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听书 | 《黑龙江纪事》

2024-10-05 02:00   重庆  

📑 9469 字  |  🎵 30 分钟

清史学者力作,还原黑龙江三百年变迁史

这本书能为你
  1. 增加历史知识,回顾清代黑龙江的沧桑命运。

  2. 开阔眼界,还原黑龙江由内河到“掐头去尾”之河的关键转折。

  3. 正本清源,厘清黑龙江命运变迁的因与果。

适合谁听
  1. 中国近现代史爱好者。

  2. 军事史爱好者。

  3. 对近代东北问题感兴趣的各行业人士。

书籍信息
书名:《黑龙江纪事:内河、界河、掐头去尾的大河》
作者:卜键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2024年8月
页数:610
定价:128.00元
装帧:精装
ISBN:9787108078698

内容简介

本书是作者继《库页岛往事》之后,又一部关注东北区域历史、关注东北亚诸国关系历史的代表作。作者放眼三千年的黑龙江流域史,重点关注300年来该流域上的重要人物与事件,着重检讨清代对黑龙江流域领土丧失的原因,有史料,有观点,有感情,是一部难得的历史非虚构作品。
全书按时间顺序梳理黑龙江流域三千年的历史脉络,聚焦三百年的历史,以清廷与沙俄围绕黑龙江流域的交涉为核心内容,充分参考、详细爬梳中外史料,用纪事本末的体例,以生动活泼的文字将清代以来有关黑龙江流域的各色人等、桩桩往事呈现在读者面前。黑龙江流域领土丧失的原因,是作者贯穿全书始终寻找答案的问题。通过作者的研究,我们可以看到,康乾时代的政策是导致黑龙江流域领土丧失的远因,咸丰以来内忧外患的局面是导致黑龙江流域领土丧失的直接原因,而19世纪工业革命的世界变局,则是黑龙江流域领土丧失的外部因素。对于这些方面的原因,作者均有具体的论述,有极强地说理性,读后使人深受启发。

作者简介

卜键,文学博士,研究员,文史学者,专栏作家。中国海洋大学国家文化与旅游研究基地主任、特聘研究员,原国家清史办主任、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已出版学术著作19种,发表论文与文章300余篇,主持《清史?边政志》,主编《清代教育档案文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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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我是刘怡。今天我要为你讲的书,书名叫《黑龙江纪事》。说起黑龙江,我们并不陌生。它既是中国径流量排名第三的长河,又是中国最靠北的省份的名字。当然,黑龙江省,本来就是得名于黑龙江这条大河。早在1400多年前的《魏书》中,就出现过黑龙江上游的别称“完水”。唐代设立的边疆管理机构“黑水都督府”,它名字里的“黑水”,则是指黑龙江中下游地区。我们熟悉的许多北方大河,像额尔古纳河、松花江、乌苏里江,都是黑龙江水系的一部分。更别提,黑龙江流域还是中国重要的粮食、木材和矿业基地,战略地位至关重要。
不过,要是摊开一幅中国地图来看,你会发现:中国境内的黑龙江,其实是一条“掐头去尾”的河。“掐头”,是说它的南北两大源头额尔古纳河与石勒喀河,有相当一部分水道不在中国境内。“去尾”,则是说黑龙江汇入鄂霍次克海的出海口,也在中国国境之外。这种情况和历史上的许多记载,出入好像有点大。比如,明成祖朱棣和清朝的康熙皇帝,都曾在黑龙江上游的克鲁伦河一带征伐,取得大捷。黑龙江出海口附近的特林城,则发现过明朝初年朝廷宣慰边疆时,用汉字镌刻的永宁寺碑。另外,黑龙江中下游航段,如今已是中国和俄罗斯的界河。但1689年的中俄《尼布楚条约》却分明规定:黑龙江中游北岸的雅克萨城,属于中国。可见当时的黑龙江,主要还是清朝的内河。
为什么黑龙江会从清朝初年的中国内河,一路演变成一条掐头去尾的河流呢?听到这个问题,你的直觉多半是:晚清政府腐败无能,导致黑龙江沿岸的主权一再流失。可本书作者卜键先生却说:这种解释不够全面。因为清政府丧失对黑龙江北岸的实际控制权,恰恰不是在清末衰世,而是在康乾盛世。沙皇俄国对黑龙江流域的蚕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它经历了200多年的酝酿和试探,才在19世纪后期最终达成企图。反过来,清廷在17世纪,面对沙俄的进逼挑衅,还能调兵遣将,做出回应。过了不到200年,当晚清政府和沙俄重启边界谈判时,清廷官员已经连俄方提到的地名、河名具体在哪儿,都搞不清楚了。沙俄的侵略阴谋得逞,是日积月累的“果”,而不是最初的“因”。
那么问题来了:黑龙江流域明明属于满清政权的“龙兴之地”,为什么它在清朝中前期,却没有获得足够的重视?从17世纪初到19世纪中叶,黑龙江两岸发生了哪些大事,导致清俄双方的力量对比出现逆转?还有,哪些清廷政要需要对黑龙江命运的转折负责?要回答这些问题,我就得郑重推荐这本《黑龙江纪事》了。它的作者卜键,是资深文史学者,曾任国家清史办主任、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对清朝的边疆政策有长期研究。卜键写清代黑龙江的历史,不仅关注鸦片战争之后,不平等条约的影响。他还引入了更长期的国际视野,把17世纪以来的清俄两大帝国,放在比较视角下加以考察。满清这个旧式帝国,沿袭了传统的民族控制思路和边疆“羁糜”策略,对实控区、先占权等概念没有给予足够重视。沙俄这个新型帝国,却能在边疆摩擦中反复寻找扩张的机会,积少成多。黑龙江命运的变化,折射出的不仅是清朝与西方列强在国力对比上的逆转,更是两种边疆观、统治观的巨大差异。
在本书的副标题里,卜键把17世纪之后黑龙江地位的变化,直白地概括为三个阶段:先是内河,再是界河,最后是掐头去尾的大河。每一阶段的变化,都充斥着许多偶然事件。影响事态发展的,既有清俄两国的皇帝、总督这类大人物,也有相对不知名的外交官、部落酋长甚至盗匪。正是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件和人物,构成了历史的合力,也塑造了黑龙江今天的面貌。学习完这本书,你不光能了解近代黑龙江命运的变迁,你也能再度体会历史的复杂与微妙,以及现代国家诞生过程的曲折。本书在“豆瓣网”得到了8.8分的高评分,相信它也会让你大有收获。
接下来,我就分三部分,为你介绍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一下,清朝初年是怎样管理黑龙江流域的,清廷和东进的沙俄势力,有过哪些早期碰撞。在第二部分里,我会带你回顾,从乾隆时期到咸丰初年,中俄两国在黑龙江流域的博弈出现了哪些变化。最后,我再为你总结一下,19世纪后期,沙俄在黑龙江中下游地区的扩张是怎样完成的,清政府为什么没能加以遏制。

01.从宁古塔到尼布楚

关于黑龙江流域的早期历史,卜键先生的书里没有展开论述。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从汉唐时代起,黑龙江两岸就是一系列游牧民族的活动场域。黑龙江这个名字,就是得自契丹人建立的辽国。辽人崇拜龙图腾,又看到黑龙江沿岸的土壤富含腐殖质,在河水中倒映出黑色。他们就把前人口中的“黑水”,正式命名为黑龙江。定居在黑龙江北岸的达斡尔人,则是辽末北迁的契丹人分支。明末在松花江流域兴起的女真人,也就是后来的满人,是这些游牧民族中的新势力。松花江本身是黑龙江的支流;这样说起来,黑龙江领域也可以算作满清政权的发祥地,属于它的“龙兴之地”。在兴起过程中,女真人曾一路打到黑龙江上游,征服了那里的鄂温克、鄂伦春、达斡尔等民族部落。17世纪初,从贝加尔湖一带到黑龙江出海口的广袤疆域,都由女真人控制。那时节,黑龙江毫无疑问是中国的内河。
不过,我们都知道,女真人发迹之初,人口比较寡少。为了尽可能快地扩充军队,和明朝争夺东北的土地,女真人对黑龙江上游的臣服部落,采取了类似“抓壮丁”的做法。青壮年男子被强行编入八旗军队,剩下的老弱妇孺,有一些也被内迁。这使得黑龙江上游的土地,逐渐变得人烟稀少。清朝入关以后,在关外设置了两个留守的将军辖区。小一点的叫盛京将军,负责管理爱新觉罗家族起家的辽东地区。大一点的叫宁古塔将军,清宫戏里常说的“发配宁古塔”,就是指它。在清朝臣民心目中,“宁古塔”几乎可以跟偏僻荒凉的苦寒之地画等号。但它所辖的土地,又大得惊人。从蒙古边境到库页岛,都属于宁古塔将军的管辖范围。在现代行政制度诞生以前,要对这么大一块国土进行管理,是非常费劲的。不过,清朝政府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组建了布特哈八旗衙门,布特哈是“打牲口”的意思,专门用于管理黑龙江流域的游牧部落。这些部落的男子只要年满20岁,就会被征召到城市,编入八旗军队。剩下的居民则要用貂皮、人参等土特产,向清政府交税。宁古塔将军还在黑龙江沿岸,设置了一系列“卡伦”哨所,用于稽查过路的人员、物资,调解部落纠纷。在黑龙江流域常住人口不多,也没有外患的情况下,这些做法是有效的。
然而,要是沿着黑龙江往西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靠近黑龙江上游的蒙古,从元朝开始就是一块战争频发之地。蒙古战事的影响,又外溢到荒凉的西伯利亚。那里在15世纪末,出现了一个独立的政权西伯利亚汗国。到了16世纪末,俄国沙皇的御用皮毛供应商斯特罗加诺夫家族,为了扩大商业版图,把目光投向了西伯利亚。注意了,严格来说,第一批闯入西伯利亚,并继续向东进入黑龙江上游的入侵者,并不是沙俄政府军。他们代表的是俄国皮毛商人的利益,觊觎的是貂皮和金银。当然,沙俄政府也不是局外人。因为貂皮是当时俄国重要的出口商品,可以赚取外汇。俄国沙皇不仅给斯特罗加诺夫家族签发了垄断性质的皮毛贸易许可证,还特许他们制造枪炮,用于西伯利亚往东的征伐。而为这个军事商业集团充当马前卒的,是我们非常熟悉的一股势力——从东欧草原起家的哥萨克。
哥萨克攻城略地的方式,和满清政权不大一样。前面说过,满清沿袭明末战争的传统,重视搜罗人口,对土地的管理则比较粗放。而哥萨克是在茫茫荒原中作战,兵力又少;遇上冬季严寒,还得就地过冬,需要基地。因此,哥萨克每到一处,就会选择有水源、地势险要的地方,建造小型堡寨,山寨的“寨”。堡寨里有炮台、兵营、货仓,外设栅栏、壕沟,既是军事据点,又是皮毛贸易中心。它方便了俄国步步为营地侵吞远东的大片土地。到1654年,哥萨克已经进抵黑龙江上游,在尼布楚建立了堡寨。顺带说一句,俄国在控制尼布楚之后,管它叫“涅尔琴斯克”,这个名字就是满语“尼布楚”的变体。而黑龙江在俄语中称为“阿穆尔河”,阿穆尔是满语“大河”的意思。从这里可以看出,俄国人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黑龙江和尼布楚的存在,他们是从满人口中打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满人才是先到者。
但“先到”,不等于“先占”。1639年,清太宗皇太极平定了黑龙江中游的达斡尔人叛乱。他迁走了那里剩余的居民,还把达斡尔人修筑的木质城寨雅克萨付之一炬。到了17世纪50年代末,俄国哥萨克也来到了这里。他们不声不响地建起了一座新堡寨,称为阿尔巴津,以此为据点继续向黑龙江下游进犯。据俄国历史学家统计,到1670年前后,整个黑龙江流域已经有2000多名哥萨克在活动,占当地居民总数的5%。一股又一股亦商亦匪的俄国人,打着“探险”“找矿”“寻粮”等旗号,在黑龙江流域四处劫掠。他们逼迫当地游牧民族向俄国沙皇称臣,并进献皮毛作为赋税。
那么问题来了:清政府对俄国人的进犯,当真是浑然不觉,或置之不理吗?答案是否定的。17世纪五六十年代,宁古塔将军派出的清兵,曾与哥萨克有过多次交手,战绩还不差。只不过,1661年即位的康熙帝,需要优先铲除江南的“三藩”,顾不上遥远的黑龙江。到了1681年,三藩之乱基本平息,康熙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对付俄国人了。他做的第一项决定,是拆分面积过大的宁古塔将军辖区,把黑龙江流域单独划出来,设置了一个新官职“黑龙江将军”。第一任黑龙江将军叫萨布素,他带人在雅克萨以东的黑龙江两岸,各筑了一座木质城堡,称为新、旧瑷珲城,作为前进基地。在黑龙江腹地和今天的吉林之间,还建造了几十处驿站和兵营,安排好了后勤线路。这些准备工作耗费了将近四年时间,1685年,清廷终于水陆并进,会攻雅克萨。清军虽然初战告捷,俄国人却去而复返。他们依靠后方的尼布楚送来的火炮,和清军形成僵持之势。1686年,沙俄政府最终出手,要求与清廷举行划分边界的谈判。
由于清俄之间路途遥远,加上双方联络不畅,两国代表正式坐下来谈判时,时间已经到了1689年8月。俄方首席代表戈洛文参加过欧洲的外交谈判,非常善于拿程序问题做文章。他坚持要求,以汇入黑龙江中游的格尔毕齐河、额尔古纳河为界,划定两国疆土。清方首席代表索额图,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政治家。他举出一系列可靠的证据,要求把两国国界划在贝加尔湖东岸。不过,索额图深知,当时清廷正在出兵征讨准噶尔汗国,不想被黑龙江问题牵扯太多精力。假使能以清俄谈判为“杠杆”,说服俄国不要插手准噶尔事务,康熙帝会相当满意。因此,最终签订的清俄《尼布楚条约》,在划界问题上大致满足了俄方的要求。但《尼布楚条约》也明文规定,俄方必须拆除雅克萨堡寨,并承认格尔毕齐河以东、外兴安岭以南的黑龙江两岸领土,属于清朝。换句话说,黑龙江在它的中下游,依然是中国内河,俄国船只无权驶入。黑龙江出海口和口外的库页岛,也归中国所有。就这样,黑龙江虽然被“掐头”,但清俄两国的正式边界,也就此确定了下来。

02.“盛世”的边疆危局

好,刚刚我们回顾了清俄两国在黑龙江流域的早期互动,以及《尼布楚条约》的签订经过。事后来看,清廷在17世纪的北方领土博弈中,之所以屡屡吃暗亏,关键在于入关以前制定的边疆统治策略逐渐过时。那时候,满清要的是人口,不在意土地本身。沙俄则刚好相反,重视对领土的实际控制和经营。两者孰优孰劣,显而易见。要阻止沙俄进一步蚕食黑龙江中下游领土,必须在当地迁入居民,定居垦荒。但这一点恰恰和满清的“祖宗之法”背道而驰。
早在1638年,清太宗皇太极就颁布了一道诏令,要求满人在松花江流域和长白山外围修建一道封锁线。封锁线的底端是土墙和土堤,上方插有柳树桩,中间用绳子相连,外侧还有很深的壕沟。它的名字就叫“柳条边”。柳条边最初的用意,是阻止汉人和蒙古部落进入满人聚居区,夺取当地的良田、牧场。随着满人统治范围不断扩大,柳条边也一路向西、向南延伸。到17世纪80年代,它的全长已经超过1300公里。前面提到的满清在关外的三个将军辖区——盛京、宁古塔和黑龙江,都在柳条边的界线之内。清政府明文规定,柳条边以内的土地是“皇朝发祥圣地”,不允许随便移民定居,更不许擅自开垦。平民出入柳条边,只准走21座专门的城门,还要持有官府签发的“路票”。
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柳条边的存在,防的主要是汉人和蒙古人。它寄托了清廷在入关初期,把东北地区当作战略后方经营的愿望。问题是,满人自己的主流,在1644年入关后也顺势南下。留在柳条边以北的满人,因为数量太少,根本当不起开垦荒地、经营关外的重任。黑龙江流域又是柳条边内最遥远的地界,开发程度当然更低。作者卜键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清朝的13位皇帝里,只有末代皇帝溥仪在退位以后,真正踏上过黑龙江沿岸的土地。即使是对俄强硬的康熙,最远也只到过吉林。从雍正帝开始,清朝皇帝在太平无事之日,根本就不怎么往北出巡。他们对关外“龙兴之地”真正的价值,特别是黑龙江的重要性,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感性认识,只是承袭旧制而已。
当然,以柳条边为载体的边疆封禁政策,也不总是那么严格。从顺治朝到康熙初年,清廷曾招募数万关内汉人到辽东垦荒,只是去往黑龙江一带的不多。《尼布楚条约》签订后,康熙帝也考虑过在黑龙江流域实施大规模屯垦。他想依仗的,既不是汉人,也不是满人,而是过去就在黑龙江两岸活动的达斡尔人。问题是,负责管理屯垦事务的黑龙江将军萨布素,自己就贪恋安逸,惧怕艰难的屯垦生活。他的驻地,本来在黑龙江干流旁边的新瑷珲城。萨布素嫌这个地方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就炮制了一封奏折,说黑龙江最重要的据点是墨尔根城,自己要去那儿上任。墨尔根就是今天的嫩江市。1790年,萨布素直接把黑龙江将军府衙门搬到了墨尔根,他麾下的达斡尔农民和兵丁,也随之西迁。墨尔根离原来的新瑷珲城有200多公里,这一迁,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战略真空区。到了1799年,萨布素又搬了一回家,这一次他干脆去了更靠南的齐齐哈尔。齐齐哈尔离新瑷珲城,足足有400多公里。别说黑龙江北岸的土地和居民,萨布素根本就管不到;就是南岸的大片土地,也依旧处于撂荒状态。康熙的屯垦计划彻底失败了。
康熙去世13年后,1735年,他的孙子乾隆帝即位。乾隆在位时,平定了准噶尔汗国,暂时消除了北方的边患。对东北地区人口稀少,开发滞后的问题,乾隆帝也很上心;但他的做法,不是废止柳条边制度,而是反向操作——从北京、杭州的驻防八旗军队中,拨出一部分满人,给他们发放银两、牲口、农具,让他们重新出关,去黑龙江等地屯垦。至于汉人,乾隆反而加强了对他们的防范。明长城通往关外的喜峰口、古北口等地,从前是不设关卡的。汉族流民从那里出发,绕道内蒙古,也可以潜入关外。乾隆帝在位时,给这些长城旧关也加上了岗哨。过去,清廷对获罪的汉人臣子,往往处以发配宁古塔之刑。乾隆连这一条都改了,改为流放西南或者西北,就是要让他们远离东北。
从1740年到1792年,乾隆强化柳条边的政策实行了半个多世纪。没承想,那些反向出关的旗人,已经过不惯农牧生活了。他们直接把自己名下的土地,典当或者抵押给了汉族“民人”。朝廷不得不几次花费内帑,赎回这些旗地。进入18世纪末,华北遭遇大旱,朝廷不得不对移民出关松禁,在30多年时间里,向柳条边以北放入了100多万汉人移民。不过,从具体流向看,大部分移民选择的落脚地依然是辽宁和吉林。至于黑龙江流域,则仍是一片沉寂。
那么问题来了:当康雍乾三朝围绕柳条边大做文章的时候,沙皇俄国又在干什么呢?他们当然没有闲着。只不过,18世纪的沙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欧洲,在远东方向暂时没有恢复扩张。不过,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1805年,俄国海军军官克鲁森施特恩在环球航行途中,对黑龙江出海口一带进行了勘探,还登上了库页岛。1849年,俄国运输舰“贝加尔”号干脆直接闯到黑龙江出海口附近,勘察了当地的水文状况,还选好了建设港口的地点。这时节,沙俄对黑龙江的野心,已经不是简单的掠夺貂皮和金银器了。他们发现,黑龙江是一条直通北太平洋的捷径。从那里出海,可以把俄国远东地区的商品直接输送到俄属北美,也就是后来出售给美国的阿拉斯加州。俄国军舰还可以从黑龙江入海,窥探日本和朝鲜。不夸张地说,后来的日俄战争,直接诱因就是沙俄重燃对黑龙江的野心。
反观清政府,他们自《尼布楚条约》签订以来,对黑龙江沿岸的经营始终缺乏长期规划。康熙年间,清初征伐东北的老将有不少还在人世,还说得清黑龙江流域的地理状况、民族分布。到19世纪初,清廷连每年一度的巡视外兴安岭活动,都很少照办了。正是在这段160多年的“盛世”中,清政府对黑龙江中下游地区的控制力持续下降,最终引来了祸端。

03.沙俄并吞的完成

好,刚刚我们回顾了康雍乾三代,黑龙江遭遇的隐性边疆危机。接下来,我们来看19世纪中后期,黑龙江中下游主权的流失。和一般人的印象不同,19世纪沙俄入侵黑龙江的开端,不是割地,而是通航;是把黑龙江这条中国的内河,变成沙俄舰船畅通无阻的存在。这项计划的始作俑者,是沙俄主管远东事务的总督穆拉维约夫。1854年开春后,穆拉维约夫大张旗鼓地宣称:俄国正在和英法发生克里米亚战争;它在北太平洋沿岸的港口,也遭到了英国军舰的袭击。为了强化防务,俄国要派运输船从黑龙江出海,向远方的港口“运粮”。当然,这支船队远不只是和平的运粮船。领头的是一艘蒸汽动力拖船,后面跟着一大队帆船、驳船和木筏,上面满载粮食、士兵和弹药。这支船队从黑龙江上游出发,顺流直下,不受阻拦地穿过中国内河,最终抵达鄂霍次克海西岸。清朝官员对此居然还自鸣得意,觉得俄国船出海是为了打英国,英国又是当时中国的头号敌人。对俄国示好,可以实现“以夷制夷”的奇效。
穆拉维约夫的用意,真的是防范英国吗?表面上确实看是这样。但对付区区几艘英国军舰,根本用不到那么多士兵、枪炮和给养。俄国人真正的用意,是借助黑龙江航道,向下游北岸运去武装开拓者。俄国兵到了鄂霍次克海西岸,就可以像200年前他们蚕食黑龙江上游一样,建立村庄、哨所、营寨,窃取当地领土的实控权。和当初的哥萨克不同,这一回沙俄派出的是效率更高的正规军。他们不仅大兴土木,建造要塞和城市,还修通了马车道,把实控区连成一个整体。当然,这种武装殖民行动,搞一次显然是不够的。1855年,穆拉维约夫又故伎重演了一回黑龙江“运粮”。这一趟,俄国人连家眷和军马都带上了。另外,他们居然还贼喊捉贼,宣称:英国军舰都开到黑龙江出海口附近了,可见清政府没有能力保障黑龙江的航行安全。俄国为了自身的经济和安全利益,“不得不”占领黑龙江下游北岸的土地,并要求重开清俄划界谈判。
俄国提出重定清俄国界的时间,是1856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已经爆发。清政府在华南面临英国入侵的压力,在华东又忙于镇压太平天国运动,对黑龙江根本无暇顾及。咸丰帝让康熙的玄孙、黑龙江将军奕山负责对俄交涉。奕山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就吃过洋人的败仗,畏敌如虎。他怕的还不仅是俄国人,更担心咸丰帝怪罪下来,自己会无法收梢。因此,在1858年的中俄瑷珲谈判中,奕山就开始玩弄文字游戏。直接露面的穆拉维约夫,要求把黑龙江变为清俄两国的界河;黑龙江下游北岸的土地,全部归俄国所有。奕山则宣称,可以改用“河中只准中俄两国行船”的字眼,避免出现“界”字。乌苏里江以东直到大海的土地,俄国要求“共管”,奕山则坚持加入“待议”二字。至于黑龙江北岸已经出现俄国殖民村庄的领土,奕山深知自己无力收复,但也要求由中国继续管辖结雅河东岸的一小片领土。
作者卜键感慨地说,作为一名不通洋务的旧式官僚,奕山在他的眼界范围内,已经做到了极限。问题是,外交文件里出现含糊不清的表达,属于大忌。当清廷没有硬实力维护自己的主权时,奕山的文字游戏,只会留下更多漏洞。最终,1858年签订的清俄《瑷珲条约》,就以中国丧失6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黑龙江变为事实上的界河而告终。北京的咸丰帝闻讯大怒。讽刺的是,清廷中央甚至比奕山还要无能。1860年,英法联军攻陷北京,沙俄跳出来宣称“调停”。咸丰帝之弟恭亲王在主持对外和议时,为了表示“谢意”,居然比奕山又后退了一步。他不仅承认《瑷珲条约》有效,还把乌苏里江以东“共管”的领土,也划给了俄国。这样一来,黑龙江就丧失了出海口,变成了一条“断头河”。
从1858年到1860年,黑龙江在短短两年之内,就从内河变为界河,又被强行“去尾”。清朝在黑龙江流域丧失的领土,更是超过了100万平方公里。而奕山勉强保下的结雅河东岸,也在八国联军侵华战争期间最终被沙俄吞并。值得深思的是,清朝到19世纪中叶为止,一直没能开发出黑龙江的航运价值。而沙俄不仅借助这条水道,完成了领土侵蚀;它还把黑龙江的战略价值,放在北太平洋这个更广阔的地理空间内,进一步放大。晚清国力衰微,是它一再丧失边疆领土主权的直接原因。但往深处想,观念、眼界和边疆政策的陈腐,又何尝不是深刻的内因。

结语

好了,关于这本《黑龙江纪事》的主要内容,就为你介绍到这里。
在清朝不到300年的统治下,黑龙江一步步由内河变为界河,最终“掐头去尾”,形成今天的面貌。其中,清末的这段屈辱史,至今令我们难以释怀。而卜键先生的这本《黑龙江纪事》,进一步延伸了对黑龙江命运的思考。他发现,黑龙江命运转折的关键,是清初奠定的防御性边疆政策,是康乾盛世留下的“后门”。这进一步拓展了我们理解清代历史的思路。实力、眼界、头脑,在国际舞台上都是维护国家利益的“重器”,不可偏废。这项教益的作用范围,远不局限于一条黑龙江。


撰稿、讲述:刘怡

脑图:摩西脑图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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