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常娜，感谢看见。《创新的历程》是我在过去几年读书，与不同的教授、学者、创业者以及读书人学习交流过程中创作的通识启蒙课程。通识与人文博雅（liberal arts）教育并非培养具体的技能，而是以人本主义精神，关注每个人本身，培养丰富健全的人格、培养一个人获得并经营幸福的能力。
《创新的历程》第四季｜全球化简史
白银的全球化与价格革命
第129讲：为什么航海时代引领者西班牙走向衰落？
01｜西班牙的光复运动
在大航海时代开启之前，伊比利亚半岛，即今天的西班牙[1]和葡萄牙所在地，以及北非地区，曾被穆斯林统治超过七个世纪。从718年到1492年，这一时期也被称为安达卢斯或阿拉伯殖民西班牙时期，半岛上的基督教小国持续与穆斯林势力进行斗争，发起了一场被称为“收复失地运动”的长期战争。这场运动是在天主教的旗帜下进行的，目的是从穆斯林摩尔人手中夺回伊比利亚半岛南部的失地。西班牙的统一过程与这场对抗穆斯林的长期斗争密不可分。
公元711年[2]，北非的摩尔人跨越直布罗陀海峡，迅速占领了伊比利亚半岛的大部分地区，迫使当地的基督教力量退守到半岛北部。此后，西班牙的基督教力量开始了长达七个世纪的光复运动，目标是收复失地并重建基督教的统治。这场光复运动不仅是一场领土收复的战争，也是基督教信仰的一次复兴。
1492年，半岛上最后一块穆斯林控制的土地格林纳达，落入西班牙王国之手，这个运动算是彻底成功了。这一事件被看作是基督教世界的重大胜利，西班牙国王伊莎贝拉和费尔南多因此获得了教皇赐予的“天主教国王”称号。随着胜利的到来，西班牙对天主教的信仰达到了顶峰，天主教成为了国家至高无上的宗教信仰。保护天主教的正统地位、扩展其影响力、为上帝而战成为了西班牙统治者的神圣职责和义务。在宗教的冲突下，欧洲海外扩张成为其主动的选择。在1492年，西拔牙女王伊莎贝拉颁布法令，要求统一期宗教信仰，所有犹太人如果留在西班牙必须信奉天主教，后来，类似的宗教法令要求所有穆斯林改变宗教信仰，所有在西班牙的异教徒不得不逃离其他国家。
02｜为什么航海时代引领者西班牙走向衰落？
西班牙的极端宗教信仰对其国家战略造成了重大影响，导致了三个主要的战略失误。首先，在15世纪欧洲重商主义盛行的背景下，西班牙却采取了反商主义的政策，这与其狂热的宗教信仰有关。为了维护信仰的纯洁性，西班牙在1478年建立了欧洲最严酷的宗教裁判所，对疑似异教徒的人进行残酷的审讯和惩罚。这导致许多工商业者，主要是犹太人和摩尔人，带着资本和货物离开了西班牙，严重影响了国家的商业发展。1492年，西班牙甚至驱逐了不愿改信天主教的犹太人，导致20万人流离失所。到了1609至1610年，约50万改信天主教的摩尔人也被驱逐，进一步削弱了西班牙的工商业和技术创新能力。
在西班牙的宗教政策中，统治者忽视了国民的福祉，从而削弱了国家的经济基础。在统治初期，斐迪南和伊莎贝拉获得了罗马教皇的许可，建立了宗教法庭，即宗教裁判所（Inquisition）的分支，这使得他们能够直接行使王权。西班牙宗教法庭（Holy Office）最初的任务是审判那些表面上或实际上已经皈依天主教的背道者，尤其是那些名义上皈依天主教的犹太人，尽管当时犹太教信仰是得到官方认可的。
这些信仰犹太教和皈依天主教的犹太人构成了西班牙最富有和最有教养的阶层，包括商人、金融家、专业人士、技术工匠以及其他经济领域的成功人士。一些富裕的皈依者甚至与贵族结盟，斐迪南本人据说也有犹太血统。然而，宗教法庭制造的恐怖氛围迫使许多皈依者和犹太教徒离开西班牙，他们带走了财富和人才。到了1492年，即征服格林纳达后不久，天主教君主们颁布了一项法令，要求所有犹太人必须皈依天主教，否则将被驱逐出境。据估计，当时大约有12万至15万人离开了西班牙，这对国家经济造成了巨大的人均损失。
其次，西班牙在国家利益成为对外战略核心的时代，却因宗教信仰而陷入了消耗性的宗教战争。西班牙国王常常将宗教原则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导致了一系列非理性的决策。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等君主都是狂热的天主教徒，他们将捍卫天主教的纯洁性视为国家使命，不惜牺牲国家资源和人民的生命。这种宗教狂热使西班牙陷入了连绵不断的宗教战争，付出了帝国衰落的沉重代价。
西班牙君主对其他宗教信仰的少数民族，如摩尔人穆斯林，实施了与对待犹太人相似的政策。在征服摩尔人王国格林纳达的过程中，天主教国王曾发布法令，表面上承认摩尔人的宗教自由，这一时间点与犹太人遭受迫害的时期相吻合。然而，不到十年后，对摩尔人的迫害也开始了。1502年，一项法令规定摩尔人必须皈依基督教，否则将面临被驱逐的命运。由于大多数摩尔人是地位较低的农业劳动者，缺乏移民的资源，因此他们名义上皈依了基督教，成为了所谓的西班牙摩尔人。在接下来的一个多世纪中，他们私下里仍然坚守并忠于自己的宗教信仰，尤其在农业大省巴伦西亚和安达卢西亚，他们对农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到了1609年，为了转移对国外战事失败的注意力，当时的西班牙政府下令驱逐所有西班牙摩尔人。虽然最终并非所有摩尔人都被驱逐，但仍有大量人员被迫离开西班牙，这使得西班牙失去了另一种急需的经济资源。这些政策不仅导致了人才和资本的流失，还削弱了西班牙的农业基础，进一步加剧了国家的经济衰退。[3]
最后，在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时期，西班牙却采取了蒙昧主义的文化政策。天主教成为唯一的信仰，其他思想被视为异端。哥白尼的日心说在欧洲引发思想革命，但在西班牙却被宗教裁判所视为异端。腓力二世甚至禁止西班牙教师和学生出国，以保持信仰的纯洁性。西班牙的思想和出版受到教会的严格控制，被称为“思想海关”。这种文化自闭使西班牙与欧洲的思想和科学革命隔绝，宗教狂热扼杀了民族的创造力，使西班牙成为西欧思想、科学和文化最落后的地区。最终，这限制了西班牙的国家发展，使其从世界中心逐渐边缘化。
图：900-1180年的伊比利亚半岛[4]
图：驱逐犹太人（1100-1600年）
由于世俗权力受限，君主们更多地依赖于光复运动中形成的宗教联系，即天主教，来加强国内的统一。在伊莎贝拉和费尔南多统治时期，他们的主要政治行动几乎都是以通过宗教来巩固国家权力为核心。这包括了驱逐异教徒的“纯洁血统法”和将宗教裁判所打造成国家机构。宗教的普世性质意味着它超越了国界，而将其作为国家精神的体现，使得中世纪西班牙的国家机构从一开始就被天主教的普世主义需求所牵引。国家的最高目标不是维护西班牙的民族利益，而是服务于天主教。[5]
虽然利用天主教认同可以在国家建立初期加强国家机构，但天主教的普世性和扩张性也为西班牙未来的衰落埋下了隐患。这种以宗教为核心的国家战略，虽然短期内有助于国家的统一和强化，但从长远来看，却限制了国家对内对外政策的灵活性，使得西班牙在面对国际竞争和内部发展挑战时显得力不从心。
参考资料
[1] 补充资料：西班牙民族国家的起源 ，因为这场运动造就了西班牙的领土统一，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划定了现代西班牙的政治疆界，也为西班牙“民族国家”的构建尝试提供了基础性的框架。光复运动中的西班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为了战争而临时组织起来的共同体。光复运动并不是一个稳定的中心国家主导下发起的复国运动，而是几个语言、文化各不相同的封建小王国在与摩尔人各自为战的过程中逐渐整合起来的一场运动。
[2] 补充资料：公元711年，柏柏尔人和阿拉伯人的军队（西班牙人统称他们为摩尔人）入侵西班牙，并几乎征服整个伊比利亚半岛。在接下来750年里，独立的穆斯林国家相继建立，而穆斯林控制的区域被称为阿尔-安达卢斯。同时，北方弱小的基督教国家在宗教势力支持下展开对半岛漫长的收复运动，史称收复失地运动。随着1492年基督徒攻取格拉纳达，该运动宣告落幕。收复失地运动的结果，使伊比利亚半岛形成众多基督教王国，为首的是卡斯蒂利亚王国、阿拉贡王国、纳瓦拉王国、葡萄牙王国。
1492年，格拉纳达陷落的同一年，克里斯托弗·哥伦布首次扬帆出海寻找新大陆，揭开西班牙殖民帝国兴盛的序幕。著名的异端裁判所也在这时建立，大批不愿改宗天主教的犹太人和穆斯林被驱逐出国。
在接下来三个世纪里，西班牙诸国成为全球最重要殖民势力。它是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最强大的国家，同时也是16世纪和17世纪大部分时间里最重要的全球力量。资料来源：维基百科“西班牙历史”。
[3] [美]龙多·卡梅伦，拉里·尼尔：《世界经济简史：从旧石器时代到20世纪末》，潘宁 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版，第162-164页。
[4] 参考资料：https://zhuanlan.zhihu.com/p/491007763。
[5] 张海洋：《从天主教共同体到失败的民族国家：西班牙国家构建的历史考察》，《欧洲研究》2012年第2期，第50-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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