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面粉糅在一起,往称上一放,六个饼的重量就一清二楚了。称重是为了让味道平摊在边边角角,也是为了让公平体现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
每一锅,煎六个饼。守着大成的人,早已等候一会儿,这是一家人的晚餐。
每天下午4:30,大成准时出现在路边,把面粉、肉末、葱碎、油取出来放在灶台上,旁边有一个能容纳六个饼的锅,扑腾扑腾冒着热气。这口锅,很少停歇过。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买饼,有的人支付了钱,去遛弯一圈回来,饼煎好,拿在手上,热腾腾的。
有七八点下班回家的人,买个饼,当晚餐。
大成的小摊,有着疫情的痕迹。大疫前,他在菜市场有个门市,小店哪里能经受住封控与街道冷清的鞭打,疫情未完,小店消失。
流落街头做饼,这是无奈的选择。老客户在,味道在,干净透明在,生活与小小的希望也如影随形。
每天工作八个小时,这是大成对自己的要求。白天在家,边玩边准备食材,在户外工作四个多小时,现场煎饼销售。不能过度透支体力,也不能熬夜损害身体。
采访了很多打工者,大成是我见过最为独特的摊主。他会去顺应,顺应内心的路,顺应一种相对舒适的生活。我所指的舒适度,不是美化户外工作者,而是对工作时间的把控,对工作流程的透明,对人生还有各种可能的探索。
人到中年的大成和妻子,选择丁克。或许,这是他宽松心境的来源,这是他能把宽裕的时间用于锻炼身体的本源,这是他每天只工作八个小时的根本。
我曾和大成妻子聊天时,听到这样一句话,不想参与内卷,不想让下一代继续当牛马。“自己的阶层固化在此刻,难道让孩子摆摊,送外卖,开网约车?这不是苦了孩子吗?”大成妻子笑着反问我。
昨日我在微电园看到两个宝妈,让孩子陪着摆摊,看着心酸难过。一个女孩不到两岁,蹲在摊架下面,把头露出来看着架子路边尘土飞扬的世界,女孩陪母亲在外工作已一年半载。一个男孩六岁,坐在儿童书籍的摊位旁,跟着妈妈守摊。他的妈妈有一个建材门店,因行业萧条,她只能另谋出路,选择最基础的工作。这些孩子,本应是游乐玩耍的年龄,却过早体味了成年人的沧桑挣扎与挣钱的艰难。
布洛芬也缓解不了生活的疼。
大成选择了另一条小众的路,只卖一百多个饼,只工作八小时,每晚八点过准时回家,夏天38度以上就放假休息,只求当下的舒适舒心,我在他的脸上看不到焦虑焦心。有顾客看到买个饼还要排长队,大成也不会因每天流失顾客而失落。
这样一个安静而朴素的中年人,过着有序而张弛有度的生活,他把自己带到相对明媚的地方。我站在摊位前,感受一种平静的力量在缓缓流淌,我也会平静下来,和小摊一起顺应着整洁与心安。
很自由。大成喜欢把自由挂在嘴边。在他看来,与其选择看上司脸色,看业绩说话的工作,不如靠手艺靠勤劳靠坚持,为自己挣来一份有尊严的生活。
毫无紧张与焦虑,也放弃传统的观念,每天下午四点过出现,只要有自己创造出来的市场,大成就会把小日子打理得自在轻松。
我今天去买饼花了半个小时等候,大成说,下次不用等,支付后去到处逛逛,或者在微信上预约,把等待的时间利用起来干别的事。
这是我见过的有趣摊主,对自己体恤慈悲,他把疫情期间枯枝败叶的生活拾捡起来,按照内心的轨迹走出了另一条平和的路。他也把外人的嘲讽与劝说要生个孩子当作耳边风,坚信自己和妻子这么多年所坚守的路。
他的选择照亮了自己,照亮了那条寂静而萧瑟的街道,也为八小时之外的生活增添很多星光与火烛。
这也是现实生活的一种。
文章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