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听书 | 《人类新史》

2024-11-14 00:00   重庆  

📑 10203 字  |  🎵 30 分钟

为什么说我们对人类历史的认知可能大错特错?

这本书能为你
  1. 重新认识人类社会历史,发现被主流历史忽视的历史片段。

  2. 从历史中寻找解决当代问题的灵感,启发你对人类未来的新想象。

适合谁听
  1. 对人类历史感兴趣、想要拓展历史视野的朋友。

  2. 关注现代社会发展,希望对未来方向有更深思考的朋友。

书籍信息
书名:《人类新史:一次改写人类命运的尝试》
原作名:The Dawn of Everything:A New History of Humanity
作者:[美] 大卫·格雷伯;[英] 大卫·温格罗
译者:张帆;张雨欣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出品方:后浪
出版时间:2024年9月
页数:560
定价:128.00元
装帧:精装
丛书:智慧宫
ISBN:9787522527949

内容简介

思索人类社会的命运时,我们总会借助大历史的广角镜头。可耳熟能详,甚至被默认为公理的人类发展叙事——从人人平等的狩猎采集小游群到现代民族国家,历经“农业革命”“城市革命”“国家起源”等关键节点——真的反映了事实吗?《人类新史》向我们揭示出,这或许只是一个现代版本的起源神话。
两位作者追本溯源,发现上述理论其实源自18世纪美洲原住民对欧洲殖民者的批判,以及欧洲人做出的保守反击。随后,作者们综合考古学和人类学等领域近年来涌现的突破性成果,展示了人类实际上有过怎样多元和流动的社会组织形态,历史的道路又有过多少分岔与并行。重新理解人类的过去,重新发现人类本就拥有的其他可能性,或许也能赋予我们新的思想资源,去想象一个更具希望的未来。

作者简介

大卫·格雷伯(David Graeber,1961—2020),美国知名人类学家、社会活动家,“占领华尔街”运动的领军人物,生前为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人类学教授。出版有《债:5000年债务史》、《毫无意义的工作》、《规则的悖论》等著作,其中的“狗屁工作”等概念引发社会热议。
大卫·温格罗(David Wengrow),伦敦大学学院比较考古学教授,曾在非洲和中东多地从事考古发掘工作。他在牛津大学接受考古学和人类学训练,并在那里担任初级研究员,还曾在沃伯格研究所、弗莱堡大学和纽约大学艺术学院任访问学者。著有《何以文明:古代近东与西方的未来》(What Makes Civilization: the Ancient Near East & the Future of the West)和《怪物的起源》(The Origins of Mons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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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相信很多朋友都听过、读过不少人类大历史的书了,比如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贾瑞德·戴蒙德的《枪炮、病菌与钢铁》等等,所以可能会想,怎么又来一本?但是今天我们讲的这本《人类新史》,还真和其他的大历史书不同。它的新,不是在于时间上的新,而是像本书副标题说的,这是“一次改写人类命运的尝试”,新的部分不仅在于材料,更在于视角,在于它尝试颠覆我们思考人类历史的方式,挑战我们很熟悉,乃至认为已经是定论的观点。
毫不夸张地说,这本书堪称是“拳打赫拉利,脚踢戴蒙德”,认为他们都错了,把本来有趣、多样的人类历史过度地删繁就简,剪去了枝叶,变成了一棵没有树杈,只有树干的光杆树。这本书指出,那些流行的大历史畅销书中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比如智人如何称霸世界、文明如何出现、早期国家如何建立等等,都是线性历史叙事,起源于近代发明的起源神话,而忽略了太多历史事实。这本书对人类历史的解读角度,并非我们在漫长的发展过程当中获得了什么,而是在问,我们人类走到今天,失去了什么?为了理解这一点,我们就得把那些被剪掉的枝桠再捡起来,比如这本书里大量引用的美洲原住民的社会,重新认识人类本来拥有的种种可能性。
当然,本书的作者们也肯定地说,社会理论就是需要删繁就简的,我们往往需要把复杂的历史图景还原成简单的简笔画,才能发现一个明晰的模式,这本来没什么问题。但书里还提出,“人们必须简化世界才能发现关于它的新知。但问题在于,在发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仍然在继续简化。”换个说法,当历代先贤已经为我们做过简化的工作,从人类历史的简笔画中发现了新知之后,在当年的新知已经成了常识的今天,人类其实应该尝试着去做更细致的“工笔画”,打开自己对世界的想象力。可以这么说,以前用广角镜头拍下的人类历史图景,本书要用8K级别的镜头再去看,找到那些藏在细节中的魔鬼。
这本书为什么会有如此宏大的愿景?这就要看本书的作者了。本书有两位作者,一个是已故人类学家大卫·格雷伯,另一个是考古学家大卫·温格罗,他们两个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对人类早期历史进行了无数次的对话和共同研究,最终成就了这本书。格雷伯不仅是个人类学家,还是著名的社会活动家,当年“占领华尔街”运动当中,他就是领军人物,而他的《毫无意义的工作》在这些年也引起了越来越多的讨论。这本书算是他的遗作,仅仅在去世前3周才最终完稿。格雷伯非常擅长发现当代社会的困境,而另一个作者温格罗,则更擅长从考古的角度找到人类的可能性。温格罗是伦敦大学学院比较考古学教授,曾在非洲和中东多地从事考古发掘工作,对考古材料更加熟悉。两个人在本书写作中旁征博引,运用了来自多个学科的新研究,提出了很多具有启发性的新观点。而且,这本书不仅仅是批评过往的历史讲述方法,更是要为未来的历史奠基,希望能够为当代的社会变革提供新的视野。
这本书一经出版,就引起了来自各界的关注,其中当然也不乏批评声音。不过,格雷伯一直堪称学术界的一把“大锤”,他经常提出离经叛道的观点,和传统的主流观念产生碰撞。所以这本书最好的读法,并不是简单地“照单全收”,而是带着我们已有的知识,去和他们提出的观点碰一碰,打开我们自己的想象力。这也是本书作者的一个目的,给我们这些逐渐丧失想象力的现代人,带来一些来自老祖先的震撼,让更多人开始思考,现代社会遭遇的问题,会不会还有更优解?
书中的颠覆性观点有不少,其中有几个特别值得我们注意的观点,我们一个一个来看。首先,我们来看本书如何拆解“智人悖论”,也就是人类既然几十万年前就已经有了和今天差不多的大脑,为什么直到近一万年前才出现复杂的人类行为。然后我们再来看看作为“文明起源”的“农业革命”,本书也提出了一个新的解释。最后,我们看看在全新的历史认知上,作者们提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新的认识框架。

1.人类真的花了几万年才创造出复杂社会吗?

在很多书中,不仅是前面提到的大历史畅销书,甚至包括著名政治学者弗朗西斯·福山的《政治秩序的起源》当中,你都会听到类似的说法,大约五十万年前智人这个物种出现之后,虽然我们的祖先有和今天一样发达的大脑,但这些原始人还没有脱离自然,从事狩猎和采集,人和兽的差距没有太大。直到公元前15000年到公元前5000年之间,人类逐渐学会了用磨制石器,也就是新石器时代,那些代表人类特殊性的复杂行为突然出现,比如仪式、墓葬、艺术等等,然后农业又突然出现了,祖先们有了吃不完的东西,出现了人群的分化,于是就迈步走向了文明。
针对这个我们如此熟悉的框架,本书提出的问题很简单,从我们有能力创造文化到我们最终开始创造文化,为什么隔了那么久?智人为什么要花几万年才意识到要追求美丽、才开始崇拜超自然力量、才发现自己能种植物?传统上,这一系列问题被称为“智人悖论”,为什么智人在几万年的时间里一直有脑子,但就是不用?
当然,首先我们已经知道,无论是从现代的狩猎采集群体的生活状态来看,还是从考古证据来看,狩猎采集者的生活并不完全是以前想象的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相反,人类学家甚至想出了一个新的名词,叫“原初丰裕社会”。我们已经知道,在人类早期的狩猎采集社会中,除了因为儿童早夭情况比较普遍拉低了平均寿命,事实上大多数个体都能成长到六十岁左右,而且相对农业社会的人类个体来说,狩猎采集者因为有更高的食品多样性,每个季节甚至每天能够吃到的东西都不一样,很少出现营养不良的个体,平均身高也更高。简单来说,不需要农业,人类也能基本满足温饱,有条件创造一些复杂的问题。
事实上随着越来越多的考古证据出土,我们会发现可能“智人悖论”本身的前提就是错的,其实人类一开始就在做人类会做的事情。早在旧石器时代,人类就发展出了复杂的文化行为。比如近几年新发掘出来的俄罗斯松希尔遗址就发现了精美的墓葬,时间大概距今3万多年。在这些墓葬中有大量由猛犸象牙和狐狸牙齿精心加工而成的小珠子,可能是身上衣服的装饰品,估计需要1万工时才能制作完成。而且不同的个体墓穴中还有不同的随葬形式,比如在两个小孩的墓葬中,他们的衣服明显要更奢华,还有两根用拉直的猛犸象牙制成的长矛,标志着他们的身份更高。无独有偶,在欧洲还发现了非常多的早期人类墓葬遗迹,我们可以看到需要大量投入的陪葬品,高度标准化的生产方式,来自远距离的珍稀材料,不同规格的墓葬级别等等。
不仅如此,在土耳其东南部的哥贝克力,还出土了一批大约在公元前9000年前的巨型石柱结构,有些柱子高约5米,重达1吨,是目前发现最早的巨石阵。这些石柱总共有200多根,每一根都是独特的艺术作品,要么有复杂的浮雕,要么本身就是一个人形的雕塑。而在2.5万到1.2万年前的东欧地区,考古学家还在广大的地域范围内发现了很多复杂的圆形建筑结构,在这些用几十头猛犸象的牙齿和骨头搭成的框架上,骨头和象牙交替排列成不同的序列和样式,最大直径能达到12米。根据研究,这种大规模的建筑需要用到的猛犸象足够数百人吃大概3个月,很可能是大规模猛犸狩猎的纪念建筑,同时还能充当交易中心,用来交换来自远方的琥珀、海贝和动物皮毛等等。
这些好像都表明,这些连种田都还没学会的人类群落已经出现了复杂社会中才有的地位、权力的概念。那么基于这样的认知,我们是不是可以反转一下,最早的人类群落形态其实不是原始的、平等主义的小群落,而是从一开始就确立了王权、世袭权力等等阶层制?
对,也不对。因为学者们同时也发现,这些复杂遗迹的范围很零散,活动时间不算很持久,在更大的地理范围中,还是有很多的简单群体。那到底要如何解释这些复杂遗迹的存在呢?
实际上这本书给出的回答是,在所谓“文明时代”之前的几万年间,早期人类不是还没学会那些复杂的艺术、阶层社会等等东西,而是一会儿做,一会儿不做,根据季节变动,拥有很大的弹性,也就是所谓的“季节性”。这里的基本出发点就是,早期人类也会动脑,他们也懂因地制宜、因时制宜。这种季节性的政治安排甚至也能在现代狩猎采集社会中看到,比如说北美的因纽特人、巴西的南比夸拉人。这里,我们就拿南比夸拉人作为典型案例。
南比夸拉人居住的地区是一片贫瘠的草原,虽说不至于饿死,但也没有什么物质积累,但即便如此,南比夸拉人仍然会选举他们的“酋长”。这些酋长会帮助南比夸拉人在季节之间转换社会形态。怎么回事呢?先讲讲地理背景,在他们生活的草原上,主要分为雨季和旱季,雨季时,他们就以数百人的规模居住在村庄里,从事园耕,而在旱季,他们就分散开来,变成觅食者小游群。在旱季,酋长们负责扮演“英雄”,带领小群体在草原上四处游历,比如要不要渡过一条湍急的河流、要不要追逐一群动物,决定团体的去向,对成员们发号施令,命令他们做这做那。而在物产丰富的雨季,如果酋长们在草原上的冒险游历成功,积累了足够声望,就能在村庄里吸引人们住在他家周围,此时虽然他还是酋长,但反而不能强行命令别人,只能靠劝说和以身作则,同时还要负责分配资源,很容易就成为村庄中最穷的人。换句话说,旱季时他们像国王,而雨季时他们则只是平等主义的村庄中调解矛盾、分配资源的特殊个体。这些人有着充分的政治自觉,知道什么时候更适合做什么事。根据20世纪40年代著名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的研究,这些酋长“与他们的大多数同伴不同,纯粹享受声望本身,感到一种很强的责任感的召唤,而且对他们来说,承担公共事务本身就会带来回报”。他认为,这些酋长和现代社会的一些政客一样,懂得兼顾个人野心和公共利益,既能在物资紧缺的时候增强群体的适应能力,又能在物质丰富的时候帮助保障平等的社会秩序。
引入了季节性,之前所说的零散的奢华遗迹和简朴觅食群体共存的现象就变得容易理解了许多。不管是哥贝克力的巨石阵,还是东欧的猛犸象牙建筑,其实就是某个季节的大丰收、大狩猎之后,有一个短暂的物质丰饶期,才会出现的大型聚落的遗迹,而其他时间里,这里的居民就会化整为零,分散成在周边从事狩猎采集的小群落。考古学家如今推测,几千年前建造英国巨石阵的群落就是这样的钟摆式社会,这些人既会以采集橡果为主食,还会养家猪与牛群,到了冬天就集中宰杀食用。每到一年中的某个重要时刻,比如冬至,他们就从整个不列颠群岛的各个角落汇集在英国南部的平原上,集中享用大鱼大肉,用木材和石头建造大型仪式性建筑,所以有些地方冬天是几千人的大型村落,夏天就是无人的荒地。而现在最出名的那个巨石阵其实是一系列纪念建筑的最后一座,不少更早的巨石阵、巨木阵都在建成一段时间之后被拆除。不过与南比夸拉人不同,他们在冬天的时候物质更丰富,还可能为了协调长距离运输石料和修建建筑而发展出类似“国王”的领袖角色,而在夏天时过着更平等的生活。而古代墓葬中的那些看起来更高贵的死者,生前可能就是在不同季节扮演重要角色的人。
实际上,这种季节性的钟摆社会其实也留下了一些痕迹,比如很多古老的节日都会有颠倒日常社会秩序的庆祝仪式,像是西方的万圣节、中国古代的元宵节,都允许人们暂时打破原本的社会禁忌,毫无顾忌地狂欢一把,有时也会修建短暂的仪式设施,比如华南地区有些地方会在中秋节舞火龙,或是拜神时焚烧精美的纸扎神像。还有些时候,会在节日庆典上用各种办法选出英雄或者领袖一样的人物,比如很多人熟悉的赛龙舟、抢花炮等等,赢家的特殊身份只会保持到下一次庆典为止。
总而言之,在漫长的数万年间,智人并非没有发明出包含仪式、艺术、地位等等特征的复杂社会,而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选择某一种形态,有着明显的季节性,有些季节中的社会已经具备了一般意义上“文明”的雏形。这种季节性意味着人类会在不同的社会结构之间转换,有着很强的弹性,因为人类从一开始就是一种会不停变化自己的组织形态来适应变化的物种。但我们又知道,后来的确出现了不随季节变化的复杂社会,也就是狭义上的、脱离野蛮的早期“文明”,这是怎么回事呢?

2.文明的起源是“农业革命”吗?

要回答前一个问题,接下来,我们再来复习一个经典名词,那就是“农业革命”。我们往往会认为,在新石器时代,世界各地的智人逐渐发现自己可以主动地集中种植某些植物,并挑选更适合自己采集的那些个体,也就是“驯化”,比如某一株小麦的麦穗发生了突变,麦粒不会自然掉落,而是需要人类收割和种植,于是农业诞生了。以农业为前提,人类开始定居,开始建设城市,开始出现地位的分化,人类告别了野蛮,早期的“文明”和“国家”才得以诞生,这就是农业革命。但至于农业到底是怎么出现的?现在学者们仍然莫衷一是,最基本的疑问是,最早的农民为什么会想要种出根本用不完的食物呢?记得前一部分说过狩猎采集社会营养更均衡的朋友可能还会再进一步问,为什么农业时代的人类生活质量变低以后,他们还没有放弃农业呢?
本书通过更新的考古证据,不但解释了农业的起源,也论证了历史上并不存在一个毕其功于一役的“农业革命”,人类不是一下子转向了农业,而是像在不同季节调整社会结构一样,在不同季节换着不同生产方式,而且世界各地都出现过放弃农业的现象。
我们先讲这个农业起源,叫“种着玩”。没错,不是因为吃不饱,而是种着玩,也就是只把耕种当成提供多种食物的其中一个选择,而不是把所有填饱肚子的希望都放在种田上。证据不是别的地方,而正是公认的农业最早起源地之一,西亚的新月沃地。这个新月沃地,包含了由东地中海沿岸和著名的两河流域组成的肥沃地带。我们之前说过的哥贝克力土丘,就处于这个地带的边缘。根据考古学家数十年来的发掘,他们积累了一批新月沃地早期农业的数据,比较谷粒大小和耕地杂草群落的占比,用来研究耕种和驯化之间的关系。考古学家已经发现,古代人类在还没有驯化植物之前,就会给自己偏好的植物做一些类似于耕作的行为,比如翻土、清除杂草,以便让它们结出更大的果实。而根据这些数据,从人类开始耕作,到这些植物被驯化,中间有3000年之久。
更奇怪的是,有研究人员尝试在实验条件下驯化野生作物,发现驯化不需要那么久。只要采用最原始的收割方法,也就是等作物开始成熟后用石刀收割,连谷带茎一块儿割下来,再把新种子洒在地上,这样就足以打乱植物的自然选择规律,最短几十年,最多也只要200年,那些影响自然繁殖的性状就会出现,比如谷粒不再自然掉落,必须人为播种。而根据考古研究,新月沃地的人类在把谷物当成主食之前,就已经广泛使用秸秆来增强泥土房屋的强度了。换句话说,人类很早就开始收割谷物,只不过主要收获是秸秆,而不是食物。
既然这么容易就能实现,为什么人类花了十倍的时间?按照作者解释,那时的人类更倾向于不费力地“种着玩”,在农业和其他生产形式之间进进出出,而不是固定一种方式。特别是,农业的用地实际上并不是自然界最肥沃、物产最丰富的土地——这些地方属于繁盛的自然植被,也是觅食者们最爱的食物天堂。相反,农业只能在更边缘的区域,作为补充选择的一部分而存在。从考古研究中,我们会发现世界上有十多个农业独立起源地,各个地方的人类都会根据当地的独特植物进行过多次的种植尝试,但都没有很快就完成驯化。例如,早在公元前7000年墨西哥就已出现了驯化的南瓜和玉米,又过了5000年这些作物才成为当地主食;中国北方在公元前8000年就有小规模种植的谷子,但谷物耕作在黄河流域流行开来又过了3000年,长江流域的水稻则是花了1500年才完成从种植到驯化的过程。即便以历史学家的角度来说,这也太慢了,不能叫革命。
这是因为,农业的扩张其实是人类“开荒”的过程,充满着风险,所以也确实有群体会在接受农业以后再放弃,只把农业当作选项之一。单纯的农业不仅对个体有健康风险,比如食物来源单一造成的营养不良、碳水化合物比例太高导致蛀牙变多等等,还可能威胁群落整体。最经典的案例就是公元前5500年左右的中欧农民,他们从新月沃地移民进入中欧,避开了欧洲沿海繁荣的狩猎采集社会,靠着农业技术成功在之前无人定居的欧洲腹地扎根下来,然而经历了一段人口激增之后,当地人口在公元前5000年到前4500年出现了灾难性的下降,留下了大片乱葬岗和战争的痕迹。其中一大原因,就是当地社会只依靠单一作物,在灾难面前非常脆弱。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之前讲的英国巨石阵建造者上,他们原本在欧洲大陆还从事农业耕作,渡海到了英国,反而抛弃了农业,选择了季节性的畜牧和狩猎采集。
换句话说,最开始的农业扩张只是一种实验,而不是作为大规模变革的基础。相反,各个大陆的早期农民,都是在资源相对贫乏的地方扩张农业,并且很容易在衡量利弊之后重新选择所谓的“低水平食物生产”,这些生产方式的采用和放弃,都和季节性社会所具有的弹性原则保持一致。

3.全新的国家起源假说

讲到这,我们“破”了几个传统的文明起源观念,接下来就可以来“立”了。作者提出了一个“支配三原则”,也就是暴力控制、信息控制和个人魅力,用来描述人类社会中权力的基础。暴力控制和个人魅力比较直接,很好理解。而这个信息控制,实际上也可以叫知识垄断,就是按照拥有的知识来确立等级,可能是具体的技术知识,比如懂不懂用草药,也可能是奇怪的术语体系,比如互联网黑话。这三项又能够成为制度化的安排,暴力对应主权,也就是在一定领土范围内用暴力逼迫成员服从管理的制度;信息控制对应行政管理或者神秘主义,通过掌握复杂的知识而建立起等级制度;个人魅力则是英雄政治,让几个精英之间通过某些活动互相竞争来积累声望。掌握其中一项,就可以称为“一阶文明”,在这个新的认识论中,我们会发现各种各样的早期文明。
比如说,有没有只懂暴力,不懂知识,也没有魅力领袖的复杂社会?有,美洲有个纳奇兹文化,一个大村有几千人,其中有一个首领被称为“大太阳”,被认为是太阳之子的后裔,他为纳奇兹人制定律法和举行仪式,但同时又有权在大村的范围中可以为所欲为。一方面他颁布法令禁止偷盗和谋杀,但他自己又可以随意处决纳奇兹臣民、肆意没收其财产等等。这其实就是模拟一个超越善恶的神,因为只有高于善恶,才能够决定什么是善恶。而如果纳奇兹人离开大太阳居住的大村,他的暴力约束马上就失效了。
有没有只控制知识的一阶文明?也有,南美的查文文化圈。查文的遗址中没有军营或者宫殿,而是一个刻着神秘图案的狭窄迷宫。这些神秘图案流行范围很广,但不是那种一看就很宏伟的大型世俗图案,而是很可能和萨满文化有关。很多图案上都描绘有长着尖牙、戴蛇形头饰的男性形象,他们拿着能够造成幻觉的植物,然后再在把服用后产生无数奇妙的幻觉——各种动物和人类的形象混合在一起,形成抽象而复杂的图案,只有受过训练的神职人员才能读懂。数百年间,查文都是一大片分散的人群的共同朝圣目的地,接受萨满所给予的神灵启示。
那只有魅力,也能建立文明吗?还是一个美洲的例子,是玛雅和阿兹特克的文化祖先,奥尔梅克人,在公元前1500年至前1000年的中美洲出现。他们发明了象形文字、精确的太阳历法,还有一种流传到后世的球类游戏。根据玛雅和阿兹特克的城市遗址,学者猜测奥尔梅克的球赛可能是在一个狭长的球场上展开,贵族出身的球员分为两队,只能用髋部和臀部来撞击一个橡胶球,取胜的一方能够获得名望和地位。这种球赛也是神话的重要部分,玛雅人传说人间的英雄和地下世界的神灵在球场上竞争,英雄击败神灵之后还能成为天神。而奥尔梅克人喜欢雕塑一种巨型的圆形石雕头颅,学者现在猜测他们可能就是球赛冠军的形象。奥尔梅克人也没有稳定的军队或行政架构,但是却在很大的地理范围内都有长远的文化影响力,很可能就是靠着在某一些农业时节举行球赛,把各地的人们都聚集到某一处球场,形成短暂的季节性“剧场国家”。
而如果要再进一步,成为熟练掌握两种的二阶文明,你会发现他们的社会形态熟悉得多。实际上,二阶文明一般都会使用三种支配权力,只不过只有其中两项制度化,另一项可能是高度抽象化的。比如咱们中国的商朝,就是一个复杂的二阶文明,有着发达的信息控制和魅力政治,也就是占卜和对外战争,但是却不强调宣示领土主权。占卜不用多说,贵族们什么事情都会要求占卜一下,是一种典型的知识控制。而虽然商朝也对统治下的奴隶施加暴力,但我们更容易看到的是商朝统治者们不定期地为了抢夺战俘和奴隶而发动战争,并且在成功之后大肆庆祝,包括人牲献祭。在作者看来,这种暴力更像“英雄政治”中的竞争游戏,通过羞辱周边政权的对手来巩固自己的魅力型权力。然而商朝只是周边诸多政权中的一个,离开都城之后的控制力就变得非常弱,他们对周边的主权宣示只是在抽象层面上自称为“四方之中”,作为天人沟通的枢纽。
到了现代的国家,基本上都有发达的三种支配权力。强大的常备军和警察,充满各种规定的官僚体系,还有礼仪化的英雄政治。你可能会问,现代的英雄政治是什么?举个反例可能更好理解,如果没有英雄政治,那么重大决策、重大节庆等等场合,就应该是通过抽签来选出负责人的,这在很多古代文明中都有。
无论是一阶还是三阶,只要是掌握了支配权力的文明,就要或多或少地放弃我们之前说的弹性,这实际上也解释了很多群体长时间没有进入“文明阶段”,不少人类群落直到近现代仍然保持着季节性的节律变化,他们刻意回避了会丧失闲暇的农业,也避免卷入被他人支配的文明。

结语:我们失去了什么?

好了,我们在最后其实也可以稍微总结一下这本书一开始的疑问,人类走到今天失去了什么?作者最后的回答是,人类变得越来越不自由了,他们提出了古人拥有的三大自由,分别是迁离所在环境的自由;无视或不服从他人命令的自由;塑造全新社会现实,或在不同社会现实之间来回切换的自由。的确,相比祖先们的季节性社会,现代人反而只能选择两点一线的生活。正是因为拥有这些自由,所以人类才能在数万年间保持着高度的多样性,而这三项自由在现代社会基本上都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达的三大支配。
但是如果让我来回答人类失去了什么,我给出的回答会是弹性和想象力。现代社会走到今天,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无疑是成功的,但其实这也是很多大历史书籍容易形成的误会——走通了这条路,不代表只有这条路能走通,我们需要考虑其他的可能性。特别是近三百年来,在欧洲率先出现的现代文明急速扩张,让不少独特的文化走向了消亡,也让很多人忘记了人类本来拥有的想象力。
格雷伯和温格罗写这本书的一大理由,就像书中所说的一样,“大多数人很少想到去纵观人类历史。他们无缘无故不会思考这些,除非是要反思为什么世界看起来如此混乱,为什么人类常常恶意相向,或者说,是什么导致了战争、贪婪、剥削和对他人苦难的系统性漠视。我们是向来如此,还是在某些时刻走上了歧途?”从这本书的角度上来说,这样重新认识人类的历史,也是在为人类的未来寻找新的可能性。


撰稿:王朝

讲述:徐惟杰

脑图:摩西脑图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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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鹤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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