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读到加缪的《局外人》,对我来说已经开启了一扇崭新的窗。于是第一时间在网上订书,开始阅读《加缪传》。为好好啃下这75万字的传记,我打算作读书笔记,相信能较为完整地了解加缪短促而丰富的一生。
第一章 第一个人
1960年1月4日,加缪和朋友们一起回巴黎的途中遭遇车祸,这离1957年10月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才过去三年。他用奖金在法国沃克吕兹省的卢马兰买了一所住房,决定在这里度过生命中越来越重要的时期,开始新的创作。
在车祸现场的不远处,人们找到了加缪的那只黑色牛皮公文包,里面有一部小说手稿,密密麻麻的145页,但这只是加缪第一稿的一部分,后来被称为《第一个人》。
加缪对《第一个人》酝酿了12年,他曾对朋友们允诺,说准备写一部自己的《战争与和平》,“不朽的作品将诞生于1960年至1965年间”。《第一个人》将是一部关于阿尔及利亚的鸿篇巨制,加缪在那儿度过了大半生,这本书将成为加缪成熟时期的一本重要小说。
——可惜,《第一个人》成为加缪笔下的最后一个人。
阿尔及利亚是非洲北部的一个国家,1830年法国侵占首都阿尔及尔,1905年占领全境,成为法属殖民地。在加缪辞世的第二年(1961年)9月,共和国临时政府宣布成立;1962年7月3日,阿尔及利亚宣告独立。
《第一个人》暗喻第一代在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包括加缪的父亲。1954年,加缪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说,“我设想了第一个人,他从零开始,他没有文化,没有道德观,没有宗教信仰,可以这么说,这或许也是一种教育,一种没有教育的教育。”
加缪曾想把这本书称作《亚当》,开篇几乎就是《圣经》中耶稣诞生的场面,父母坐着马车来到他的出生地,新生儿就是阿尔贝·加缪,阿拉伯人围在四周,其中一人点亮了油灯,就像三博士朝拜初生的耶稣一样。
从18世纪末开始,全法国人都有户籍档案,记录每位公民的生活大事件。阿尔及利亚作为法兰西民族的一部分,也为其居民建立了同类档案。但加缪的祖籍比较混乱,最早只追溯到了1809年在波尔多的克劳德·加缪;加缪祖父的婚姻登记证上没有签名,可能是文盲。
加缪的父亲吕西安刚满周岁时,祖父去世。吕西安的哥哥姐姐将吕西安送进了孤儿院,后来少年逃了出去,在谢拉卡的葡萄园当学徒。吕西安此后无法忘却被遗弃在孤儿院的痛苦回忆,拒绝再与家中其他人来往。
第二章 家庭悲剧
在谢拉卡,吕西安遇到了年长其三岁的卡特莉娜。卡特莉娜是西班牙人,有北非摩尔人的血统,家里有九个孩子,吕西安在这个大家庭里干活。
1906年吕西安入伍,是朱阿夫第一团的二等兵,曾被授予“优秀射手”称号。根据入伍材料显示,吕西安身高1米8,褐色头发,蓝眼睛,“他的行文总有种造作的高雅,流露出找到书面表达机会的快乐”。后来,阿尔贝·加缪在巴黎自己住所的橱柜里,存放着父亲写给其雇主的几封信,“辞藻华丽,显然是费了工夫的”。
1909年11月13日,吕西安与卡特莉娜结婚,但卡特莉娜无法在结婚证上签名,她和她母亲一样都不识字。家里的第一个男孩也叫吕西安,1913年11月7日,阿尔贝·加缪出生。
1914年6月28日,费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遇刺,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7月4日,吕西安接到服役通知;10月11日,阵亡。
——战争,给多少家庭带来悲剧,无数生命像尘埃一样默默陨落。而加缪,竟然奇迹般地绽放在这片苦难的尘埃中。
吕西安被安葬在圣·尤比克市军人墓地。在阿尔贝·加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一个纪念名人组织在吕西安的墓前加了一块牌子,以示这位为法国捐躯的士兵是阿尔贝·加缪的父亲。
卡特莉娜因丈夫阵亡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亦被怀疑患了脑膜炎,听力和言语表达能力不同程度受损。于是,一家三口回到了卡特莉娜的娘家,住在阿尔及尔里昂大街的一套三居室里,老祖母、女儿带着两个儿子,还有卡特莉娜的两个弟弟。
加缪对自己的童年有过很多描写,发表在《反与正》中,既表达内心的感情,又持一种冷漠的态度;而在《第一个人》中,他需要肯定童年时的某种幸福,“首先世界不是我的敌人,我的童年是幸福的”,却也有证实贫穷出身的犹豫。
第三章 在贝尔库成长
贝尔库是阿尔及尔的一处拥挤而喧闹的工人居住区,右边是人口稠密的穆斯林街区。多年后,哥哥吕西安曾接受记者采访,强调说,他们是穷,但很自豪,贝尔库的娱乐(太阳和大海)是免费的,孩子们总有好的鞋子穿,他们始终能上学。
加缪10岁时,小学老师热尔曼显然意识到加缪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他要尽力“推”他一把,这在当时当地,实属不易。热尔曼后来把学生成绩手册捐给了加缪家,上面显示加缪在班上排名第二,品行栏失去了2分。
——因品行失去了2分,哈哈,我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而调皮的孩子了。
在当地,孩子们读完小学就得谋份差事,开始挣钱养家,加缪的哥哥就是在15岁开始打工。
一天,热尔曼陪着阿尔贝与他家人谈话,他强调必须让阿尔贝尽可能地延长学业,他可以去争取奖学金、继续上中学。但严厉的老祖母立刻反对,说家里人人都得干活,阿尔贝也不例外。但这一回,妈妈卡特莉娜讲话了,说大儿子要去工作,阿尔贝应该继续学业。
老祖母让步了。——想起《局外人》中“我”和妈妈的关系,很自然应该有加缪自己和妈妈关系的投射。尽管自小缺少与妈妈的交流,但我相信,这次与老祖母的对抗,一定在小小的加缪心里种下了温暖和感激的种子,他只是不愿按世俗的陈规去表达,他后来才会在监狱中呐喊,“任何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哭她!”
加缪的朋友们说加缪从来不摆架子,会直爽地与社会各阶层的人交谈。很久以后,有位文学批评家指出,加缪的自由不是跟马克思学的。加缪回复道,“是的,我的自由是在贫困中学到的。”
第四章 寒战
小加缪每天乘坐有轨电车,穿过柯罗仔市场、布雷松广场,再坚持奔跑10分钟,跑进格朗中学读书。与同龄人相比,加缪这时长得有点矮小,“一个三角小脸蛋,像杏仁似的两只大眼睛,长着两个调皮的小酒窝,一张爱开玩笑的嘴巴。”
加缪喜欢踢足球,但大家让他当守门员,有时也踢中锋,常由他引导全队的传球。后来有朋友问加缪,如果身体条件许可,让他在足球和戏剧两者中做个选择,会选哪个。加缪回答,“毫无疑问,足球。”——每个人对自己未来失去的,都倍感珍视。
——上图中,前排那个戴鸭舌帽的男孩就是加缪。
16岁时,在被加缪称为“最杰出的老师”格勒尼埃的引导下,加缪第一次读到了安德烈·纪德,但很可惜,此刻他并没有太在意。
——纪德,被称为是萨特和加缪的精神导师。于是,我去哔站听了纪德的《田园交响曲》,很短,我又一次被震惊了。好吧,读完加缪还有纪德在等着我。
在格勒尼埃第一次给加缪上课时,他对加缪说,“你坐到第一排来,和调皮捣蛋的坐一起。”回到家中时,他却对妻子说,“班上有个非常有前途的学生。”
在这一年的暑假,加缪咳出了血,也许是一场大雨中的比赛造成的,也许是守门时受到了冲撞,更可能是生活条件、营养不良引起。
于是,加缪被送到了姨妈家,姨父阿库经营着一家肉店,多吃肉能有助于肺结核病人的康复。在1940年,每10万法国人中,就有140人死于肺结核,直到后来链霉素被发现,加缪在生命最后10年中得到这个新方法的治疗。但那时,他的肺已经糟透了。
就这样,肺结核开始困扰着加缪的一生,他因此没有考取教师任职资格,还被迫约束自己的生活,放弃旅游和运动。当看到别人在踢球、在太阳底下奔跑时,苦涩的心情始终在他心中驱之不散。
第五章 觉醒
加缪被迫进行长期疗养,也得以有更多时间去读书,去思考。
更难得的是,这位肉店老板阿库,尽管有许多缺点,但仍不失为一个爱思考的人。阿库“一副显贵的样子,走路步伐端庄,如同在阅兵。瘦高个子,鼻子挺拔,八字胡”“他在文艺复兴啤酒店倚桌而坐,谈论着政治和文学”“他上午在肉店卖肉,其他时间就在书房里读书看报”。
阿库曾试图说服自己的外甥学他这一行,“这是个不累但赚钱容易的行当,你这样就可以有能力继续从事写作。”
加缪受到多才多艺的肉店老板鼓励,得到意志坚强的阿姨悉心照料,在可能是最好的环境里渐渐康复。
复学后的加缪没办法再参加足球比赛了,但他仍然是个忠实的观众。加缪少有的爱好之一就是摆弄他的装束,他穿着白衬衫、白袜子,戴着一顶宽边毡帽。这无疑受了姨夫的影响,也得到了他的资助,始终衣着得体。更何况,加缪“眼神中的惊奇难以掩饰,嘴角流露出的一丝嘲讽,眼中闪着亮光,有时还有一种忧郁的伤感,尽管他可以表现出十分快乐的样子。谈笑风生,不乏诙谐”,这种魅力感染着所有初次与他认识的人。
在格朗中学外,还有一所更知名的富人学校——佩蒂中学,而佩蒂中学最亮眼的人物就是富歇。富歇后来成为法国随笔作家、诗人、诗书史家、电视名人。正是这时,富歇从加缪的派头中看到了“高大上的阿尔及尔人”,他还把加缪推荐给自己的朋友,“你得知道,这是个拿一等奖学金的料”。
加缪和富歇自然成了好朋友,他们一起喝酒,一起读叔本华、尼采、陀思妥耶夫斯基、《圣经》,但后来,阿尔及尔青年文化圈里这两位最杰出的成员绝交了。这是后话。
正是这一时期,在老师格勒尼埃的引导下,加缪萌生了写作的念头。当他那强悍的老祖母死时,他以有力而简约的笔触写道,“装病,人们是感觉得到的,外祖母一直到死都在装病”。葬礼那天,由于周围的人都在哭泣,他也泪如雨下,尽管他怕自己并非真情流露。
1931年,加缪开始在格勒尼埃支持发行的文学艺术月刊《南方杂志》发表文章,现存的唯一手稿是《音乐试验》,他运用叔本华和尼采的思想,歌颂音乐的精神价值,“总的来说,真正丰富的、能打动我们也使我们欣赏的是梦幻的音乐,是排除一切理性和分析的音乐。”
也是此时,加缪读了纪德的《论文集》,对其中《爱的妄想》能整段整段地背诵,他很快读完了纪德的所有作品。于是格勒尼埃把《追忆似水年华》借给了他。
新学期开始不久,加缪写下第一篇独立著作——散文诗《直觉》。“如果诗文有时令人气馁,是因为人们不需要它的热情;如果诗文有时显得消极,是因为人们不需要它的肯定”。结尾这样写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即我非常渴望带着激情、带着诚意、带着虔诚奉献我的神秘的灵魂。”——多么浪漫的口吻,世纪末的笔调,大写的幸福和团结。因为年轻。
在加缪1933年4月的笔记中,他记下了自己的初次内省:我过于敏感,感情太容易一发不可收,需要学会克制。我相信我能控制,能用嘲讽、冷漠来掩饰。我应该改变调子。
第六章 西蒙娜
终于要迎来加缪的爱情了。
“我牵着女孩的小手,让她坐在我的身边。坐下后,她久久地看着我。在她的眼神里,我们慢慢航行,驶向陌生的大海”。
——这是加缪写的纸条,放在熟睡的妻子枕边。
我在网上找到了西蒙娜这张著名的照片,多美啊!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