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东方
和通常的想象不一样，冬天婴儿也还是可以去郊外玩的，只要做好保暖，穿得足够暖就没问题。不管开车还是骑车，带着出去都没有问题。婴儿对温度的适应能力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不仅婴儿自己完全不在乎冷不冷之类的小问题，客观上说寒凉的气温对他们活动影响也不大。
冬天和另外三个季节没法比，一片萧疏，出去看什么啊？可看的东西多得很，在婴儿的眼里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在我们熟视无睹的眼光里不值得一看的东西都值得反复观看把玩。
满树的海棠果，没有叶子，只有果实，果实都已经有点收缩风干的意思了，但还是密密层层的红色果实。没有了叶子，别的树也几乎没有了颜色，反而显得更吸引人了。
密集的果实，挂满枝头，甚至是直接将所有的树枝全部用果实镶满。果实像花也像叶，成了一树树冬天里的暗红。它们除了是冬天里鸟儿们的食物，也是冬天出来玩的婴儿一定要摘一个握在手里的好东西。
以自己为圆心的喷水装置周而复始地循环转动，喷出的水花一遍遍地洒到树干上、果实上、草地上，被这反复喷洒的水洗干净的海棠果更加鲜明。草地上还生了一层新鲜的小草，连松树下的苔藓居然也是碧绿的。婴儿会用自己的小手揪住苔藓紧贴着地面的绿衣，连带下面湿润的泥土薅下一块来。她薅下来是为了研究，研究对她自己来说见所未见的崭新事物。
树下堆积的落叶已经很厚，踩落叶就成了一种无意中发现的很有意思的游戏：每一脚下去都会发出干燥碎裂的声响。那些被打扫以后一堆堆的落叶就更吸引婴儿的注意了，总是要一一伸手指出每一堆落叶的存在。对于环卫工人用一个个大包袱将落叶收走的壮观景象也觉着神奇得不得了。在婴儿的眼里，整个世界都是神奇的，她甚至不做那种惊奇的表示，只是眼皮一眨不眨地凝视。
树下的空场上，有几个大妈在敲鼓。婴儿入迷地看啊看，一动不动，目不转睛。那么一张鼓，那么两柄鼓槌，就能在敲击鼓面和鼓帮的时候发出不同的声响，声响和声响连缀起来就是节奏、就是音乐……
随着婴儿的眼光去看，这敲鼓还真的不单纯是敲鼓，敲鼓还是舞蹈，一种能让每一个敲鼓的人都沉浸其间、进入到极乐之境的舞蹈。她们摇头晃脑、挺臀扭腰，前后错步，得意洋洋。这些夸张的动作神情，正符合婴儿观看的品位。
鼓声远去，我给婴儿用手机放了儿歌。儿歌里唱到“小鸭子向着我嘎嘎地叫”，婴儿一伸手指向旁边的河面，果然河上正有好几只野鸭在浮游。
这种将听到的动物名称和眼前现的实物相对应起来的机会，基本上只有在户外才会达成。这种将听到的词句和现实的物象联系起来的能力，是婴儿心智水平提高的明显表现。这也是她就要说话了的一个重要迹象。此情此景之下，“鸭子”这个词蓄势待发，就要脱口而出了。
时间长了，我提议说：给你点好吃的吧。她立刻就笑了，同时扭头看向我身后背着的包，然后指向远处一把长椅。坐到长椅上吃东西，是她经常被带出来玩的习惯。
吃了喝了把她抱上小座，接着走。走着走着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她一个劲儿向身后地面上指。我回头去找，地面上什么也没有。再看她胸前，发现那个圆圆的小食品就在她怀里。捡起来给她，她笑了，和刚才那种正合吾意、要吃东西的笑不一样，这一次是那种“原来在这里啊”的笑。这是她对人间诸多情境之下的同一个表情内涵的微妙不同的练习与掌握。
快五点的时候就已经日落，冷了。赶紧向回走，走到快到家的时候她开始发出那种表示不满、表示危机的吭哧声，以为她嫌路远了怎么还不到家，就安慰说快到了、快到了。到家从车子上抱下来才发现，是脸上流满了鼻涕。冬天出去玩，还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