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成功
1947年6月10日,《战斗报》的告别社论发表一周后,《鼠疫》正式发行,首发22000册,这个发行量在当时算是很高的,但伽利玛出版社还是低估了这部题材严肃小说的影响力。
“这既不是一部没有缺点的作品,也不是一本为取悦于人而写的书。但是,读者在这本书中显然得到了朴素的人性和理性需要的满足。”纽约《党派评论》如是说。
秋天时,《鼠疫》已售出近10万册。负债累累的加缪对新书的畅销很高兴,“以后上餐馆,我得买单。”他跟伽利玛夫妇打趣道,而弗朗辛趁机为孩子们添置了一些衣物。
加缪夫妇和两个不足2岁的龙凤胎宝宝搬到了勒帕奈利耶的城堡式农庄度假,这是二战时期加缪被流放的地方,依然是那种阴郁景色,他喜欢这种景色。但宁静的生活常被刊登绯闻的记者们搅乱,尽管所有评论充满赞誉之词,将加缪淹没在鲜花丛中。
“绝妙的一天”,这是他6月17日的日记开头;“现代癌症同样在侵蚀我”,几天后,他就发现美景在渐渐消失。阅读夏多布里昂的《墓畔回忆录》时,他不时把有关叛逆的想法记录下来,他想改变生活,但除了旅行却想不出别的办法;“荒谬和叛逆之间的环节,是怜悯;而爱情与诗歌呢,写这个题材需要纯洁的情感,但这种情感对于我已经不可能失而复得。”
加缪对自己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作品周期(或系列)进行了回顾与展望,基本是三部曲:
第一系列“荒谬”:《局外人》《西西弗神话》《卡利古拉》《误会》
第二系列“反抗”:《鼠疫》《反抗者》《正义者》《堕落》
第三系列“撕心裂肺的爱”:《焚尸的柴堆》《论爱情》《迷恋》《第一个人》
第四系列“文明世界”:长篇力作+长篇沉思录+新剧本
回到巴黎后,一大家子(包括加缪的岳母)和加缪的文学同仁兼亲密朋友朱尔·鲁瓦合租了巴黎一栋漂亮的旧式别墅,鲁瓦曾获得过享有盛誉的雷诺多奖。
雷诺多文学奖创立于1925年,是法国五大文学奖项之一,以法国报业之父雷诺多的名字命名,颁给作品具有全新风格的作家,但是不设奖金。
等安顿好家人,加缪陪他的恩人兼老师让·格勒尼埃去他的故乡布列尼塔,加缪开着自己刚买的黑色雪铁龙两天行驶了400公里,拜访了作曲家路易·吉尤,并在描述吉尤贫苦童年的小说《人民之家》的序言中写道,“如今,想以无产阶级名义说话的法国作家,几乎都出生在优裕或富有的家庭。这并不是什么缺点,也许是一种巧合,无所谓好坏。我只是想向社会学家指出一种异常现象,并提出一个研究课题。”
加缪强调,只有经历过贫穷,才能够谈论贫穷的必要性,但他显然不想暗示贫穷能为艺术服务,“过分贫穷会使人的记忆衰退,而且减弱对友谊和爱情的冲动。”
这一年的秋天,斯德哥尔摩瑞典科学院曾考虑把诺贝文学奖颁发给加缪。尽管没有成真,但至少在纪德的“小夫人”《私人画廊》一书中,她记述了所有她熟悉的特殊人物,“加缪的魅力是巨大的,不但有密度,而且非常自然,不带任何矫揉造作。”
伽利玛出版社给加缪配备了一名秘书,自此,打给加缪的所有电话和信笺都要先通过这位性格泼辣、做事果断的年轻姑娘苏珊娜·拉比什。她到出版社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将《鼠疫》的定稿本打印出来。加缪的试用期是三个月,看她是否有能力单独处理来往信件。
拉比什为能与一位伟人密切相处而欢欣鼓舞,并开始写日记。加缪发现后拿走了她的日记本,还警告她说,如果她继续这样写日记就不能留在他身边工作,并划了根火柴将日记本付之一炬。她答应下不为例。
这位迷人的姑娘对加缪忠心耿耿,很快就制定了一套办法以保护加缪不受崇拜他的不速之客的种种干扰。拉比什在加缪身边工作了13年,矢志不渝地信守诺言。
随着美国式促销方式通过新的媒体传入法国,信息的传播范围无限扩大,人物的知名速度大大加快。由于圣日耳曼-德-普雷区根深蒂固的神秘色彩,以及加缪自身暴露在外的缺点和被掩盖起来的美德,他成为了一个令人垂涎三尺的猎物,为保护自己私生活而作出的不懈努力几乎只能加剧别人的好奇心。
荣誉不可避免地对他的私生活或他想保持不公开的生活产生了影响。加缪应邀参加的社会活动越来越多,不得不经常在各种义务之间周旋。由于他总是优先考虑北非的老战友或《战斗报》的邀请,因此接受别人邀请的可能性就减少了,从而得罪了一些人。
格勒尼埃注意到加缪从来不锁车门,他的解释是,“如果有人偷我的车,那时因为他们需要它。”不过格勒尼埃觉得,加缪很清楚自己的确切价值,而且一直等待着自己的价值得到别人的承认。他是从社会底层开始奋斗的,所以比别人更需要成功。当成功来临时,格勒尼埃认为它对加缪产生了有益的影响:得以淋漓尽致地表现自己的慷慨大方。不过,他也谈到了加缪对“伟大的向往和高贵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