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东方
总的来说冬天是一个适合阅读的季节,冬天的气候是内敛的,是室内的,是外界少诱惑的。颜色的与温度的诱惑都少,大自然的丰富性大大降低,异性之间可以目视得到的吸引力也大大缩小,人大多都比较沉静。
这个适合阅读的季节,不论是寒风凛冽大雪封门的蜗居状态,还是偶尔阳光灿烂温暖的小阳春,人都会因为气候的压迫抑或气氛的平静而格外有耐心、有兴趣专注于书籍与我们内心联合作用所产生的幻想的世界。
寒风凛冽或者大雪封门的冬日里,在温暖的房间里,伏案于橘黄色的台灯下,从容地阅读。自由地书写,任凭自己的精神走向与现实没有任何关系的遥远的世界,这实在是人生一种莫大的幸福。
是不是有烧柴的明火按说不重要,但是有了烧柴的明火相伴,漫漫冬日里的读书生活就会格外富有生机。神奇的是,跃动的火苗和微微的木材纤维滋味,与书籍中的世界总是可以无缝衔接起来。
当然,每天还是必须要有几个小时的户外时间的,或者走路或者跑步或者骑车,否则在屋子里的阅读和书写就会不踏实,不安详,不心安理得。
出行,到户外,到自然里,实际上是给在家里安坐的状态做背景准备,是某种意义上的充电行为;一天之中,如果没有那样的背景准备或者充电,在屋子里就会坐不安稳,坐不踏实。只有了解了季节在这新的一天里的细节,只有沐浴了天光地气,目睹了植被的拂动,才能心无遗憾地没有辜负时序地在墙壁之间坐定了过室内生活。
读自然胜过读书,还是读书胜过读自然?这个问题无解,最好的解释是读自然和读书结合才最符合人生的需要。那种不远千里跑到一个地方住下,住下以后却就只是在屋子里看书、安心地看书的状态,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境界。除非是不谙世事也没有空间感的孩子,或者年老体弱行动能力受限以后的垂暮之人,否则又有谁能将眼前的陌生环境中的诸多等待自己去探索的直接事情放下,而先去探索书中的间接的世界呢。
不管是先读书还是先去看风景,到了异地他乡,总是有一个新鲜的地理世界让人跃跃欲试,所以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精神脉络而不以外在环境变化为意的人,是殊难臻于此境的。
面对书本和面对风景一样经常会有触发性的“灵感”值得记录,而且往往比在风景中来得频繁和密集;当然,也经常不如在风景来得真切和深入。
书籍固然可以说是人生的慰藉,不过只是在屋中灯下的时候而已。人生第一义的自由和快乐,还是身心与自然的合一,是人在天地之间的徜徉。尽管那样的徜徉如果没有书籍的慰藉的话,很容易变得空洞。但是这并不能改变那徜徉作为人生的第一义的重要,即使是阅读也不能替代它的位置。
在室内写作的时候、阅读的时候,经常心怀户外的想象;在户外远足或者骑车爬山的时候,又经常会有将感觉与思绪回去进行迫不及待地书写的冲动。这样内外结合的人生,是非常理想的,是恰当甚至完美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那些不管春夏秋冬都只沉在书里,而不面对真实的四季山川和现实人生的所谓的读书人,并不圆满,更不值得羡慕。
那种一味沉浸于书本中,沉浸在书籍中,从不涉及身边活生生的与自己的人生相伴相随的自然的所谓学者,实际上是很可怜的。他们好像住一场没有放风时间的监狱,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大自然中的一切,只在墙壁之间,在有没有阳光,有没有春夏秋冬都一样的故纸堆里,在别人曾经的生活里寻找生活的意味,而且都是被概念化以后的生活意味。
从别人的书本里去生发人生的感慨固然是一条途径,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少了从自己的生命角度出发,以自己在人生和自然中的生命体验去直接表达的个性与审美特质。而事实上也只有将个人的自然和社会体验结合到了阅读之中去以后,所谓的研究才或许有那么一点点超越于纸上谈兵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