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听书 | 《微服出行》

2024-11-21 03:00   重庆  

📑 10309 字  |  🎵 31 分钟

蹲监狱、耕田地……比“乾隆下江南”更真实的欧洲微服私访记

这本书能为你
  1. 了解18世纪欧洲政治变革的真实情况,更深刻理解启蒙思想的内涵。

  2. 思考个人意志与历史进程的关系,体会一个超前于时代的人物的挣扎与努力。

适合谁听
  1. 对欧洲历史、启蒙运动感兴趣的朋友。

  2. 对历史人物传记感兴趣、希望从历史的复杂环境感悟领导力原则的朋友。

书籍信息
书名:《微服出行:约瑟夫二世的欧洲启蒙运动之旅》
原作名:Der Kaiser reist inkognito:Joseph II. und das Europa der Aufkl·rung
作者:[奥] 莫妮卡·切尔宁
译者:荣玉
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
出品方:也人
出版时间:2024年9月
页数:362
定价:89.00元
装帧:精装
丛书:Historia
ISBN:9787545823783

内容简介

18世纪中后期,欧洲君主制危机四伏。年轻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哈布斯堡君主约瑟夫二世意识到改革是不可避免的,于是他急切地吸收启蒙思想,微服出行就是他实施开明统治的重要手段。基于无数的档案资料,欧洲科学与艺术学院院士、奥利地历史畅销作家莫妮卡·切尔宁讲述了一位身处巨变时代的超凡人物的统治与旅行故事。他隐姓埋名,不讲排场,走遍了广袤的帝国和辽阔的欧陆。从法兰克福到加利西亚,从法国到俄国,他亲眼看到了受苦挨饿的民众,会见了城市资产阶级,参观了医院和工场;他远远领先于他所处的时代,试图寻求全新的理念,建立一个现代国家。虽然约瑟夫二世掀起的改革浪潮最终遭遇挫折,但对于当今充满挑战的世界而言,这段前所未有的历史依然提供了意义深远的政治启示。

作者简介

莫妮卡·切尔宁(Monika Czernin,1965 — ),国际知名作家和电影制作人,欧洲科学与艺术学院院士。她对欧洲历史上的关键人物和转折点特别感兴趣,曾拍摄《维也纳会议中的女人们》《玛丽亚·特蕾西娅》等影视作品,著有《安娜?萨赫和她的酒店》《微服出行》等畅销作品。2023年,《微服出行》荣获弗里德里希·席德尔文学奖。

点击查看大图,保存到手机,也可以分享到朋友圈


前言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
今天我们要讲的这本《微服出行》,乍一看标题,你可能最先想起的是康熙、乾隆等等清朝皇帝。特别是看过邵氏电影的《乾隆下江南》,或者是系列电视剧《康熙微服私访记》,还能说出好些体现皇上亲自体恤民情、勤政爱民的经典桥段。不过,在真实的历史上,这几位清朝皇帝虽然的确喜欢出外巡察,但却没有多少微服私访的记录,特别是康熙,还曾留下一段批评微服私访的话,认为天下的人早就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了,自己也不需要靠悄悄暗访民间才能了解天下大事,所以“此等事,朕断不行”。而乾隆下江南,那更是典型的大操大办。而从历史上来看,大多数古代皇帝微服私访的案例,都不是为了了解民情,而是为了寻欢作乐。现在改编成电影、电视剧的微服私访故事,大多来源于民间流传的野史、评书等等。
不过,今天讲的微服出行不是评书,而是一段有着真实记录的历史,而且还真发生在乾隆时代,只不过在欧亚大陆的另一端,主角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约瑟夫二世。这个约瑟夫,小乾隆三十岁,却比乾隆早死九年,1741年出生,二十五岁当上皇帝,五十岁不到就去世了。他不但喜欢旅游,统治期间的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路上,而且他还特别喜欢微服出行,为此还有一个专用化名。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微服私访,和历史上那些出宫快活的君王不同,真的是为了到一线调查,亲自了解民间疾苦。
不过,约瑟夫贵为皇帝,他的每次出行还是会留下很多文献记录,包括自己出行安排的地图、沿途驿站的记录、准备随行物资的清单等等。本书作者莫妮卡·切尔宁就是利用这些材料,在书中还原了其中9次约瑟夫最重要的旅程。切尔宁并不是一个专业的历史学家,而是奥地利知名的作家和电影制作人,还是欧洲科学与艺术学院院士,曾经拍摄过约瑟夫二世的母亲、著名奥地利女王玛丽亚·特蕾茜娅的传记片。在她的笔下,这些材料变成了富有镜头感的有趣故事,同时,她也用电影人特有的视角,深入剖析了约瑟夫二世在当时环境中的内心所感所想。
约瑟夫二世为什么这么喜欢微服私访?这就要说一个讲启蒙运动时经常会提到的词,“开明专制”,约瑟夫二世就被称为“欧洲历史上最完美的开明统治者”,代表了欧洲近代君主的转变。我们会发现,约瑟夫二世可以说是把“开明”和“专制”两件事都做到了极致,他既认为神圣罗马帝国必须进行彻底改变,也自信地认为自己是整个帝国唯一能信任的救星。约瑟夫二世从小接受启蒙思想家的教育,登基以后也身体力行地推行一系列超前的变革,比如废除农奴制、强化官僚体制等等,而他一次次地微服出行,就是为了能够绕开繁文缛节,和底层民众直接交流,亲身体验帝国臣民的真实生活。
和他同一时代的乾隆,都爱出巡,但目的却截然不同,而他们统治下的两个国度逐渐走上不同道路。约瑟夫二世不能不说是超前于自己的时代,但也被困于自己的时代,因此更值得我们再去细看,到底他做对了什么、做错了什么?那么,接下来我们就从几段他具有代表性的旅程来细看,看看他是如何确定找问题的方法,又如何找到问题、解决问题,最后又为什么功亏一篑。

1.出行的理由

好,在正式开始了解他的旅程之前,还是要再介绍一下约瑟夫二世的背景。
刚刚我们说到约瑟夫二世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后面我们就简称“神罗皇帝”,可能你还听说过一句点评神圣罗马帝国的名言,“既不神圣,也非罗马,更非帝国。”这句话,正出自伏尔泰之口。伏尔泰这句话,其实是从启蒙思想的角度,批评神圣罗马帝国的国体性质。神圣罗马帝国的起源是公元10世纪的事情,当年会叫这么一个名字,神圣是源于由天主教教宗加冕,叫罗马是继承了罗马帝国的正统,是“世界之主”,而帝国则是表达皇帝地位的至高无上。然而实际上,皇帝和天主教教廷关系经常不和,到伏尔泰和约瑟夫二世的时代,皇帝早已不需罗马教廷加冕,而且教权也无法像中世纪那时一样提供“君权神授”的神圣性。而说到罗马,神圣罗马帝国的名义范围主要是德意志地区,和古罗马帝国相去甚远,更别提实际控制罗马城。最后这个帝国的皇帝,跟中国人熟悉的皇帝那差得更远了。实际上,皇帝由选帝侯选出,底下有数不清楚的封建领主,领主下面又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下级,而新教和天主教之争又把这些领主撕裂为不同阵营。因此皇帝空有头衔,实际统治的范围却没那么大,还受到一系列复杂礼仪的约束。
到1765年约瑟夫二世接手这个延续数百年的帝国时,其实已经出现了奇怪的“倒挂”。什么叫倒挂呢?就是不仅神罗的大多数领土,不归他统治,而且他实际统治的领土还有不少不在神罗范围内。这听起来有点复杂,我们慢慢捋一捋。首先,经过几百年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可以说已经名存实亡,只在名义上保留了通过条约规定的领土范围,实际上里面的各个大公、公爵、伯爵等等领主已经互相独立,掌握实权。但是,欧洲最强大的家族,大名鼎鼎的哈布斯堡家族仍然把皇帝头衔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只不过他们的权力并不仰仗皇帝头衔,而是从自己控制的其他头衔而来,担任皇帝是锦上添花。比如约瑟夫二世的母亲玛丽亚·特蕾西娅,当年各路诸侯以她的性别为由反对她作为哈布斯堡家族的继承人继位,引发了一场席卷欧洲的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从1740年一直持续到1748年。最后玛丽亚·特蕾西娅取胜,虽然她也做出了妥协,让入赘哈布斯堡家的老公担任神罗皇帝,也就是约瑟夫二世的父亲弗朗茨一世,但是她保留了奥地利大公等等实权头衔,因此仍然是帝国实际上的统治者,皇帝老公只是她的傀儡。事实上,即便在约瑟夫二世即位之后,玛丽亚甚至都不需要垂帘听政,而是一直保留波希米亚和匈牙利国王的身份,和儿子共理朝政。直到1780年母后去世之后,约瑟夫才迎来真正的亲政。
讲了这么多,就是要说,到约瑟夫二世这一代,神罗已经陷于内忧外患之中。不仅境内几百个自行其是的领主,还有强敌环伺,一有机会就想要把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地瓜分掉。约瑟夫就是在战争中,作为玛丽亚·特蕾莎的长子降生的。不过,和笃信天主教的母亲不同,约瑟夫从小接受的是启蒙思想家的教育,比起《圣经》,他更喜欢阅读那些被母亲下令禁止的禁书,比如伏尔泰、卢梭的著作,特别是狄德罗的《百科全书》。狄德罗代表的百科全书派,不仅仅是在做博物学,在他们看来,这还是认识世界的一个方式,也就是通过观察和记录自然世界的真实情况,人类就能够运用自己的理性分析,从中发现万物之间的关系,从而认知世界的本质,而不需上帝的启示。而约瑟夫大概是从中获得了启发:只要能够获得反映国家真实情况的材料,他也能发现帝国的真正问题究竟在哪里,从而设计出对策。这就是约瑟夫如此执着于出行巡视的缘故。
你可能要问了,那为什么约瑟夫不像康熙和乾隆一样,光明磊落地巡视呢?我们可以从他的第一次出行说起。

2.为什么非微服出行不可?

我们选的第一段旅程,就从约瑟夫加冕礼的旅程开始,这也算是他的第一次“公务”出行。
为了参加这个典礼,他要专门从维也纳赶到德意志地区西部的法兰克福,一路会经过好几个邦国。不过这个加冕有点奇怪,是在他父亲还在世的1764年就举行的,将他加冕为“罗马人的国王”,用来确认他的皇帝继承人地位。等到了法兰克福城下,还得换一辆马车。这辆大型皇家马车装饰着精美的绘画和漆器,而且通体镀金。为了避免沿途损坏,这辆精致的马车还是事先拆开,装在垫子里运到法兰克福,再重新组装好的,而且为了让这辆车进入城内,法兰克福还专门拓宽了街道。
而在皇帝的马车之前,是长长的游行队伍,领队是鼓手和小号手,以及市镇代表,再往后就是帝国元帅和选帝侯们,都穿着华美的长袍,被自己的卫队簇拥着。尽管如今这些头衔的礼仪性质更强,但这仍然是他们向人们展现自己身居高位的绝好时机。在这趟旅途的终点,法兰克福的教堂中,约瑟夫穿着加冕袍,上面点缀着查理曼大帝时代的珠宝,在天主教的弥撒仪式中接受教会选帝侯授予的王冠,宣誓成为教会的保护者、帝国的守护者和公正的裁决者。
你可能会想,是不是有点烦琐?时年二十三岁的约瑟夫也是这么想的。早在十几岁的时候,约瑟夫就已经开始熟悉宫廷事务,后来还被提拔进国务委员会,负责大大小小的具体事务,有了治国的初步经验。然而,从加冕礼之旅开始,现实就告诉他,统治神圣罗马帝国的是数百年的传统、复杂的礼仪、层次分明的等级制度和坚定的信仰,而不是年轻贵族的狂想。
在严格礼仪和奢华庆祝把约瑟夫装进镀金的笼子的同时,拉格朗日正按照万有引力定律研究月球轨道,化学家们每年都在发现新的元素,康德、卢梭、伏尔泰等人已经是闻名欧洲的大哲学家,欧洲的其他地方却正酝酿着变革,而神圣罗马帝国仍旧弥漫着中世纪的腐朽气息。约瑟夫很清楚,自己需要设法将这个被别人视为天主教顽固派和旧制度堡垒的帝国,变为引领时代的领头羊。如果要实行他计划中的大规模巡游的话,可以利用追溯到查理曼大帝定下的宫廷巡游制度,不过得带上亲人和家眷,每个驿站都得准备几百匹马,更别提还要准备食物、床铺、服装等等物资。
而在他还在思考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已经在回维也纳的路上了。一行人走水路,沿多瑙河返回维也纳,整个队伍足足有四十条船。很不巧,船队在多瑙河上碰到了风雨,御用画家和御厨们所在的餐船甚至直接搁浅。船上的约瑟夫很快就意识到,传统的宫廷巡游太庞大,代表的是一套身份等级制度,难以让他接触到民众的真正诉求,而且耗资不菲,在他研究完全国情况之前,国家可能就因为出行费用破产了。
加冕后一年,约瑟夫的父亲突然去世,他顺理成章地成为新任皇帝和奥地利大公,开始和母亲共同统治。在他继位后不久,就开始了自己计划已久的实地调研。他如此描述自己的微服出行计划,“我不需要任何无用的舒适,所以成本会被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而且正如您所知,作为一切形式主义与繁文缛节的敌人,我将回避各种社交场合,不会进入那些达官贵人的宅邸。”他穿着低调的服装,床具只带一条毯子和一张铺着稻草的鹿皮,随从也尽可能地少带,一般包括自己的医生和厨师,维持在十人左右。如果有机会,他还会一个人骑马出游,而不坐招摇过市的大马车。他给自己化名叫“法尔肯施泰因伯爵”,这是唯一一小片他能独自管理的土地。地方的小报还会记载一些像康熙微服私访记一样的小故事,比如皇帝下榻一家旅馆,结果被老板怠慢,让他和别人挤一间房,后来老板才意识到对方竟然是皇帝,赶紧给他换成单间空房。
尽管母后玛丽亚非常看不惯他这种自降身份的行为,认为这坏了规矩,但她也无法阻止约瑟夫。因为约瑟夫的外出调研既省钱又省时间,不需要在各地间花几个月互通公函才能了解情况,而且他的报告既能点出问题,又会提出方案。例如他在1768年的第一次正式大型巡游中,在五十七天内走访了毗邻奥斯曼土耳其的大片边境地区。不过,最后的报告连帝国首相考尼茨都忍不住夸赞说:“一个由不同成员组成的委员会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行如此全面细致且彻底的调查,指出好的方面和存在的问题,并提出切实的改进建议。”
可以这么说,约瑟夫微服出行,是最能反映他认为的“开明专制”的一个行为。因为开明,所以要进行大规模的变革,必须靠出行收集来的真实信息。而因为专制,所以他认为这些信息必须都掌握在君主手中。约瑟夫多次的出行证明了,在官僚机构不够发达的情况下,由当时的皇帝微服出行收集情况,确实是当时最有效率的选择。

3.微服出行如何帮助约瑟夫发现和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我们就来讲讲约瑟夫的微服出行到底都做些什么。尽管皇帝的权力已经大幅缩减,但他依然可以主持法庭、任免贵族、授予特权等等,帝国内的数千万民众还是会把皇帝视作有着至高地位的权威,再加上有家族实力的支撑,他还是有很大的改革空间。特别是面对着法国、普鲁士、土耳其等国的威胁,帝国内的王侯们还是要指望皇帝才能团结一致。他已经从启蒙哲学家那里学到了人人平等、崇尚理性、人民主权等等观念,但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用手上的权力实现这些,仍然需要他先亲自到现场了解实际情况。
这些微服出访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活动,就是收集民众请愿书。约瑟夫在维也纳的宫殿前就安排了一片区域接受普通民众递交请愿书,这一点颇受贵族非议,因为皇帝居然允许那些身份低下的人离自己的住所那么近,还要为这些底层人微不足道的小事操心,实在有失身份。而在微服出行的路上,约瑟夫装成的伯爵有时也会有意无意地走漏消息,引来民众递交请愿书。不可否认,这些请愿有时候确实很琐碎,比如老人让皇帝替自己要回被没收的烧酒锅,或是农民觉得自己的家人受到了诅咒,希望皇帝为自己解咒。但约瑟夫会回应几乎所有请愿书,就算没法当场解决,也会保存好,以便带回维也纳。在他看来,这些请愿反映了民众受的苦,保证了自己有一个直接解决民众需求的渠道。直接接受民众请愿的方式打破了等级制度的藩篱,或者用约瑟夫自己的话说,“国王、伯爵、公民和农民之间没有区别。灵魂和精神都是造物主赋予我们的;优点和恶习是良好或不良教养的结果。”这体现了当时新兴的“自然法”理论,主张人生而平等,通过后天的教育才能塑造好人,这就是“启蒙”。
除了靠收集请愿书的方式了解情况,约瑟夫主要还是抱着特定课题去特定区域找问题。比如1768年他第一次出巡,就是为了检查边境巴纳特地区的新定居点。当时奥地利和土耳其在东欧连年战争,很多新占领的土地荒无人烟,奥地利安排了不少新移民去开荒,想把沼泽改造成良田,但这里条件实在是恶劣,你甚至可以把巴纳特说成欧洲宁古塔。当时他的队伍还不够精简,有十几辆马车,有些地方提前收到消息,就仓促盖了新房,等约瑟夫到村里的时候,发现村里的鸡都在屋顶上,因为新房上盖的稻草还没来得及脱粒,就被堆上了屋顶。但约瑟夫一路上还是看到了连片的贫穷村落,很多定居点位置不合理,而且开荒者不了解新的农业技术和品种,也缺乏药品,难以驯服沼泽地区,疟疾和饥饿仍在肆虐,有三分之一的移民撑不到最后。更糟的是,就算在当地最繁荣的城市,约瑟夫也见到了一批土匪和难民,这些人是玛丽亚皇后推行的“水推”政策的受害者。所谓水推,就是每年把维也纳城内“令人厌恶的人群”直接送去巴纳特。这些人包括乞丐、走私者、妓女、不愿给领主当苦力的农民等等,只要不受贵族们的欢迎,就有可能被“水推”去巴纳特,而到了那又没有任何的扶持,他们只能当土匪或者乞丐,要么在当地自生自灭,要么长途跋涉回到维也纳,侥幸不会被送回来。因此,约瑟夫很快就终止了水推,并在母后去世之后立刻公布了新的巴纳特移民计划,不但承诺给予宗教和信仰自由,还会提供土地和舒适的新房,农具以及牲畜,手工业者还可额外拿一笔购买工具的补贴,而且所有人在迁徙路上都有免费膳宿和车费。
类似的旅行还有1771年他在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的巡查,大约是现在的捷克地区,主要是为了调查饥荒和农奴制度。波希米亚曾经是帝国的摇钱树,能贡献全国40%的税收,但在残酷的农奴制度下,大多数农民和手工业者都处于极度贫困之中。不仅农奴们耕种土地的收成属于地主,在森林里捡到的橡子和菌子属于领主,连他们的后代也都属于领主,生下来就要准备给地主老爷们提供无偿苦力,没有时间耕种自己的田地。而没有地主的允许,他们不能随意买卖粮食,更不能自行搬家、结婚,可以说几乎干不了任何事。只要哪一年的收成稍差一些,面包价格就会迅速上涨,导致大批民众陷入饥荒,继而造成大规模的叛乱和起义。约瑟夫敏锐地察觉到,如果不妥善解决1771年的大饥荒,随之而来的大起义可能会是压垮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约瑟夫不管大臣和母后的反对,遍访了饥荒地区,看望了饥饿的农民,挤满病人的济贫院和医院,亲眼看到了农奴被地主鞭打。当地的进步贵族告诉他,问题并不是没有面包,而是农民没钱,什么都买不起,而大多数的粮食都被地主们出口到了其他地区。返回维也纳后,他下令政府从匈牙利大规模收购粮食,送到波希米亚当救济粮,也颁布了粮食出口禁令来平抑物价,避免了骚乱的发生。但他搞清楚了,饥荒的根源不是农业耕种方式落后,而是农奴制,于是开始酝酿彻底废除农奴制,不过这个计划并没有那么顺利。
除了找问题,也有学习的旅行,这些旅行帮助他确定了长期的改革方向。比如1769年,他到意大利巡视,在意大利北部看见了繁荣的城市和乡镇,见识了当地先进的技术和思想,比如栩栩如生的人体解剖学模型,还有正在实验的天花疫苗,还有当地名流精英发行的杂志,他更加坚信教育的重要性,于是1774年在奥地利开始推行义务教育。他还认识到,想要改变这个庞大的帝国,“各方各面都必须服务于同一个目的,并由统一的中央指挥,不给偏好与自私任何机会,所有领土、所有部门、所有人、所有阶层都必须无一例外地通力合作,为实现共同利益的最大化而努力”。他必须绕开自私的贵族和领主们,让平民参与国家建设,这样才能建设一个统一、强大的现代国家。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开始推动在奥地利进行一次革命性的人口和住房普查。有了数字,就能了解每一处的状况,而且这也是推行新的征兵制度的契机:通过人口普查,以区划为单位登记能够服役的男子,让他们每年接受基本训练,其他时间仍然在农场和工场工作,建立起属于国家的常备军,实质上废除了贵族的军事特权。当然,在数字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这也是启蒙原则的体现。以此为起点,约瑟夫把这当成对等级制的一次重要打击,开始在一个近乎分崩离析的旧制度之上,建立起有效的行政管理和统一的国家。
此外,他在旅行中还喜欢去“体验生活”,比如亲自去蹲监狱,给自己拴上铁链,又或者是跟农民一起犁地。总之,每到一处,约瑟夫都试图更加接近平民的生活。他嫁到意大利的妹妹评论说,约瑟夫是真正的慈爱,而不是像其他贵族一样装装样子。
可以说,微服私访的形式允许约瑟夫二世从下往上看待帝国政策的弊病,然后从上往下设计出新的解决方案。到1781年完全亲政时,约瑟夫已经到访过帝国内几乎所有领地,所有的方案都已经准备就绪,他甚至还通过新的外交政策再度扩大了帝国的范围,是“开明君主”的典范,欧洲到处都称他为“启蒙皇帝”。而等那个顽固保守的母亲去世后,似乎就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成功了。

4.为什么约瑟夫二世最终功亏一篑?

我们前面说过,约瑟夫一直想推行大规模的改革,只不过一直受到母后牵制。在母后于1780年去世后的第二年,他马上颁布关于宗教政策的《宽容令》,取消了天主教的特权地位,还有解放农奴的法令,同时他也开始推广德语,提拔德意志人当官,强调德意志文化在帝国中的主体地位,而不像母后一样喜欢用时髦的法语作为宫廷语言。此后,他的改革也愈发激进,1786年他推出了《约瑟夫法典》,把帝国不同等级的臣民都纳入一套统一的法典下,一律视为平等的帝国公民。他更加强调自己作为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准备建立一个以维也纳为中心的现代国家,由开明的皇帝指挥着庞大的官员团队,将他的方针贯彻到全国。
其中最激进的措施之一,就是他对奥属尼德兰的改革。这个地方算是今天的比利时,内部领地和从属关系非常复杂。约瑟夫到当地巡游一番之后,在1787年推出了大规模改革,直接大刀阔斧地把所有古老的封建领地全部取消,地方议会和法院也全部裁撤,改成统一划定的九个省份,由皇帝派出的官僚统治。然而,尼德兰人并不是德意志人,他们认为这些被取消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传统,各地很快就起义反抗。出现类似情况的还有意大利北部和匈牙利地区,因为约瑟夫一心想要把全国都纳入统一的行政管理,完全不顾当地的文化传统,最终在全国各地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骚乱。
在母亲去世之后,约瑟夫没有了制约,忘了自己加冕时的教训——他的权力基础从来不是一个作为整体的国家,而是有一套古老的仪式制度,才好不容易把不同文化、不同信仰的领主们团结在一个王冠之下,此时他的“开明专制”就成了一把双刃剑。一方面约瑟夫作为一个开明君主,他把整体国家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同时也相信自己是国家整体利益的代表,所以他对外进行战争扩大国家的范围,对内则不断扩大皇帝的权力范围。但另一方面,因为约瑟夫强调自己的开明和专制,强调自己和民众打成了一片,所以在底层民众和皇帝之间的贵族们就全部成为了假想敌。
某种程度上,皇帝过于激进的改革政策,也是微服出行的结果。正是因为直接下到了基层,看到基层需要什么,反而忽略了中层和上层。帝国的主体力量还是贵族。这些帝国各地的贵族并非一无是处,他们也代表了当地的文化传统。这些传统有些保卫了贵族的特权,但在那个民族主义已经开始萌芽的年代,仍然组织起强大的反抗力量。于是,或者是农奴们看到了改革的希望,却迟迟看不到改革的落实,丧失了信心,又或者是因为皇帝过于急躁地推行标准化、统一化的新政策,让民众感到陌生,和贵族一同打起反旗。他的弟弟劝告他,“如果我们要求服从的人,不理解且不赞同我们的计划,我们就不可能治理好一个国家”。这就是约瑟夫所谓“开明专制”的要害:即便他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民众,民众仍然不会信任一个遥远的国王。
最终,表面上合乎底层逻辑的政策措施,却忽略了能够妥善执行的中层甚至上层尚未到位。约瑟夫轰轰烈烈的改革很快就在内外交困中不了了之,生前最后一年,他规划了二十年的土地税改革被迫搁浅,而自己的妹妹和妹夫,也就是法国的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在法国遭遇了革命,而他无能为力。最终,他因为旅途中染上的肺结核和疟疾,不到五十岁就郁郁而终。

结语

如今我们再看这段历史,是大革命的前夜,是清朝的最后盛世,是一个充满危机的时代。而这样一个头脑超前于时代,而身体困于过去的人,他的失败是历史的必然,但我们至少能够学到,实现善良的意图更需要正确的手段。约瑟夫的最后一封信里写道:“后世之人会比现世之人更全面、更公正地看待我的行为和目标。”
一方面,他推行的不少改革在他生前就遭遇了阻力,他给自己的墓志铭题写了一句丧气话,“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神圣罗马帝国也在不久之后因为拿破仑的威胁而解体。但另一方面,约瑟夫的新政奠定了现代政府的基础,避免了像自己的妹妹和妹夫一样被送上断头台,而且他早有预感,警告过妹妹“革命将是残酷的”。即便他的弟弟继位后,很多改革措施被取消。但也因为他打下的底子,被当成旧制度象征的神圣罗马帝国没有像法国那样发生革命。很多他的改革措施在1848年之后又重启,让哈布斯堡家族在他奠定的基础上,继续统治着欧洲最庞大的帝国,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
最后,我讲一个约瑟夫出行的小故事。这是1777年,他去法国见自己的妹妹。和以往一样,他选择了以法尔肯施泰因伯爵的名义微服出行,但消息还是走漏,搞得他一路上都在跟报纸和民众玩捉迷藏。即便到了凡尔赛宫,他也受不了比维也纳宫廷还麻烦的法国礼仪,所以每天晚上都会返回巴黎的旅馆,白天再来凡尔赛宫,于是他既能领会法国进步和奢侈的一面,也有机会见到赤贫的底层。这趟旅程的最后高潮,是他将要经过大思想家伏尔泰居住的地方,所有人都期待两个人的见面。据说伏尔泰当天把家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戴了一顶新假发,听仆人说皇帝就差一个路口就到了,结果等了一晚都没见人来,让他大跌眼镜。而据约瑟夫自己说,那天他到了一个驿站,有个人问他什么时候去见伏尔泰,他就问是不是伏尔泰派你来的,那个人回答说是,约瑟夫就说,这是头一回有人要求我说明我要去什么地方。于是他就故意驾车穿过伏尔泰在的镇上,直接去了下一个地方。
约瑟夫并不喜欢别人告诉自己要做什么,即便对方是自己非常崇拜的伏尔泰。他的一切计划都出于自己的理性,他深切地相信自己的决定应该符合逻辑,而不受他人影响。这种自信,既成就了他,也毁灭了他。


撰稿:王朝

讲述:徐惟杰

脑图:摩西脑图工作室


以上内容来自互联网,如牵涉版权,请及时联系删除

点击 “阅读原文” 链接可查看往期内容


千鹤静思
每天一本书,进步一点点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