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社会科学》2024年第4期文章推介 | 石先梅:新质生产力的系统性特征与演进逻辑

文摘   2024-10-14 15:08   宁夏  

经济



新质生产力的系统性特征与演进逻辑



作者:石先梅,男,经济学博士,中共浙江省委党校与中国人民大学联合培养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数字经济。


摘要:对新质生产力系统性特征的把握需将总体布局、产业形态、要素结构三个层次结合起来。从总体布局看,新质生产力是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动力。从产业形态看,前沿技术创新与颠覆性技术创新加速布局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打造现代化产业体系。从要素结构看,新质生产要素、新型要素组合为传统生产要素提质增效。全面把握新质生产力的系统性特征为深刻剖析其演进逻辑奠定基础。新质生产力在传统生产力的基础上对生产力质变提出更高要求,其演进是以量足为基础的系统性质变。这种系统性要求开辟协同式创新、网络式创新等新型模式,并有效处理传统产业、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之间的协调发展问题。

关键词:新质生产力;新发展理念;高质量发展;新兴产业;未来产业





一、引言及文献综述

2023年9月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哈尔滨主持召开新时代推动东北全面振兴座谈会时指出:“积极培育新能源、新材料、先进制造、电子信息等战略性新兴产业,积极培育未来产业,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增强发展新动能。”[1]9月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听取黑龙江省委和省政府工作汇报时强调:“整合科技创新资源,引领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2]2024 年1 月31 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高质量发展需要新的生产力理论来指导,而新质生产力已经在实践中形成并展示出对高质量发展的强劲推动力、支撑力,需要我们从理论上进行总结、概括,用以指导新的发展实践。”[3]习近平总书记对新质生产力的论述,深刻阐明了新质生产力并不是某项技术、某个产业或某种业态,而是由科学技术系统、生产要素系统、产业组织系统构成的生产力系统。学者从新质生产力的组成部分、特征阐释新质生产力的内涵。

一是从要素层次出发阐释新质生产力的要素特征。蒲清平等认为新质生产力是生产力在信息化、智能化社会中呈现的高级形态,包含“高素质”劳动者、“新介质”劳动资料和“新料质”劳动对象三大要素[4]。李政等认为新质生产力是新质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新质生产要素的组合[5]。简新华等认为新质生产力包括高新科学技术、高素质劳动力和新型高品质生产资料,主要特征是信息化、网络化、数字化、智能化、自动化、绿色化、高效化[6]。王飞等认为新质生产力以高素质的生产力、新介质的劳动资料和新料质的劳动对象为核心要义,其特征在于注重新发展理念、数字化、培育新产业、兼顾未来产业[7]

二是从产业层次出发阐释新质生产力的新业态与新模式。姚树洁等认为新质生产力必须具有科技创新驱动、产业高效低耗和环境可持续、高品质生活和社会服务均等化、数字赋能和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等特征[8]。廖伟伟认为新质生产力以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为依托,表现为生产效率的大幅度提升以及新需求的创造与满足,其关键在于高深知识的生产质量的提升,技术元素的充分整合[9]。令小雄等认为新质生产力是引领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生产力,既是前置的、独特的、未来的生产力,也是高阶的、跃迁式的、革命性的生产力,还是高智能、高算力、高素质的生产力[10]。罗建文认为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等引发新型生产要素优化配置和高效组合,使得绿色产品和环保效应不断满足人民绿色生活需求,催生农业领域的新质生产力,需充分利用农业新质生产力推动农业经济高质量发展[11]。刘志彪等认为新质生产力本质上是以“算力”为代表的新质态的生产力,要求产业内涵具有知识性、产业发展具有未来性、产业布局凸显虚拟性、产业组织偏向扁平性、产业创新突出基础性、产业政策注重平等性等[12]

三是阐释新、质、力各自的内涵。戴翔认为新质生产力体现在“新”、“质”、“力”三个维度,“新”体现为作为生产力载体和表现形式的产业有了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等新起点,“质”表现为超越传统的“物质变换”范畴,“力”表现为从以往热力、电力、网力到算力的升级[13]。蒋永穆等认为新质生产力的“新”展现为新要素、新技术、新产业,“质”体现为高质量、多质性、双质效,“力”表现为数字、协作、绿色、蓝色和开放五大生产力[14]。张辉等认为新质生产力的“新”指新的生产要素和新的要素结合方式,“质”指高质的产业基础、发展动能所引发的生产方式的更新和发展效果的质变[15]

四是系统性阐释新质生产力的结构性特征。胡莹等认为新质生产力存在以下四个特征:以脑力劳动者为主的主体特征、颠覆性创新驱动的技术特征、多要素渗透融合的结构特征、数智化和绿色化产业的形态特征[16]。杜传忠等从“生产要素—组织形态—产业体系—技术创新”四个维度揭示新质生产力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机制[17]。黄群慧等认为新质生产力是由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生产力要素、生产力结构、生产力功能构成的“要素—结构—功能”系统[18]。蒋永穆等认为新质生产力以科技创新为轴心,将要素系统革新的牵引力通过技术系统这一媒介传导至产业系统,最终实现对传统生产力三大系统的全面重塑[14]。焦成焕等将生产技术手段与人类发展目的联系起来,指出新质生产力通过颠覆性科技创新使人与人的关系更加和谐,为劳动幸福创造充裕的物质基础、公平分配的环境,促进人的全面发展[19]

上述学者在阐释新质生产力的内涵时存在两点不足。第一,对新质生产力的系统阐述层次感不足,忽略了总体布局、产业形态与要素结构之间的内在联系。第二,没有将新质生产力与新发展阶段、新发展理念、新发展格局结合起来。这就无法将新质生产力与历史上的蒸汽力、电力等严格区分开来,并且弱化了新质生产力的时代内涵与实践意义。研究与阐释新质生产力需兼顾其总体特征与实践价值。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将“增强改革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作为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原则,强调“健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体制机制”,“加快形成同新质生产力更相适应的生产关系”[20]。新质生产力为全面深化改革提供重要动能,分析其系统性特征与演进逻辑有助于提高其对全面深化改革的赋能作用。本文从静与动两个方面阐释新质生产力。从静的方面分析新质生产力的系统性特征,即总体布局、产业形态与要素结构,从动的方面分析新质生产力的演进逻辑,即质变特征、质变来源与质变方向。

二、新质生产力的系统性特征:总体布局、产业形态与要素结构

新质生产力以创新为主导贯穿经济高质量发展总体布局、产业形态、要素结构三个层次。新质生产力之“新”同样体现在这三个层次,既放眼整体,又兼顾局部,从宏观到微观,从战略布局到具体企业、具体要素。这三个层次兼顾社会总体运行、产业转型升级、要素创新优化等方面,可以更加系统地阐释新质生产力的新特征。总体布局为产业形态的变化(尤其是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布局)提供了方向指引,以数字技术为代表的技术创新为产业转型升级提供了根本动力,并在要素结构上表现为高度的数字化、智能化特征,使得传统生产要素与新型生产要素高度融合。

(一)总体布局:新发展阶段、新发展理念与新发展格局

需将新质生产力放在新发展阶段、新发展理念、新发展格局的大背景中加以阐释。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党的十九大报告作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科学论断。《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将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作为一项关系国家发展全局的重大战略任务。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21]23新发展阶段以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是我国塑造国际合作和竞争优势的必然选择,也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扎实推进共同富裕的内在要求。在新发展阶段,中国经济发展更加侧重技术创新、深化改革等引发的产业转型与升级,而不是产业规模的简单扩张。新发展格局需要借助技术创新、制度创新打通社会生产、流通、分配、消费之间的堵点,并在国际竞争中占据价值链高端[22]。新质生产力以创新为主导,而新发展理念本身就是一种高远站位,为加速新质生产力涌现、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理念支撑。

第一,新质生产力体现创新发展理念,将科学技术创新视为第一动力。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在于科技现代化。科学技术不断进步,驱动生产力发展,引发实体性要素与非实体性要素的深度结合、社会生产综合能力的迭代跃升,要素创新、社会生产力迭代的速度显著加快、能级显著强化。在创新驱动下,科技难题不断突破、基础设施逐步更新、现代化产业体系日趋完善,实现更高质量、更为安全的发展。第二,新质生产力体现协调发展理念,提高国民经济各产业之间的协调性。促进经济发展的各要素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社会生产各个环节、各个产业部门之间的联系随着生产社会化水平的提高而加强,因此需要在更高层次上实现社会分工与协作。新质生产力在打造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同时调整生产关系,更好地解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一主要矛盾的实质是资源在不同行业、不同区域等的配比失衡,制约着中国式现代化的顺利推进。新质生产力强调协调发展,在更广泛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布局产业与资源,优化国民经济产业体系中人和人、人和物、物和物的结合方式,这种协调性本身就是一种生产力。第三,新质生产力体现绿色发展理念,提高发展的可持续性、人与自然的和谐度。“绿色发展是高质量发展的底色,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3]。新质生产力倡导“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生产力理念,在经济发展过程中,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新质生产力将生态环境等要素引入生产力系统,加快发展方式绿色转型,助力碳达峰碳中和,推动产业生态化和生态产业化。做强绿色制造业,发展绿色服务业,壮大绿色能源产业,构建绿色低碳循环经济体系,打造高效生态绿色产业集群。第四,新质生产力体现开放发展理念,构建高水平的新型开放体系。经济全球化是生产社会化水平不断提高、全球经济联系不断加强的必然结果。随着陆、海、空、数字等软硬件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生产全球化的速度不断加快,现代信息技术加速万物互联,发展的物理边界不断拓展融合,经济活动不可能局限于一国范围之内,而且只有在更大的范围内开展经济活动才能提质增效。在新质生产力系统实现科技创新,各个经济主体应加速交流、碰撞、合作,围绕全球性技术难题和技术治理问题广泛开展合作,在更加开放的体系中培育与发展新质生产力。第五,新质生产力体现共享发展理念,提高社会公平正义,扎实推进共同富裕实现。共享发展、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内在要求,也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取向,解放与发展生产力,最终是为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新质生产力践行共商共建共享的生产力发展观,将生产能力的扩大与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紧密结合,提高人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随着新质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共享的内涵、数量、质量、结构、形式等不断丰富,社会公平正义不断提高。

(二)产业形态:新产业、新模式与新动能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科技创新能够催生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要素。”[3]新质生产力为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提供新动能,关键在于布局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不少学者在论述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时,提到新质生产力高科技、高智能、高算力、高效率、高阶式、高素质、数字化、低能耗、绿色化等特征。以数字技术为代表的新质生产力,为新产业、新模式的产生提供动力来源。在现代化产业体系中,数字技术加速传统产业向新兴产业、未来产业转化,并使得产业之间的融合性、协同性不断加强。

数字化转型在传统产业的基础上打造一批数字产业,数字化、智能化发展催生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不断充实现代化产业体系。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发挥数字经济优势,加快产业数字化、智能化转型,提高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性和竞争力。”[23]188 数字技术在各行各业引发数字化转型,推动产业数字化和数字产业化进程,新的数字产业不断产生,传统行业与新兴数字产业交叉融合。大数据、区块链、物联网等数字技术为数字经济发展打造技术基础,云计算中心、大数据中心、工业互联网等数字基础设施为数字经济发展打造硬件基础。在数字技术的加持下,软件开发、互联网金融、直播带货、网约车、快递外卖、数字物流等新业态、新模式代替传统行业与传统模式,智慧农业、智慧教育、数字政府等不断推广开来。数字技术以其独特的创新优势催生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数字技术提升生产效率和优化生产流程实现技术创新,开辟新型生产战略和创造标准管理范式实现管理创新,开创创新发展模式和创新生态实现模式创新,这三方面的创新共同驱动以新材料、新能源、生命科学、生物能源、生物制造为代表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和以基因编辑、脑科学、合成生物学、卫星互联网为代表的未来产业的发展,实现新质生产力的涌现。在数字经济时代,许多数字产业本身就是战略性新兴产业乃至未来产业,例如人工智能、元宇宙。数字技术几乎渗入一切新兴部门与未来产业,日常提到的大数据、互联网、物联网、区块链、云计算、6G 等都属于数字技术,而空间技术、脑机接口、元宇宙、人工智能等新兴产业、未来产业与数字技术的联系如此紧密。数字技术成为催生高新技术产业、加速涌现新质生产力的重要抓手。

数字技术大幅提高企业生产经营效率,并使产业联系更加紧密。区块链具有去中心化、安全、透明和不可篡改等特征,用于修正不对称信息、优化生产过程,使生产经营更加安全高效。区块链通过数据的安全性和不可篡改性来实现供应链的可追溯性和透明性,通过对生产数据和产品质量信息的实时记录再现完整而真实的生产流程,减少库存纠纷和错误,确保产品溯源和品牌信誉、保护企业知识产权。云计算是一种高度灵活且可以扩展的计算、存储资源,为用户提供远程访问工具,实现高效灵活办公。将云计算嵌入生产经营中,可以实时监控和分析生产数据,并根据需求调整资源,动态增加、减少资源储备,提高资源利用率。物联网将传感器和设备连接到互联网上,实时监测并降低生产经营风险,在供应链环节监测货物状态、在生产制造环节监测设备运行状态、在市场营销环节记录产品运输信息、在库存管理环节监测库存和仓库设备。人工智能通过算法系统模仿人类智能,并具备一定的学习能力。将智能技术运用于生产流程可以实现信息深度自感知、智慧优化自决策、精准控制自执行,降低自动化系统错误率,甚至在产品研发环节自动建立复杂的仿真模型和预测性模型,实现产品设计的快速迭代和改进。

数字技术引起了雇佣劳动形式的变化。在数字经济时代,劳动者的工作方式更加灵活多变,出现了零工经济新业态以及“斜杠青年”自由职业者。全球数字网络体系的构建、生产流程的网络控制化打破了劳动者劳动时间地点的限制,劳动者有了更多的职业选择空间。由于劳动者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市场需求的变化灵活调整自己的工作,企业与劳动者之间的雇佣形式也变得松散,如合同工、兼职工和远程工作人员代替了传统的固定合同模式。这种新的商业模式在提高经济活动效率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劳动的自由度。

(三)要素结构:新劳动资料、新劳动对象与新型劳动者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质生产力“由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而催生,以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为基本内涵”[3]。新质生产力表现为技术创新引发的劳动资料与劳动对象的剧变,对劳动者的知识体系与职业技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新质劳动对象与新质劳动资料是新质生产力变革的外在表现。最直观的表现是劳动对象的变化,尤其是劳动对象的质变。自然经济时代,劳动对象以自然之物为主,即便是加工后的木料、布匹等,与其天然形态也很接近。到了工业经济时代,许多中间产品作为劳动对象已经难以直接观察到其天然形态,例如人工合成材料。在数字经济时代,信息技术革命对知识、技术等难以实体化的生产要素的信息化处理,形成了与实体生产要素相区别的劳动对象,例如,数据成为关键生产要素。劳动对象的变化通常是由生产工具变革引起的,劳动资料的变化在新质生产力中起决定作用。马克思指出:“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24]204“劳动资料不仅是人类劳动力发展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24]204自然经济时代,锄头、木棒、锅碗瓢盆等劳动资料结构简单,仅仅是对自然之物的简单改造,对应较低的生产力水平。工业经济时代,蒸汽机、电动机作为动力源泉,大幅提升了人类控制与改造自然的能力。数字经济时代,嵌入式传感器、张量处理单元(TPU)、云服务器等数字化劳动资料改造了传统工具机、传动机和控制系统,促进了新材料、新能源的发展。

以数据要素、数字化设备为代表的新质生产资料为经济增长提供新动能。数据要素使得原有的要素系统升级,大大提高生产效率。从质的方面来看,数据附着于实物生产要素之上,机器设备升级为智能机器与自动化设备。数智化劳动资料叠加为算法运行打造硬件条件,深刻改变劳动组织形式。从量的方面来看,数据将其他生产要素连接起来,呈现网状共享性特征,这种要素叠加产生几何倍增式而非算术相加式的生产力。数据是云计算、数字孪生、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发挥作用的基础,数据的及时性、准确性、可靠性、相关性以及体量决定着数字技术在何种程度、何种范围发挥作用。数据为各种生产要素提质增效源于其对传统生产要素的融合作用,相较于单一实物生产要素而言,数据要素大幅发挥各种生产要素的组合功能,形成组合生产力。进一步的,数字化转型变革资源配置方式,突破传统要素时空限制,例如,以数字平台打破劳动的时空界限,劳动者可以在任意时间地点快速进入工作状态,提高劳动效率。

新质生产力以创新主导生产方式变革,要求劳动者的技能和知识结构与技术革新相匹配。劳动者需学习新知识、掌握新技能、提升创新研发能力。这要求劳动者进行灵活的自我管理以及与复杂系统的互动,进而实现自身质的提升。创新是新时代技术革新的核心,劳动者不仅是生产活动的参与者,也是技术创新的来源,新质生产力要求劳动者参与到技术革新中。随着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劳动过程呈现自动化、数字化和智能化特征,劳动者需要熟练操作先进机械设备,并且能够理解和处理复杂的信息,通过数据分析应对生产过程中出现的诸多问题。此外,劳动者需要具备跨学科的知识结构。不同领域和专业知识的融合成为技术变革与产业变革的常态,劳动者需要整合来自不同学科的信息和方法,凭借跨学科的知识视野和多元整合的思维能力来满足生产力变革的需求。习近平总书记在强调培养新质劳动者的重要性时指出:“要根据科技发展新趋势,优化高等学校学科设置、人才培养模式,为发展新质生产力、推动高质量发展培养急需人才。”[3]

三、新质生产力的演进逻辑:质变特征、质变来源与质变方向

习近平总书记对新质生产力的阐释体现了历史逻辑、理论逻辑与实践逻辑的统一。新质生产力在传统生产力的基础上对生产力质变提出更高要求,其演进是以量足为基础的系统性质变。新质生产力符合马克思生产力理论关于生产力发展的一般论述,即以科技创新为主要动力来源,并且在新时代表现出协同创新的模式。新质生产力着眼于长远布局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并有效处理传统产业、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之间的协调发展问题。

(一)质变特征:以量为基的系统性质变

生产力质变是新质生产力系统演进的基本要求。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历经了70 余年的国民经济体系构建,科学技术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当原有的消费需求得到满足且同质的消费需求增长较慢时,经济发展的关键就落在通过生产更高质量的产品升级消费需求,或者以更高水平的技术减小生产同质同量产品的代价上。这意味着生产力演变不可能依靠单纯的量变来实现,而要以质变为突破口,并迅速将发生质变的生产经营模式复刻到整个生产系统中。这也是新质生产力以科技创新为内核、以高质量发展为旨归的根本原因。新质生产力强调生产力的跃迁而非简单的经济体量的增大,这意味着中国数十年来已经凭借资本积累、技术引进构建起来庞大且健全的国民经济产业体系。除了继续实施城镇化并在落后地区建立现代产业体系之外,中国已经不那么需要通过大量资源投入乃至牺牲自然资源扩大经济总量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本身就意味着已有的产业体系能够满足绝大部分消费需求。现在重点应放在改善消费需求结构上,这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题中应有之义,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本身就意味着生产基本消费资料的能力已经足够,降成本是将更多的资源用于研发技术、改善民生的直接途径,补短板则有助于进一步完善国民经济产业体系。相较补短板而言,新质生产力对国民经济产业体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补短板使经济体“立得更稳”,新质生产力要求在“立得更稳”的基础上实现“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突破,这并不违反“先立后破”的基本原则。新质生产力要求科技系统与生产力系统“探索未知,联系未来”。

新质生产力并不是单纯地寻求质变忽视量变,而是在新的质变的基础上重新寻求量变。质量一词本身就表明了质与量的统一性。一方面,单纯的质变不能满足人的需求,需要在新的质变上重新量变;另一方面,当量的基础还未达到时,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寻求量变。可见量变是质变的基础,质变是新的量变的起点。新质生产力是为了在更高的层次上实现量足,而不是去破坏原有的量足基础。例如,中国坚定守好粮食安全问题,坚守18亿亩耕地红线不动摇,这就表明:无论其他需求、其他产业发生何种质变,无论粮食生产率有多大提高,18 亿亩红线都是最坚实的量变与质变基础。量变是质变的基础,完整的国民经济产业体系与成熟的国内大市场为孕育新质生产力提供了坚实的量基。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量基比世界上任何国家都要坚不可摧。新质生产力既是原始创新、集成创新与跟随创新的集合体,也是爆发式创新与渐进式创新的集合体,这是质变与量变交互运动的内在要求。集成创新与跟随创新是原始创新的接力棒,渐进式创新中不断孕育着新的爆发式创新。

(二)质变来源:协同创新的科技创新体系

科学技术系统为新质生产力系统演进提供原动力。生产力质变从古至今都是以科技创新为根本驱动力的,而且只有将各个部门的技术创新联动起来,生产力才能在更高层次上发生质变,才能在更大范围上转为现实中的产业体系。这种联系随着生产社会化水平的提高而越发明显。新时代以来,推动高质量发展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主旋律。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高质量发展需要新的生产力理论来指导,而新质生产力已经在实践中形成并展示出对高质量发展的强劲推动力、支撑力,需要我们从理论上进行总结、概括,用以指导新的发展实践。”[3]发展是硬道理,在新发展阶段,经济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的硬道理。经济高质量发展、加快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构建新发展格局需要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新发展理念本身并不能构成发展的新动能,这就需要发展新质生产力,而科学技术则是新质生产力的主要源泉。可见,科技创新与新质生产力是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

技术突破是生产力质变乃至产业革命的先导。蒸汽动力技术突破催生了第一次工业革命,蒸汽机的广泛应用引起了纺织、冶金、煤炭、铁路等行业生产模式的巨变;电气技术突破催生了第二次工业革命,电力与内燃机的广泛应用使汽车、飞机、石油化工、发电机、电视等行业兴起,并引起原有行业生产模式的巨变;原子能、电子计算机、空间技术和生物工程等技术突破,引起了信息、新能源、新材料、生物医药等诸多行业生产模式的巨变,最近二十年,数字技术的发展使得各个行业生产呈现数字化、智能化特征。习近平总书记深刻阐明了科技创新与产业变革之间的关系,指出:“科技创新能够催生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要素。必须加强科技创新特别是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打好关键核心技术攻坚战,使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成果竞相涌现,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新动能。”[3]尽管国际竞争表现为企业资金实力、产品质量之间的竞争,但归根结底还是科技实力的竞争,关键科技突破甚至可以让跨国企业在国际竞争中瞬间扭转局面。

新质生产力系统体现了基础科学系统、技术工艺系统、生产要素系统、产业组织系统的高度融合[25]。新发展阶段,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实践中将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结合起来,二者相互促进、同频共振。一方面,以科学技术创新培育新产业,赋能传统产业,引领不适应社会消费需求结构的产业转型升级;另一方面,根据社会消费需求结构与产业发展实际需要,锁定科学技术创新的着眼点,使得科研投入的回报率更高,少走弯路。这种系统性融合不仅出现在单一的行业领域,例如数字技术与数字产业的结合,还出现在不同行业的交叉融合之中。因此,不仅要将数字技术与数字产业作为一个系统来看待,还需要将数字技术与其他产业作为一个系统来看。例如,在新型工业化进程中,数字技术已然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并对实体经济起着明显的放大、叠加、倍增作用。再如,脑机接口技术不仅运用于人工智能、元宇宙等行业,还可以运用于生物医疗行业。科学技术内部的交叉融合、产业之间的交叉融合、科技与产业之间的交叉融合,要求以系统性观点、总体性思维来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就一个行业而言,从科学研究到技术工艺创新,再到生产经营模式变化的过程,可以看成“串联式”发展,例如杂交水稻的研发、培育与普及过程。有时科学技术创新也可以引起多个行业生产经营方式的变化,例如蒸汽机改进、电气与信息革命所引起多个产业的变化,这些产业的特征是运用到同一类技术,这可以看成“并联式”发展。在新质生产力中,可能是多个“并联式”发展同时进行,形成“联网式”发展,例如数字技术、生物技术、空间技术之间的交叉融合,引起不同种类的多个行业发生生产经营模式变革。这种联网式发展一旦形成一定的结构,就有可能以比前两次工业革命更快的速度,催生新的产业、引爆传统产业转型、全面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三)质变方向:长远布局的现代化产业体系

不少学者认为新质生产力的重要特征是在发展方式上从要素驱动、低效率、高污染、粗放式的传统增长方式向创新驱动、高效率、可持续、集约式的新型增长方式转变。这种导向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要注意,传统产业与传统增长方式之间不能画上等号。传统产业只不过是当前发展成熟、相当稳定的产业,这些产业一开始并不全是“要素驱动”、“低效率”、“高污染”、“粗放式”。百度百科将传统产业定义为劳动力密集型的、以制造加工为主的行业,MBA 智库百科将传统产业定义为在历史上曾经高速增长,但目前发展速度趋缓,进入成熟阶段,资源消耗大和环保水平低的产业。这些定义只不过是为了突出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的高技术含量,尽管符合人们的直觉,但是在经济理论上缺乏逻辑性。所有的传统行业都是要素驱动、劳动密集型、高污染的吗?所有的新兴产业都是低能耗、高效率、低污染的吗?“传统”、“新兴”、“未来”等词义中并不包含增长方式、能耗方式,这些词义更多的是准确表达一个行业的出现时间、成熟程度与稳定程度。正如不能一提到传统文化就打上“封建”、“落后”的标签,一提到传统产业也不能直接打上“高污染”、“低效率”的标签。

需要以联系与发展的思维分析生产力演进过程。当下以创新驱动的产业,如新能源汽车、无人驾驶,在100 年后很可能就变成了传统产业。客观回顾中国产业发展的历史,既要认识到不是所有的传统产业都是要素驱动、低效率、高污染、粗放式的,也要认识到以前的确存在许多这样发展起来的产业,新质生产力需要改变这种发展方式,尽量选择那些创新驱动、高效率、可持续、集约式的产业类型。可以肯定的是,大范围建设铁路、公路等传统基建的方式不再奏效,需从更加长远的角度投资一批适应新兴产业、未来产业发展需要的大型公共项目。如果一项大型公共项目不能适应产业结构的演变和消费升级的变化,这对于打通堵点、整体布局、长远提高资源配置效率而言是相当不利的。新质生产力为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提供新动能,将传统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作为一个整体系统来布局、发展。传统产业尽管听起来对应着技术含量低的产业,但实际上是因为这些产业建立得较早,并且生产经营模式已经相当成熟、相当稳定。尽管传统产业不像新兴产业那样能够满足新的消费需求,但是从总体上看,社会成员的绝大部分消费需求仍是由传统产业来满足的,正是传统产业为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的质变提供了量的基础。这不是说我们要停留于传统产业,而是要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开辟新兴产业、培育未来产业之间找到平衡点,推进国民经济协调发展,这是贯彻新发展理念的体现。

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既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也是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的重要支撑,现代化产业体系是一个动态系统,它始终由传统产业、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三部分构成。当新兴产业发展成熟、趋于稳定之后,新兴产业也就演变成了传统产业;当未来产业已经投入生产实践中,并开启大规模生产时,它也就演变成了新兴产业。新质生产力更容易发生在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领域,这并不是说传统产业无法培育出新质生产力。新质生产力最简单的内涵不是数字化、智能化等行业特征,而是前沿性、颠覆性创新特征,只不过这种前沿性、颠覆性创新更多地出现在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中。当某个传统行业出现颠覆性技术突破时,它未必不能转化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在科技、产业交叉融合的时代,一方面不能狭隘地将新质生产力框定在某些部门,另一方面要有敏感的“嗅觉”去判断哪些行业更容易产生前沿性、颠覆性创新。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发展新质生产力不是忽视、放弃传统产业,要防止一哄而上、泡沫化,也不要搞一种模式。”[26]这种时空布局本质上是一种符合发展生产力要求的社会分工,“增加劳动的生产力的首要办法是更细地分工,更全面地应用和经常地改进机器”[27]735-736。不仅要最大限度利用已有的生产技术、满足社会需求,又要留出足够的资源发展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以公有制优势运用好国家战略科技力量。

四、结语

新质生产力是习近平总书记基于大国竞争背景下我国发展阶段、发展环境、发展条件作出的具有根本性、全局性、长远性的战略研判。新质生产力通过推进科技创新、发展新兴产业、形成绿色低碳路径、促进高水平对外开放等途径,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技术载体、经济载体、生态载体和大国外交载体[28]。发展新质生产力既是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关键,是在未来发展和国际竞争中赢得战略主动的先手棋。新质生产力兼顾总体战略布局、产业体系布局、要素配置布局。发展新质生产力,需根据生产力演进、产业转型升级的一般规律培养面向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的科技创新人才,动态调整学科专业结构,提高专业设置的科学性、实用性和前瞻性,为科研人员提供稳定有保障的科研环境,促进人才充分就业、高质量就业。在推进新质生产力发展的过程中,需要强化科技创新同经济发展之间的联系,将创新成果与生产经营效率对接,对科研项目成果的评价可以适当地与生产力对接,并将科研人员创新劳动的收益与生产经营效率的提高结合起来。新质生产力的系统性长远性对政策之间的协调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增强政府之间与政府内部的沟通,从总体大局出发而非部门本位出发进行谋划,减少政策协调成本、提高政策信号的稳定性与政府自身的公信力。加快构建未来产业标准体系,促进元宇宙、人工智能、低空经济等未来产业发展,加快形成产业化与标准化并行推进的机制,用“今天的标准”催生“明天的技术”,打造“后天的产业”。

(参考文献略)




宁夏社会科学
《宁夏社会科学》(双月刊),是由宁夏社会科学院主管、主办,《宁夏社会科学》编辑部编辑出版的综合性人文社会科学学术期刊,开设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法学、经济、管理、文化与传媒、历史等栏目,并根据国家发展战略开设专题研究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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