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误会》
1944年,伽利玛出版社出版《误会》和《卡里古拉》合订本,加缪在一篇没有署名的导论中说,“通过一种不可能的情景,这两部戏试图赋予表面上不可解决的冲突以生命,任何人在获取仅有的有价值答案之前都得首先面对这些冲突。这种戏剧让人明白,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着一部分必须摧毁的幻想和误会......”
在德国占领时期,不管是投降变节的、不持立场的,还是像萨特那样公开抗敌的,都在开始或继续他们的制作人、导演、剧作家或演员的生涯。
由于加缪和伽利玛的关系,他与纪德的小圈子已早有往来,他住在瓦努路一号七楼的一个单套间,恰与纪德的套房相通。玛莉亚·凡·丽赛尔贝格的《小夫人笔记》,以一种吸引人且十分坦率的方式记录了她与纪德在一起的生活,为纪德那本神秘难懂的《日记》带来了不无启迪的纠正。
最后,接受《误会》的是当时巴黎最负盛名的剧院——马杜兰剧院。马杜兰剧院建于19世纪末,可以说,剧院的彩排吸引着整个巴黎的知识界。玛丽亚·卡萨雷斯就活跃在这个舞台,“这声音在情感的作用下,好像总是要破碎、要断裂,这表演中的肢体在颤抖、在摇动,又总是如此和谐、如此纯净......真是一位伟大的悲剧女演员。而她只有20岁。”
加缪完全被这位女演员迷住了,他确信玛丽亚是巴黎最有前途的女演员之一,对演绎自己的作品,她“不需要别人一句解释,就全部理解了”。至此,直到加缪生命的最后几个月,玛丽亚与加缪始终保持着亲近的关系,把他们联结在一起的是一根精神远甚于世俗的纽带,却又不尽是避开尘世及其烦恼的港湾。玛丽亚的任性偏激,他在舞台上下的那种无拘无束,正好弥补了加缪在那种灰暗无光的公众生活中所收到的束缚。
离《误会》的彩排还不到三个星期,6月5日,加缪将玛丽亚介绍给萨特和波伏娃组织的聚会,一起朗诵诗歌、跳舞和听唱片——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午夜过后90分钟,美国伞兵开始在诺曼底犹他海滩从天而降。
——诺曼底战役发生在1944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西方盟军在欧洲西线战场发起的一场大规模攻势,这场战役在1944年6月6日展开,是迄今为止人类近代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海上登陆作战,近300万盟军士兵横渡英吉利海峡后在法国诺曼底地区登陆。
如果说盟军登陆标志了德军对法国占领结束的开始,那么,其即刻的影响却是占领变得更加强硬,对地下运动监视更加严密。6月中旬,印刷《战斗报》的负责人被捕,加缪和朋友们正儿八经地投入了为巴黎解放后印发首期日报的准备工作。
《误会》如期上演,知识精英们不愿意接受这部形式单一的剧本里矫揉造作的忧伤、行动不可避免地朝着连最天真的观众都能预见的悲剧结局发展,以及毫不掩饰其人为痕迹的象征手法;但也有不同声音,“不过,剧本充满了极其深刻的思想,从而唤起了我们的容忍之心。”“《误会》比任何其他剧本都更触及了包围着我们的恶之本质,以及人的全部精神与道德的存在。它似乎断定今人只有懂得更新其生存基础本身,方能奢望未来。“
不久,巴黎的地铁关闭了,断电越来越频繁,煤气也断了,整个首都几乎没有任何吃的了。德国人开始逃跑了。
第25章 解放
巴黎,在几乎已经战败的德国人惊恐不已的眼皮底下,各种各种的英勇行为、个人行动、象征着巴黎和法兰西共和国之品行的无政府行为,可谓层出不穷。同时,一位瑞典领事和德军司令在为不流血撤退竭尽全力,他们没有按照希特勒的命令炸毁巴黎。
在民众们夺回市政厅、警察分局和公共建筑的同时,法国国内武装力量在街头向德国车队发动进攻。男人们与自己的抵抗组织会和,萨特与戏剧界抵抗人士不停开会,妇女们为法国国内武装力量备饭。当萨特和波伏娃见到《战斗报》报社的加缪时,他们发现门口有手持冲锋枪的青年人站岗,整个房子“一片混乱,但人人脸上都写着莫大的欣喜”,加缪请萨特就巴黎解放写一系列文章,这些文章发表后便成为现存的最好的见证之一。
加缪与曾在一次突然的大逮捕中一道被捕。法国和德国警察封锁了雷奥米尔-塞巴斯托尔地铁站附近一条街道的两端,当时加缪带着一张绘有《战斗报》报头的版面设计图。起初他把设计图揣在大衣口袋里,后来又把它悄悄塞给玛利亚。德国人对男人进行搜身,要求女人们出示证件。玛利亚看见加缪举着双手被人搜身,心想如果警察当着她的面折磨他,她就会说出自己身上的设计图以保护他。
个性很强、热烈如火的玛利亚有时粗暴而没有耐心,加缪常常把她叫作“战争与和平”。和她在一起,这位作家不再装作冷漠、不再扮演局外人。加缪和玛利亚的关系人尽皆知,他们在一起时似乎一直很幸福,可是对未来却感到困惑。
8月21日,《战斗报》作为第一张公开的日报正式刊出,一小时内全部卖光。第一版最左端是一篇由加缪撰文却未署名的社论,后来这成为一种固定做法:
今天,当我们出报时,巴黎的解放正进行到尾声。在经历了五十个月的占领、斗争和牺牲之后,尽管突然之间炮火四起,巴黎在自由的感觉中新生了。
加缪穿过市区去诊所接受两周一次的吸气治疗。“您瞧,困难只是从现在才开始。”他用一种伤感的声音对医生说,暗指共产党与非共产党在解放斗争中观念上的分歧,主要体现在巴黎街头那些指导斗争的命令的相互矛盾上。
当自由的子弹还在市区呼啸的时候,解放的大炮正在欢呼声和鲜花丛中越过巴黎的城门。在这个8月最为美好、最为热烈的夜晚,巴黎夜空永恒的星星混合着飞逝而过的子弹、大火的烟雾和充满大众欢乐的彩色烟火......
1944年8月25日——解放巴黎的盟军部队以自由法国的军队为先头部队,在巴黎的法国抵抗力量亦配合盟军作战。盟军在与纳粹德国守军在巴黎城中激战后,巴黎于1944年8月25日获得解放。时任自由法国领导人戴高乐将军在巴黎市政厅宣布解放巴黎,盟军于次日在香榭丽舍大街举行胜利阅兵式。
第26章 最初的战斗
加缪主编的《战斗报》对法奸们没有半点的容忍之心,他拒绝对贝当实行任何宽恕,“法国多少人头落地,都是因为他签署的那些法律。”对贝当,他要求采取“最铁面无情和最为坚决的正义手段”。
——贝当于1945年4月被捕,同年8月因叛国罪被最高法院判处死刑,后改判终身监禁。1951年7月22日,贝当死于囚禁地利勒迪厄岛。
《战斗报》的文章质量很高,风格简练,是日报当中少有的。由于重视了语言,《战斗报》成为“法国报刊有史以来文笔最好的报纸之一”。
巴黎解放后,弗朗辛从阿尔及尔乘船抵达巴黎,加缪重新过上了家庭生活;玛丽亚跟他约定不再见面。
团聚后的加缪夫妇住在纪德的单套间,这里成了解放后知识精英和阿尔及利亚旧友们的聚会场所。在之后至少五年时间里,加缪和萨特维持了良好的工作与朋友关系。
终于有一天,加缪承认自己已经完全垮了,他精疲力竭、疾病缠身,无论他的病情出于何种原因,他都必须立即离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