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文章《儒家在，天下在》写了一个问题。
思想能到达的地方就是统治的边界。
同样的逻辑，思想能贯彻的程度，代表着控制的程度。
同一片土地下，不是每一个人的认同感都是一样的。
文章的末尾写了最后的一个王朝，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剪头发。
以下文章写的都是一些琐碎的想法，不一定对，看过即过。
写的是乾隆年间中国传统基层社会的治理问题，延伸出来皇权和官僚系统之间的博弈。
叫魂是当时起源于江南一带的妖术，做法的人是要将受害者的名字，毛发之类的贴身物件施与法术，就能神不知过不觉的把人害死。
这种妖术在当时不仅流行于民间的底层，而且已经渗透到宫廷内部。
在皇权的中心都有人利用这种妖术达到目的。
乾隆皇帝当时面对妖术的蔓延心烦意乱，一直在想办法整顿。
妖术是否存在或者是否管用其实不重要。
皇帝真正关心的是妖术为什么会流行，谁在利用妖术，目的又是什么。
民间尤其是社会的底层为什么会流传妖术，背后的逻辑和宗教是一样的。
目的都是寻找皇权秩序以外的力量，主要是为了自保。
底层的民众缺乏公权力赋予的权威，他们手上没有直接合法的伤害能力。
不像官员可以利用官僚系统的力量，也不像世家大族有可以依靠的组织资源。
虽然有机会可以借助官府的力量，但是使用的成本太高。
搞不好还被敲诈勒索。
我还是学生时，法治课上的老师告诉我们，遇到伤害要擅于使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老师说的对吗。
对，不过也在扯淡。
没有考虑到使用法律的成本。
为什么老师要讲这种话，因为那个年代经常发生农民工爬上楼顶讨要工资。
老师的目的是什么，就是告诉我们爬楼顶是不对的，要使用法律的武器。
问题是一项判决正常情况下周期太长了，从结果落地到执行。
农民工已经饿死了。
这就是使用公权力的成本，而在古代的成本更高。
一个底层的人用不起也等不起。
只能被迫跳出现有的权力秩序去寻找新的力量自保。
这个逻辑就像是阿里刚刚公布的数学大赛决赛结果一样。
被寄予厚望的王老师和姜同学没有等来登顶的结果，等来的是违规比赛和学校的处分。
拖了三个月的时间，拖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六月那会为了这事网上吵的不可开交，支持和反对的都有坚定的群体。
但是群体当中还是有明显的划分，有过严肃数学训练和教育背景的人，明显不相信姜同学是一鸣惊人的天才。
支持的群体并不能像反对的群体那样，提供更为合理的推理。
这个公告的结果对于民科是一种严厉挫败。
相信天才少女的群体和当年相信妖术的人，在行为逻辑上有很多共同的地方。
当然并不见得这些人就是笨或者傻。
他们主要更多的是属于社会的失意者，没有从现行的利益分配规则和权力秩序当中获利。
潜意识里面对现状不满，尤其是应试教育的体系。
读书虽然不能像以前一样有很大的机会去改变命运，但是机会还在。
还是有很多人从现行的教育体系中获利。
但也有很多被应试教育淘汰的人，没有从中获得足够多的利益。
在进入社会工作后饱受学历歧视，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天才被现行应试教育耽误。
等于就是所有失意者信仰，原来还是有人跟自己一样，怀才不遇，被现行规则耽误了。
宗教的原理也是一样。
其实就是希望跳出现行的规则和秩序。
赚钱没你多，地位没你高，继续在现行的秩序竞争，赢不你。
那就换一个竞争秩序，就是换个赛道。
宗教，妖术就是另一个新的赛道。
在这个赛道里面我们有主和神仙的庇佑，你们钱多，地位高，但是迟早都是要进入地狱的。
因为你们没有信仰。
这是个人层面更换赛道寻求新的竞争规则。
国家层面其实也有。
比如北宋的时候，儒家完成了第二个阶段的进化。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因为当时北宋的地缘环境太差，周边都是强大的游牧民族政权。
打又打不过，就换另一个赛道，往精神层面进化，寻求更高的道德修养。
比的就是谁能克制自己的欲望，谁的主观意志力更强。
很明显这一点上北宋的士大夫更强，所以周边的游牧民族武力值再强，也是没有修养的野蛮人。
回到乾隆时期的妖术。
通常来讲，皇权是绝对不允许这种妖术跳出固定的权力秩序。
皇帝的统治是否稳定，就在于他和他的团队提供的方案能都控制住社会的底层。
正常情况下，皇帝要稳定秩序，法宝无非就是韩非子所说的赏罚二柄。
要有奖赏和惩罚的能力。
奖赏自不用说。
惩罚本质上就是制造恐慌的预期，如果大家对皇权带来的恐慌认可度越高，通常统治就越稳定。
但是现在妖术流行，相当于有了新的力量也拥有了制造恐慌的能力。
这种能力一样可以控制和统治底层的民众，是一种不可忽略的隐性权力。
它深藏于民间的基层。
并且已经肉眼可见的在分割皇权的影响力。
这一点乾隆是无法接受的。
而正好在1768年，他统治的中期，江南地区出来了叫魂事件。
当时杭州附近在修建水门石桥，工程很简单，就是往河里面打入木桩，在安装水门就完工了。
问题是这种工程在当时很容易吸引需要叫魂的人。
操作的形式就是给一笔钱给工匠，然后让工匠把自己的仇人名字贴在木桩上。
每一次锤子打在木桩上，仇人的阳气就被吸走，过后不久人就会死掉。
过程因为篇幅的关系就不写了，反正就是杭州附近修建石桥这事引发了一起叫魂的官司。
本来是子虚乌有的事，但是因为民众的恐慌，这事就闹大了。
这起不存在的叫魂事件被理解成了是对公权力的一种挑战。
乾隆皇帝是希望地方官对此类事件要严厉处理，彻底杜绝。
在皇帝的眼里面是，这是皇权和神权的竞争，不可小觑。
但是地方官在执行过程一直在消极应对，又演变成了皇权和官僚系统之间的矛盾。
后来叫魂从江南蔓延到了山东地区，发生的事情彻底惹怒了乾隆皇帝。
因为发生了剪辫子的事件。
有人利用妖术将百姓控制住后再把人辫子给剪了。
大清的辫子不是发型审美，而是对统治秩序的认同感和依同度。
剪辫子就等于是谋反。
如果妖术没有和剪辫子联系在一起，估计乾隆还不会大动干戈。
妖术对于民众的恐慌不过是威胁他们灵魂和肉体的联系。
但是对于乾隆而言，是威胁到了皇权和上天的联系。
是影响君权神授的完整性，更重要的是导致自己的统治合法性受到民间和官僚系统的怀疑。
这才是让他患得患失的原因。
而剪辫子的存在等于是让他的怀疑变成了事实。
虽然这个事实是因为他的惊慌之下联想出来的。
随后他下令各级政府抓捕利用妖术剪辫子的人。
结果一个都没有。
事情一直在听说，结果一个人都没有见着。
但皇帝并不认同地方官的结论，迫于无奈，地方的封疆大吏只能抓了一些人来糊弄了事。
宁愿制造冤案也要换取自己的心安，可见民间的妖术对于皇帝带来的麻烦很大。
清朝这个政权在意识形态上起源于萨满教，在形式上跟叫魂很像。
乾隆之所以敏感，就是因为知道他们爱新觉罗获取权力的合法性跟萨满教神性授权有直接的关系。
他无法接受在他统治的地盘下还有另外的一种意识形态被广为接受。
不能容忍任何人来跟他分享这种巨大的社会权力。
最后叫魂的结局被乾隆本人叫停，前后历经一年左右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内结案，是因为乾隆发现除了他自己，整个官僚系统都是游离在外。
没有一个官员为这种事情上心，如果继续纠缠下去，问责官员，有可能会导致官僚系统内部的权力平衡。
也就只能借着叫魂案把官僚集团整顿了一下，向这些人官场油子释放自己的态度。
我可不好糊弄，事情就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