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马可•波罗出使云南时间再探》立论

文摘   历史   2024-08-04 18:21   内蒙古  




摘要:《国际汉学研究通讯》二十三、二十四期所刊李心宇一文试图自《寰宇记》不同版本对“建都道”(实际为黎雅站道)不同记载、黎雅二州行政隶属、江头城之站后缅国政局(凭空杜撰缅北人口大逃亡)、Bangala具体地望四个方面,对马可波罗出使云南时间再探讨相关各节核心观点与通篇立论均不成立。

关键词:黎雅站道;建都道;太公城;朋加剌(孟加拉)


         一、“建都道”:成都至押赤城进军要道

  李心宇一文以为1282年黎州、雅州未设立驿站,“建都道”未开通,1282年前大都至云南驿路主要为甘南经昌都、中甸至大理吐蕃道、成都经昭通至云南昆明的乌蒙道。至元十三年前,吐蕃道往来云南主路,之后为乌蒙道;现有资料未见至元十九年前使臣经建昌前往云南的记载。《寰宇记》Z本载“每隔四五日程有旅店和粮食”、R本载“每隔三四日程有住宿之地和吃的东西”,李文以为Z本、R本所载补充食物之地即驿站,而马可波罗出使时间在至元十九年九月“建都道”开辟之后。

  在此,至元十九年(1282)九月所设“黎雅站道”,隶“中庆(今云南昆明)经由罗罗司通接成都陆路”之“纳怜等二十四站”;虽然《经世大典》至元二十二年十一月六日条载赴云南“事不急者由水站,急者取道建都”,但在“黎雅站道”至元十九年九月设立之前,忙古带、也速答儿、皇子奥鲁赤征建都蛮均自成都路发兵启程,且元廷在建都驻有屯军。因此,“黎雅站道”至元十九年设立之前,成都经建都至中庆之路(建都道)一直存在,且建都道为成都至押赤城主要交通线或进军要道。蒙元时期,自元大都或成都路赴云南,一直以来最主要交通线为路经黎、雅二州之“建都道”,而并非李心宇一文所言吐蕃道、乌蒙道。此外,“黎雅站道”设于至元十九年九月,但并不代表至元十九年九月之前黎、雅二州城内并无驿站。“黎雅站道”并非军用驿路,即使黎雅二州辖境未设纳怜站之前,亦不代表至元十九年四月前二州辖境内未设军用驿站。

   《寰宇记》多数版本所载经行吐蕃州(即黎雅二州辖境)二十日期间需携带食粮,确实暗示其时“黎雅站道”未设立,而其出使云南时间发生于至元十九年九月之前。读者亦可肯定马可波罗自成都府经吐蕃州至建都期间,在吐蕃州辖境内黎州、雅州二城显然设有驿站,而可以获取食物。因此,即使《寰宇记》Z本、R本所载补充食物之地即驿站,亦不说明其时已经设立“黎雅站道”或纳怜站,马可波罗自黎州、雅州二城城内(驿站或军用驿站)亦可获取食物。试问何处记载可证黎州、雅州二城至元十九年九月“黎雅站道”之前并无驿站。拜托李心宇一文作者仔细拜读陈得芝先生《马可波罗在中国的旅程及其年代》一文所考“黎雅站道”具体指塔八合你至相公岭一百六十里三至九月烟瘴之地!

         二、黎、雅二州行政隶属:与出使时间无涉

  李心宇一文以为《寰宇记》将“吐蕃州”二十日程路段归于吐蕃地区,而并非成都府,《元史地理志》载至元二十年黎州、雅州至元二十年由成都路改隶“吐蕃招讨司”,故马可波罗路经“吐蕃州”时间在至元二十年之后!

首先,李心宇一文作者西南民族史常识为复数。《寰宇记》蛮子地面“成都府”之后所依次记载“吐蕃州”、“建都州”、“哈剌章州”、“金赤州”、“缅州(阿缅州)”、“朋加剌州”、“交趾(国)州”、“阿木(安南)州”、“秃落蛮州”,均为部族或政权名称。“吐蕃州”所指涉黎、雅二州宋元时代一直为诸蛮或吐蕃居地,“吐蕃州”称呼或黎、雅二州行政隶属,与马可波罗路经其地时间毫无关系。

  其次,虽然黎州、雅州至元二十年由成都路改隶“吐蕃招讨司”,后改隶“碉门黎雅万户府”,但至元二年已出现“雅州碉门安抚使高保四”记载,且雅州(尤其是碉门)驻军实际一直为四川行枢密院或置司成都路(后迁陕西凤翔路)蒙古军都元帅府。例如,《元史·兵志二》“镇戍”条载延祐四年(1317)“十一月,陕西都万户府言:‘碉门探马赤军一百五十名,镇守多年,乞放还元翼。’枢密院臣议:‘彼中亦系要地,不宜放还,止令于元翼起遣一百五十名,三年一更镇守。元调四川各翼汉军一千名,镇守碉门、黎、雅,亦令一体更代’”,引文反映碉门、黎、雅驻军为“四川各翼汉军” 与即其时置司凤翔“陕西都万户府”——蒙古军都万户府。进而言之,黎州、雅州即使至元二十年行政上并非隶属成都路,但驻军依然归四川节制。

   《寰宇记》各版本未载“吐蕃州”隶吐蕃招讨司,而不隶属成都路;黎州、雅州至元二十年行政隶属根本不能用以推定马可波罗经行吐蕃州时间发生于至元二十年之后。

     三、上缅国军政中心:“建都太公城”,并非李文所言江头城

  李心宇一文以为《寰宇记》缅国都城阿缅州即江头城,因《寰宇记》载自永昌府至阿缅州十七日半日程,而永昌经腾冲至缅北江头城约18-19日程。

首先,按照《寰宇记》所载自永昌府至阿缅州十七日半日程,阿缅州确实即江头城,但笔者《马可波罗涉足缅甸说质疑》一文已言《寰宇记》很可能漏载了永昌府至元缅西南交界处约10多日日程。

  其次,上缅国或缅北军政中心并非江头城,而为太公城,太公城位于江头城南十日程,自永昌经腾冲、缅北江头城至太公城约二十八九日程!

《元史·世祖本纪十》至元二十一年(1284)正月“丁卯,建都王、乌蒙及金齿一十二处俱降。建都先为缅所制,欲降未能。时诸王相吾答儿及行省右丞太卜、参知政事也罕的斤分道征缅,于阿昔、阿禾两江造船二百艘,顺流攻之,拔江头城,令都元帅袁世安戍之。遂遣使招谕缅王,不应。建都太公城乃其巢穴,遂水陆并进,攻太公城,拔之,故至是皆降”;《元史·也罕的斤传》载“先是,既破江头城,遣黑的儿、杨林等谕缅使降,不报,而诸叛蛮据建都太公城以拒大军,复遣僧谕以祸福,反为所害,遂督其军水陆并进,击破之,建都、金齿等十二城皆降,命都元帅合带、万户不都蛮等以兵五千戍之”;可知至元二十年十一月十九日元军攻拔江头城后遣使招降缅国不报,“建都太公城乃其巢穴”、“而诸叛蛮据建都太公城以拒大军”反映缅北“建都”“巢穴”为“建都太公城”,太公城为缅北地区或“建都”军政中心,“建都、金齿等十二城”之“十二城”即“建都王、乌蒙及金齿一十二处俱降”之“一十二处”,此十二城应指以太公城为中心、包括江头城在内缅北地区诸城。

   笔者《马可波罗涉足缅甸说质疑》一文已言《寰宇记》所载金齿州至阿缅州沿途人烟稀少记载有误,李心宇一文却以为《寰宇记》记载为元军至元二十年十一月攻破江头城后缅北人口大逃亡局面真实写照,并以《琉璃宫史》缅王南逃记载为附征。至元二十年十一月十九日江头城降元后至次年正月太公城降元期间,“诸叛蛮据建都太公城以拒大军”,不反映其时“诸叛蛮”聚于“巢穴”太公城?此外,《琉璃宫史》缅王南逃记载具体年代显然并非发生于江头城、太公城之战前后期间。李心宇一文作者异想天开小说天赋,令读者叹为观止,至元二十一年正月时缅北太公、江头等十二城均归降元军,何来人口大逃亡?

    四、出使终点:并非李文所言缅甸江头城之缅州(阿缅州)

  《寰宇记》载朋加剌至交趾国州三十日程,交趾国州至Amu州十五日程,自Amu州东行八日至秃落蛮州,秃落蛮州东行十二日至叙州(今四川宜宾)。显然意见,《寰宇记》明载马可波罗首次出使返程起点为Amu,而并非李心宇一文“据《(马可波罗)行纪》记载,马可波罗此行出使最远到达了缅甸”!笔者《马可波罗涉足缅甸说质疑》一文已言《寰宇记》漏载了缅州(阿缅州)至朋加剌里程;按照李心宇一文缅州(阿缅州)指江头城、朋加剌指蒲甘城逻辑,试问马可波罗自蒲甘城如何依次抵达交趾国州、Amu州?李心宇一文,既曲解《寰宇记》所载马可波罗首次出使终点(实际当为金齿州)或返程起点(实际为押赤城)Amu州为缅甸江头城之缅州(阿缅州),又(刻意)回避对缅州(阿缅州)至朋加剌里程,交趾国州、Amu州位置以及蒲甘城至交趾国州、Amu州交通。笔者《马可波罗出使云南时间考》一文已言玉耳、伯希和、陈得芝先生均已考返程起点当为押赤城(今云南昆明),此说可从,因为押赤城恰好位于秃落蛮州西八日城!

      五:朋加剌地望并非李文所言蒲甘城,而为主流观点孟加拉

    李心宇一文采纳了沙海昂朋加剌Bangala即蒲甘Pagan之说,批评前人将《寰宇记》Bangala直接自语音上审音勘同为朋加剌,而忽视了《寰宇记》所载Bangala地理位置、风土人情与孟加拉之间关联。李文理由如下:

首先,李心宇一文言“《行纪》未记从“缅都”至“班加剌”的所需时间”。笔者《马可波罗涉足缅甸说质疑》一文已言《寰宇记》各版本均未载缅国都城至朋加剌日程,国内外学者鲜有发现此问题者。李心宇一文此处未标注此问题国内乃笔者率先所发现,性质读者请勿自行判断,最终解释权肯定归李心宇一文作者所在北大学术委员会李心宇一文引据笔者元军1288年平定蒲甘之说,又据《寰宇记》VB本载朋加剌Bangala1290年刚被忽必烈大汗征服,而以为间接可证朋加剌Bangala即蒲甘。

  《寰宇记》朋加剌Bangala与蒲甘Pagan语音上根本无法勘同。《寰宇记》Bangala即朋加剌,今孟加拉,毫无疑问。此外,《寰宇记》多数版本载朋加剌Bangala1290年马可波罗在汗廷时)尚未被大汗征服,仅遣军在道。1290年初马可波罗自泉州启程离华,无论1290年大汗是否遣军往征朋加剌Bangala与元军1288年平定蒲甘城风牛马不相及,不能间接可证朋加剌Bangala即蒲甘。此外,元军1288年已征服蒲甘城,假如Bangala代指蒲甘城,则与《寰宇记》多数版本所载忽必烈大汗未征服Bangala自相矛盾。

  李心宇一文作者对军事史,尤其是元军平定太公城、蒲甘城相关元缅战史,毫无研究或一窍不通。林超民先生据元军1287年(实际为1288年)平定蒲甘之事,而以为马可波罗1287年出使云南;李心宇一文作者据元军至元二十年十一月平定江头城,而以为马可波罗出使云南与缅国阿缅州时间为至元二十年十一月,蹈袭前人重复错误。试问《寰宇记》明载马可波罗首次西南之行返程地点为Amu,难道其出使云南时间要根据元军征讨交趾或安南时间予以探讨?马可波罗1275年来华,西南之行为其首次出使任务,其后尚出使扬州、占城、印度马八儿(1286-1289年)等地。假设马可波罗至元二十年十一月出使缅国阿缅州,其当次年夏返回大都,则1284年夏-1286年出使印度之前,其如何出使扬州而停留三年?笔者以为民间学者彭海所考马可波罗出使扬州时间,亦较李心宇一文所考马可波罗出使云南时间充分照顾了读者智商感受。

  其次,李心宇一文言《行纪》说“班加剌”在“缅国”南部,与孟加拉在缅甸西部不符;《行纪》载“班加剌”与印度相邻,并不在印度范围内,但“班加剌”其时属于印度一部分。

在此,李心宇一文浑然不顾《寰宇记》成书体例为东方闻见录,过于苛刻于马可波罗对Bangala道听途说记载之准确性。《寰宇记》对阿缅州、Bangala、交趾国州、Amu州之间方位记载基本均误,有情可原,因为马可波罗并未到过上述诸地。此外,Bangala属于古印度一部分,但《寰宇记》载Bangala与印度相邻并无错误,《寰宇记》所载“印度”一词所涉及地理概念并不等于古印度或今印度,对此伯希先生已有论及。

  再次,李心宇一文言马可波罗言Bangala为偶像教徒,而孟加拉13世纪主要宗教为伊斯兰教,蒲甘王朝国教为佛教,因而Bangala并非孟加拉,而为蒲甘城。

在此,李文依然不顾《寰宇记》成书体例为东方闻见录,过于苛刻于马可波罗对Bangala道听途说记载之准确性,《寰宇记》对马可波罗未亲见亲历之地记载错误百出,即使马可波罗错误记载Bangala当地人为偶像教徒,亦合情合理;且Bangala居民最初宗教确实为佛教。

                    结语

  总而言之,李心宇一文试图自《寰宇记》不同版本对“建昌道”(实际为黎雅站 道)不同记载、黎雅二州行政隶属、江头城之站后缅国政局(凭空杜撰缅北人口大逃亡)、Bangala具体地望四个方面,对马可波罗出使云南时间再探讨,但各节核心观点与通篇立论均不成立。

  最后,拜托李心宇一文作者以后研究马可波罗在华旅程或年代之类,先学会区分诸说哪一种观点最有说服力,标新立异之前,自我比较一下(或请同行专家评审一下,)自己新说与前人旧说孰是孰非。诸如李心宇《蒙元时期云南蒙古语地名“哈剌章”“察罕章”释义》一文据《史集》所载印度语称哈剌章为“犍陀罗”,大国之意,而移花接木、穿凿附会《史集》间接记载哈剌章蒙古语词意为“大国”;而“察罕章”与白色有关。哈剌章蒙古语词意,不知是哪个老师或词典教的?前人皆未厘清“哈剌章”、“察罕章”词意,不妨留待后人或民族语专家。

  《寰宇记》L本明载马可波罗首次出使目的地为哈剌章,而与缅国无涉;多位学者已考马可波罗首次出使终点为哈剌章金齿州或永昌。关于《寰宇记》版本,拜托李心宇一文作者首选伯希和《寰宇记》百衲本,尤其先精读序言部分,而不是引据冯承钧译、沙海昂注(或党宝海老师注)中文本,后者注本马可波罗西南之行注释主要参照林超民先生之说,笔者已撰文指出其所倡马可波罗1287年出使云南、缅国之误。研究《寰宇记》相关史地或驿路交通,充分吸收伯希和、陈得芝先生成果;若涉及元缅战史或马可波罗西南之旅,关于笔者相关成果,不当之处欢迎批评指正,准确之处若要引据,引文注释敬请标注规范。

  (请勿引据,衷心感谢。数日前,观友人转发过来《国际汉学研究通讯》二十三、二十四期目录,观李心宇一文题目,便质疑其文立论不成立,此为前日《马可波罗离华所经波斯行程新探》一文撰写缘由。不敢奢称为往圣继绝学,但绝不附庸风雅,而附庸马可波罗学。马可波罗西南旅程与元缅战史乃笔者博士论文最初选题,博一自南京大学元史研究室复印伯希和《寰宇记》百衲本与《马可波罗注》纸质版,如果不是因为笔者乃宋史博士而被导师要求换题改做宋蒙战史,笔者博士两年即可毕业。如果不是申请《寰宇记》教育部或国家项目一再被毙,笔者毕业后会一直研究《寰宇记》至今。马可波罗西南旅程与元缅战史乃笔者昔日研究专题领域之一,自前日开始,要拿回本属于自己学术话语权,捍卫最基本学术尊严与荣耀。斯为文。壬寅年六月二十七日




元史与朔漠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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