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画·王憨山的写意花鸟画
文摘
文化
2024-01-31 19:01
湖南
初看王憨山先生的写意花鸟画已是许多年前了，看他作品最多一次是2012年中国美术馆他的大展上，当时为这位湘人前辈感到欣喜，觉得很好，也很喜欢。他这样的画法，看上去学齐白石、潘天寿，却有个人独到的造型和形式语言，那憨拙霸气与潘天寿先生的“一味霸悍”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时印象很深。前两年又看到湖南美术馆举办的“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王憨山艺术展”，以及后来出版的同名画册，又一次让我眼前一亮，有种“雪亮”般的心情，确实，这样的老艺术家是值得我们晚辈学习和推荐的。
读到王憨山先生的生平和业内专家对他在艺术成就的肯定，便想着用个人角度来读一读他的写意花鸟画作品。或许可以通过解读他，进一步地读出我对中国写意花鸟画的理解。品读王憨山先生在写意画创作中的那份精神，可以说，他的出现对于当代中国画坛具有重要的价值！如今，当代工笔装饰画流行大潮还未退却，中国写意画，尤其写意花鸟画的能量，包含着对传统中国画精神的传承，颇为珍贵。然而，写意画日渐边缘，这样的解读，会有哪些意义呢？我在想，只有因为思考才能明晰方向，因为觉知才有精神传承。
我欣喜发现，通过对王憨山先生人生履历的了解，得知其个人的生命状态非常丰厚。几十年间，他练达出了一种独到的精神品性，树立了敬畏传统中国画的形象，尤其是为中国文人画传承提供了一个成功的案例（当然，受时代影响，生活上也不尽如人意）。他画作里的品质，趋同于朴拙、憨厚、率直、奇绝以及平常感，恰若他个人，那些瞬间出笔的速度节奏和画面呈现的效果也多是精心妙造，呈现万千气象，读后让人精神振奋。他画作的题材内容也空前多样，稍加以关注，便可得知，他的画与生活息息相关，那些鸡、鸭、鹅、鱼、青蛙、虾、麻雀、猫、蝴蝶、金鱼和十二生肖等，还有乡村生活里常见的那些辣椒、枇杷、荷花、梅花、牡丹、白菜、红叶、菊花、紫藤、山果、水草、桃、李、梨、杏等等都是他笔下的可造之材，作品画面就是生活本身的样子，它以一种朴素的心境，在平常的大道上走出了一条不平凡的艺术之路。所以，我们可以从他笔下最普通、最平常的鸡、鸭、鹅、鱼等品类中观赏到艺术的生机和别样的画格。比如《一岁一枯荣》，这幅画的立意是由唐诗而来，满纸的杂草与小鸡们的簇拥，采用一种大疏大密的构图，重点在气息上突出，小雏们好像在等待，这种情形展现了生活的趣味，纸上那些墨与色，极具书写的意外、意趣、意想，都成为画面里的画外音律，很好。
关于鸡，又见《阳春一曲和皆难》，这是一幅大公鸡站立图，看上去傻傻的，跋文注明是从恽南田画作中得灵感（画面形色转换是中国画临摹的要点）。这里赋予的形色与恽南田的形色已是两码事，他是大笔头笔笔写得，沉厚稳健，又实中见虚，仿佛读画时能听见公鸡打鸣，让观者乐在其中。
又见《勇者不惧》，此幅颇见天趣，小雏们面对来犯之敌而不惧，有意想之外的味道。其画面中浓墨、淡墨之间的比照，也很有美感，正所谓：“笔墨之雅，雅在浓淡之间。”这其中的变化，一笔一画之间的书写，十分美妙。
其实画“鸡”历来有之，比如沈周、石涛、扬州八怪、海派、齐白石等都有不俗的表现，这种生活中常见的动物，画出好气格来却不容易，而王憨山笔下的“鸡”天趣十足，他果敢地下笔，精心地营造，得到沉着浑朴之气象，甚为难得。
我想，不只是“鸡”了，而那鸭、鹅也有不俗的表现。比如《春风又绿江南岸》，此幅画面显得空阔，以简略取胜，那画中左上部的三根线条与下方小鸭、跋文分别以三种笔法呈现，使得画面赋予某种变化，画之简而难，画之逸更难。小鸭的神态很是懵懂，而笔墨里的变化却耐人寻味。我理解，无笔墨者自然缺失品味，无笔墨者自然也少得精神，此处这笔法和墨法都有意想，有墨象又自然而然，奇妙。
又见《正是河豚欲上时》，画作构图上的意趣也很奇妙，五只小鸭，白与黄、与柳叶的绿调子，其形色凸现清新之气，色调温和，造型稚拙，显得蛮有腔调，活泼泼的状态，别具一格。
还有一幅《记得板桥西畔见》，这幅画里面的小鹅，我感觉，或许是鸭，但墨色趋平涂状，亦如版画的表现方法，这是王憨山先生的独门法器，平涂来源于民间工艺（剪纸、年画），平面化的造型改变了中国传统文人画里面的那种以笔墨虚实变化为本的方法，这张作品有乐有趣，七只小鹅的型自然是生造出来的，可爱。
又如鱼，这幅是属于四条屏中间的《钓也不垂书不读》，竖式条幅，数下来有26条鱼之多。其中，只有一条置于在25条对立面，构图有趋势，显得画面整体上有很大的水面一样，奇妙之感印入眼帘，那些鱼形长与短，疏与密，浓淡之间，视觉上有落差，妙趣横生。
另一幅《年年有余》，就显得更为夸张，满纸间只突出了鱼的奇异状，用色也很朴拙，又兼得温和之气，这里的形色之美无以言表。
当然，这些画作里的气质较之齐白石画作里的那种生活气息，更接地气。齐白石画作里的生活，是他早年所感所知所见，而王憨山晚年的时光全在乡野之地、田园风貌中，直觉更加浸泡其中，而得到的灵感和内容，全然生机勃勃，在此都很难形容他入木三分的味。王憨山纯净心性里的力量，是一种现实里的幻想派，精神派。他生活里所遇见桃、梨、枇杷、山果以及梅兰竹菊，栀子花也显得很新鲜。
比如作品《与天无极》，以桃为题，纸上色彩丰盈浓郁，红紫色的桃与深绿叶面之间的搭配，显得气息饱满，有分量感，比喻桃之寓意中的长寿、喜庆等全蕴含其中。比如荷花题材的《滔滔春水可耕鱼》，这里的鱼和荷花极其意象，笔画用中锋写来，使荷花、鱼儿的形色有玩味感，似景似幻，犹如梦里一般，绝对是一种感官里的表达，让人乐而不言。
作品《夜凉依旧咽秋花》，扇面造型，那秋草的苍劲很入画，昆虫与秋草相遇赋予秋日色泽，仿佛能听闻秋声，秋天的收获，秋天的意境，正如跋文：“桡声轧轧月初斜，侣此虫声又一家。晓起空庭寻未得，夜凉依旧咽秋花。”
当然其他花种也有，像《吾家曾住赤阑桥》，两朵似茶花，似牡丹，似芍药，呈含苞欲放状，黄色、墨色、灰色、线条、块面、圆型、方型、曲型的都有一种美感，花朵姿态雍荣，疏朗精神。其跋文：“吾家曾住赤阑桥，邻里相遇不寂寥。君前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卷柳萧萧。”多见精神，显得一种温雅朴质。当然，画作中也包括梅、兰、竹、菊题材的作品。这些传统文人们喜欢的题材中，我们也能体会到王憨山先生笔下的文人情结。“光明磊落，直抒心理”是他画作中的本质，那里文雅与朴质之间并没有间隙，大象与率真也随心流露，这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审美力量。当然，他继承了湖湘文化中那些独有的湘人精神与骨子里含存的心性和品德，拓展了中国写意花鸟画的边界和触点。这些看似平常之物，却能在王憨山先生笔下写得更有情韵，也让观者为之感怀。恰若朱训德先生所评：“王憨山的作品直来直去，直指灵魂，从画面中所透露出的一份刚毅，是他特有的艺术形式，犹如‘一阵大风吹来’。”我理解，确实，王憨山的画给予时代、给予历史宛如“一阵大风吹来”。读画之乐，往往对作品的气象和品位有所感，我认为，王憨山笔下也常常出现十二生肖题材，如《硕鼠硕鼠胡缺尔齿》《耕犁千亩实千箱》《大风起兮云飞扬》《雌兔眼迷离》《中国魂》……这些生肖的造型，每一幅都不一样，而且构图严谨，笔法松脱，独具一品，给人一种视觉上的情义，这些作品中呈现出的夸张、大胆、反叛、粗放等气质，恰是王憨山立足于画坛的能量所在。
在诸多评论家的文字里也感受出到他们对王憨山先生艺术精神的肯定以及对于当代中国写意画的处境的思考，王憨山是对中国写意画有贡献的画家，比如刘云说：“王憨山的艺术图式极具代表性，其作品本身传递的内涵和所投射出的力量感让人惊艳。”
另有莫高翔说：“他是在生活里泡出来的，在创作题材上比齐白石广泛，在创作图式上既传统又现代。”而王志坚认为：“王憨山主张‘六分读书，两分画画，两分写字’，他喜欢读书，也读了很多书，他的很多绘画题款来源于他读的诗词。”鄢福初有言：“他一直在这两者之间探索和追求，在这两者之间把握方向、分寸和力量。”还有李蒲星说“他把湖湘文化精神概括为‘失而不败，愤而不怒’的精神。仔细研究王憨山的人生艺术经历，他虽然自比为麻雀却要上青天，也相信虾入河海亦可为龙。”当然，还包括王集、林木、魏怀亮、姜寿田、陈瑞林、周宗岱、姜松荣和刘曦林等先生们的中肯评价，也体现出王憨先生的个人魅力。
王憨山的画，无论是题材上的突破，还是笔法和形式语言的再造，都凸显了他的个人气质和为艺术理想主义精神的那份纯粹，为后世晚学做出了一个典范，王憨山及其艺术是值得欣赏和推崇的。
其实，王憨山先生作品的品类题材远不止我们所阅读的，他在每一天，每一个时空里所对应的世界是多样的，是有变化的，是无限可能的，哪怕是身边一个不起眼的昆虫，或满山遍野的果木，或生活中相伴的禽鸟等都是可以入纸成形的。那些《花里如来身丈八》《日出扶桑一丈高》《大鹏一日同风起》《有情春风多用意》《高处不胜寒》《假尔丹青写性天》《殷勤昨夜三更雨》《一朵娇红翠欲流》《五德图》《秋艳》《逍遥游》《不随丹凤朝阳去》《绿了芭蕉》《离离原上草》《晚来添得斜阳好》《有鱼足饱不归去》，还有《二三子》《不羡天地大》《人长寿》和《手稿》系列，均堪称经典。
纵观王憨山先生的艺术和他不同反响的人生，我们可以感知到一个真正从事艺术创作的艺术家是多么不寻常，其中的艰辛和困惑，欣喜和美妙，也不可以与外人道也。艺术的独到魅力，也多是从艺术家心底所蕴含的那份“真、善、美”的精神能量滋养出来的，那些一笔一画中的人格品性是无法掩盖的，而直抒心田更是一种品位，那些写尽江山世界，造得心源的能量体也成为最耐读的个人品德。
据说，王憨山先生第一次去北京做展览，就受到了京城业界大伽们的特别礼遇，那些相知相识给予老人家精神上的鼓舞力量十足，他也因此感慨万千，兴奋之余，大胆开启了他个人艺术的黄金时期。如今，时光如梭，王憨山先生的艺术和人生，也成为我们这个浮华时代的一面镜子，为当下提供了一种不一样的人生样本。试想，艺术和人生是分不开的，人生与艺术是艺术家自我修为和选择的结果，我们庆幸在当下，还有像王憨山先生这样的艺术家，他的低调，他的无所谓，也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依旧可以照亮当下，依旧可以留在艺术史的长河里。正如庄子所言：“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我也相信，王憨山先生这样的画家，会越来越会受到当代人的喜欢和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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