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常娜,感谢看见。《创新的历程》是我在过去几年读书,与不同的教授、学者、创业者以及读书人学习交流过程中创作的通识启蒙课程。通识与人文博雅(liberal arts)教育并非培养具体的技能,而是以人本主义精神,关注每个人本身,培养丰富健全的人格、培养一个人获得并经营幸福的能力。
《创新的历程》第四季|全球化简史
大航海1.0时代:新航路开辟“伊比利亚时代”
第125讲:达·伽马到达印度与航海创新
01|奥斯曼土耳其的崛起与新航路开辟的关系[1]
传统商路,指的是那些将中国和印度的丝绸、香料、药材等商品输送至欧洲的贸易路线。其中,亚欧大陆上最古老的一条商路起始于中国,穿越中亚的广阔腹地,最终抵达小亚细亚,并进一步延伸至欧洲,沿途分布着众多的分支路线,这条陆上通道被称为“丝绸之路”。至于通过印度洋抵达欧洲的海上商路,则主要分为两条路径:一条是从印度洋驶入波斯湾,随后在波斯湾登陆,通过陆路抵达叙利亚,再将商品转运至欧洲;另一条则是穿越印度洋,经过红海,到达埃及,最后从埃及转运至欧洲。
若要断言土耳其人“阻断”了这些传统商路,必须证明他们封锁了上述所有路线。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为什么说“土耳其人阻断传统商路”这一流行观点值得商榷?
奥斯曼帝国的发展和扩张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早期的奥斯曼土耳其国家仅是一个游牧民族国家,疆域主要局限于安纳托利亚高原。在其扩张的初期,土耳其人花费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在巴尔干地区进行军事活动。直到1453年攻陷君士坦丁堡时,叙利亚及其以南的地区并不在奥斯曼的控制之下。因此,在这一阶段,土耳其人并没有能力控制东地中海的重要通道,谈不上阻断商路。
图:1683年奥斯曼帝国版图
奥斯曼帝国的崛起是否必然导致“阻断商路”?经由印度洋的两条主要商路都需要经过东地中海,叙利亚和埃及是必经之地。显然,只有当土耳其人控制了这些地区,才能真正“阻断商路”。然而,土耳其人征服叙利亚(包括巴勒斯坦)和埃及的时间是在1516-1517年,此时新航路已经开通,麦哲伦的环球航行也在筹备之中。因此,可以说,奥斯曼帝国的崛起与新航路的开辟之间并不存在直接的因果关系。
从历史时间线来看,奥斯曼帝国的扩张与西欧探险家寻找新航路的活动大致在同一时期发生,但奥斯曼帝国的扩张起步更早。
尽管土耳其人扩张迅速,但东方通往欧洲的传统商路并未完全中断。土耳其人在征服巴尔干、叙利亚、埃及、两河流域、北非的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等地后,并没有完全控制当地的贸易。海关和税务官员往往由威尼斯人、希腊人或亚美尼亚人等少数民族担任。土耳其人作为游牧民族,更擅长军事而非经济管理,因此在经济领域活跃的往往是希腊人、犹太人、亚美尼亚人等少数民族。
学者埃里克·琼斯认为16世纪奥斯曼帝国征服埃及后,实际上重新打通了陆上香料贸易路线,而非阻塞了香料之路。商队运输香料的风险比绕过好望角的海运要小,只是土耳其人从中获得的利益有限。到了17世纪后期,香料贸易逐渐衰落,这主要是因为欧洲对香料的需求减少。
既然传统商路并未被阻断,那么葡萄牙和西班牙为什么要开辟新航路呢?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葡萄牙和西班牙的目标仍然是东方,只是选择了绕过地中海的路线。葡萄牙人通过非洲南端到达印度,西班牙人则横渡大西洋寻找通往中国和印度的新航路。
地中海的威尼斯人和埃及以东的穆斯林控制了商路的正常贸易,葡萄牙和西班牙难以参与其中。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障碍是东地中海原有的贸易规则和秩序。因此,葡萄牙和西班牙选择开辟新航路,以绕开这些传统的贸易规则和秩序,寻求新的贸易机会和财富。
02|达·伽马向印度的航行
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传到了西班牙,对达伽马产生很大影响。面对西班牙称霸海上的挑战,葡萄牙决定派人探索通往印度的海上活动。在当时西方世界眼里,印度满地是宝之地。
1497年7月8日,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码头上挤满了人群。在一片欢呼和祝福声中,达·伽马带领着140名勇敢的船员,乘坐4艘探险船,开始了他们充满挑战的航海之旅。
在大西洋上,达·伽马的船队经历了长达4个月的航行。期间,他们遭遇了连续不断的风暴,船只一度被吹散。天空常常被乌云覆盖,使得白昼与黑夜一样昏暗。船舱内不断进水,船员们不得不持续用手摇泵将水抽出。由于缺乏新鲜蔬菜和水果,许多船员患上了坏血病。尽管面临重重困难,但这些远航的探险家们并未退缩。
1497年11月22日,达·伽马和他的船队终于成功地绕过了非洲大陆的最南端的好望角。他们进入了印度洋,沿着非洲东海岸缓慢北上,再继续航行到达印度。
达·伽马在印度的目的没有真正建立贸易关系,而是了解和获取情报,获得有助于未来开拓的信息。
图:达·伽马航行路线
03|葡萄牙人航海规划的系统性与创新
在达·伽马航行后,葡萄牙人航海规划的系统性与创新:葡萄牙人执行任务时体现其有组织、系统化的逻辑,能够理性化地进行前期地统筹工作,在执行航海任务前,葡萄牙人会系统地梳理此次航行的目的,需要获取的重要信息与情报,以便返航后从中挖掘出更多机会,也为决策做充分准备。从1508年给迪奥戈·洛佩斯·德·塞凯拉探索马达加斯加的指令中可见一斑[2]:
①舰队应沿该岛屿周围前进,特别注意西海岸(面对非洲的一侧);进入每一个港口进行观察,勘察进出航道,探测停泊的可能性,包括风、海流和水底的性质等,将这些都记录在案。
②首先与当地土著联系:将一些物品和金属(香料、蜡、铜等)给他们看,注意岛上的人是否知道这些物品;如果有,问清楚如何得到或换取。了解他们希望交换什么物品。
③了解是否有其他船只到达这些港口。它们从何而来?船上载有什么?他们是在不同的岛屿上换取的,还是到不同的地方带着不同的物品?这些商人和船员从何而来?他们是穆斯林还是信仰别的宗教的人?白人还是黑人?他们衣着怎样?是否有武器在身?
④这些船只大还是小?哪一类?他们什么季节来、什么季节离开?节奏如何(一年一次、还是更经常)?他们的航海方法怎样?
⑤岛屿上自己有船只吗?如果有,他们到哪里去?载运什么货物?他们寻觅什么货物?
⑥岛上生产什么?土著用它来换什么?这些物品贵重还是轻贱?
⑦政治结构:什么样的国王或领主?穆斯林或别的宗教信徒?他们如何生活?他们如何司法?他们拥有什么?他们拥有珍宝吗?什么样的国家和国家尊严,如何维护之?军队和武器装备如何:大象、马匹、武器、火器、火炮如何?士兵胆小还是勇武好战?
⑧穆斯林的统治形式是政教合一还是分开;他们承认异教统治者吗?
⑨人口是穆斯林教徒还是别的宗教信徒?如果是别的教徒,穆斯林如何与他们相处?是否像印度一样有基督教徒?他们知道圣托马斯吗?
⑩当地风俗如何?是否至少部分上与马拉巴尔海岸的风俗相似?
⑪有特别重要的城镇或村庄吗?设防了吗?岛屿上的人怎样居住?
⑫钱呢?是否有标准钱币,还是像马尼坎果(非洲?)一样只有“用作钱币的物品”?如是,他们是否将铜像商品一样交换,它是怎样做成的?特别是,是否用于制造枪炮?如果是,什么样的枪炮?而且,他们怎样制造火药?
葡萄牙政府对探索马六甲(马来半岛)的类似指令增加了一个关于中国的详细问题,因为中国人也在此经商:船只和航海技术?武器装备和作战方式?贸易、商人、商栈、商品、价格、政权、衣着和风俗?中国的面积和形状?这些系统的探究至少可以追溯到1425年葡萄牙开始探索加那利群岛的时候。
海洋航行本身就是一项充满风险的事业,除了自然条件的挑战,还有来自竞争对手的人为威胁。葡萄牙为了保障船队安全并增强海上竞争力,决定在船上装备武器,将大炮与船体结合,以增强船队的火力。
然而,这一创新面临着技术难题:如果直接在甲板上使用大炮,大炮的重量和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可能会导致船只失去平衡甚至翻覆。为了避免这种危险,大炮需要安装在吃水线附近,即船体与水面接触的区域,这样大炮就可以在船体内部发射。这同时要求对炮口进行严格的防水处理。
此外,大炮在船内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巨大,如果不能有效减轻这种力,不仅可能无法击沉敌船,还可能因为连续发射而导致自己的船体结构受损。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欧洲的造船师设计了一种类似装有轮子的发射平台,用以减少发射炮弹时对船体的冲击力。这样的设计既提高了船队的战斗力,也保护了船只的结构安全。
补充资料:如何从一幅油画洞悉胡椒贸易?[3]
16世纪以前,胡椒是等同于黄金或白银的稀有之物,常被用作借贷和纳税的媒介,是一种稳定的保价物,甚至是升值商品。和所有的传奇一样,剧情进入高潮后,就要峰回路转。1499年秋天,当达·伽马带着剩余船只返回里斯本时,葡萄牙国王埃曼努尔一世为新开辟的印欧航线欣喜若狂,然而,香料商人则是欲哭无泪从达·伽马船上搬下来的大批胡椒,当天下午就令里斯本的胡椒价格跌落一半,许多做胡椒贸易的商人宣告破产。
葡萄牙人占领印度西部港口卡利卡特和果阿后,将“胡椒的灾难”渐次蔓延到欧洲其他许多国家。更要命的是,1511年葡萄牙人攻占马六甲,旋即进入香料群岛,把世界上最好的胡椒一船一船地贩到欧洲,再也没有商人敢囤积胡椒了。1603年,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第一次从东印度运回的 21万磅胡椒,在伦敦已找不到买主了,最终,只好以2先令一磅的价格分配给股东作为股息。股东又纷纷到处变卖胡椒换成现银,胡椒的市场价格跌落到1先令一磅,有的股东甚至堆积六七年仍无法脱手。
香料的暴利时代结束了,这对于商家是坏事,对于大众是好事。千百年来高高在上的胡椒,终于成为日常生活中和食盐一样的普通调味品。还是找一幅当年的绘画,来形象地实证这一史实吧。
这幅画的作者是彼得·克莱兹(Pieter Claesz),他出生在安特卫普东南郊的贝尔赫姆。安特卫普是新兴的海上贸易货品集散地,也是香料的批发市场。克莱兹是一位静物画家,最拿手的是当时流行的“早餐画”“晚餐画”。这幅画简单翻译过来就是《火鸡派和万历果盘》创作于 1627年。这个时间很重要,它间接记录了胡椒的“没落”。请留意画的右下角,那个盘子中,白色的粉末是食盐,黑色的粉末是胡椒面。胡椒面用一张纸卷着,随意地与食盐一起撒在盘面上,可能是配火鸡派的调料。克莱兹的画光线柔和,细节处理微妙,看上去静如止水可细细考证也有“波澜”——胡椒就这样“没落”了。
图:火鸡派和万历果盘(1627年)板面油画 • 76.5 x 135 cm 彼得·克莱兹
参考资料
[1] 参考资料:王三义:《王三义:大航海时代真是因为奥斯曼阻断东西方贸易?》,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96191。
[2] [美]戴维·S·兰德斯:《国富国穷》,门洪华等译,新华出版社2010年版,第89-90页。
[3] 梁二平:《世界名画中的大航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年版,第98-9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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