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有些特别,是我第一次在南京度过。主要原因是为了图个吉利,毕竟刚刚入住新房,想在这里开启一个新的起点。除了某一年突发奇想跑去日本旅游,其余的年都是在老家徐州过的,那里有我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味道。晚上七点多,我弟一家四口和奶奶回了老家,这个“团圆年”看似很短暂,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长,毕竟一起去了泰国9天。晚上南京的房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在做稿的过程中有一些情绪在萦绕。
过年在我的童年没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我记得有一年高中,大年三十下午,我一个人跑野外,试图疏解家中阴霾带来的压抑之感。每年都似乎充斥着争吵,而且大多的争吵是围绕着金钱展开的。我印象中很深刻的一个场景是,好几年我们从门市回村子过大年三十,中途总会在一个有钱妇人的门市停留,将一年的利息还给她。列夫·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第一章第一句话说到:“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或许要添上一句,大多数的不幸都是跟钱有关的。过去十年,随着我的经济条件好转之后,还掉了很多旧债,过年的争吵少了一些。两个侄子的降生也给整个家庭带来了生机,我开始陆续感到童年缺失的带着和睦气氛的年味。所以我对两个侄子宠爱有加,我在过年时也更喜欢跟他俩呆在一起,带着他们出去玩儿。
今天我在朋友圈转发了两条从小红书转来的过年故事:一个标题是”过年一家人聚一起,就是你抱怨我,我指责你,互相扫兴”;另外一个是“大年三十过得很不开心”。这两条甚至引发一个朋友的怀疑,问我是不是过年吵架了。我答曰,“没有”。我分享这个更多是一种“对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庆幸”和“对家庭多样性的感慨”。
除夕中午,除了我爸在加班,家人皆在,也有二姑一家三口的加入。不过我在这种场合,我大多数只是见缝插针说上两句,把控着气氛,当感觉到异常的时候介入,其他的时候也只是在吃饭,或者跟侄子说上两句。今天晚上我在想如何形容我的这种心态,然后慢慢得到了答案:一是既往年岁的过年有了阴影,怕生出争端;二是投入感不强,过年我其实仍是在工作,积极地抢稿,主要是跑泰国玩儿那么多天导致有些进度落后。
可能我带着一种对古早岁月的隐隐怨念,所以最近两天抖音给我也推了不少过年掀桌子、吵架的视频。其实过年最有意思的时段是年前等待放假的日子,是岁月在“有盼头”的念想下有了奔头。有些家庭的年味是很足的,“过年就是要把陈芝麻烂谷子都嚼出新滋味”,这还是跟过年的主体(人)不同有关系。可是过年的意义在于什么呢?我后来反向思考了一番,大概是缺失之后,才会感觉“人都在”的真正意义。17年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广东来南京打工的小伙子,他是跟自己父母决裂之后跑到南京来打拼的,我问他你过年也不回去吗?他说就自己在出租屋里弹吉他,当时听了之后感到悲伤瞬间充斥我们聊天的每一个字。今年去新加坡见了之前在东京认识的一个朋友,文莱华人。他说自己过年还会去东京,我说咋不回国呢?他说父母跟哥哥都不在了。我立马说了一句“sorry”,他说没事儿。不过通过聊天能感觉他对生命意义的一种质疑。
过年是每个中国人一年中很重要的一个节点,其中的意义在哪里呢?有意义和无意义,以及对抗无意义,似乎成了现代人生活中一种隐形的挣扎。我们总是在“太过”与“太少”之间寻找一个微妙的平衡,试图在混沌中抓住一丝意义。过年的意义,或许正是这种对抗的一个缩影。它既是一种仪式感的堆砌,也是对“无意义”的一种抵抗。然而,当仪式感变得过于繁重,当年味被过度消费,我们反而会感到疲惫,甚至怀疑它的意义。相反,当年味变得稀薄,当“团圆”成为一种奢侈,我们又会在缺失中感受到一种深刻的空虚。这种矛盾,正是我们在“太过”与“太少”之间摇摆的写照。
我们每个人都在这样的对抗中寻找自己的平衡点。太过追求意义,反而会让生活变得机械而乏味;太少关注意义,又会让生活陷入虚无。过年的意义,或许并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我们如何赋予它意义。是在喧嚣中找到宁静,还是在孤独中寻找温暖?是在传统中寻找归属,还是在变化中寻找新的可能?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但正是这种不确定性,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张力与可能。
这个年过得算是比较平稳,steady but a little shaky,因为也在一些时段有些暗流还是在涌动的。在这看似平静的氛围中,总有一些细微的裂痕和未说出口的情绪在悄然流动。这种“steady but a little shaky”的状态,或许正是现代人过年的常态。我们既渴望团圆,又害怕团圆带来的压力;既期待传统的仪式感,又对它的束缚感到厌倦。我们在这两者之间小心翼翼地维持平衡,试图让一切看起来“正常”,但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些无法完全抚平的波澜。这种矛盾并不可怕,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必然。
我在家中的话语权有些高,是我那与其匹配的财政能力所赋予的,所以我能控制住一些暗流,但我并不认为自己能解决所有问题。家庭的复杂性远远超出个人的掌控范围。我们能做的,或许只是在这样的复杂性中,找到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既不过分干涉,也不完全放任;既不过分期待,也不彻底失望。这或许就是我们在家庭中对抗无意义的方式:承认它的不完美,然后在不完美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意义。
前天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人在死的时候选择下辈子的家人,有多少人会选择现在所在的家庭呢?人性的复杂,如同一张交织着光与影的网,让人难以捉摸。这并不是因为缺乏爱,而是因为太清楚其中的重量——那些未曾化解的矛盾、那些因血缘而不得不背负的期待、那些在岁月中悄然积累的疲惫与无奈,都让人在某个瞬间心生退意。然而,正是这种复杂,让家庭成为了我们生命中既想逃离又无法割舍的存在。
毕,本文用时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