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

文摘   2025-01-06 14:55   重庆  

喜欢唱歌的丰都大姐,从步行街路口换到了木马酒店的对面卖炸土豆,或许路口有些寒凉,或许站在路中央能迎到下夜班的打工人。这是深夜23:00之后的路边,只有一两家在守夜,其中就有我曾写过的爱唱歌,爱绘画,爱学英语的大姐。

路的另一端是面摊,丈夫带着老人及妻女,从深夜23:00到凌晨3:00过,是一家人的工作时间。昨晚我在直播间打出这样一句话,路边因小摊才有人间烟火气,你们拯救了一条街一个区的灵魂和脸面。如果丧失了温度和烟火,这条路毫无血色,更无灵魂,期待这条路能够重生与复活。或许说到了这家人的心坎上,女主人把这句话标在显眼的位置。复活的不止是路,还有人心。

凌晨两三点,代驾的,送货的,跑单的人在路上奔波。我曾陪小英在上清寺跑外卖,在环岛遇到查酒驾,工作人员说,你们不用查,直接走。因小英对路不熟,开得很慢,出租车、骑手为我们让路,让小英在通往生活的路上,得到了宽容与友善。

小刘来自天津,在重庆开粥店失败。在异乡创业遇到礁石的他,到江北区龙湖新壹街路口卖烤饼。昨晚我转给他一点钱,让他请深夜干活儿的保洁工、骑手们吃烤饼。异乡人在渝飘零,从未遇到如此惊喜,温热从他心头掠过。凌晨一点过,他看到两个保洁工,很热情地说,这是一个本地人送给你们的。每天凌晨三点过收工,小刘在深夜的路口和前来消费的打工人掏心窝子,洞彻了在遗忘的角落,还有很多和自己一样的孤独者,失落者和守夜人。

凌晨四点过的菜地,王阿姨戴着头灯,从家里走来,顶着寒露摘菜。在一个荒野开荒,是用诚实的劳动得到大地的认可,但勤劳一辈子的人,抽干了骨血与青丝,也得不到命运宽阔的恩赐。冬季的菜上有白霜,那是生活凝结而成的冰块,也会通过白天从早到晚的守望,把冰块释放为三五块的稻梁。

凌晨五点,90后的宝妈被负债的伤疤痛醒。在灰烬的尽头,她从中刨出意志与耐力的余温,为了省钱自己装修,在大学城社区开了一家米线店,想从一根根米线里寻找活着的生机,想从自力更生的路上填平曾经失败的沟壑。如今,每一步都要算数,每一步都要走稳,靠着对产品的创新与改良,靠着时间堆砌起来的孤灯,她一天天在焦虑与失眠中,在奋力的打拼中自渡着艰难的年月。

从下午四点到翌日上午八点,是四川孩子刘易铭的父亲一天工作的时段。年轻父亲奔波在成都的街头,为儿子挣医疗费,他用疲惫来洗涤伤痛,用流汗来解救自己,用在岩缝里开荒的劲儿,想抚平六岁儿子全身百分之六十多的烧伤面积。他的辛劳抵达不了越垒越高的一日医疗清单,忏悔安顿不了儿子痛苦的哀嚎,只求一家人在漫无际涯的飞雪里,不被小寒与大寒冻僵。

凌晨工作的人,还有如我一样的边缘写手,文章不断被举报被删除,忍受屈辱与高压,也要摆放思想,摆放相对自由的羽翼。在文字里流浪,不唱赞歌,不献媚,不靠单位托底,注定与穷困潦倒相随,注定由无数的感叹、愤激变为无数的省略,与隐没于暮色中的本色写作。

凌晨工作,是在夹缝中求生的人群,能熬得住夜晚,能守得住疲惫,最后拼的是身体的康健,拼的是强劲的坚持,拼的是站着挣钱的透彻。

普通人的生死疲劳,在活着与终点的两端之间,是苦苦挣扎、打拼的过程,如我一样从出生就注定像骡马,像飘萍般,只能在最末端,在沉沉的黑夜,匀速而用力地抵挡大山压境的飞雪。

文学是世俗的表达,是弱者的依靠,是从现实碰撞中看到的一地瓦砾,是山河凌乱时的安顿,是困厄里提炼出来的源泉。有读者说我的写作单调乏味,如果你想看宏大的叙事,或喜欢看国外的水深火热,或热爱满嘴火车跑的文字,请移步,不要在这个号里损耗精力。我这里满纸都是弱者的操劳,满纸都是在黑暗里大雪纷飞的人,还有如我一样被命运抛弃到边缘的失业者群像。

鸦雀无声的白夜,还有多少人星散大地,在风雨桥头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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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四点的街头

大梦一场

人侮辱人的方式

不低头,不服软

从彼岸到此岸
不合众嚣,独具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