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8日,红军夺取川滇交界的扎西,在这里召开了扎西会议。在会上,毛主席分析了当前形势,认为川军、滇军、黔军对红军的围攻,使得红军北上、西进均不可能,应该走回头路,重新回到贵州境内,调动敌军,择机跳出包围圈。
1935年2月18~21日,红军转而向东,二渡赤水河,杀回黔北。2月24~28日,历时5天,红军连下桐梓、娄山关、遵义,共击溃和歼灭国民党军2个师又8个团,俘敌3000余人。这是中央红军长征中最大的一次胜利。
形势虽有所好转,但危险并未解除。国民党军从短暂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改以堡垒推进和重点进攻相结合的战法,企图南北夹击,围歼中央红军于遵义、鸭溪地区。
红军遂转兵北进,于16日在茅台附近往西三渡赤水河,向四川南部的古蔺、叙永方向前进,摆出一副又想北渡长江的态势,蒋介石果然上当,急令所有部队向川南进击,企图围歼红军于古蔺地区。
结果,3月21日,红军悄无声息地再次折返转东,四渡赤水,出现在了赤水河东侧方向。然后,红军兵锋急剧转向,全速向南移动,直扑贵阳。
孙渡部离开滇东北方向后,包围圈终于出现了一个缺口,红军从孙渡部镇守的滇东北,迅速进军云南,并于5月9日,在皎平渡、洪门渡渡过金沙江,彻底跳出了包围圈,扬长而去。
四渡赤水之战,是毛主席在中央红军濒临覆灭的危急关头,勇挑重担,天神下凡般地扭转了乾坤,拯救了中国革命。其中的婉转曲折、险之又险,近90年后读来,依然手心冒汗、感叹不已。
曾经有记录片把国共两军的行动路线做成了动态图,看得我眼都花了。
其实,四渡赤水的战略并不是一开始想好的,而是根据国民党军的位置变化,不断修正我军战略,所最终产生的军事战果,整个过程体现了毛主席实事求是、因势利导、不拘一格的军事思想,堪称神来之笔。
而学习胡老的经方人,对于胡老的一个病案,一定不陌生,有后人评价为经方界的四渡赤水。原案如下:
一病人肠系膜淋巴结核二年,腹痛发热反复发作,今次发病高热伴随腹痛十二天,西医中医反复治疗不效,求诊胡老,胡老方案先舍表救里,再表里兼顾,然后在专于温里,四诊十二剂治愈。
原案摘录在此。
蔡锡苓 男 48岁 1964年11月23日初诊。
1962年12月诊断为胸膜炎、肠系膜淋巴结核。经治疗后长期发作腹疼,不规则发热,血沉快,时自汗盗汗,肠鸣矢气。今腹疼复发,已14日未已,在保定市曾服中药10余剂不效,而来京治疗。午后高烧40℃,自汗盗汗甚,腹疼剧甚,胃脘亦疼,时欲呕,苔白腻,脉沉弦紧。此里饮郁久化热之太阳太阴合病证,先以温中化饮急治其里,予附子粳米汤合小半夏加茯苓汤:川附子三钱,粳米五钱,炙甘草二钱,大枣三枚,半夏四钱,生姜三钱,茯苓三钱。
二诊:11月26日:腹疼减,胃脘疼、高烧如故,仍汗多,且恶风明显,脉数而虚。仍属太阳太阴合病,此里寒减,而表虚不固明显,故治以温中固表之法,予黄芪建中汤:生黄芪三钱 桂枝三钱 白芍六钱 生姜三钱 大枣三枚 炙甘草二钱 饴糖一两
三诊:11月28日:三剂后热渐退,汗出已减,继服三剂。
四诊:12月2日:热平身凉和,但晚上仍腹痛肠鸣。再与11月23日方。12月5日告之,腹痛已。
我最近治疗一小儿发热,治疗难度虽然难以和胡老此病案相提并论,但是也是有极尽曲折之妙,今天和同道们分享此案。
患儿母亲求助于我时是3月28日,当时孩子发热38度,温度不高,因为第二天有号,约定第二天来看。
3月29日一诊。
幼儿28日下午发热,2次小儿柴桂退热颗粒处理后无退烧,半夜升至39.4,伴恶寒寒战,服美林汗出退烧,现反复发热,现体温38.8,精神差,心情烦躁,下肢酸痛,暂无恶寒,四肢末端微凉,无汗,偶咳微痰,无咽痛,胃口差,无口干,昨晚诉脐周腹痛,今日腹痛加重,痛时欲便,大便不出,喜揉,小便正常,睡眠差,脉浮细弱,舌淡,苔薄白。
辨析:患儿虽无汗,但脉细弱浮,精神差,舌淡,肢冷体痛,一派津亏之象,且经过柴胡桂枝汤撤其热(太阴之证),胃虚更甚,且美林退热(相当于中医的麻桂峻汗)后,又伤阳气,故应用桂枝汤类养津解表。
加之腹痛,大便难出,纳差,喜揉,考虑里虚寒导致腹痛,故当为太阳太阴合病。
首诊与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一两新加汤加陈皮,2剂。
发汗后,身疼痛,脉沉迟者,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主之。 --《伤寒论》62条
患者上午差不多十点多看诊后,刚饮一碗药,十一点多母亲诉患儿精神差,腹痛,昏睡。
患者精神差,昏睡,头痛,我恐怕患儿有外伤史,母亲仔细询问患儿并无外伤史,我嘱咐母亲先不要着急,先服药。
母亲傍晚反馈患儿下午精神很差,医院急诊检查。并与美林(未提前告知我),稍退热,精神腹痛稍好转,结果30号清晨家长又诉患儿精神差,腹痛,求助于我,我先让助手询问情况然后我再核对并调方。
那天是周六,我没开诊,而且我家幼子周五也新冠发热,我将近一整夜没睡,疲倦得很,但是又记挂病人,打起精神继续询问。
问诊总结如下。二诊网诊,3月30日晨。
发热,无畏风寒,眼痛,口疮,疲倦,微咳,腹痛喜按,纳差,无口干,大便稀烂少不畅,小便频,汗出不多,网诊脉不考,舌淡,苔白。
辨析:患者发热,仍有表。无汗出淋漓,仍为太阳;
虽眼痛口疮,当为反复发汗(美林两次)后津虚,不为阳明之热;
腹痛纳差小便频,为胃虚不得制下,当为太阴;
辨证为太阳太阴合病,当用小建中汤。
因患者津虚中,咳嗽,大便少,加杏仁,党参
方:桂枝 白芍 炙甘草 饴糖 党参 杏仁 生姜 大枣
当晚又反馈,患儿精神差,谵语,腹泻。
30号幼子退热后,也是非常闹人,我又一天一夜没睡,实在是疲倦不堪。但是医者本分,患者病情紧急,不管再累我也要处理,但是我嘱咐患儿母亲如果病情紧急也不要排斥去医院,以防病情恶变。
继续分析:患者谵语,腹泻,发热
患者虽发热,虽有表证,但是里虚寒重,腹泻,且津亏阳气欲脱则谵语,故当急则救里,方用理中汤,惊悸加茯苓,略有表,加生姜微顾表,且合大枣养胃生津。
此是网诊三诊。
31号以及一号反馈
退烧,腹痛止,呕吐(瞑眩反应)一次。
患者精神好转,腹痛好转,我想该案已告一段落,结果4月1日下午患儿母亲又诉反复发热。
4月1日四诊:
诉幼儿3月30日方退热,今日反复,刻下体温37.3,疲倦,心情烦躁,眼睛痒,下肢肌肉酸痛改善,无恶寒畏风,四肢暖和,无汗,现流清鼻涕夹黄脓鼻涕,咳嗽影响入睡,无法平卧,咳醒,纳差,口干不欲饮,口疮愈,腹痛愈,现2日未大便,小便量少次数少,睡眠差。
脉浮细弱,舌淡苔薄白。
分析:患儿口疮愈,腹痛愈,体痛愈,小便少,未腹泻,虽纳差,但已无亡阳之忧,无败胃之患,阳气较前固密。
发热,眼睛痒,流鼻涕——表阳
咳嗽难以平卧,口中和,纳差,舌淡苔白——里虚寒饮
鼻涕微黄——寒饮化热。
表邪里饮,发热稍有反复并不奇怪,里不透表不解,当解表化饮
辨六经为太阳太阴合病夹饮。
处方桂枝汤加干姜五味子细辛。
后患者4月3日又复诊一次,服药后未发热,精神好转,此次一波三折,险象丛生的发热案便告一段落,此时患者微咳转为桂枝加厚朴杏子汤加黄芪。
后患者未再反馈,4月7日回访患者,一切情况良好,择期复诊调理体质即可。
此案感悟有三。
第一
该幼儿一直以来脾胃虚寒,既往疫情期间有发热外院西医用药处理后体温降低至35℃+,一度有亡阳之险,我用了附子类方才得以挽回,具体可见我文章:小儿都易上火?这是一个持续千年的误区
所以我一再交代该患儿家属,如果孩子发烧,尽量不要打针输液,不要用发汗太峻烈的药物,如果不能及时就诊,用桂枝汤试一下。
这个孩子一开始发热,家长处理不得当,先与小儿柴桂退热颗粒,这是治疗太阳少阳合病之方,针对体弱但无阴证之小儿发热确实问题不大,可是就此脾胃虚寒小儿,用柴胡剂撤其热易伤胃气,且又用美林大发汗,汗血同源,汗乃胃中之精气化生,美林发汗后更伤胃气,后来30号二诊前反复发热,又用美林,再大发汗,胃气更损,且胃虚精亏,无力抗邪,里虚寒生饮,腹痛难忍,表里合病,疾病更加难治胶着,此是用美林大发汗之弊端以及危害。
所以,我经常和我的那些家长朋友们说,孩子们发烧了,如果体系强壮,可以偶尔用点美林或者退烧药,但是孩子体质差,发热容易惊厥,呕吐腹泻,咳喘的,以及经常跑医院甚至住院的这类孩子,那么自己就不要乱用药,还是尽早找到合适的医师治疗,也不要轻易滥用抗生素激素甚至退烧药。
第二
该患儿二诊时眼痛,口疮,高热,貌似一派阳明之热,但是我仍然用了小建中汤,温补脾胃外解表邪。
如果一些不知变通的极端医者估计看到这里就要摇头了,这不是表热里也热嘛?大便量少不畅,喜揉只是代表里无阳明之腑实,并不代表一定有寒啊,如里有湿热也可能是腹痛喜按,最起码这个病人也要用个三仁汤之类的,你用小建中汤,这不是抱薪救火吗?
这里我为什么要说极端医者呢。简单说句,其实学伤寒的,生石膏,连、芩、生地、麦冬、板蓝根也会用的,学温病的,附子,肉桂也会据症选择。但是就怕那种半吊子,学了伤寒就不敢用石膏等,怕败胃,学了温病就觉的什么都是卫气营血三焦之热,畏麻、桂如蛇蝎,那就真的是贻笑大方。
回到此案,诸位医家病家,患儿虽高热,但是腹痛喜按,舌淡苔白,脉浮细弱,此为一派中焦虚寒之象,患儿二诊虽口疮、眼痛,当为大汗后(美林2次加柴胡桂枝汤两次)津虚不得濡养孔窍而致,此热为虚热,此热不为阳明热;如阳明热导致津液虚,祛热养津液之白虎加人参汤足矣,倒是该案这个虚热为胃虚不化水谷导致,这个案用甘温之小建中汤温中建里解表就行了,有李东垣“甘温除大热“”这个意思。
而如果温病派学的极端的医者,看到此案有眼痛、口疮等热象,要用石膏,黄连,黄芩,生地等败胃之药,非出人命不可;而有些西医一看患者反复高热,又上退烧药或者抗生素,大汗伤阳或者抗生素苦寒败胃,脾胃阳气一败,真的要是要人命啊,有些小儿反复低烧甚至白血病就是这样来的,人是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啊。
发热期间患者不管体温高低,如果里虚寒重,胃虚津亏,呕利或者肢厥脉微身痛,哪怕烧到40度那就要先救里,或者先温补脾胃。
《金匮要略》:“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痛,梦失精,四肢酸痛,手足烦热,咽干口燥,小建中汤主之。”
李东垣《脾胃论》:“内伤脾胃乃伤其气,外感风寒乃伤其形,伤其外为有余,有余者泻之;伤其内为不足,不足者补之。内伤不足之病,苟误认作外感有余之病而反泻之,则虚其虚也,实实虚虚,如此死者,医杀之耳。然则奈何?惟当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矣。
经曰:劳者温之,损者温之。又云:温能除大热。大忌苦寒之药,损其脾胃……。”
第三
在此案,一诊先养津液止痛解表(新加汤,亦有桂枝加芍药汤的意思)二诊:温中养胃为主,解表为辅,即保存机体有生力量—胃气,并驱邪外出,三诊舍表救里,奔袭人体大后方脾胃,保存革命火种,表邪之外敌先暂缓处理,否则机体有生死存亡之险,四诊人体胃气得保,里有寒饮,表仍不解,用药率领正气解表化饮,如果人体之表(皮肉筋骨脉)比喻为赤水,该案则为四渡赤水,病情得解。
如果熟读《伤寒论》的朋友,可以看出,该案又是一个29条的生动阐述。
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反与桂枝汤,欲攻其表,此误也,得之便厥。咽中干,烦燥,吐逆者,作甘草干姜汤与之,以复其阳。若厥愈、足温者,更作芍药甘草汤与之,其脚即伸。若胃气不和,谵语者,少与调胃承气汤。若重发汗,复加烧针者,四逆汤主之。 --《伤寒论》29条
读懂该条,即读懂了半本伤寒论,伤寒论之核心即“保胃气,存津液”,整个《伤寒论》即一部津液的进退史,而该条诠很好释了正邪斗争中津液进退而致阴阳表里寒热虚实之变化。
在该案一诊,患者下肢酸痛,腹痛,无汗,小便正常,里不甚虚,可谓标准之太阳太阴合病,用新加汤也可谓合拍,岂料患者心急,又去医院用了美林大发汗,此时重伤阳气胃气,此时到二诊,眼痛,小便频,这就和29条脉浮,小便数吻合,在这里其实不应该用桂枝类汤攻其表,加附子也不行,否则容易亡阳(可参30条:寸口脉浮而大,浮则为风,大则为虚,风则生微热,虚则两胫挛。病证象桂枝,因加附子参其间,增桂令汗出,附子温经,亡阳故也。。。)
而29条30条,胡希恕胡老的意见是如果一开始遇见小便数的情况是一定不能发汗了,这个时候脚挛急,小便数可以用芍药甘草汤。如果又有表不解可新加汤,那是否如此呢?也要验之于临床。
我一诊用了新加汤,因为美林误汗后病情又转危急,腹痛相当于脚挛急(津液虚)小便也数,腹痛也重,此已是里虚严重,所以我用了小建中汤着重温里,思量万无一失,毕竟小建中汤比新加汤还要温补,可是患者里虚重,小便也数,小建中汤力虽着重温中建里但是有桂枝轻微解表,还是有失妥当,用之那就是29条之“得之便厥,烦躁,吐逆”之表现,这时患者胃气虚寒,不得收摄,表现腹泻、谵语,此刻需急救胃气,需甘草干姜汤,而三诊中我也及时调方,用了理中汤加减救里,则病情好转,后再表里双解,这是随机应变。恰如29条如胃气得救,厥愈足温者则用芍药甘草汤再补津液,如阳回太过,便秘谵语(此谵语为阳证)则调胃承气汤少少与之。这是没问题的。
当然了如果29条脚挛急小便数大发汗而导致四肢厥逆冷至肘膝,脉微就要直接四逆汤,该案无厥,重在中焦之阳虚,故甘草干姜汤类即可。
该案极尽曲折,复盘该案,二诊时患者小便数,口疮,眼痛,津液虚产热,胃虚不得制下,我用了小建中汤,按照条文来说非常合适,但是当天傍晚就病情变化剧烈,现在想想,哪怕条文证再合适,也要遵从津液之多寡,阳气之盛衰来辨证用方,小便数不要再用桂枝类方,二诊此时处于小便数阶段可以直接用干姜甘草汤吗?
我想应该是可以的,所以29条中原文一开始小便数是不是也有直接用甘草干姜汤可能呢?我想是有这种可能的。我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经过此案我也认为,29条一开始脚挛急,小便数应该就要用甘草干姜汤的,而不是胡老所说用芍药甘草汤,该案其实就是讲述29条条文,29条条文用了桂枝汤后发汗则厥吐逆烦躁咽中干,说明桂枝汤发汗伤阳气,且激动胃中之水饮,说明一开始脚挛急,汗出小便数时已是胃虚寒不得收摄,用微寒之芍药甘草汤并不适合,如胡老所说合表的话新加汤也并不合适,29条条文和该案第二诊应该一开始都要用甘草干姜汤。
《伤寒论》以及胡老讲座我读了很多遍了,但是读再多遍也不如临床来的真实,患者一直在述伤寒啊!
所以,不是“熟读王叔和,不如临床多”,那是“熟读伤寒论,也要临床多”啊。
想起来之前有同仁质疑我的病案看起来都是曲曲折折、反反复复,今天借着四渡赤水的案例,我要说的是,真正临床的时候,很多案例是非常复杂,而这种复杂经典的案例我才会不吝分享总结,不藏私,一些一两剂药退热的或者几剂药治好的病例写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