的人，又最好不要去学齐白石。李可染从不依样画葫芦，他为老师磨墨10年，学得了一个“慢”字，这使他发现自己是个绘画的天才。齐白石笔下如此灵动的生命，居然都是极为迟缓的一笔笔画出，李可染大喜过望，因为他的生性沉稳，更适宜迟缓用笔。人人都苦于生命的短暂，一个线条的行迹极像一个生命的流程，缓慢的行笔，不正是扩张和拉长了生命？一个“慢”字让李可染发现了张扬生命的奥秘，也让李可染发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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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染师从黄宾虹10年。他从黄宾虹那儿学到了一个“黑”字。学到了一个“黑”字，这使他找到了自己。
黄宾虹承受上苍的恩惠，他晚年不济的眼力，让他明白了画的朦胧本意。这世界其实什么都朦胧，而从一个很纯的艺术家的心情去再造世界的时候，那无垠的景物未免更朦胧，黑夜比白天朦胧，那么黑夜是否更像人的心灵，纯静而深沉？黑的墨色在白的宣纸上一片片覆盖上去，是不是更接近这美妙的世界，和人深深的心灵？黄宾虹或许得之于无意，而李可染应该是出自于心意。李可染的心情感重厚，而这大地般的重厚自然会把世界很宽容地承载起来。于是一个“黑”字，让李可染找到了承载世界的奥秘，也让李可染找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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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有一个“慢”字，一个“黑”字，李可染还成不了李可染。李可染扪心自问自己10年，他寻到了一个“光”字。这个“光”字，让李可染终于表达了自己。
中国画的表达方式，历来是“浅浮雕”的方式。而这种方式大都缺乏光泽。李可染笔下的大千世界，其无垠的美妙都是在光的作用下成就的。而表现黑的大美，也已是不同于昔日“浅浮雕”的另一种朦胧美意。李可染是如此精彩道地表现了光感，就像人类的心灵深处，永远会升腾起一盏希望的明灯一样。李可染生性沉稳、情感重厚，而他的胸次又是十分地宽阔，这宽阔是因为光的穷极和积聚才存在的。10年前我曾到过李可染的家，见到过那个不大的画室。几天前又观看了在刘海粟美术馆开幕的李可染画展，这画室和画展，都让我沐浴在他的艺术的光焰之中。一个“光”字，让李可染表达了宽阔的胸次，进而完美地表达了自己。
陈鹏举
19980507
《文博断想全集》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