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写完文章,那些人,那些故事,那些命运,临近十点,我便到步行街走走。
那条曾经繁荣的街道,很整洁、干净、寂寥,我路过地铁站天桥下,看到卖蛋糕的年轻母亲守着小摊,显得更为孤独。往常,陪着她一起工作的有很多同行。如今,随着道路的规范,她的周边空荡荡的。我向前和她打招呼,买了一个蛋糕。她落寞地说,姐姐,我从另一条街过来的,在到处流浪。她说的另一条街,距离800多米,她推着餐车走过来并不轻松。
我和她聊了不到十分钟,有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走过来严肃地说,还不赶紧走,怎么说了不听?
年轻母亲脸色暗沉,她低声地说,姐姐,我要走了。她的不远处,有一个卖烤肠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卖鲜花的女孩。他们各自收拾物品,准备离开。
烤肠架上冒着热气,主人很想停留,他一边观察工作人员的脸色,一边沉默地看着远方。我走上前去,很想和他说句话,他先开口对我说,太难了,真是太难了,没有办法了。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又严肃地说,还不赶紧走。声音在夜空中突兀有力。
工作人员的目光里只有严厉,看不到从心底洋溢出来的快乐,更无干净的笑容。小贩愁眉苦恼,推着车不知去往何处?只有往寂寞的深处走。
夜晚22:00过的街头,不同的工种,都忠实于工作,但毫无快乐可言。
我陪年轻的母亲走过红绿灯。这时,她身边需要一个人陪伴,但家人在家照顾孩子,她只得“流落”街头推着餐车碰运气。我们走到一个竖着隔板的路上,有板子隔着的大路,属于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属于角落里的角落。我知道她所选择的地方并不能带来好生意,她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低到草芥之下,她不求把蛋糕全部卖出去,只求不要到处飘零。昨晚是2024年的最后一夜,街上的行人很多,她在蛋糕店做了很少的糕点拿出来零售,她已失去往日的生活热情,只求每日有少许进账。她是我去年夏天写过的母亲。酷暑时,她在角落里喂奶,孩子六个月,软绵绵的。她的店开于2019年年底,这几年江河日下,店铺的转让广告挂出去大半年,无人问津,她只能靠市场的延伸来苟着。摆摊是她走投无路的做法。
和她告别时,我说,保护好自己和餐车。
我没有祝她新年快乐。在小贩心中,希望天天过节,过节才有小小的希望。在她心中,没有快乐可言,只有道路规范之后的焦虑和每日流连辗转的奔波。之所以在“规范”之后,她依然外出售卖产品,且放下尊严不畏追赶,她只想给孩子挣钱。
看到她的境况,我很难过,一年不如一年的叩问,在我心中从疑问号拉直为感叹号。
我走到步行街,人很多,大家也许需要一种仪式,需要一场放空,对2024年进行告别。
我看到一个老人在卖红薯。
我曾在短视频里呈现过他。疫情期间,大街上人很少,他用歌声来抵御孤寒。他从早到晚,年年月月在街上卖红薯,只因要孝顺老人,还要养活自己。他已71岁,他的岳母80多岁,他要挣生活费。昨夜,他和保安吵起来了。他说,我要生存,我要吃饭,我已老了不怕脸面。保安见他是犟脾气,只好顺了他。
也许很多人忘了,往上几代的祖辈靠着大地营生。到了当下,有的人与工具和系统水乳交融之后,让小权力无处不在地散发着偏执与傲慢,表露出来的气息脏污而臭不可闻。
一个四川的00后,在步行街销售石膏娃娃。她的嗓子似乎含着砂砾,说出来的话吃力又不清晰。她前几天冻感冒了。深寒之夜,若不是过节,很少有人外出。年轻女孩生病后,依然要抓住过节的机会----这一年最后一天的晚上,要把收入算作2024年,可2024年她过得并不如意。人工降雨时,她的雨棚吹烂商品损毁。酷暑时,人迹罕至,没有生意。好不容易等来秋天,而城市的秋天短暂得像一场梦。到了凛冬,一日不如一日。等来31日的晚上,再生病也要挺住。
夜深了,我步行回家。往常,一路上有烧烤摊的烟火,有守夜人的炒饭,有路边的水果像路灯一样。琳琅满目的路上,像个阳台,向生活递交着活着的勤劳与智慧。昨夜很干净,大家都进入了夜晚的潜水艇里,没有踪影,只有整齐划一的白茫茫大地。
2025年,我会好起来吗?我很悲观,只有用无穷的阅读与写作,无尽的思考与孤独,来抵抗节节败退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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