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画·子游与山水画
文摘
文化
2024-10-01 19:30
湖南
印象里,小的时候,看到去学校的路上,有许多老房子(明清建筑),老房子墙壁上有好多水痕(书法里也叫屋漏痕),其水痕的感觉像山水画,奇异得很,常常能看好长时间,待在那不走,那时候不知有画画这种美事。每到下雨季节,上学的路边沅水河对岸就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偶儿会显出几个屋顶檐口来,平常的景色不见了,好似神仙境地,让人浮想联翩,有人说那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我不懂。年岁稍长些,就知道这些话不对了,明明是村庄和祠堂,按照古制依山而建,依水而居,当知道对岸住的是人家多数姓米,有些叫米友财、米友贵这样名字,觉得还不够能理解,后来画上画了,知道宋代书家米芾儿子叫米友仁,才幌然大悟,才想起那沅水河畔住的是米友仁的后代,才觉得喜欢米友仁的画,是与小时候看到的那些有关系。当然,这是我个人的一种猜想,因为这些记忆也让我后来学上了山水画,喜欢那些墙上的痕迹,喜欢那些雨中的景致。湖南有潇湘、蒸湘、沅湘之说,都是山水画里的重大题材。当然,那时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重大题材,我生活的沅水之畔,山水地貌确实很美,人文境界丰富而神奇,赋予浪漫与野蛮共生的地域。再说,有沈从文、黄永玉这样的文化人,自然与人文的感觉浓郁,在沈从文的文字里,能读出非常多湘西的好风景,所以说,这里是画山水最好的地方,我这么看。记得很多年前学山水画,是跟着当地的一些山水名家学画,地域名家的画,受制于地域,自然离不开地域这样的局限性,所以画出来的画,调性都差不多,没有生机,所以,我离开湘西怀化到北京来谋生的时候,就把山水画搁下来了,改画花鸟和写书法,因为有了写书法的坚持,花鸟画的进步也很快,感觉好上手,加上时间上允许就可以开画,也挺过瘾的,总认为画山水画需要大段时间闲着,才能去捣鼓,不容易。好在到北京后做了一名美术编辑,接触到不少全国的优秀当代山水画家,在与他们的交往中,也渐渐明白,中国绘画中,山水画的文脉非常隆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山水画这种艺术形式是中国文脉最好的形式,随着对中国山水画史脉络的了解,也能看清楚千百年来,山水画在中国文化史,尤其中国艺术史的那种重要地位。又过了很多年,我才又开始动心思,想把山水画画起来,先是了解了《芥子园画谱》画法,选择了一些自己喜欢的题材,然后又开始关注沈周、石涛,董其昌这三家,其中董其昌的画以及他的画论让我着迷,一直琢磨了很多年,觉得董其昌的山水画,虽然与时下的人所理解的那种生机有点远,但确实在山水画形式语言上,通过他,可以过滤一下历代山水画的各家门派,能提供一些艺术形式语言和方法。在提出“南北宗”的艺术观点时,他是偏向“南宗”画法,他有《画禅室随笔》《画旨》面世,这种学理和价值观影响了他身后的三百多年的诸多画家。我感觉,学习山水画,最重要的是去理解和研究董其昌的理论,这一点对于画山水的人很关键,他在艺术上是集大成者,承前启后,对于现代人学习中国画非常关键。自那以后又开始喜欢上了担当、龚贤、梅清的画,或许是因为喜欢米氏云山的缘故,画山水总会是在“韵致”上去做文章,“韵致”在山水画里特别有想象空间,历代像牧溪的山水、吴镇的山水、徐渭的山水都是简而含韵,妙不可言的。近现代画家里只有黄宾虹这座大山,黄宾虹的业绩或许能与董其昌对于文化艺术领域的贡献相提并论,他的技术能量也很大,也会影响未来数百年,这是我的一点看法。当然,包括近现代很多画家陈子庄、石鲁我也很喜欢,他们像我的靠山一样存在,也是我画山水画的主心骨。从再次拿笔画山水时到此刻,也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那些日子里,也是漫无目标,在勾勒和渲染中尝到了苦和乐,其实,一切都变得烟消云散了。我认为,画山水与画花鸟的状态是有区别的,花鸟画多以情性倾入纸上,而山水画,需要养出浩然之气,是要以“势”取胜,以“天下观”为上,寻求画面里的山色空濛,云水渺渺,悠然神畅也。董其昌有言:“画家六法,一曰‘气韵生动’。‘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成立郛郭,随手写出,皆为山水传神。”又言道:“古人云:‘有笔有墨’,‘笔墨’二字,人多不晓。画岂有无笔墨者,但有轮廊而无皴法,即谓之无笔;有皴法而不分轻重、向背、明晦,即谓之无墨。”古人云:“石分三面。此语是笔亦是墨,可参之。”这里提供了两条中国画的核心价值,一是“气韵”,二是“笔墨”,如果没有这两种价值的考量,就难有好画。那么再看黄宾虹怎么说,他说:“古言山水之画无定形,而有定理,理之既失,虽有奇巧,皆无足取。故山有脉络,水有来源,路有宛转,树有根柢。大凡阴阳向背,俯仰离合之际,必先明其位置,运以神思,长短高下,如人之有四肢,无不各得其宜,而后血脉贯通,精神焕发,初未可以轻举妄动,偭规蔑矩为之。今以师心自用,不求理法为法,自可以言画。”这里的道理,也都是画山水画航标引路的明灯,我意识到,不能瞎画。其实古人讲“五日一山,十日一水”的理念,在当下不现实,也很难做到。如今的生活节奏快得让人静不下来,更需要像画山水这样的模式来沉静自我,静下心来营造自我心中之山水,才会有好的艺术作品出来。如今,太多人把现实中眼中看到的画在纸上,其实是一种景观式风景画,不能叫山水画,这是个大问题。我感觉,画山水一定是造胸中丘壑,怎么才能引人入胜呢?还是董其昌那句:“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名言,如果做到了知与行合一的人,怎么不是一个最好的画家呢?这些年来,我除了在临摹古人的画和学理研究的同时,还经常去各地游历,比如上海、杭州、南昌、南京、成都、重庆、太原等大城市,主要看看当地博物馆,访访老友,也看山水,近年去了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像敦煌、天水、洛阳、大同、桂林、永州、黄山以及青城山、狼山、泰山、衡山还有到苏州看园林,每一处都记忆深刻,收获颇丰。虽然不一定在现场画画,但确实对于提高眼力是一种现实的方案,所有的经历和体验,不一定是把现场将之景画到纸上,更多的是将你的认知和名胜之地的艺术气息带入纸上,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经历,对各地的山川自然风貌有了一些真实的体验,所以笔下的山水画也显得有些滋味,在形式的变化中找到了一些自我的感受和语言方式,时而勾勒,时而晕染,以求得书写中的一种造型方法,追求的气息正如像黄宾虹先生所讲的:“浑厚华滋”这样的艺术品质,也恰如朱新建先生曾言的那种“真诚朴厚”的审美理想,这两句话,对于我学习山水画至关重要,确实也很受用,但做到确实不容易。面对自然,或许自然里的那些能量,自然中间的那些感动事物,也会随着自己的心事出入笔端和流露在纸上,所谓“随心而动”,能将自然之象与造自然意象,合二为一,甚至能以自我心象的那种梦境的形象去画山水,我想,也许是当下的艺术家,尤其画山水画的人,需要去琢磨的重要的一个课题。虽然,对于画山水画,我还要走很长的路要走,但这些近期完成的作品,也足以能让我欣喜一段,那些无意间的笔墨,那些写出来的山和色,生拙和幽深以及水岸、泉声、云涛、松风,自然是我自己当下的心脉。画山水画,是养人的好事。山水画是一种最好的自我修行的法门,此刻,让我想起王维的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好了,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篇文章。观展·江苏省国画院系列学术邀请展——马刚·中国画作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