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听书 | 《崖山》

2024-11-16 00:00   重庆  
📑 12545 字  |  🎵 40 分钟
重看宋元之变,盘点王朝更替与文明兴衰中的底层逻辑
这本书能为你
  1. 开阔视野,增加文化资本。

  2. 复盘蒙宋战争全过程,点评关键历史人物。

  3. 摆脱单向度视角,重新解析宋元更替中,双方的战略决策与制度变迁。

适合谁听
  1. 中国古代史爱好者;

  2. 军事历史爱好者;

  3. 希望给家人、朋友、同事开阔视野。

书籍信息
书名:《崖山》
作者:张明扬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出品方:中信·万物 / 火与风
出版时间:2024年8月
页数:360
定价:69.00
装帧:精装
ISBN:9787521766394

书籍简介

崖山海战,是一场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著名战役。1279年,蒙古军队与南宋军队在广东新会崖山海面上,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海战,最终南宋军队落败,陆秀夫负末帝赵昺投海殉国。
本书以历史中的十二个地名(蔡州、钓鱼城、鄂州、上都、益都、泸州、襄阳、大都、丁家洲、临安、崖山和零丁洋)为线索,自1234年“端平入洛”开始,一直写到1279年南宋灭亡,时间跨越了近五十年。书中分两条主线,一条线探讨南宋何以灭亡,另一条线探讨元朝何以崛起,同时从政治、外交、文化、军事等多元视角,生动地描写了从蒙宋灭金到崖山海战的整个过程,襄阳鏖战、临安出降、南宋灭亡,以及最后的文天祥之死,描写得恢弘而悲壮。作者用缜密、细腻的文笔描写了忽必烈、蒙哥、王文统、阿合马、吕文焕、贾似道、刘整、文天祥等诸多历史人物的命运和选择,力求还原一段真实的历史情境。
崖山之外,是更大的中国。

作者简介

张明扬,作家,历史写作者。阅读、研究和写作历史近二十年,著有《弃长安》《入关》《此史有关风与月》《天命与剑》《非常之人》《纸上谈兵》等历史作品,多次获得国内各大书榜推荐。《入关》入选第二届“文景历史写作奖”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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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我是历史作家张明扬,今天我要为你解读的书,是我的新书《崖山》。
在传统中国史学界眼中,南宋的灭亡,是一段令人悲悼不已,刻骨铭心的“痛史”,毕竟这是一个被视为正统华夏文明继承者的中原王朝,被一个北方草原游牧民族终结。同时,两宋时代高度繁荣的经济与文化,以及相对宽松的社会氛围,更加大了这种灭亡所带有的悲剧色彩。
然而,我们谈论历史,更多是为了汲取历史经验的教训。在今天的通俗历史读物里,关于宋元之变的作品虽然多,但我自己却认为其中许多其实缺乏新意,具体表现在这样两点:
首先,长久以来,我们在谈及南宋亡国这段历史时,往往陷入了南宋中心主义叙事,过于偏重地聚焦于南宋视角,从而遗忘了一个常识:南宋衰亡史的另一面,是蒙元帝国的崛起史。
在很多人看来,元朝在这段历史中,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武力值爆表的蒙古骑兵,至于元朝的典章制度、社会组织,乃至蒙古帝国在全世界范围内的扩张战略,都不重要。然而,不对蒙古帝国与元朝的扩张战略、社会组织与文化传统进行研究,是无法全面认识这段历史的。
其次,在检讨南宋政权本身的决策失误与灭亡之间关系时,我们往往还是局限于传统史学的道德观,把所谓的“奸臣”,比如贾似道等人,揪出来批判一番,给他们扣上一个直接责任人的帽子,而南宋制度设计中的诸多致命弊病,反而被轻飘飘地忽视了。
正是出于这些考量,我于是决定动笔,希望写出一本尽量全面,有新意,关于南宋灭亡回顾与检讨的历史著作,于是,就有了这本《崖山》。
虽然书名是《崖山》,但是它包含的内容,实际上是一部宋元战争简史,从1234年,南宋联蒙灭金,一直写到1279年,作为双方最后一战,宣告南宋灭亡的崖山海战。
接下来,我将分三部分,为你解读《崖山》这本书,解读宋亡元兴的双线历史进程是如何发生的。
首先,我想谈谈宋元战争的缘起。双方是如何开始通过外交接触结盟,联合灭金的,而后这种结盟关系又是如何随着共同敌人,金朝的灭亡而破裂。在这个过程中,双方最高决策者对局势做出了哪些判断?蒙古与南宋之间的战争是否真的不可避免?
接下来,我想谈谈蒙宋战争为何如此漫长。在明显不利的战略态势下,南宋为何可以坚持四十余年?
最后,在第三部分中,我想以贾似道的生平为切口,来探讨下,这位奸臣的所作所为,与南宋王朝本身制度与弊病之间的关系,看看作为个人的历史人物,究竟能对历史大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从联蒙灭金到端平入洛

一切历史剧变的起源,也许都是一些当时看来琐屑细微的事件:公元1200年,也就是南宋庆元六年夏天,适逢金章宗完颜璟生日,于是南宋照例派遣了一位官员前往贺寿。这位名叫赵善义的官员,在归途中,因为一些外交礼仪上的琐事,和随行的金国官员发生了争执,在口角之中,赵善义口不择言,居然威胁对方说,如今局势今非昔比了!小心南宋联合新近崛起的蒙古,灭了你们!
当然,在回国之后,赵善义因为口不择言,被南宋朝廷罢官,但这种看似冲动的言论背后,反映的却是南宋朝野被压抑已久,针对金朝的复仇情绪:毕竟,双方虽然处于和平状态,但靖康之变所带来的耻辱与挫败感,依旧深深地镌刻在南宋朝野上下的心中。更糟糕的是,在1163年,急于兴兵雪耻的宋孝宗发动了隆兴北伐,但仅仅打了十八天,北伐宋军就在符离集惨败,被迫撤军,再度求和;可谓是旧恨未雪,又添新仇。在这种形势下,南宋急于兴兵复仇的狂热情绪,与自身孱弱的军事实力之间的矛盾,自然会产生一种以非常规手段解决问题的共识,而现实中可能最大的选择,就是赵善义所说的“联蒙灭金”。
在金国以北的草原上,崛起了另一个彪悍善战,并且与金国不共戴天的骑马民族,叫蒙古。这个情报其实早就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南宋国内,让南宋朝廷上下的主战派,欣喜若狂。
1211年,蒙金战争爆发;九月,在张家口附近的野狐岭,金蒙两军在这里展开了双方第一场大规模遭遇战,机动性和战斗意志都占据上风的蒙古大军,利用前后夹击的战术,几乎全歼了金军主力,导致此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金朝都凑不出一支足够大的野战军和蒙古人交手。由元朝人编纂的《金史》甚至直白地说,金朝的灭亡,在这一战已经被注定。
就在这一年,南宋使节余嵘恰好在金国境内,亲眼看见了从前线溃退下来,惊慌失措的金朝残兵败将,对蒙古武士的战斗力,有了一些直观上的认识。十月,余嵘就回到南宋首都临安,把自己掌握的蒙金战争情报,向宋宁宗做了当面汇报,并建议朝廷立刻整顿边防军事,以待其变。此刻,朝廷上的文武百官,又分成了两派,一派借口“唇亡齿寒”,要求立刻援金抗蒙,而另一派则主张对金强硬,中止合约,收复失地。
不过,这种分歧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金国做出了一个错误的战略决策:从1217年到1219年,金宣宗三次出兵攻击南宋,试图通过掠夺南宋的土地和人民,来弥补蒙古入侵造成的损失。此时,由于蒙古大军的攻势,金朝已经不得不把首都迁到了昔日北宋的首都汴梁,疆域也只剩下河南陕西两省;幸亏成吉思汗决定暂时放过金朝,转而西征中亚强国花剌子模,这才给了金朝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联合蒙古灭金,自然就成了南宋朝廷顺理成章的选择。
1221年,南宋使节苟梦玉远赴西域,见到了西征途中的成吉思汗,双方虽然没有签订任何实质协议,但似乎已经有了初步的默契;但金朝由于国力衰微,在1224年选择暂停对南宋用兵,又让蒙古南宋双方的外交沟通陷于低潮。同时,有些南宋官员向皇帝建言,说千万不要忘记,一百年前“海上之盟”的惨痛教训:当时,北宋的老对手辽国日益衰微,女真人建立的金国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于是宋金结盟,共同灭辽。结果,由于燕云十六州归属等一系列纠纷,最终导致金兵大举南下,北宋灭亡;所以说,有如此惨痛的教训在先,不可不加以警惕。话虽然说得恳切,但南宋朝廷上下却没有做出什么实际措施来应对:在权相史弥远的操纵下,南宋一方面对蒙古方面的结盟需求置之不理,同时在军事、内政方面毫无筹划。这种懈怠与粗疏,为日后的悲剧打下了最初的伏笔。
此时的金国,以潼关和黄河为依托,在金蒙边境集结了三十万重兵,形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于是,向南宋“借道”,使得蒙古大军可以绕过防线,出其不意攻击金国腹地,就成了蒙古最为迫切的诉求。1230年,继任为蒙古大汗的窝阔台曾经派出使节前往南宋,要求“借道”,但又惨遭闭门羹。
既然文借不成,蒙古人索性就“武借”了。1231年3月,蒙古人兵分三路,直指开封。由于在骑兵方面兵力绝对占优,加上空前绝后的机动能力,所以窝阔台制定了一个堪称天才的三路围攻战略:东路军进攻开封以东;弟弟拖雷率领西路军,从陕西境内渡过渭河南下,迂回到金朝潼关黄河防线的后方;中路军则由自己率领,从北面直指洛阳,再到开封。次年正月,在今天荥阳西南的三峰山,金军主力和拖雷率领的蒙古西路军展开了正面对决,由于缺乏骑兵,天气寒冷,金军最终大败,仅存的主力部队损失殆尽,距离灭亡仅仅一步之遥。
顺便说一句,这次蒙古大军的“借道”,近乎不宣而战,沿途的南宋驻守部队毫无战斗力,可以说一触即溃,从而导致蒙古军队过境之处,生灵涂炭。更糟糕的是,这次借道,让蒙古人不仅对南宋境内的山川地势、气候风物有了了解,更直接见识到了南宋军事实力的孱弱,为日后的破盟宣战,提供了重要的动机。
三峰山一战后,金朝即将灭亡的现实,已经是无可争议,所以南宋外交的重点,自然就过渡到如何与咄咄逼人的蒙古搞好关系。所以,当1233年6月,蒙古使节再次来到南宋时,受到的待遇和之前相比,近乎天壤之别,双方迅速达成了盟约。
1233年9月,蒙古再次出动大军,包围了金朝的最后据点蔡州,也就是今天的河南汝阳县;同时南宋也应约出兵,派出大将孟拱率军两万参与围城,并供应蒙古大军粮食十余万石。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1234年正月十日拂晓,小小的蔡州城,终于在蒙古与南宋两国大军的攻击下沦陷,不想背上亡国之君名号的金哀宗,宣布将皇位传给大将完颜承麟,随后悬梁自尽,金朝由此宣告灭亡。
蔡州一役,也是蒙古与南宋两国外交关系的巅峰时刻。但双方之间的外交蜜月期,仅仅维持了几个月。
表面上看,和平似乎会延续很久,蒙古南宋两军在蔡州城下把酒言欢之后,各自向南北两个方向回撤。根据协议,金朝残存的领土被双方瓜分,实际领土以蔡州至陈州,也就是今天的汝阳至周口这条线为分界。南宋在联蒙灭金中收获的宿州、海州等地,也正式划归为南宋的领土。
然而,对于这样的成就,新近登基的宋理宗并不满足,他想要的更多。
具体来说,宋理宗的梦想,在于“收复三京”,也就是东京开封府、南京应天府,以及西京河南府,分别是今天的开封、商丘以及洛阳。如果达成这个目标,那么直接就能把黄河,变成南宋与蒙古的国境线:既收复了沦陷已久,属于北宋的大片国土,更能巩固国防,利用黄河天险阻挡蒙古可能的进攻。
自从扫除权相史弥远,亲自执政后,宋理宗就进入了一个事必躬亲,高度勤政的状态,力图给自己树立一个有为明君的人设。在几个月内,他就三次派遣使臣前往洛阳附近的北宋皇陵,名为祭拜,其实上也有进行军事侦察的意图。另外,从1234年农历四月开始,宋理宗还在朝堂上让群臣开始讨论所谓的“和战攻守”问题,官员中那些机灵乖巧的,已经察觉到,皇帝已经在策划收复河南的军事行动了。
1234年6月,尽管有许多文武大臣表示反对,宋理宗一手推动的北伐行动终于展开。由于当时宋理宗的年号是端平,而洛阳是此次军事行动的重要目标之一,所以史称“端平入洛”。
然而,从军事角度看,这次撕毁盟约的北伐非常仓促,投入的兵力仅有六万,几乎全是步兵。本来,宋军计划三路出兵,三大边防战区四川、荆襄、江淮全部参战;但荆襄、四川战区的统兵大将史嵩之和赵彦呐,在战场上见识过蒙古铁骑的彪悍实力,于是索性按兵不动,就只有江淮战区的部队,发动攻击。
对于宋军的攻击,蒙古军队采取了坚壁清野,诱敌深入的战术。在起始阶段,宋军居然在开战之后40多天内接连收复开封、商丘、汴梁与洛阳;但随着战线的推进,宋军的后勤补给出现了严重的困难。到了七八月,以逸待劳的蒙古军队开始了迅猛的反击,虽然出动的仅仅是由北方金朝境内汉人组成的辅助,二流部队,但宋军依旧无法抵挡。最终,后撤变成了溃败,这场虎头蛇尾的“端平入洛”,最终以宋军伤亡过半,仓皇逃回进攻出发点而告终。
后世的很多历史学家,都认为,这场轻佻的“端平入洛”,单方面撕毁了蒙古与南宋之间的和平协议,直接引发了宋元战争,是直接导致南宋亡国的罪魁祸首。
表面上看,“端平入洛”,确实是南宋的决策失误,终结了蒙古与南宋之间脆弱的和平,但即使“端平入洛”没有发生,也只不过是给了南宋一段有限的缓冲期。毕竟,在1234年7月,蒙古大汗窝阔台就在部落大会上,提出了日后灭亡南宋的构想。正如研究蒙古历史的资深历史学家埃里克·沃格林分析的那样,蒙古人,作为崇尚武力的草原民族,对于其他民族和政权,是没有平等意识的。后者要么选择臣服,成为附庸,要么变成敌人,接受被消灭的命运。
在这种实力对比悬殊的大形势下,军事实力占据绝对劣势,缺乏博弈资本的南宋,决策空间其实非常有限;然而更不幸的是,“端平入洛”代表了一条最糟糕的道路。

必败之局

对于蒙古人来说,宋理宗仓促而轻率的“端平入洛”,简直是天上送来的开战借口。于是,在“端平入洛”的第二年,也就是1235年,蒙古就同期启动了声势浩大的西征和南征;其中西征是重点,目标是今天的俄罗斯至东欧;而南征的目标,就是偏安江南的南宋。
如果你不熟悉这段历史,肯定会认为,既然在“端平入洛”中,南宋军队表现得不堪一击,那么只要蒙古军大举南下,南宋亡国就在顷刻之间。但是,从1234年“端平入洛”,到1279年在崖山的最后一战,宋元战争断断续续,其实打了四十余年,时间长度几乎是蒙古灭金战争的一倍。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给南宋续命的,是两个优势,一是地利:南宋的防线从川陕绵延至长江中下游,这里山地丘陵遍布,河道湖泊纵横交叉,更加上浩瀚的天堑长江,让习惯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纵横驰骋的蒙古军队,很不适应,骑兵优势难以发挥;第二,是兵种上的不对称优势:虽然宋军在陆战中不是蒙古铁骑的对手,但在水面上,南宋还有一支强大的战船水师;如果蒙古军队贸然来袭,南宋水师既可以在水面战斗中碾压对手,也能随时用战船截断对方后撤的退路,缺乏水战经验的蒙古军队,对此十分忌惮。
另外,此时的蒙古帝国,由于各王公山头林立,所以内争不断,从而对灭亡南宋的军事行动,形成了持续的牵扯与阻碍。
为了攻灭南宋,蒙古先后发起了三次大规模南征,分别由三位蒙古大汗发动:窝阔台、蒙哥、忽必烈,而前两次之所以戛然而止,都是因为大汗的去世,引发了继承人之间的内斗,甚至内战。
先看第一次:1235年,蒙军分三路南侵,分别指向南宋三大边防战区:四川、荆襄、两淮。这次南征一直打了六年多,然而却因为大汗窝阔台的猝死而中断,为了争夺大汗之位,蒙古内部陷入内乱十年之久,对外扩张陷入停滞。直到1258年,第四任大汗蒙哥才再次发动第二次南征,蒙哥率蒙古军主力亲征四川战场,而弟弟忽必烈则被派往荆襄战场。这是因为,蒙元与宋开战后,前期沿袭金朝的老战略,以川陕防区为突破口,这个建议,来自南宋降将杨大渊,他的建议就是“取吴必先取蜀”。
然而,到了1259年农历七月,蒙哥本人在围攻四川合州钓鱼城时,被南宋守军的投石机击中,伤重不治,于是,急于继承大汗宝座的忽必烈,急忙从荆襄前线撤军,然后与弟弟阿里不哥开始了一场为期四年的内战。这场内战一直打到1264年,方才以忽必烈的胜利而终结,从而再给了南宋另一段宝贵的喘息时间。
实际上,宋元战争的真正转折点,是忽必烈的登基。为了扭转南征长期进展不大的局面,忽必烈进行了三项重大战略调整。
首先,是采用汉制,也就是华夏传统王朝的政治管理体制,来治理领土,加强对于人力物力资源的动员,从而支持长期大规模战争。同时,忽必烈聘用擅长商业管理的中亚色目人来主持财政,并积极招揽投降的南宋官员将领,集思广益,博采众长。
第二,是改变战略,攻略重点从川陕地区,转移到荆襄战区,尤其是长江中游的战略要地,襄阳与樊城,从而直接打击南宋的经济政治核心区域。从1267年开始,元军开始围困襄阳,南宋守军在主帅吕文焕的带领下,苦守六年,最终于1273年,因粮尽援绝,开城投降。从此,元军顺长江而下,攻势如同摧枯拉朽。
第三,就是补齐短板,大力训练战船水师,抵消南宋在水面战场上的优势,努力做到在进攻中水陆并进,互相掩护。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对蒙古训练水师出力最多的,却是从南宋投奔而来的降将刘整。刘整原本为金国将领,善战勇敢,但因为北方金国降人的身份,为南宋权相贾似道和其他出身南方的将领猜忌排挤。1270年,刘整奉命为忽必烈制造战船五千艘,并训练水军七万人。元朝正是有了这支强大的水上力量,才挫败了贾似道先后出兵援救襄阳的十三次攻势,进而能够迫使南宋朝廷流亡海上。
一眨眼,时间来到了1279年3月,流亡中的南宋小朝廷,以及军民20余万,船只上千艘,被困于崖山岛,也就是今天的广东省江门市的崖门镇。这里是珠江的入海口,地势易守难攻。原本宋军还想通过攻占雷州半岛,走琼州海峡,前往越南。但陆战失利,海路也被元军水师控制,于是宋军统帅张世杰决心在崖山决一死战。
3月19日,最终的决战开始,由于宋军已经被断绝水源和供给,所以虽然是背水一战,但体力不支,从中午开始,宋军逐渐落入下风,并在傍晚全军崩溃。丞相陆秀夫不愿因亡国被俘受辱,毅然背着8岁的小皇帝赵昺投海自尽,追随他们投海从死的南宋军民不计其数。从崖山突围的张世杰余部,在海上漂流了两个月,再次不幸遭遇飓风,张世杰本人在风暴中溺水身亡。在一些历史记载与民间传说里,为了褒奖这位孤忠的名将,就说张世杰是因为听到皇帝殉难的消息,悲痛至极,主动蹈海自杀,选择与覆灭的南宋王朝共命运。

走出忠奸叙事:如何评价贾似道?

好了,历史大事讲完了,那么复盘追责,也就顺理成章,大家爱看历史,不仅是爱听故事,也是爱听对历史人物的褒贬,追究所谓的责任人。谈到宋元战争与南宋灭亡,贾似道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中国传统历史学家,与宋代之后的士大夫读书人,每每谈到贾似道,无不切齿痛恨,称他为南宋灭亡的第一罪魁祸首。
不仅如此,传统史学家在检讨南宋一朝的政治得失的时候,就发现一个现象:南宋盛产奸相,从一开始杀害民族英雄岳飞的秦桧,以及后来的韩侂胄、史弥远、丁大全,一直到贾似道。这些坐在宰相位置上的奸佞小人,可以说层出不穷。于是,让他们出头充当南宋灭亡的第一责任人,似乎显得非常合适。
但是如果我们放宽观察历史的眼界,就会发现,具体历史人物的影响力和行动自由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小。俗话说“时势造英雄”,同理,反派人物、奸雄也是所谓“时势”的产物。具体来说,由于当时的政治经济局势,偏安江南的南宋朝廷,在成立之初,就“先天不足”,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挑战与困难。这些,让南宋小朝廷制度的顶层设计,从一开始就具有某种缺陷,而贾似道等奸相的诞生,从根本上说,就是南宋本身危机与体制缺陷的产物。所以,要想真正厘清南宋最终灭亡的根本原因,就要从南宋朝廷运转的底层逻辑说起。
日本著名中国史研究专家寺地遵,写过一本《南宋初期政治史研究》,他说在靖康之变中,仓促成立的南宋小朝廷,一开始就是内外交困,面临着那么几个问题。
首先南宋偏安东南,领土面积与人口比起北宋大大缩减,导致朝廷收入入不敷出,所以继续一场财政改革,目的在于给朝廷增收。
其次,靖康之变中,北宋原有军队溃散殆尽,继续建立一支全新、有战斗力,而且听皇帝指挥的军队,来应对金国的入侵,同时维系小朝廷的有效统治。
以上两个尖锐问题,都需要南宋朝廷迅速建立一个相对高效的政治体系,来进行统治,同时贯彻财政与军事改革。最终,在1142年,随着统兵大将岳飞的冤死,这个被称为“绍兴十二年”体制的南宋政治制度,正式建成。那么它的特点是什么呢?寺地遵就总结出了那么几点,首先是重申了北宋初年“重文轻武”的精神,军队将领要受到皇帝和文官的严格管控和节制。第二,是推行一系列财政管制措施,用增强税收、朝廷专卖等措施,来汲取民间财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皇帝个人的权力不受约束,而宰相变成了传达和执行皇帝意志的工具人,权力急剧膨胀。所以说,南宋之所以连续出现像秦桧,贾似道这样大权独揽,专权擅断的“奸相”,其根源就在这个“绍兴十二年体制”。
在很多历史通俗著作里,南宋是一个物质技术与文化艺术高度发达的朝代,人民生活富裕,但实际上,到了南宋中后期,整个朝廷与社会,都面临着重重矛盾与危机。
第一个弊病,是从北宋时代传下来的老毛病,冗官冗兵,光是支付庞大的军饷和官员俸禄行政开支,就吃掉了南宋朝廷收入的一大半。另外,由于和金朝与蒙古持续作战,导致南宋的军费开支进一步螺旋上升:比如1217年,宋金战争再次爆发,南宋财政窘迫,军费不足,急得宋宁宗只能用卖官鬻爵,滥发纸币引发通货膨胀等手段筹措资金。
另外,由于偏安在相对繁荣富饶的东南沿海地区,南宋宫廷与官员的日常生活日渐奢靡浪费,加剧了总体财政上的危机。
第二个弊病,是南宋朝廷征收的田赋,实行的食盐、酒、茶叶专卖制度,以及对于海外贸易的垄断,持续升级,最终损害了民间的生产与交易积极性,造成了百业凋敝,朝廷财政收入持续下跌的恶果。
第三个弊病,就是南宋“重文轻武”的统治策略,造成了军队战斗力持续低迷;同时,各战区统兵大将,又不得不攀附朝堂上的各个文臣集团,作为自己生存壮大的保证。于是,朝廷上文官之间的争斗,又外延扩大到了军队。这种倾向,又加剧了南宋军队内部的派系化与矛盾。
于是,在这种岌岌可危的局面下,贾似道登上了南宋末年的历史舞台。
从历史资料记载看,贾似道一出场,身上就拉满了各类奸臣的属性buff:他出身于一个官宦世家,父亲贾涉在宁宗时代做过淮东制置副使,也就是江苏至安徽地区的军事长官。从小,贾似道就有浪荡、轻佻的名声。1231年,由于姐姐被选入宫,成为宋理宗的宠妃,贾似道也时来运转,在仕途上飞黄腾达。
然而,需要说明的是,贾似道在官场上的得意,并不仅仅是依靠姐姐的裙带关系和吹牛拍马。首先,他在1238年,考中了进士,然后当上了太府少卿,前往湖广地区管理财政,尤其是要解决朝廷纸币超量发行的问题。结果,贾似道完成得非常出色,朝廷对他的评价是“器资拔俗,机警过人”。随后,贾似道又历任沿江制置副使,两淮宣抚大使等职位,这些都是各边境重要地区的军事长官,负责调度军饷,建筑要塞,选拔将领等事务,而贾似道在各个方面都颇有建树。被后人誉为南宋末代军神的名将孟拱,都对贾似道赞誉有加,甚至在临终前特地给皇帝写了个奏章,希望贾似道接任自己的职位。你看,前面咱们说过,南宋中后期,朝廷有几个头疼的大问题,分别是军事防务,还有财政收入,而贾似道的履历堪称完美,又能理财,又能治军;在这样的乱世,从皇帝到朝廷上的百官,一开始都对贾似道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出来力挽狂澜。
贾似道最终在朝堂上一飞冲天,靠的是一份战场上的军功。1259年,忽必烈指挥蒙古大军渡过长江,围攻南宋边防重镇鄂州,宋理宗紧急任命贾似道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前往指挥作战。由于蒙古军队不断攻破城墙,贾似道就指挥将士在城墙内紧急修建木栅栏,作为第二道防御工事,让蒙古军队无计可施。此时忽必烈得知自己的兄长,大汗蒙哥去世,再加上南宋各路援军不断抵达鄂州,于是决定撤兵回归,去争夺大汗宝座。于是,贾似道就顺理成章变成了鄂州之战的第一功臣,这次雷声大雨点小的胜利,也就变成了贾似道最重要的政治资本。
接下来,贾似道又通过揣摩上意,笼络朝廷太学生,分化瓦解等手段,逐渐剪除了自己在朝廷上的政敌,独揽大权。
由于此时,宋元战争已经逐渐升级,所以,管理边防军务,布置对元朝的防御作战也成了宰相的重要职责。所以,确立自己对军队的绝对掌握,也变成了贾似道的当务之急。
办好公务和达成一己私欲,在贾似道心里,完全是一回事儿。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贾似道采取了“拉一派,打一派”的政策,首先是提拔重用和自己关系好,拥有重兵的吕文德吕文焕兄弟(堂兄弟),以及李庭芝等将领,随后又推出“打算法”,也就是针对各军区将领进行军费审计结算,来清除异己,直接导致一批不肯依附贾似道的将领被打压贬斥。其中,就包括和吕氏兄弟有矛盾的名将向士璧、坚守四川钓鱼城的王坚,以及来自金国的投降名将刘整。尤其是刘整,最后被迫渡过长江投奔元朝,成为忽必烈灭宋战争中倚重的主要顾问。反过来,被贾似道一向包庇和支持的吕氏集团,几乎总揽了长江防务,一手遮天,几次失败后为了逃避责问,索性集体投降蒙古,导致了南宋防线的土崩瓦解。
另外,贾似道为了稳固自己对于军队的掌控,不停地在各大战区领军将领之间人为制造分裂,自己居中调停制衡;这种权术带来的副作用是,在宋元战争后期,各路将领之间不能通力协作,反而互相观望拆台,最终导致战局恶化,不可收拾。
就这样,工于心计的贾似道,逐步把南宋朝廷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但他忽略了两点,首先,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朝野上下会把朝廷的决策,看作贾似道个人意志的体现,任何一点失误都会招来针对他个人的攻击和批评;其次,南宋整体制度积弊太深,再加上蒙古大军压境,作为个人的贾似道,完全没有时间和资本,来改弦更张,只能将错就错,头疼医头;由于篇幅所限,我在这里只举两个案例。
第一个,就是贾似道于1263年开始推行的“公田法”,这也是贾似道财政改革的重点,说白了就是朝廷强制性地从官员和富人手里购买超出限额的田地,变成公田,交给佃户耕作,以田租来充当军费。为了顺利推行政策,贾似道以身作则,首先献出自己在浙江拥有的一万亩田地,充当公田,随后一批南宋的皇室宗亲和高官也纷纷效法,献出自己手中的超额田地,给予朝廷。
但是,“公田法”迅速变了味儿:毕竟,大官僚和地主可以通过贿赂和手中的特权,瞒报土地,于是,负担很快被转嫁到了小地主和普通农户头上,被官府强制要求出售田地。本来就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他们,顿时面临着食不果腹,沦为流民的后果。
更糟糕的是,由于“公田法”制定的目标是购买1000万亩,而南宋朝廷压根没有那么多预算来支付田价,所以贾似道只能用缺乏准备金,不断贬值的纸币和空白的“官诰”,也就是官员委任状来凑数:原本价格一千贯一亩的良田,官府的强制收购价仅仅是四十贯,而且支付手段一半是不断贬值的纸币,一半是近乎废纸的官诰。这项政策虽然在一段时间内缓解了南宋朝廷的财政压力,但也搞得民怨沸腾,直接导致了日后贾似道的倒台。
第二个案例,就是1275年2月爆发的丁家洲之战。这场战役,也可以被看作是决定南宋覆灭命运的决定性一战。在此之前,元朝宰相伯颜已经率领大军,攻克了南宋长江防线上的重镇鄂州以及阳逻堡。在朝廷的严命下,贾似道只得孤注一掷,亲自上阵,临出行之前还给皇帝写了一篇情真意切的“出师表”,随后率领13万宋军,2500艘战船抵达丁家洲,也就是安徽铜陵附近。这支军队,可以说是南宋最后的精锐之师,这一战,也是贾似道挽救自己名声的最后机会。
然而,想象中的大决战,只进行了一天就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兵力还占据优势的宋军,居然一触即溃。这次失败的外因,是元朝已经建立了一支能够媲美南宋的水师战船部队,还动用了中亚工匠制造的大威力配重抛石机,水陆两个战场齐头并进,互相掩护;而内因则在于,贾似道已经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将领们各有各的小算盘。岸上的陆军统帅孙虎臣,才能平庸,是贾似道一手提拔的新人。而水师的统帅夏贵,虽然久经沙场,还是贾似道的亲信,但他一方面嫉妒新得宠的孙虎臣,一方面则担心如果宋军得胜,那么自己之前丢掉重镇阳逻堡的责任,就要被朝廷追究;所以,与其让贾似道领功,自己倒霉,不如消极迎战,大家一起背锅;反正除了自己的部队,南宋已经没有其他可倚靠的水师兵力。于是,夏贵索性在开战后不久,借口态势不利,直接撤军。
当然,说到底,战败最终的责任人,除了贾似道,还有对他寄予厚望的南宋朝廷:在大战即将开打之际,忽必烈依旧没有关上和谈的大门,还在与南宋沟通,这也让贾似道感觉自己还有希望,可以不战而胜,所以对军事方面的布置,自然没那么上心。而南宋朝廷呢,在危急关头,还在一丝不苟地执行北宋开国之初的“文臣管武将”政策,那么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对于这一点,宋代军事历史学家曾瑞龙曾经有过深刻的分析与检讨:两宋时代,朝廷上下,都有一种执念,就是让文臣执掌兵权。这样做,首先能保证军队的忠诚度;而第二重好处,据说是:比起性格急躁、暴烈的武将,文官一般比较老成持重,不会轻易出兵和敌人进行野外决战,而是坚守城池要塞,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同时,文臣还善用智谋,能够在战前有效削弱敌人的战斗力,正好可以扬长避短,掩盖宋军不善于机动野战的缺陷。当然,宋代一系列对外战争的失败证明,这种想法,不过是一厢情愿,纸上谈兵。在军事方面,贾似道可能是个出色的后勤与行政管理专家,但毕竟不是能运筹帷幄,决胜战场的指挥官,无法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外制造奇迹。
丁家洲之战后,无论是整个南宋政权,还是贾似道本人,都迎来了命运的急转直下:在元军随后的东进中,从江东到淮西地区,各个南宋防线据点与重要城市,纷纷不战而降。而贾似道,则在满朝文武官员的痛骂中,被剥夺了原有的官职和头衔,降为高州团练副使,事实上就是变相的流放;7个月后,落魄的贾似道在漳州,被负责护送的官员郑虎臣杀死,时年六十三岁。

结语

好了,到这里,这本《崖山》的主要内容,就为你介绍到这里。我之所以想动笔写这本书,其实一部分原因,在于我自己也是一个“宋粉”;两宋被公认为一个中国古代经济文化的高峰,所以探究它的衰落灭亡过程,就需要适度排除自己的感情因素和一些传统研究上的视角偏颇。
具体来说,所谓“视角偏颇”,基本有两个,一种是以南宋为绝对中心的“单一叙事”,一种是传统历史研究和普通历史爱好者中常见的“忠奸道德评判”。这两种偏颇掺和在一起,我们就会简单地把蒙古的兴起与南宋的灭亡理解为:由于奸臣当道、迫害忠良,以至大局糜烂,让绵延了152年的南宋王朝,被来自草原、野蛮落后的元朝取代。当然,这种解释比较简单直接,理解门槛低,还能有效激发我们的道德意识,所以最容易被接受和传播。
然而,阅读历史,思考历史,写作历史,目的之一就是让我们对这个世界上的各种可能性充满敬畏,保持开放心态,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心中的所谓“定见”和“常识”寻找支撑和论证。日本著名蒙古史研究专家杉山正明说,商业文化上高度发达的南宋,其灭亡固然令人哀伤,但忽必烈建立的元朝,把传统的中华帝国融入了一个横跨欧亚,更大的统一体,这个统一体囊括了欧亚大陆上的农耕世界、游牧世界甚至海洋世界,三个世界的文明成果与经济生产,被链接在了一起,而元朝带来的生活习俗与政治管理体系,也对此后的中国社会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所以,崖山的悲剧固然令后人哀伤,深思,但崖山之外,是一个更大的世界,和一个更丰富的中国。

撰稿:张明扬

讲述:徐惟杰

脑图:刘艳脑图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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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鹤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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