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学者和田清以为《明实录》正统九年(1444)九月丁亥条“堆塔出晃忽儿槐”,即正统五年(1439)八月乙亥条也先根据地“晃合儿淮”,亦即《少保于公奏议》卷二《兵部为被虏走回人口事》景泰二年(1451年)十二月前后也先躲避脱脱不花之“谎忽儿孩”,并据《蒙俄法词典》晃忽儿槐(Khong ghorkhai)为“洼处、洞穴”之意,推断晃忽儿槐即杭爱山南部推河、塔楚两河之间洼地。
国内学界主流观点,晃忽儿槐位于推河、塔楚两河之间。然而,宝音德力根教授《十五世纪前后蒙古政局、部落诸问题研究》一文认为:
和田清将“堆塔出”与“晃忽儿槐”连读,由此得出晃忽儿槐位于堆塔出即今推河与塔出河之间,是指两河之间的洼地的结论,似不可信。从“分兵两路入寇”,也先与脱脱不花分别指向东西等情况来看,推塔出和晃忽儿孩应是也先与脱脱不花各自屯兵之处。而且从字面和蒙古地名称谓的习惯来看,“堆塔出”自身就表示堆(推)河和塔出河之间地区之意,没有必要再作具体的指示。晃忽儿槐,今地不详,但可肯定他是脱脱不花屯兵之处,是他“率兀良哈东侵”的出发点,当在东蒙古境内。而堆塔出是也先的根据地,是他西征哈密、土鲁番等地的出发点。
有的学者在此说基础上,进一步补充发挥,进而以为晃忽儿槐位于萨里川(撒阿里客额儿)。
近日修订论文,梳理辨析孔古烈、晃兀儿、晃忽儿槐三者关系、位置,发现表面上孔古烈、晃兀儿、晃忽儿音同,今均可音译为鸿古尔(洪格尔)。此外,宣威军城亦都山上千洞穴;塔楚河尾闾湖塔楚湖西至图音河尾闾湖鄂洛克尔湖、东南至孔古烈(今Khünkhüree)直线距离均约八十华里,此很容易令读者误以为晃忽儿槐为宣威军城蒙古语称呼,或者晃忽儿槐为孔古烈异写形式。
然而,《明实录》正统五年(1439)八月乙亥条与《少保于公奏议》均明载“晃合儿淮”为也先营地,例如,《明实录》正统五年八月乙亥“又言脱欢二子不睦,其长子也先住于晃合儿淮地,次子(赛罕王)住脱脱卜花王部下”。《十五世纪前后蒙古政局、部落诸问题研究》上文将也先营地晃忽儿槐,张冠李戴为脱脱不花(即脱脱卜花王)营地。
《明实录》正统九年(1444年)九月丁亥条载“敕沿边提督军务副都御史等官王翱等比得降虏言,北虏计议待我使臣回日,即携其家属于堆塔出、晃忽儿槐地面潜住,分兵两路入寇。脱脱卜花王率兀良哈东侵,也先率哈密知院西入”,脱脱卜花王正统十四年进攻辽东,而也先当年南下至土木堡。
《少保于公奏议》卷二《兵部为被虏走回人口事》所载景泰元年正月“土剌河畔老营”即也先、也先之弟赛罕王南下进攻明朝时奥鲁辎重所在地(其时赛罕王随也先参加土木堡之役,其时兄弟二人关系和睦),其地别称“九龙口”;“有脱脱不花王整点人马,要与也先厮杀。有赛罕王得知,收什人马,报与也先,一同前去谎忽儿孩地面躲避”,暗示也先与其弟赛罕王景泰二年十一月自“土剌河畔老营”(西)至“谎忽儿孩地面”,以躲避驻牧于东蒙古之脱脱不花王。学界公认脱脱卜花王(脱脱不花)正统十四年至景泰二年秋冬期间驻牧于东蒙古地区,萨里川(撒阿里客额儿)位于也先景泰元年、二年“土剌河畔老营”之东,也先与其弟赛罕王不可能东进萨里川(撒阿里客额儿),以迎接脱脱不花兵锋。推河、塔楚两河之间洼地,恰好位于“土剌河畔老营”之西,显而易见,但凡具备一点方位感,也先与其弟赛罕王当自“土剌河畔老营”西行至推河、塔楚两河之间晃忽儿槐。《少保于公奏议》卷二《兵部为被虏走回人口事》所载韩成自“土剌河畔老营”行十程后(抵达谎忽儿孩地面或途中),南逃至宁夏卫黑山营,亦反映谎忽儿孩地面位于或邻近唐代回鹘西路,而应位于蒙古高原西部西蒙古,根本不可能位于萨里川(撒阿里客额儿),因为自萨里川(撒阿里客额儿)当南奔至远北京城,最基本的交通史常识。
《蒙古秘史》《史集》《亲征录》一系列“堆塔出晃忽儿槐”地名,“堆塔出”为属格或前缀,以限定其后地名位置所在水系河流。学界公认“堆、塔出”分别即今图音河、塔楚河(塔沁河),笔者赞同晃忽儿槐为两河之间洼地。晃忽儿槐为蒙古语Qongqorqai,“坑坑洼洼”之意,具体位置很可能位于“堆塔出”两河推音河、塔沁河两尾闾湖鄂洛克尔湖、塔沁察干湖(旧 称塔楚湖)、鄂洛克尔湖之间。晃忽儿槐与孔古烈、晃兀儿(汪吉河野马川)、宣威军并无关系,且晃忽儿槐地名词义与孔古烈、晃兀儿词义均不对应。另外,晃忽儿槐,“坑坑洼洼”之意,与萨里川(撒阿里客额儿)“[马]臀形原野”地貌特征亦不符合。
总之,“堆塔出晃忽儿槐”仅为也先营地,并非脱脱不花营地,脱脱不花营地应位于“堆塔出晃忽儿槐”之东(一般以为位于克鲁伦河流域或下游),以便东征兀良哈。考证其地位置易如反掌,最困难地是辨析其与孔古烈、晃兀儿、宣威军关系。将晃忽儿槐定为脱脱不花屯兵处(营地),或比定为萨里川(撒阿里客额儿),既曲解了晃忽儿槐营地性质(性质属也先营地),且颠倒了“土剌河畔老营”“堆塔出晃忽儿槐”东西方位关系。此为国内蒙古史学者探讨蒙古高原历史地理问题普遍方位不分(或缺乏最基本方位感)、张冠李戴现象。明代蒙古史地研究,和田清第一,周松第二,感兴趣师友读者阅读便可深有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