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广州的名碑,相信许多人的心中都会有各自不同的答案。但如果说,广州有一块名碑是隐喻“为官清廉”的,相信大家都会第一时间脱口而出“贪泉碑”。的确,“贪泉碑”的故事大家都了解甚详,但今天笔者介绍的这件拓片作品,却并不是这块碑,而是和这块“贪泉碑”有莫大关系的李曲斋《廉泉记》木匾拓片。
广州博物馆所藏的明代重刻《贪泉》碑
前段时间,笔者去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参观梁伟智先生组织的“文馨纸寿——愚斋藏岭南名家书画展”。在展览现场众多珍贵的书画作品当中,有一件书法拓片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一件未经惊心装裱,只是经过简单托底的木匾拓片。拓片纵46.3厘米,横265.3厘米,阴刻,水墨纸本。释文:《廉泉》广州市西石门反照附近有泉水,古名贪泉。相传饮此水者每失廉洁之操,而怀无厌之欲。公元四世纪时,晋代广州刺史吴隐之过而饮之,赋诗以辨其妄。诗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一千多年来,辞赋文章皆称道不衰。一九八零年秋,园中院落成,仿制于此,名曰廉泉,与竹筒泉相带映。此固不独巧思匠心,增游赏之雅趣,亦足以发人深省,树廉朴之新风也。曲斋记。无任何钤印。
上:李曲斋所书《廉泉记》拓片局部
下:李曲斋所书《廉泉记》拓片全貌
李曲斋(1916—1995),字秋晓,广东顺德人。清咸丰九年探花李文田嫡孙。青少年时随父亲李孔曼读书,于经史词章、金石目录之学靡不淹通,尤好书法。1954年始担任广州文化公园艺术顾问。历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代主席、广州市文史馆副馆长。
根据拓片释文所示,此件行书匾额乃是1980年秋天的时候,广州文化公园内的景点“园中院”顺利建成,园方为增添游人观赏的雅趣、树立廉政俭朴的社会新风、冀望由此引起社会大众的深省,特由广州文化公园的艺术顾问李曲斋先生根据广州石井著名景点“贪泉”的典故所书写的一篇《廉泉记》。
贪泉碑,位于广州市白云区石井街的广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南侧,邻近白沙河岸边。石碑高2.2米,横0.8米,花岗岩石,阴刻楷书字迹清晰可辨。该碑历史上曾被多次毁坏,原立处亦已无从查考。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右布政使李凤等人重刻碑石。1963年,该碑被搬迁至越秀山的广州博物馆碑廊安放,现贪泉碑所在位置安放的则为复制品。2015年,该碑被公布为广州市文物保护单位。
“贪泉碑”现被置于一块巨石之上,与珠江西航道的白沙河(古时称西华海)仅相距数尺。石碑的周边保留有不少历史遗迹,如:栓船柱、历代文人墨客留下的题字摩崖石刻、红砂岩栏杆等。“贪泉碑”所处位置的上游数百米处,即为石门峡口(现为武广高铁跨江大桥桥墩所在),是古代广州的羊城八景之一“石门返照”所在地。石门是西江和北江到达广州的交通要冲,地理位置重要。在古代,朝廷任命的、到广州任职的官员往往乘船经过此地再进入广州内城。同时,此处亦是南来北往的商贾必经之地。
上:位于广州石井街的贪泉遗址
下:位于广州石井街的《贪泉》碑(复制品)
关于民间流传上千年的贪泉故事起源于东晋,当时的广州官场贪污成风,官员不但不自我检讨,还将贪污的根源怪罪于石门的一处泉水,称是饮用了该处泉水后才起贪念。东晋隆安三年(399),吴隐之被任命为广州刺史。在其赴任途径石门之际,在随从处听闻此“贪泉”的传闻,吴隐之认为那都是官员们为贪污而自行编造的借口,特取贪泉一饮而尽,自信地认为泉水不能改变自己的廉洁操守,并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纵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后来吴隐之在广州任职期间,果然为官清廉,并将当时的广州官场好好地整顿一番,为民造福。后人为纪念吴隐之的廉洁奉公,特在石门立“贪泉碑”,建吴隐之祠(今已不存),以此警示世人。
李曲斋先生的书法,早年根植于隋唐楷书,对《龙藏寺》、《皇甫君》等碑多有研习。行草则取法宋、明诸家,初法文徵明,后以王铎、张瑞图、陈道复壮其筋骨,博采众长,最终成自家面貌。1960年代期间,曲老所写小楷、行草书作犹如精金美玉,风流倜傥,所题识文字典雅精妙,亦庄亦谐。到了1980年代,曲老的行草书法风格为之一变,用笔多趋外拓,尤注重取势的变化,刚健沉着,风神逸宕,雄畅豪迈之气令观者击节称赏。由此件曲老写于1980年秋天的行草书法拓片观之,确乎其然。
另外,此《廉泉记》开篇的“廉泉”二字,曲老是用隶书所写。在其存世的众多书法作品中,极少出现用隶书所写,然由于其祖父李文田曾藏有汉隶名品《西岳华山庙碑》,其探花第的书斋亦名为“泰华楼”(因珍藏《东岳泰山碑》和《西岳华山庙碑》早期的拓本而得名),因而曲老对《西岳华山庙碑》定当熟悉无比。此件《廉泉记》书法拓片的出现,正好可以让观者了解到李曲斋先生的隶书水平以及风格。
上:李曲斋所书《浮练》石刻(藏于广州文化公园)
下:广州文化公园“园中院”之今貌
曲老一生创作的书法作品数不胜数,被制作成石刻、木刻的也有不少,但如今这些石刻、木刻作品大多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据笔者掌握的资料所示,曲老的书法作品能被颖拓成片,而且尺幅如此之大,真可谓是“仅此一件”。由于广州文化公园中的著名景点“园中院”,已于多年前被拆除,建成了“广州十三行文化科技中心”,而该行草书法《廉泉记》木匾亦已如“黄鹤”般不知所踪。此件《廉泉记》木匾拓片真可算是“孤品”独存,弥足珍贵。
另据史书记载,历史上众多文人学者、名士均为贪泉留下过诗词和文章。唐代的陈元伯曾撰《贪泉铭》,并立碑在贪泉亭内,亭和碑均已不存。唐代著名的文学家王勃在其传世名篇《滕王阁序》中,即有“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称赞吴隐之高尚的美德。明代岭南大儒陈白沙亦曾作有《石门贪泉碑》诗一首。李曲斋先生的这篇《廉泉记》,可算是为“贪泉”故事添上浓重的一笔。
读本号文章,品广州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