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修订18年宋史年会所提交会议论文《元代安西王忙哥剌察罕脑儿行宫地望辨析》一文,以下为综述不部分。周清澍安西王察罕脑儿即统万城、统万城位于白城子西之说,有误,读者慎引。滑稽之雄,夏州、统万城位置尚且不明,遑论安西王察罕脑儿位置,其文元代陕西行省、中书省两处察罕脑儿动辄被混淆为一。上世纪三十年代地图,早已明确标注统万城即今靖边县白城子。新修订“斡耳朵之地”指安西王察罕脑儿行宫。新发现元明时期三处察罕脑儿、三处白城子,刚确定白城子统万城之外,明代河西地区另外两处白城子、一处白城山位置。《明代威虏卫及威远、白城子“一卫二所”地望考辨》(《暨南史学》2014年),所考白城子、白城山位置均误,读者慎引。伯希和最新发现元代两处察罕脑儿,并误将《史集》蛮子阿黑八里(汉中)误以为肃州察罕八剌哈孙(白城子)。
一、前人研究概况
1、周清澍先生之说
周清澍先生以为怀远县(今陕西横山)知县何炳勋所言怀远县正西九十里白土城即统万城、杨江所言此白土城即夏州之推论难以成立,其主要理由为:赫连勃勃统万城与此后夏州在十九世纪中叶时何炳勋、杨江考察时不可能保存如此完好,何炳勋所见之城当为察罕脑儿城;赫连勃勃时代城市建筑并无钟楼鼓楼制度,“鸡笼顶式大厦”很可能为穆斯林建筑,由于阿难答信仰伊斯兰教,故察罕脑儿城出现穆斯林建筑较为自然。因此,周清澍先生以为察罕脑儿城即横山县正西九十里今乌审旗内古城,而统万城与夏州遗址应据明人地图由此往西寻找,即嘉靖《宁夏新志》、张雨《边政考》所载察罕脑城或叉罕脑儿城之西“忻都城”,即废夏州城。
此外,周清澍先生后来补充言道《史集·铁木耳合罕纪》所载“铁木耳合罕将以前忽必烈合罕所赐忙哥剌之军,以及原属于彼之唐兀地,悉付阿难答。唐兀乃一幅员广阔之大国,汉语称之‘河西’,……此地诸大城曾为诸王之都邑者有:京兆府、甘州府、……阿黑八里(Aq-baliq)”之“阿黑八里”并非马可波罗书中所载蛮子阿黑八里或陕西行省汉中,因为汉中元代以前属于南宋,与《史集》作为唐兀境内都邑说法不符;《边政考》所载“察罕城”即察罕脑儿城,《史集》Aq-baliq当即察罕城的突厥语称谓。[1]
周清澍先生在主编《内蒙古历史地理》第二章第三节中又言安西王忙哥剌至元九年(1272年)封为安西王,选择察罕脑儿为其驻夏地,次年春,开始修筑白海行宫,察南脑儿城可能即今乌审旗与靖边县交界处的白城子古城。此外,《内蒙古历史地理》第二章第四节(此节执笔者为王雄先生)以为明代察罕脑儿卫因察罕脑儿行宫而得名,位于今河北省沽源县北。而对于赫连勃勃统万城,《内蒙古历史地理》第一章第三节(此章执笔者为张久和、亦邻真先生)引据了清人扬江今陕西靖边与乌审旗交界之白城子一说;对于西夏夏州,《内蒙古历史地理》第二章第一节(此节执笔者为张言梦先生)据“夏州在古盐州东北三百里,今河套哈剌兀速之南,有废城曰忻都者,盖其处也”、“察罕脑儿城,忻都东北废城”推断今陕西靖边白城子为察罕脑儿城,《史集》称察罕脑儿城为Aq-baliq,《边政考》称察罕脑儿为“察罕城”,而统万城或夏州城位于今陕西靖边白城子以西,从而将今白城子为统万城(夏州)、白城子为察罕脑儿城两说并存。[2]
总体而言,
2、丁超先生之说
虽然周清澍先生对安西王察罕脑儿行宫位置的论述显系错误,但受其说影响,后人多以为安西王察罕脑儿城即夏州或统万城。其中,丁超先生进一步补充论证了今陕西靖边县白城子即安西王察罕脑儿行宫,其自四个方面论证察罕脑儿城乃对夏州城(统万城)的继承:至元十九年(1282年)七月“戊寅(二十一日),议筑阿失答不速皇城,枢密院言,用木十二万,地远难致,依察罕脑儿筑土为墙便,从之”之“阿失答不速”为阿难答异译,“筑土为墙”乃察罕脑儿城即夏州城的隐含证据(I); “鸡笼顶式大厦”为察罕脑儿即夏州城的隐含证据(II);“鸡笼顶式大厦”乃连接夏州州与察罕脑儿城的纽带;陕北文物调查征集组1956年白城子古城所征集和采集壶形铜元押,与白城子古城所出土元代青铜十字牌,乃察罕脑儿城为白城子古城的考古学证据。[3]
总体而言,丁超先生对有关察罕脑儿史料梳理十分全面,诸如龙沙宣慰司,但其所言上述四条证据,实际皆不能作为今白城子古城即察罕脑儿城的证据。至元十九年(1282年)七月“戊寅,议筑阿失答不速皇城,枢密院言,用木十二万,地远难致,依察罕脑儿筑土为墙便,从之”之“阿失答不速”,党宝海先生已考阿失答不速蒙古文可构拟为Asiγ dabusu,asiγ意为“利益”、“好处”,dabusu意为“盐”,阿失答不速意为“有利之盐”、“好盐”,其以为“阿失答不速皇城”乃指察罕脑儿西凉亭,引文之“察罕脑儿”乃西凉亭之今河北沽源县囫囵淖,“依察罕脑儿筑土为墙便”之“依”为“沿着”、“靠近”之意,而并非“按照”、“比照”之意。[4]笔者赞同“阿失答不速”为蒙古语“有利之盐”、“好盐”之意,因而“阿失答不速”并非阿难答异译,“阿失答不速”很可能指“好盐泊(按:木怜驿沿途有“苦盐泊”驿站,“好盐泊”似乎可与苦盐泊相对,关于阿失答不速皇城位置与“依察罕脑儿筑土为墙便”之“依”词义,详参下文)”,且“筑土为墙”亦不可理解为安西王察罕脑儿行宫利用了夏州旧有城墙。此外,“鸡笼顶式大厦”未必为伊斯兰教建筑,亦可能为蒙古等游牧民族毡帐般的建筑物,“鸡笼顶式大厦”建造时代不详,但其所在土墩其文中已言学界多视为赫连勃勃时期“永安台”台基;即使“鸡笼顶式大厦”为伊斯兰教建筑,亦仅可证元代时期白城子古城存在伊斯兰建筑,而不足以证明白城子古城即察罕脑儿城;壶形铜元押、元代青铜十字牌仅可证元代时期白城子古城或夏州有居民与行政建置,忽必烈南征大理、蒙哥南征四川时均路过夏州,元代整个时期夏州存在居民十分正常。
3、尹波涛先生之说
尹波涛先生据《绥远通志稿》所载鄂尔多斯右翼中旗治东南八十里可克淖尔北岸之可克淖尔故城遗址盖为元代河套察罕脑儿城,而以为安西王察罕脑儿行宫或元明时期察罕脑儿城位于今鄂托克旗驻地乌兰镇东北
笔者赞同明代文献中白城子、察罕城即统万城,且(宁夏)忻都城与察罕脑儿城位于通辽直路附近,但笔者以为察罕脑儿城即叉罕脑儿城,且忻都城仅有一处;今鄂托克旗驻地乌兰镇东北
4、周松先生之说
周松先生梳理了洪武三年汤和、郭英自宁夏府路向东进军鄂尔多斯高原南部宗王驻地察罕脑儿、东胜州等地战况;指出《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七册元明时期“山西二(山西行都司)”一图将“察罕脑儿卫”标注在今内蒙古商都县“插汉脑儿(今察罕淖)”附近并不确切;其据《明实录》洪武七年(1374年)七月丁亥载“诏立察罕脑儿卫指挥使司,以塔剌海等二人为指挥佥事,以来降副枢撒里答歹为卫镇抚”、洪武七年七月乙亥“荒忽滩故元副枢撒里答歹令镇抚脱欢歹入朝乞降。上许之,遣使赍罗绮衣服靴帽往赐之”,推断察罕脑儿卫的设立与撒里答歹的归降有关,撒里答歹归降明朝之前驻地“荒忽滩(恍忽滩、忙忽滩)”应为察罕脑儿地区组成部分,而康熙《延绥镇志》“圁水出清平堡外白城儿,东流合夏河而入波罗塞,滉忽都河水会焉”之“白城儿”即察罕城,故疑白城子即察罕脑儿城,洪武七年所置察罕脑儿卫不在元上都附近,而应在河套腹地毛乌素沙漠南缘无定河流域察罕脑儿城;通过洪武九年官山卫指挥同知乃儿不花(乃剌不花)突入恍忽滩与察罕脑儿卫指挥佥事伯颜帖木儿(不颜帖木儿、伯颜)厮杀之事,分析了察罕脑儿卫与官山卫内在联系;其疑永乐六年十二月甘肃总兵官何福所上奏“官马送北京者,请俟草茂之时,由宁夏、绥德前去。……斡儿朵之地,水草便利,宜令土军百户领军选马孳牧,皆从之”之“斡儿朵之地”即安西王察罕脑儿行宫所在地。[6]
之后,周松先生进一步论证荒忽滩(恍忽滩、忙忽滩)为察罕脑儿卫辖区,与绥德卫毗邻的忙忽军民千户所可视为察罕脑儿卫前身;荒忽滩当与滉忽都河(荒忽都河)相关,滉忽都河是无定河上游的支流之一,即今芦河,荒忽滩当在芦河流域的今陕西横山、靖边两县一带,距此不远的靖边县北红柳河附近统万城遗址即《秦边纪略》中“圁水出塞外之白城儿”,察罕脑儿城可比定为统万城、夏州城,察罕脑儿城得名于湖泊名称奢延泽(长泽、察罕脑儿、白海),明初察罕脑儿卫的中心应该在统万城故址(察罕脑儿城、白城);而察罕脑儿城西南之忻都城可比定为城川古城或宥州城。[7]
笔者赞同周松先生所考洪武三年明军自宁夏府路东征察罕脑儿、东胜州诸地之役,且荒忽滩为察罕脑儿卫辖区,洪武三年所置忙忽军民千户所可视为洪武七年所置察罕脑儿卫前身,察罕脑儿卫设于察罕脑儿城,“斡儿朵之地”即安西王行宫,白城儿即察罕城、忻都城即宥州;其虽指出《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七册元明时期所标注“察罕脑儿卫”位置有误,但以荒忽滩与察罕脑儿卫或察罕脑儿城相近,而将察罕脑儿城比定与滉忽都河合流之圁水源头之白城子或统万城未免有点牵强,滉忽都河距今乌审旗三岔河古城距离更近。此外,察罕城即康熙《延绥镇志》“圁水出清平堡外白城儿”之“白城儿”,但察罕城与察罕脑城不可直接等同,察罕城蒙古语全称当为察罕八剌哈孙,当得名于城墙为白色,而察罕脑儿城得名于察罕脑儿(白海)。
5、《中国历史地图集》、《中国文物地图集》之说
谭其骧先生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七册元明时期“陕西行省”一图,将“察罕脑儿站”标注于今陕西靖边县西北约70里之内蒙古乌审旗三岔河古城,[8]而并非靖边县北部约120里之白城子。《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以为今陕西靖边红界墩乡白城子村北
6、李大海先生之说
2017暑假笔者与兰州大学、复旦大学、陕西师范大学等单位多位师生实地考察三岔河古城时,当场便确定此城为安西王察罕脑儿行宫(笔者实地考察前已看过此城考古资料,而据北凉亭考古学证据而推断三岔河古城乃察罕脑儿故城),后获悉李大海先生亦持此说。其后笔者联系其本人获知其2013、2014年两次做学术报告,主张三岔河古城为察罕脑儿城,因其文尚未正式定稿而公开发表,其具体论证依据笔者不详,但其告知笔者统万城外没有发现元代墓葬乃一大硬伤。在此,衷心感谢李大海先生不吝赐教,笔者亦赞成其说,但笔者论证依据、考证方法与其不同。
总体而言,笔者以为前人对安西王察罕脑儿行宫地望的考证,已取得一定成绩,但尚有较多不足之处,而值得深入研究。对于察罕脑儿,周清澍先生之文学术价值主要在于梳理察罕脑儿宣慰司行政沿革,丁超先生一文主要学术贡献在于发现察罕脑儿之异称龙沙宣慰司,而尹波涛先生、周松先生有较多学术创新,诸如前者考证察罕城、白城子即统万城遗址,后者推断忻都城即宥州,且两者均言及察罕脑儿周边交通或进军路线,此乃考订察罕脑儿城关键所在,而给笔者以较大启发,但很遗憾两位学者皆未详细论及察罕脑儿周边交通。此外,李大海先生主张自考古发现与文献记载两方面入手,确定察罕脑儿古城,此研究思路亦值得提倡,可惜其文尚未定稿刊发。
虽然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历史地图集》、《中国文物地图集》(内蒙古自治区分册)均(间接)以为安西王察罕脑儿行宫位于三岔河古城,但《中国历史地图集》对“察罕脑儿站”定点依据不详;《中国文物地图集》(内蒙古自治区分册)对三岔河古城为察罕脑儿故城的定性缺乏论证过程或史料证据。因此,关于安西王忙哥剌察罕脑儿行宫地望仍有深入研究或详加考证的必要。简而言之,自文献记载而言,前人皆未发现有关安西王忙哥剌察罕脑儿行宫距某个确定地点日程或距离的记载;自考古发现而言,前人皆未例举三岔河古城为安西王忙哥剌察罕脑儿行宫的考古学证据,此不免为两大硬伤。关于安西王忙哥剌察罕脑儿行宫日程、方位方面记载以及考古学证据,笔者下文将详细论及。需要指出的是,考证安西王忙哥剌察罕脑儿行宫地望并非难事,但要辨析前人诸说正误,厘清元明史料所载察罕脑儿指阿难答察罕脑儿抑或西凉亭察罕脑儿行宫,弄清察罕脑儿城与相关诸城关系,则实属不易。因此,本人考订察罕脑儿城地望之前先辨析前人诸说得失,再厘清察罕脑儿城与相关诸城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