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石与瓷
高山先生编著了一部名叫《中国印石趣赏》的书。这位70岁的老人，浸淫于印石之间已半个多世纪了。对于印石，我也十分喜欢，只是我喜欢印石，是因为印石浑然可以当作瓷来看待。昌化鸡血石，是印石中的奇品。这沉埋于水土之间的石料，竟然不论百年千秋，不改那么一片殷红，总是流淌着滚滚的火焰。这石上的鸡血，我一直觉得像瓷上的釉里红。釉里红很难烧制。据说釉里红与青花相冲，往往是青花烧好了，釉里红会闷掉，反之也一样。因为青花与釉里红所需的温度不同。见过青花釉里红的妙品，刹那间总为绝妙的人力而感动。而看鸡血石不同，鸡血石是真正的天工。人力夺天工是一种荣耀，而天工永远是不变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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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山石被郁达夫称之为艳装的少妇，因为寿山石色彩斑斓，又显得浑然有致，很像成熟的少妇所独有的一种美丽。郁达夫的感觉充满诗意，而我觉得这寿山石好似瓷中的五彩、粉彩与斗彩。寿山石的色彩有的很明晰，一如直人快语。有的又很淡雅，不温不火，又有的是表里相映，让人觉得印石内含的雍容和滋润。这寿山石的美丽，我想正是瓷所苦苦追求的，也就是说人所苦苦追求的。有许多时候，人所苦苦追求的东西，造化却在不经意间成就了许多。而人的精彩在于，总是乐于用许多的辛苦去完成一个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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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要说的便是青田石了。我是最喜欢青田石的，因为青田石是作为一个纯纯的色泽而生存于世。郁达夫说青田石是朴实无华的少女，这是拟人。其实有时候以物拟物也是一种美丽。青田石，完全可以比拟为瓷中的单色釉。瓷中我觉得最美的是“雨过天青”那一种纯纯的釉色。这种颜色应该是上苍的本色。在许多世纪中，每一个思索过人的去来的人，一定都曾一个人孤独地仰望过上苍，一定会面对这天色而心中充满温馨。人在这个世上，经历风风雨雨、无边的欢快与苦难，然而当风雨过后，面对这纯纯的天色时，所有的已经历过的风雨也变得温馨起来。而瓷中的天青色，与青田石相比，是更接近于天的本色的，这是人胜天的地方，人确实有胜过天的地方，虽然这机会很少。
陈鹏举
19980409
《文博断想全集》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