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电园地铁站一号门出口,沿着步行梯走到马路边,小邱每看到一个行人走过,“糖葫芦,很好吃的糖葫芦”从她沙哑的喉咙里穿出来,她的声音很疲惫,也有疲惫之后的倔强与坚持。
一个长方形的小摊上,摆着各种颜色和样式的糖葫芦,那是水果的颜色,也是当日在水果上裹着一层糖的亮色。摊位旁,没有板凳,从上午十点出摊,到晚上十点过收摊,小邱和丈夫站在摊位旁十多个小时。摊位在石阶上,小邱所站的位置在马路边,车辆驶过,扬起的车尘无声地飘荡在小邱的脚下。
云阳女孩小邱,大学毕业后,应聘到一家公司做财务工作。这是她的第一个单位,也是后疫情时期最后一个单位。去年八月随着公司的解散,小邱卷入失业的浪潮。本以为工作稳定,日子平淡,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却被突如其来的风沙掉下来,砸中了自己,让平静的生活,多了一些不安。辞职后,小邱去找过工作,不是做销售,就是电话营销,这与会计专业相悖,也不是她喜欢的职业。
银行卡上,不再有每月按时到账的工资,小邱的恐惧加剧。她不能再观望和等待,而是去学做糖葫芦,加入摆摊的队伍。
那些熬夜的日子啊,小邱在穿串、奔波、收摊、采购物料的操劳中,变得麻木,变得枯燥,变得从往日的安定生活走向另一种极端----熬夜,睡眠时间欠缺,成天在户外站着,收入不稳定,焦虑感与日俱增。
去年12月,小邱的丈夫接到通知,因建筑行业不景气,从国企失业了。中建某局,也是丈夫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工作,那些奔腾的气息,随着失业的到来,成为永久的回忆。
稳固的生活如时间,一去不复返。夫妇俩纷纷失业,变为直线下坠的瀑布。瀑布里,流过两人怅然而失落的泪。
写了很多摆摊人,这是我见过较为心酸的家庭,或许从他们的命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不到三十岁的年龄啊,经历了寒窗苦读,曾在国企和私企积累了工作经验,难道此生,注定要沿街飘零售卖小商品?
小邱摆摊最初,受人排挤,遭人白眼,尤其听到年老的人嘲讽她与老人争利时,小邱的委屈结成了冰。倘若不是失业,不是失业后找不到工作,谁愿意餐风露宿,谁愿意熬夜制作糖葫芦,谁愿意过这种被人追赶遭人白眼极不稳定的生活?
“只要有一个人,对我有善意,我像是遇到天赐的礼物,心怀感恩。”有一次,小邱推着车走在路上,被隔离通道的管子卡住了,一个摊主上前为她搭把手,如同涸辙的鱼盼来了雨水,她从冷漠和白眼的呼啸里,看到友善。
小邱明白,有限的地盘和资源,新来的人,旧人不喜欢,这是从很小的蛋糕里寻找食物,会让他人的蛋糕越来越小,越变越薄。别人不喜欢,那就自己去与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共存,不能让白眼和偏见影响心情。
和以前安稳的生活告别,和全新的人,全新的关系相处,源于小邱对不稳定的工作想构建相对稳定生态的渴求。昨夜,我去买了四杯奶茶,送给小邱们。小邱立刻把自己那杯奶茶,递给对面卖糖葫芦的年轻摊主。
那条街道的规范通知,在前几天已口口相传。小邱开始思考未来的何去何从?如果去集市,担忧路途要增加两公里的奔波和人气的稀少,担忧租金和收入不匹配,担忧本就艰难的生活在又一次泥沙俱下后,变得悄无声息。生活的难关呀,像鞭子抽在小邱身上,每一鞭,都是命运之鞭。
昨日深夜23:00过,我写完文章,苦难之后,有重生,去小邱的邻居---卖提拉米苏的摊主小邓的直播间看年轻人夜晚工作的样子,小邱也汇聚在此,她和丈夫刚刚到家。小小的直播间,只有几个人,十多个人,边干活儿,边听音乐,边说话,要熬到深夜三四点才结束一天的工作。我说,我是牛马一枚,刚写完文章,才把方便面泡上,今日的繁忙让我忘记了吃晚饭,这是码农的生活,我和你们在一起。几个因摆摊相识的年轻人,都是去年失业,都曾有体面的工作,都有相似的经历,也有疲惫而酸涩的此时。
在每日高强度的工作面前,奔走、颠簸、码字,我的生活早已失去了色彩,我的文字,已丧失了前几年把写好的文章放在抽屉里过几个月再拿出来修改的心境,更丧失了一篇文章应有的灵魂。我和小邱们,在荒凉地带,看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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