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1894:天命——甲午大海战130周年祭 第七章 第21节 (上)

文摘   2024-11-21 20:14   江苏  

       正午时分,阳光如炽。

       随着人流,走进“海军公所”。

       望着“海军公所”匾额,这幅画面太著名了。

       清光绪十三年(1887年),建“海军公所”于刘公岛中西部。

       “傍海修筑,高踞危岩,下临无地,飞檐广甍。”长垣环围,坐北朝南,高踞岛峰上,仿佛一位傲然卫士,俯瞰着无垠大海,给人一种壮阔之美。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古朴的光芒。占地 17000 平方米,彰显着庄重与威严。


       外有东西辕门,庄严肃穆。门前广场对称树立刁斗旗杆两支,悬青龙黄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西辕门外20米处二层瞭望台,用以观察港湾内舰船活动情况。在这里,曾有无数双眼睛,注视海面上状况。朱漆正门之上,悬有李鸿章题写的“海军公所”匾额,笔力雄浑,气势磅礴。两侧边门绘有秦琼、敬德门神像,描金点漆,肃穆威严。大门东西两侧各置乐亭角楼一座,亭台高筑,飞檐翘角,漆柱支顶,四面歇山。这里曾是北洋海军庆祝大典和迎接宾客的鸣金奏乐之所。

       海军提督署大门楹联为李鸿章所题:万里天风永靖鲸鲵波浪,三山海日照来龙虎云雷。

       进入大门,正厅楹联亦是李鸿章所题,横匾为:威震海疆

       左右楹联为:柔远安迩波涛靖,治军爱民域疆宁。

       建筑古朴典雅,稳重大方。按中轴线建有前、中、后三进院落,每一进都有中厅、东西侧厅和东西厢房。前院礼仪厅,庄重肃穆,仿能听到当年北洋海军迎接宾客时礼乐之声;中院议事厅,庄严肃穆,似回荡着将领们商议军国大事激烈争论;后院祭祀厅,宁静深沉,意在诉说对海军将士的缅怀与敬仰。

       各厅厢院落廊庑相接,雕梁画栋,结构严整,宛如一幅精美画卷。

       院内东南角,一座演武厅中西合璧,引人注目:屋宇高阔,厅内宽广,挑檐式舞台精致典雅。1891 年,李鸿章巡阅北洋海军,曾在此厅观礼,并在厅前检阅舰队操演。那一幕,该是何等壮观与豪迈。

       踏入海军公所,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曾是风云变幻的中心,如今却寂静得能听见岁月叹息。

       每一砖石,每一梁柱,都在诉说往昔故事。

       这里,是丁汝昌生命的终结之地。

       脚步迈动,却倍感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历史伤痛之上。心情压抑得如同被乌云笼罩,那曾经悲壮与无奈在心头萦绕。

       走进丁汝昌办公室,时光仿佛在此凝固。房间略显昏暗,阳光透过古旧窗棂,洒下几缕斑驳光影,却无法驱散那沉重气息。

       一张木质书桌,静置于中央,百年时光,悄然流逝,岁月深深留痕。

       那一道道划痕,倾诉着曾经的忙碌与焦灼。桌上,陈旧文书与地图安然摆放,纸张已然泛黄,墨迹亦有些许模糊,然而,依旧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主人当年伏案沉思、精心谋划战局的情景。

       一把木质椅子悄然靠在桌旁,椅背微微向后倾斜。

       恍惚间,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余温。椅子扶手摩挲得光滑发亮,默默见证丁汝昌无数个沉思时刻。

       四周墙壁之上,悬挂着一些航海图与军事部署图。图上线条错综复杂,各个战略要地皆有标注。这些地图,仿佛一个个沉默见证者,见证丁汝昌为保卫国家而殚精竭虑的日日夜夜。

       角落里,一盏油灯孤独伫立,那微弱灯光,曾经照亮那些紧张而忙碌的夜晚。整个空间弥漫着肃穆与悲壮氛围,让人不禁为那段波澜壮阔又充满苦难的历史感慨万千。

       站在此处仿能看见丁汝昌那坚毅的身影,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与决绝。

       他用生命诠释忠诚与担当,留下无尽遗憾与叹息。


       威海卫位于山东半岛东北,邻近黄海,北与渤海海峡隔海相望,与旅顺口合为渤海锁钥,拱卫京津。  

     如果说,旅顺口之失守皆因无备遭袭,那威海卫之防御则是严阵以待。  

     在防御位置上,威海卫三面为山,一面临海,本身已是天然防御之所。威海,处烟台与成山间,海湾恰似箕形,双臂斜伸,环抱沧海,呈半环之状。威海卫外,有刘公岛宛如箕舌,坐拥二口门、若干炮台的外层保障,以及日岛、黄岛、牙石等岛罗列防护等。沿岸山巅,蜿蜒曲折,南口水深不过丈八尺,北口则深达三丈有余,大兵轮可畅行其中,海军全队驻泊于此。  

     海湾南嘴,炮台三座屹立;海湾北嘴,也有炮台三座坚守。  

     淮军守将戴宗骞,为李鸿章部下,深得器重。1882年,负责建造威海卫军港,经营台垒,以备海防。1887年,李鸿章奏派戴宗骞总统绥巩各军督办威海防务。1891年晋道员。1894年中日战争爆发后,任威海卫陆路清军总统领,率领绥军四营,守卫威海卫北岸炮台。  

     按山东巡抚丁宝桢之话,这就是“胜则可追,败则可退而自固”的良地。

  

     在规模上,威海卫地区水阔,利于驻泊,还可以为船舰日常操练提供空间。在腹地上,其西连山东大块腹地,利于调兵救援,获取原材。

     在航行条件上,威海卫水域泥沙少,水量大,利于航行。再者,其海岸线曲折,利于避风。  

       威海卫防务,经北洋之精心经营,更似铜墙铁壁。【1】

       旅顺既失,北洋水师退入威海卫,黄海制海权如流沙般从手中逝去,此于甲午战争之后期战局,如沉重之砝码,压向不利之端,战火遂蔓延至威海。  

      战争风云,即将在此激荡;命运波澜,亦将在此翻涌。  


      正午时分,我登上刘公岛东泓炮台。  

      海风迎面扑来,站在炮台上,能俯瞰180度海面,视野极好。  

      极目远眺,碧海蓝天相接,波涛汹涌,炮台屹立于悬崖之上,沉默而威严。那斑驳砖石,承载着岁月痕迹,见证了无数的风云变幻。

      地阱里,一门克虏伯大炮昂首挺立,那钢铁铸就的传奇,静静伫立在历史的角落,散发着岁月的沧桑威严。它犹如一尊战神,身躯庞大雄浑,彰显着工业时代的力量。那黝黑炮管,仿佛能穿透时光的迷雾,让人遥想当年它的赫赫威势。

  

      如果你在1894年俯瞰过这座港湾,就能辨认出军港炮台的用心。  

      1887年,清廷全面建设威海卫基地。由于开工晚,设计建造比之旅顺基地更加先进,至1890年共建成北帮(威海北岸)炮台3座(其中北山嘴、祭祀台炮台均为上下三层的大型炮台),南帮(南岸)炮台3座,刘公岛炮台6座(东泓、南嘴、迎门洞、旗顶山、公所后、黄岛),日岛炮台1座。1891年其又在威海卫后路修建陆路炮台4座,整个威海卫炮台群,共配置大小炮位167门,各炮台建造极为坚固,所配火炮多为德国克虏伯后膛巨炮。  

      此外,在刘公岛和日岛上分别建造地阱炮,“其炮以水机升降,见敌则升炮击之,可以圆转自如,四面环击。燃放之后,炮身即借弹药之座力退压水汽,复还阱中”,这种地阱炮射程远、威力大,军舰一旦被其击中,则必沉无疑。初炮台群外,所有配套后勤设施如铁码头、船坞、海军医院、海军公所等亦相继建成,由此构成威海卫庞大的海军基地体系。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时已隆冬,气候转冷。  

      日军大本营再次调整威海卫登陆作战计划:以第二军为基础,组建“山东作战军”,第二军司令长官大山岩大将,共2.5万余人,在荣成湾登陆,从后路包抄;又令海军联合舰队协同山东作战军作战,在海上协助登陆,进攻威海,目标是彻底消灭北洋水师。  

      日军对山东半岛作战部署为“海陆夹击”北洋舰队。  

      最终将北洋水师围困在刘公岛军港,全部歼灭。

  

      1895年1月18日,伊东佑亨根据作战计划,派出“吉野”、“秋津洲”、“浪速”3艘巡洋舰到登州游弋,并进行炮击,制造日军准备进攻登州的假象,掩护日军在荣成湾登陆。同时,派“高千穗”舰到威海卫港外,监视北洋舰队行动。

      1895年1月,日本舰队从大连湾启锚,向山东荣城进发,护送日军陆军登陆,抄袭威海卫后路。


      1月19日夜,日军舰队升火启航,一支庞大的舰队宛如暗夜中的幽灵,缓缓滑过寂静海面,舰队破浪前行,海浪在船舷边翻涌奔腾。  

      在最前面开路的舰船桅杆高耸,在夜色中如沉默巨人,旗帜微微飘动,似在诉说着不可预知的命运。  

      随着时间流逝,舰队在茫茫大海上默默前行。待到荣城湾口外,天色渐明,海天苍茫。那一瞬间,仿佛是黑暗与光明的交界,神秘而又震撼。  

       初升朝阳洒下第一缕光芒,照亮海面。  

      舰队在湾口外抛锚,发出沉闷声响。士兵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有条不紊地换上运兵的漕运船,登陆上岸。  

      舰船之间,漕运船如穿梭的鱼儿,在海浪中起伏。士兵们身着黑色军装,面色凝重,眼神中既有紧张又有期待。他们背负着武器和行囊,登船出发,向微茫的海岸进发。他们有些兴奋而忐忑,紧张地凝望前方。  

      随着漕运船逐渐靠近陆地,海岸线渐渐清晰。沙滩在阳光照耀下泛起金光,士兵们踏着木质跳板,踏上这片陌生土地。

      1月20日,日军步兵第四联队一部在龙须湾登陆。(桧山幸夫:《日清战争秘密照片所揭示的事实》第186页)


      第一双日本陆军的大皮靴,深深踩在荣成湾的海滩上,留下一双清晰的脚印。  

      他们的脚步沉重而坚定,仿佛在宣告一场灾难降临。而这片原本宁静的土地,即将被战争硝烟所笼罩。  

      大山岩指挥第二师团在山东半岛荣成湾登陆。

  

      1 月 20 日晨,天空被阴霾笼罩。  

      荣成龙须岛外,日军舰队如钢铁巨兽般林立,海面上尽是日军船只,宛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压境。  

      远远望去,那一艘艘战舰高大而威严,桅杆上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冰冷钢铁舰身反射着冬日微弱阳光,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随着距离渐近,景色愈发清晰。战舰炮口犹如狰狞的巨蟒之口,似乎随时准备喷吐出毁灭之焰。甲板上,日军士兵如蚂蚁般密密麻麻,他们眼神中透露出贪婪与狂热。军靴踏在甲板上,与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1月19日中午,联合舰队主力护送第一批运送船19艘,满载第二师团1.5万人由大连出发,于20日中午到达荣成湾。  

      由于滩多水浅,军舰不能靠岸,运兵及辎重上岸均靠驳力,第一批陆军登岸直到21日才结束。  

      第二批运送船载第六师团1万人于21日到达,22日登陆完毕。  

      第三批运送船于23日到达,当天登陆完毕。  

      日军共运送约3.5万人、战马3800匹上岸。  

      不设防的荣成湾”,让大山岩将军不感到意外。因为这次山东半岛登陆,不过是大连湾登陆的复制。

       清国无人防守海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25日,大山岩到达荣成,设立“山东作战军司令部”,开始准备向威海卫进犯。【2】日本“山东作战军”,这支新军军长仍是旅顺大屠杀之罪魁大山岩。  

       日本陆军大将大山岩,从辽东半岛到山东半岛,铁蹄践踏了中国北部沿海与领土,最终剿灭了北洋舰队。


      在原第二军架构上,从本土抽调新部队融入其中。当这支大军集结完毕,规模甚是庞大,总兵力超过3万之众,其战斗人员与随军民夫合计达 34600 人。如此浩浩荡荡兵力,扑向那人数不到8000人的威海守军,而实际上真正与日军作战的仅有5000余人。【3】

       这场景,犹如挥起巨斧砍向蝼蚁般对手,真可谓是杀鸡用牛刀。  

      日军自开战以来,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这无疑又将是一场轻松至极的战斗。他们仿佛看到攻击兵力比旅顺还要单薄孱弱的威海卫,将会像他们之前占领旅顺那样,仅抵抗不到一天就迅速陷落,轻而易举被他们收入囊中。  

      那志在必得的眼神中,闪烁着贪婪与狂妄的光芒,仿佛整个威海卫已然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风雪交加,漫天大雪。

       严寒笼罩着被悲鸣气氛覆盖的威海卫。 

       此时,防守威海卫的清军陆军不到7500人,连日军兵力四分之一都不到。 

       在陆上防卫上,清军只拥有威海卫城南北的两个炮台群:南帮炮台、北帮炮台,两炮台之间是威海湾,威海湾上是刘公岛。

       身为山东最高军政长官,李秉衡有守疆保土之责,拱卫威海卫、保护刘公岛,呵护北洋海军残部,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军,李秉衡仅令威海西翼两营兵力出动,更值得玩味的是,他在电令中还特别加注了一句话:合戴统领步步驰应。“言下之意就是要求不要行动过于迅速,不要独立对日作战,应跟随在威海淮军之后前进。”

       这不仅是打滑头仗,更是要看李鸿章淮军的笑话。

  

      1895年1月20日,这个注定被载入史册的日子。  

      寒冬凛冽,笼罩大地,荣成湾被皑皑白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

      海上有44艘日军舰船,载着刚刚编成的山东作战军从这里开始登陆作战。 

       在日本联合舰队掩护下,日军荣成湾大登陆。

      日军第三军在严寒氛围中,如汹涌潮水般发起登陆行动。  

      他们踏过冰冷雪地,溅起阵阵雪花。面对日军来袭,约三百人的绥军和巩军以及四门行营炮奋起抵抗。然而,在日军强大攻势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微弱。枪炮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雪花与硝烟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残酷而又悲壮的画面。  

      很快,日军便冲破防线,击溃了微弱的抵抗力量。  

      当天,荣成县城便沦陷在日军铁蹄之下。  

      山东巡抚李秉衡派到荣成协助防守的五营“河防军”,实际上不过是一群修黄河的民夫,还有荣成知县杨承泽自行招募的一营地方团勇,当他们听到日军那令人胆寒的枪声时,恐惧瞬间弥漫在每一个人心头,顿如惊弓之鸟,还未真正与日军展开激烈交锋,便全体溃逃,狼奔豕突。  

      整个过程中,日军仅损耗三百来发步枪子弹而已,胜利超乎想象。

  

      1月20日,农历腊月二十五。  

      当日凌晨,日军先遣舰抵达荣成龙须湾,作登陆场的最后安全确认和站锚导向。一艘舢板载着士兵驶向岸边,驻守龙须崖清军开炮阻击,很快遭日军舰炮还击,扔下4门炮,清军四散溃逃。  

      由于滩多水浅,日本军舰不能靠岸,运兵及辎重上岸均靠驳力。与当初登陆花园口一样,日军没有遇到任何有效抗登陆阻击。日军先后在荣成湾登陆34600人,马3800匹,耗时4天。  

      而当天,李秉衡仅令威海西翼两营兵力出动,更值得玩味的是,他在电令中还特别加了一句话:合戴统领步步驰应。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行动过于迅速,不要独立对日作战,应跟随在威海淮军之后前进。  


      早先,李秉衡派到荣成的那营乌合之众的河防军全部被日军击溃,荣成县失守。冒雪赶往荣成方向的威海驻军,得到消息后被迫折回,而山东省援军却全无踪影。  

      21日当天,戴宗骞移缓救急,从北岸炮台5营淮军中抽调3营兵力,火速赶往荣成方向阻击日军。李秉衡向他承诺山东省军队两日内可到,到时抽调兵力便能得到填补。  

      在日军主攻方向已经明了的情况下,22日,李秉衡突然通知戴宗骞,山东省军队全部停止援威,理由是:以防日军在烟台登陆,实为保护威海。

   

      日军胜利,轻而易举。  

      却未曾料到,天寒地冻,恶劣天气,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由于准备不足,大量日军士兵在这严寒中出现冻死冻伤等非战斗伤亡。  

      大雪飞舞,天寒地冻,西北风像利刃一般,刮在脸上、手上。 

       日军第二师团辎重部队登陆。

       日军第二军司令部进入荣成东门。


      那一个个蜷缩在雪地中的身影,痛苦地呻吟着,与他们之前的得意形成鲜明对比。或许,真得是老天爷也看不得日本人如此顺利好运,特地1894—1895年新旧交替之际,给威海降下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这场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如同一层厚厚帷幕,将大地笼罩得严严实实。  

      雪花无情地飘落,堆积在道路上、山岗上,每一片雪花都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它极大地迟滞日军向威海卫进逼的步伐,让日军行动变得艰难而迟缓。  

      这也许是天意。


      日军在荣成湾登陆、准备进犯威海卫,清政府一无所知吗?

      清政府事先虽未获得准确情报,但已有所闻,即电告北洋大臣李鸿章和山东巡抚李秉衡,要求“饬令各军加意严防”。但李鸿章并未采取积极防御措施,仍坚持“避战保船”方针,命令北洋舰队不许出战。

      为应付山东半岛危急局势,清廷赶紧调集部队防守。李鸿章调派绥、巩军各4营分别驻守北帮炮台、南帮炮台。同时在刘公岛上驻扎北洋护军,并在海港东西两口布设防材和敷设水雷248颗。整个山东半岛大约有步兵约40个营、骑兵8营、水雷2营。

       威海卫港内,尚有北洋海军各种舰艇二十六艘(能战者不足)。


       1月21日清晨,一场暴风雪将刘公岛银装素裹。

       丁汝昌踏雪步出寓所大门,一路往西行至海军公所。龙王庙、码头、海潮声,甚至海军公所东西辕门上悬挂的龙旗,皆未能引起他关注。

       雪花乱飞,轻盈地落在肩上、脸上,心情沉重的丁汝昌举头南望,茫茫大雪中,威海南炮台被白雪覆盖,只有克虏伯大炮的炮筒耸向天空。

       闻讯日军已在荣成湾登陆,按日军在平壤、辽东、旅顺战场惯例,两面包抄,前后夹击是惯用战法,夹击威海只在须臾之间,如此威海形势堪忧。

       而威海卫“后路空虚”是最大弊端。

       目下,山东清军在威海布防甚弱,能指望上的援军已然不多。

       他不由得长叹一声,让胸腔中的愤懑吐出长长一口气,在寒风中飘散。

       他非常清楚,既要正面迎击倭寇,又要腹背抵挡清流。一旦北洋水师战场受挫,言官们越发歇斯底里,把恼怒倾泻到丁汝昌身上,发起一拨拨“拔丁”攻势。在此之前,光绪帝在言官们的鼓动下,曾5次下旨拿丁汝昌治罪,只是经李鸿章与北洋诸将竭力吁请,此事才得以延缓。

       丁汝昌只得和戴宗骞、刘步蟾等人商议,多挖深沟,准备麻袋装土成堆,构筑防御工事。

       荣成湾山东角灯塔,日军即从此处登陆。

       荣成湾内日军舰艇源源不断运送部队登陆。

 

       威海卫之战,是保卫北洋海军根据地防御战。  

      也是北洋舰队最后一战,也是甲午战争最后一战。  

      丁汝昌根据李鸿章“水陆相依”指导原则,丁制保卫威海战略是:“如倭只令数船犯威,我军舰艇可出口迎击,如彼船大队全来,则我军船艇均令起锚出港,分布东西两口,在炮台炮线水雷之界,与炮台合力抵御,相机雕剿,俾免敌舰闯进口内。即使陆路包抄南北两岸,师船尚可支撑攻击彼船。倘两岸有失,台上之炮为敌用,则我军师船与刘公岛陆军惟有誓死拼战, 船沉人尽而已。”【4】

     这个策略符合李鸿章的战守意图,并且丁汝昌亦做好最后死拼的准备。 “倘两岸有失,台上之炮为敌用,则我军师船与刘公岛陆军惟有誓死拼战, 船沉人尽而已。”后来,这个结局不幸被他言中。  

      早在1894年11月27日,李鸿章电示关于威海卫战守全面意见:“旅失威益吃紧,湾旅敌船必窥扑。诸将领等各有守台之责。若人逃台失,无论逃至何处,定即奏拿正法。若保台却敌,定请破格奖赏。有警时,丁提督应率船出傍台炮线内合击,不得出大洋浪战,致有损失。戴道欲率行队往岸远处迎剿,若不能截其半渡,势必败逃,将效湾、旅覆辙耶?汝等但各固守大小炮台,效死勿去。且新炮能击四面,敌虽满山谷,断不敢近,多储粮药,多埋地雷,多掘地沟为要。半载以来,淮将守台守营者,毫无布置,遇敌即败,败即逃走,实天下后世大耻辱事。汝等稍有天良,须争一口气,舍一条命,于死中求生,荣莫大焉!”【5】

       守台指守炮台,这是北洋水师最后的防线,亦是生死存亡线。  

       威海卫失,全盘皆输。


       威海卫港地形图。


      有诸多文章和论者抨击丁汝昌与李鸿章一样,“保船避战”【6】,与清廷奏折大意相同;“畏缩迁延,避敌唯恐不速。”【7】

      光绪帝也斥责丁汝昌“畏葸迁延,节节贻误,实属怄怯无能,罪无可逭。”【8】

      丁汝昌如此操作为哪般呢?  

      要知道,丁汝昌是主战的,并不怕死。在大东沟海战中,身负伤而坚守飞桥不退,就是明证。那么“保船避战”又为何呢?  

      从黄海大战后道旅顺战役期间,丁汝昌战略指导思想有所变化。  

      开始,丁汝昌依然坚持主战,10月28日,他致电李鸿章表示:“昌即率定、镇、济、靖、平、丙六船两艇,今晚赴旅湾,再探大孤山一带。……此行遇敌,惟有督率将士,尽力死拚。”【9】

      事实证明,死拼固然痛快,但死拼之后,大清将再无北洋舰队。

      这时,丁汝昌认识到:北洋舰队力量过单,坚守旅顺港有损无益,只有陆军大规模登陆包抄作战,方能阻止日军攻势,因此建议李鸿章“速调劲旅数千,派轮由榆关迅渡松木岛登岸,扼金州北道,寇果来,拦腰截击。”【10】

       丁汝昌这个思路,是根据当时敌我双方力量对比、旅顺港口自然条件作出的。黄海一战,虽给日本联合舰队以重创,但北洋舰队所受损失远较日本为重:经远,至远,超勇,扬威,广甲五舰北击沉,可战之舰仅余定远,镇远,靖远,来远,济远5艘,且多数负伤较重,定、镇“每船致伤千余处,火焚数次”,“巨炮均经受伤,定远只有三炮,镇远只有两炮尚能施放”。“来远舱内中弹过多,延烧房舱数十间,靖远水线为弹所伤,进水甚多。”【11】

       威海卫没有旅顺那样的大型船坞,对“镇远”舰的维修只能是小打小闹。


       虽经两个月赶修,但战斗力尚未完全恢复。  

      而日本联合舰队,虽受重创,但一艘未沉,特别是吉野等主力舰,经短期抢修即恢复战斗力,参加了花园口登陆作战。  

      此时,北洋舰队整体作战能力已大大下降,无力阻止日军大规模登陆活动。最关键是地利上的不利:旅顺港“口窄澳狭”,军舰必须“候潮出口,非时不能转动,临阵不能放炮,既难依辅炮台,又实无益陆路。”【12】

       实在不明白,当时不是个个都看好旅顺港吗?怎么一到打仗,就无法作战呢?

       原因是旅顺港的潮汐是影响作战的最大因素。

  

      在此情况下,丁汝昌改变作战方针,不与日本联合舰队在旅顺港及附近海域作战略死拼,暂存北洋舰队这样一支战略威慑力量,无疑是明智的。  

      李中堂从北洋隶属与血缘关系上,他的战略思想始终是“保船制敌”。  

      他给丁汝昌下达一系列电令:1894年9月29日电:“师船速修,择其可用者,常派出口外,靠山巡查,略张声势。”【13】

       10月2日,李鸿章得知日军将要在旅顺一带登陆,立即命丁汝昌速修定、镇二舰,“此二舰往来威旅间,日运兵船必不敢深入,关系北洋全局甚大。”【14】

       10月6日又电:“鄙意出荷相机趋避,遥为牵制,彼运兵多船,稍有顾忌,当不敢深入也。”【15】10月9日再电:“水师六船,何日出巡?须往来旅、湾之间,俾彼大队运船稍有牵制。”【16】

       11月6日电:“若船坞有失,船断不可全毁。”【17】

       但在丁汝昌率队移扎威海后,11月8日,李电令丁:“旅顺警急,朝旨严催派兵往援,……寇在门庭,汝岂能避处威海,坐视溃裂?速带六船来沽,面商往旅拚战,渡兵运粮械接济,成败利钝,姑不暇计,尽力为之而已。”【18】这封电报是不是意味着李中堂由“主和派”变成了“主战派”?  

      其实不然——黄海战后,丁汝昌被认为“畏葸无能”、“迟回观望”而屡遭上谕申斥,还被革职。李鸿章也受到光绪斥责和众多御史连章弹劾,备受压力下,李鸿章只得电召丁汝昌来大沽天津面商,但本意并非“往旅拚战”,所以当汉纳根与丁汝昌提出“如挟运船往旅,以寡敌众,定镇难保,运船必毁”的意见时,李鸿章立即接受,并转报总署,敷衍过去。  

      可见,李鸿章始终未跳出“保船制敌”之窠臼。

      远处为北洋海军刘公岛铁码头,当年北洋舰队众多舰只皆在此湾停泊。


      旅顺失守,倭寇必犯威海。  

      防守威海,十分紧迫。  

      分析战势,有三种选择:一是乘间出击;二是株守口内;三是船台依辅,以收夹攻之效。  

      李鸿章比较倾向于第三种方案,他指示丁汝昌与洋员悉心妥筹,“彼时兵轮当如何布置迎击,水陆相依,庶无疏失。”【19】他要丁拿出具体意见。  

      丁汝昌与马格禄等人进行详细论证,得出与李鸿章相同结论,随即拟定详细作战计划,上报李鸿章:“倘倭只令数船犯威,我军舰艇可出口迎击,如彼船大队全来,则我军船艇均令起锚出港,分布东西两口,在炮台炮线水雷之界,与炮台合力抵御,相机雕剿,俾免敌舰闯进口内。即使陆路包抄南北两岸,师船尚可支撑攻击彼船。”  

      清廷、李鸿章认为这一计划“筹虑似尚周到”,【20】予以批准。  

      很显然,无论是清廷、李鸿章、还是丁汝昌,都坚决没有选择第二种方案,株守军港,静待挨打,而倾向于第三种战法。  

  

      先说第一种选择,“乘间出击”。  

      不少论者引用1月22日、23日清廷谕旨:“闻敌人载兵,皆系商船,而以兵船护之,若将定远等船齐出冲击,必可毁其多船,断其退路。”【21】“我海舰虽少,而铁甲坚利,则为彼所无,与其坐守待敌,莫若乘间出击,断其归路。”【22】

       不少人认为以“袭击战法”打击日军登陆舰队,方为上策。  

       其实,这只是清廷一厢情愿罢了。  

      其一,北洋舰队实力已不足当此大战。黄海战后,北洋舰队实力已大不如前,1894年11月14日,北洋舰队自旅顺返威时,“镇远舰”误触礁石,擦伤多处,赶修月余,只能升火五锅炉,行7海里。虽然小大船只加在一起有26艘,但能作战舰只不超过5艘,这使本来实力就逊于日本的北洋舰队更加相形见绌。  

      其二,日本联合舰队对此早有防备,制订周密计划,张网以待。为掩护陆军登陆,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拟定《联合舰队作战大方略》,将所有22只军舰编为本队、四个游击舰队和一个鱼雷艇队,决定:在运兵途中如遇北洋舰队,即以第三游击舰队护送陆军,其余各舰队、鱼雷艇队迎击;登陆时,本队、第一、二游击舰队驶近威海卫,防止北洋舰队出击;登陆后,舰队主力设法将北洋舰队诱至外海歼灭,第三、四游击舰队组织陆战队,伺机攻取刘公岛。【23】

       这时,北洋舰队如全力出击,无疑会增加日军登陆困难,但更可能被防范严密的日军聚歼于海上。  

      显然,“乘间出击”、出海硬拼的决策,只能图一时之快感,虽能冲锋一阵子,给日军造成伤亡,但日军早有防备,贸然出击,胜算有几?结局非常明显,那就是被日本联合舰队尽早全歼于荣成湾。

       停泊在刘公岛按一比一复制的“定远”舰,依托“船台相依”策略,“定远”舰在后来战斗中发挥重要作用。


      相比之下,第三种选择,船台依辅,近海作战,比较稳妥。  

      利用沿岸炮台威力,与军舰组成近海作战体系。在炮台射程之内,与日军周旋,倒能延缓败局。但“船台相依”之策也有弱点——“全恃后路游击有兵,以防抄袭,方能巩固”。北洋水师最终全军覆没,其直接原因,即在于威海两岸陆路炮台尽失。而这一点正为丁汝昌所担心,在制订作战计划同时,丁汝昌就提出,北岸“兵力不敷分布,实为可虑。南岸自龙庙嘴至赵北嘴,亦十余里,后路更宽,均甚吃紧。”【24】应予以加强防守兵力。

  

      由于“镇远”舰触礁,失去出海作战能力,朝廷一再严令“铁舰不容再有损失”,北洋水师只能枯守威海湾,别无他路。  

      威海卫防卫力量并不雄厚,除北洋海军外,威海一带防御主力是戴宗骞绥军六营和刘超佩五营巩军共5000余人(其中1500余人为新募兵),驻守在刘公岛的,还有张文宣部护军四营2000余人(其中一半为新募兵),5000多名巩军和绥军分散在遍布威海湾南北帮各个炮台要塞中,机动兵力严重不足,且十一营巩、绥军中有四分之一的新募兵,战斗力无法指望,即便是巩绥军老营,也断断无法抵挡如狼似虎、气势汹汹的日军。【25】        

       在情况十分不利时,丁汝昌提出“船台相辅”战策,即“今则战舰无多,惟有依辅炮台,以收夹击之效”。丁汝昌积极布防,尽力实施这个作战方案。他调派各蚊船分布在东西口警戒守卫,并派鱼雷艇夜间巡哨,又于东西口密布水雷。除设法防御威海卫港口外,他还考虑到南岸三座炮台难以守住,一旦失守,反而威胁已方的舰队,便派敢死队打算炸毁。

      在依据炮台港口攻守问题上,戴宗骞提出:“敌无论何处登岸,以抽绥巩军队驰往剿捕为重”,“准其因地审势,自酌战守”,“扼外险,宁力战图存,勿坐以待困”,而将威海炮台防守事宜交丁汝昌“照料”。  

      丁汝昌致书戴宗骞,反对其不守炮台而出战的意见,指出:“己选锐卒,以备亲率迎剿前路抵御,固为得机得势,惟兵力过单,恐后路不足为固,诚以为虑。委以鄙人?”  

       李鸿章也向戴宗骞提出警告:“将效湾、旅覆辙耶?”  

      由于清军在陆路防守上,采取错误战略战术,未能有效地阻止日军攻势,南北帮炮台相继失陷委敌。丁汝昌在电报中屡屡出现“惟求鉴帅(李秉衡)策应方妥”“戴道兵力不敷分配,实为可虑”“东兵能否设法埋伏邀截,以牵制之”“宋军外再借蒙古各王马队,专事包抄以破敌阵”之语,皆因他无法指挥陆军。 

       威海卫陆军兵营,就驻扎在海岸边上。陆军战斗力较弱,且孤军奋战,致使北洋舰队后路被抄,陷入绝境。


      在日军水陆夹击下,北洋海军舰只损失殆尽,遂有请降之议。  

      任何一种防御计划都不可能尽善尽美、无懈可击,“船台相依”之策亦同。关键是——威海战役失利原因在于陆路防守失败,这已超出丁汝昌职责范围,自然不应诿过于丁汝昌一人。  

      如果炮台后路不失,又有援军加持,从登陆日军后方实行反包抄,如果操作上不出错,那么威海保卫战就有更多胜算。  

      可惜,整个朝廷无人指挥调度战争,即凭李鸿章一己之力,如何调度得了其他海军和陆军呢?  

      败局早在开战之前就确定了。


       倭寇终于来了。

       事实上,日军于12月24日在龙须岛派船派人侦察时,丁汝昌就接到报告:“有日本人在龙须岛上岸,探测水深,并掷钱与饼,给当地人,恐日人乘暇攻取威海。” 

       丁汝昌致电李鸿章:昌遵即饬船艇备便出海,惟据马格禄云,军船威海相依为命。与其全队出海滋疑,且遇一二敌船,亦宜暗袭,若明攻,彼必远飏,不能接战。又恐乘我全出,彼以大队封我海口,不如伊带三艇出探,若实有倭兵登岸, 即速回报,再与昌率全队前往拼战。(《丁汝昌年谱》农历十一月二十八日)

       这种“先探后战”之术,符合兵家常理。


       1月20日,大山岩大将指挥日第二军,包括佐久间左马太中将第二师团和黑木为桢中将第六师团,共两万五千人,在日舰掩护下,开始在荣成龙须岛登陆,同时,日联合舰队第1游击队在登州实行炮击,山东巡抚李秉衡由于弄不清楚日军究竟在何处登陆,只好分兵把口,“时刻严防”。

       1月23日,日军在荣成全部登陆完毕。

       依然无有守军抵抗,日军轻松登陆荣成湾。

       1月25日,日军主力在大山岩指挥下,从荣成出发,分南北两路向威海卫进犯。


       这时,驻守山东半岛清军有40余营,2万多人。

       一位重要人物出场——山东巡抚李秉衡,时年64岁。

       李秉衡是一位老臣,史称“刚烈名臣”。

       他曾在中法战争期间,于广西龙州经办军务,极为得力,威震镇南关。与冯子材同获“谅山大捷”。人称“两臣忠直,同得民心,亦同功最盛。”中法战后,他因病卸任。直至 1894 年 6 月,清廷才重新起用,补授安徽巡抚之职,因疾患未愈,遂请假调养,暂未赴任。

       甲午战争轰然爆发,陆海军初战,皆遭败绩,奉、直、鲁等地一时告警,防务紧迫,急需能人处置。于是,在翁同龢举荐下,李秉衡作为“忠勇知兵、德高望重”之人,受到朝臣们极力推崇:有人举荐他回籍办理团练,有人恳请他处置奉夫军务,有人要求令他专顾京师,亦有人建议派他督办朝鲜陆路军务。

       清廷深思熟虑后,鉴于山东乃京畿门户、南北咽喉之地,需一知兵大臣筹措防务,遂于8月16日将李秉衡调补为山东巡抚。李秉衡便接任山东巡抚之职,实乃临战受命。

       战争在即,兵力不够,李秉衡至开战前,通过募、调两途,共向山东半岛增兵二十余营,一万余人。武器枪械不足,通过外洋购械需时较多,并在开战前未能运到,而省内旧存军械数量不多,式样陈旧,品类不一。这种状况接敌迎战,可想而知。他还筹饷近二十万两,并争取到津海关道、负责战时总理后路转运事宜的盛宣怀支持,得到多次接济。【26】


       让时间回溯一下——

       8月16日,清廷将安徽巡抚李秉衡与山东巡抚福润对调。 

       李秉衡原先在直隶总督李鸿章手下任知府时被吏部处分过,后来受到清流派重要人物张之洞举荐,在张之洞手下仕途一帆风顺,成为清流派在地方上倚重的实力派人物。任命下达后,光绪帝连续召见李秉衡三次,进行密谈。

       8月23日,李秉衡造访翁同龢府第,翁同龢觉得李秉衡“兵事将才均极留意,良吏也,伟人也。”【27】

       8月26日,翰林院侍读学士文廷式、给事中余联沅先后上奏弹劾李鸿章,因开战以来北洋军队未有任何战功,称李鸿章一味胆小畏缩,贻误大局。余联沅奏折说:“其衰老昏庸情状,不能掩人耳目。且日服洋人之药,苟延旦夕,尸居余气,一筹莫展,无怪人言啧啧,胥天下之人无不痛恨于该督也……朝廷若再专 任李鸿章,李鸿章又专任丁汝昌,一旦兵来无以御之,虽重治二人之罪,深恐悔之晚矣。”【28】

       经翁同龢奏请推荐,光绪帝令李秉衡前往山东上任时,经过天津查看李鸿章的病情:“李某病状灼然,请派李秉衡往查。”【29】

       李秉衡抵达山东任职后,在加强海防、募兵保境、支援与配合威海北洋海军作战方面如何呢?

       李秉衡幕僚姚锡光称:“秉衡之抵山东也,时我东征兵事已棘,识者知倭祸必中山东。其武定、莱州、登州诸府,海面辽阔,东省群吏有增募三十营以塞登莱诸海口之请,秉衡不许。”【30】

       下面官员要求增加防守,李秉衡不许。他要坐看北洋水师完蛋。

       同时,两江总督张之洞让李秉衡帮助物色人员,常驻威海充当坐探,随时报告北洋海军确切情况。“致烟台李抚台:……弊处拟派员赴威海坐探,仓卒无人,祈尊处代选一人,兼充江南坐探委员,常驻威海,务探确情,随时发电,代定薪水江南汇寄……”【31】李秉衡回复:“……嘱委江南坐探委员,容即遵派。”【32】

       威海卫绥军左营驻地。


       10月23日,日军在旅顺东北方向花园口一带登陆。

       “得知日本登陆花园口,李鸿章急调驻扎山东胶州湾总兵章高元部嵩武军渡海增援旅顺,因遭到山东巡抚李秉衡抵制,直至11月16日才得以登船出发。”【33】

       直到快接近一个月了,才让增援部队北上,这还打什么仗啊?!

       山东半岛海岸线,与辽东半岛一般漫长。

       威海之陆军,既孱弱且稀少,却需戍守自东南荣成至西部登州,长达五百里之海岸防线。至于北洋舰队,至此际仍未能重振雄风。黄海海战受创之军舰,久难彻底修复。“定远”“镇远”起锚,需耗费诸多时日,启航后亦仅能艰难前行。“来远”仅修复半数。如此观之,总计仅有五六艘军舰可出海作战。

       威海卫海防,主要症结在于“后路空虚”。而陆上防守,主要倚赖山东军力。然山东军力,真能保威海卫“后路不空”乎?思之,令人心忧。其前景似笼罩于迷雾之中,难以捉摸。

       命运之轮,如何转动,实难预料。


       李鸿章与李秉衡,二人势如水火。

       李秉衡与淮军矛盾日盛,虽然在仕途上曾被李鸿章提携,但因种种矛盾,已李鸿章貌合神离,离心离德。此时事关北洋水师命运生存,李鸿章只得硬着头皮致电李秉衡,恳请强化荣成地区之防御。而李秉衡弹劾北洋水师将领犹之不及,无暇他顾。他对山东兵力部署作出调整:烟台近旁9000之众,莱州周遭4000之数,蓬莱附近3000之兵,唯独荣成无人镇守。

       日本择荣成登陆,伊东祐亨遣数艘军舰至蓬莱海域,不时朝蓬莱发炮数响,营造欲在蓬莱登陆之假象,意在引走荣成附近兵力,李秉衡果然中计。

       当初,福润尚未离任时,在布防山东半岛军力上,与李鸿章认为日军可能登陆的区域有两处:一为通向烟台的威海西翼,二为通往荣成的威海东翼。此两翼皆属山东省防区。福润离职之际,尚未入冬,认为日军从威海右翼登陆概率较高,遂遣军屯驻于此。然而,当他突被调往安徽后,便无暇对威海东翼实施防御部署。

       李秉衡赴任之际,值秋时,冬将至。他对胶东沿海巡察后,对威海东翼设防之事漠然视之,非但未遣兵前往,反倒令威海陆军守将戴宗骞自威海抽调兵力,部署于其所驻之烟台方向。

       威海于行政区划上隶属山东省文登县,归李秉衡提辖;海防体系上受李鸿章调遣。而威海卫海防方面,陆军包括防守炮台的戴宗骞所部绥军、刘超佩所部巩军以及负责防守刘公岛的张文宣所部护军,此三部总计仅数千人,连防守炮台都兵力不足,更别提向外调遣。

       威海卫北帮水雷营。


       李鸿章知晓后,责令威海守军仅守威海,不得拔营,戴宗骞因而未调兵。

       李秉衡对此甚为不悦,此后不但听任威海东翼无兵驻守,还以“卫威海后路”为由,命山东省驻威海西翼的军队向西撤离。原本防卫威海侧翼的军队理应靠近威海为宜,经他如此调动,军队距威海渐远,而距烟台渐近,与其言是守护威海后路,毋宁说实则承担起了烟台的外围防御之责更为恰当,盖因一旦有警情,这些军队能够迅速向烟台聚拢。

       依常理,布防应对日军登陆,应留部分兵力于威海。李秉衡竟将威海一带兵力悉数调走。潜意识中,威海乃李鸿章之地,若有失,追责亦难及己。而其他区域则不同,一旦有失,极有可能遭李鸿章等人“反弹劾”,届时,无人可救己于水火。无奈之下,李鸿章再度致电李秉衡,冀其留一部兵力于荣成。

       李秉衡依言照做,调去1500名连武器皆不齐的河工。【34】


       眼见李秉衡不可倚仗,李鸿章唯有令威海陆路炮台统领戴宗骞谋策,戴宗骞遂向荣成增派300名正规军,且携四门火炮。面对此等乌合之众,日本舰队一阵炮火袭来,便已踪迹全无。

       日军仅用五日便完成人员、马匹、粮草、弹药之大登陆。

       究其幕后缘由,实乃派系争斗与私利作祟,致家国之安危于不顾。

       1月23日,光绪帝电寄李鸿章等:“现在贼踪逼近南岸,其兵船多只,难保不闯入口内,冀逞水陆夹击之诡谋。我海舰虽少,而铁甲坚利,则为彼所无。与其坐守待敌,莫若乘间出击,断贼归路。威海一口,关系海军甚重。在事将弁兵勇,倘能奋力保全,将登岸之贼,迅速击退,朝廷破格酬功,即丁汝昌身婴重罪,亦可立予开释。着李鸿章剀切晓谕马格禄等,同心戮力,克建殊勋,实深殷盼。至东境驻军本少,威海待援尤急。所有昨准归该省调遣丁槐一军,及现已由徐州启程之陈凤楼五营,均着李秉衡查明行抵何处,迅即饬赴威海协同剿贼,不得稍涉延误。刘坤一所调江南各营内再有何军可以暂行留东助剿。着李秉衡与刘坤一电商办理。”(《清德宗景皇帝实录》(五)光绪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十二月二十八日,光绪帝又饬令陈凤楼马队五营协同助剿,李占春五营、万本华五营、张国林五营迅速北上。十二月三十日前后,在成山岛的四十余艘日军舰船,开赴山东洋面。正月初三日,据刘超佩探报日军已至南岸东盐滩,准备进攻威海南岸炮台。但各路援军缓不济急,正月初六日,日军攻占威海南岸龙庙嘴等处炮台。

       此后很快,北岸炮台也相继失守。正月初十日,威海失守,当日,光绪帝电寄李鸿章“据电奏威海失守情形。阅之殊深愤懑。戴宗骞誓死守台”,“刘公岛孤悬海滨,势亦不保。日内情形,着即探明速报。沿海各口,瞬届开冻,威海一失,处处吃紧。”

       威海卫北嘴炮台。为1895年2月日军占领威海卫港后,日军随军记者拍摄。


       11月21日,旅顺失守。

       李秉衡上书朝廷,竟北洋海军牙山之败、打动后之败、旅顺失守,一股脑归罪于丁汝昌。

       12月12日,山东巡抚李秉衡上奏,要求处死丁汝昌等淮系将领。“……提督丁汝昌为海军统帅,牙山之败,以致远船冲锋独进,不为救援,督率无方,已难辞咎。朝廷不加谴责,冀其自知愧奋,以赎前惩。乃丁汝昌骄玩成性,不知儆惧,闻皮子窝、大连湾一带为敌锋所指,将兵舰带至威海,以为藏身之固……”“伏乞皇上立赐睿断,降旨将丁汝昌、龚照玙、卫汝成、卫汝贵各照贻误军机律,明正典刑……”【35】

       这位“刚烈名臣”的做法“落井下石”,无疑卑鄙至极!这算什么“良吏”“伟人”?!

       李秉衡的奏折,就是翁同龢的意思。他们故意将“丁汝昌”之名,与“龚照玙、卫汝成、卫汝贵”这些“逃将”写在一起,就是给皇帝一个深刻印象,他们都是一群不战而退的“一丘之貉”,正该“明正典刑”。

       一群人在前线冒着炮火,拼死苦战,保家卫国;而另一群人却在背后对他们痛下杀手,手段之阴险,心肠之狠毒,连日本人都为之咋舌不已,自叹弗如。

       国难当头,依旧内斗倾轧不止,这就是甲午年的大清国。


       李秉承走马上任后,感到局势甚危。

       山东半岛防御薄弱,素来已久。

       李秉衡想在短短四月内改变局面,难上加难。

       如此短促时限,仅凭山东一省之力,强化山东半岛防务,绝非易事。

       而朝廷“重京畿及辽沈而轻山东”,心思不在山东。甲午开战以来,清廷曾从山东调总兵王连三部两营北上,扎于军粮城,后又调总兵章高元部八营渡海援辽。旅顺失陷后,李秉衡曾请调章高元部回防山东,却遭清廷拒绝。

       彼时,京畿地区清军云集二百余营,且仍有大批部队陆续抵达,仅从山东过境北上者,不下三十营。时至日军登陆荣成湾龙须岛,朝廷未从中拨予山东一兵一卒,仅令李秉衡“协力固守,毋稍松懈”【36】。如此策略,让李秉衡筹设海防的设想终成泡影。

       日军联合舰队欲从海上攻击刘公岛,可惜刘公岛北边地势高,舰炮越过山岭,击中北洋舰队船只。

       伊东祐亨苦于无计,奈何不得。所以从陆上进攻,先占领威海卫周围岸线欲炮台,才能构成对刘公岛的直接威胁。

      清廷已见威海卫危急,从四处调兵,怎奈步兵依靠双脚走路,行动迟缓,远水解不了近火。


       自旅顺口被攻陷后,大清虽知日本将攻击威海卫,但不知于何时发动攻击,亦不知将于何处登陆,对于日方情报少之又少。

       威海卫陆军守将戴宗骞不断发现日本侦察船不断前来侦察。

       “昨英船见倭欲在龙门港下岸,距威百四十里。”【37】

       12月10日,“本日五点钟,倭有一船由西来,抵东口巡探……”下午,有倭船两只,一商船,一兵船,离南口、赵北嘴不远。”【38】

       12月24日,有消息称:“日兵轮一在龙须岛,有小火轮欲渡兵上岸。”【39】

       日本军舰游弋荣成湾,不断窥测威海卫,抵近侦察,让威海卫清军倍感压力。


       让时间倒回10天前,1月15日。

       李鸿章将丁汝昌、马格禄所提“北洋战守”方案呈送朝廷,强调“威海两岸,地阔兵单,鸿严饬戴宗骞、刘超佩各守炮台长墙,实无大支击后路。”并指示李秉衡“务当相机布置,督饬防营时刻严防,以杜窥伺”,判断“倭轮必图登岸处”相击。但是“现在新旧各营除分防登州、烟台外,仅有甫募成军十余营,以之分布威海后路三百里处处可登之岛岸,实有顾此失彼,难以周密之势。”【40】

       当时,从登州至荣成绵延五百余里海岸线,是布防之主要地段。

       登州与烟台,为山东海防之要隘,自是必守之地;而烟台至荣成三百余里海岸线,作为威海之后路,更是不可不守。山东兵力本就单薄,防御之时,只能集中兵力,唯有事先准确判定倭寇攻击方向。然而,李秉衡并无对敌侦察手段,清廷一贯忽略战略与战役侦察,更没有像宗方小太郎一样的忠诚睿智间谍,无法向这位前敌陆军指挥官提供准确情报。

       李秉衡只能凭借敌人活动表面现象,来揣测日军攻击方向。

       自1894年12月下旬至1895年1月中旬,日舰在宁海、威海、荣成海面皆有活动。李秉衡大致推断日军可能在这四个方向实施登陆。若要这四处防御,必然要分兵把守。此时,战争已然逼近,再想调整部署,为时已晚。

       若山东半岛清军拥有雄厚兵力,可在第一线分兵设防,并保有机动兵力与预备队,使防御具有纵深梯队。可惜,山东半岛最缺乏必要兵力。于是,“点状防守,一字排开”,便成海岸要点一线设防态势。

       他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1 月 20 日,荣成湾在晨曦微光中渐渐苏醒。  

        清晨四点多,寒风劲吹,三四十只日军舰船驶至荣成湾口外,如幽灵般在龙须岛、倭岛、里岛附近游弋徘徊,仿佛一群饥饿鲨鱼在寻觅着猎物。 

      日军舰艇已逼近荣成湾,实施大规模登陆作战。

      日军登陆威海龙须岛。


      随后,在龙须岛与倭岛交界金山嘴水深处,日军开始他们登陆行动。  

      荣成湾附近,卑军(刘超佩军)中营帮带,此前奉戴宗骞饬派,带领两尊两磅炮、一哨枪队在此处金山嘴驻扎。  

      晨间,这位年轻清军帮带早醒,走到海边,迎着凌冷海风,向海上眺望,双眸凝望着远方。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正见大批日军舰船如乌云般黑压压地停泊在湾口。那些舰船高大威严,钢铁舰在晨光中闪烁着森寒光芒。桅杆林立,旗帜在海风中肆意翻飞。 

      大批日军舰船停泊湾口,日军陆军正换船登岸。 

      他大惊失色,连忙呼喊营中兵士起来,声音在海风中急促传播,许多士兵刚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忪中带着茫然。  

      但听到呼喊后,他们迅速行动起来,纷纷跑到海边。  

      只见一个宏大场面呈现眼前——无数小火轮、漕运船、小艇如穿梭鱼群,在海浪中起伏,从日军舰船边驶向海岸。小火轮拖带着数十只小驳船,缓缓驶向岸边,正图上岸。  

      日军士兵黑色军服,面色冷峻,眼神中透露出贪婪与狂热。他们密密麻麻地挤在小艇上,随着小艇靠近海岸,士兵们纷纷跳下,踏上这片陌生土地,脚步沉重而坚定,仿佛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他们手中武器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一见贼兵欲下,该帮带立即率领枪队如猛虎般迎敌。他们隐蔽在小小的渔船沙旁,枪声响处,击毙贼兵数人。那两磅钢炮怒吼着,如雷霆之击,竟击沉小火轮一只,致使敌军淹死无数。”【41】

       然而,倭船立即开放火箭为号,十余只大兵船如钢铁巨兽般开到岸边,炮声如雷,快跑齐发。那强大火力将两磅小炮架瞬间击碎,贼兵如潮水般蜂拥而上。清军一哨枪队在这强大攻势下无法存身,无奈退回荣成。  

      因荣成湾处海水较深,日本巡洋舰和大船可抛锚在离海岸不远处,遂使船上大炮成为助攻最佳火力。那强大炮火,似恶魔咆哮,无情地摧毁着大清守军的防线,在这片土地上留下深深伤痛与耻辱。  

      于是,荣成在这一日下午3点钟宣告失守,东省五营兵全行退走。

  

      1月20日,日军攻下荣成,首先占领城中电报局。  

      此时,威海清军指挥部并不知荣成已经失守,竟然发电报给荣成守军部署防务,电报被日军截获,并掐断两地间电报线路。  

      随后,日军沿陆路向威海发起进攻,使北洋舰队基地刘公岛成为孤岛。  

      1月23日,李鸿章致电丁汝昌:“若水师至力不能支时,不如出海拼战,即战不胜,或能留铁舰等退往烟台。”但丁汝昌仍然不为所动,回电“除死守外,无别策”,决心战死在威海卫。  

     此时,日本陆军已经掌握了陆地作战主动权,海军从海上攻击港口,相互配合,其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要消灭北洋舰队。连日来进击,北洋舰队弹药耗尽,陆上援军相盼无望,形势无法逆转。

  

     1 月 24 日晚 7 时,夜幕如墨,日军先头部队悄然抵达白马河东岸。  

     此地距威海卫仅25公里,是威海卫东南侧一条河流。  

       日军从荣成湾登陆后,直扑荣成,拿下荣成后,进攻锋头直指威海卫。


      得知日军荣成湾登陆,山东巡抚李秉衡派出宁海总兵孙万龄部嵩武军左营、游击谭邻都福字营3队(1队300人,另2队各200人,共700人),紧急赴援荣成;并调阎得胜率泰靖、精健两营驰救,派分统知府刘树德率绥军两营参战。  

      按照部署:孙万龄率嵩武左营及福字三队,至白马河西岸埋伏,阻敌西犯,阎得胜率精健等五营从旁截击,并包抄敌军,刘树德军仍驻守五尚地附近,以备接应。随后,孙万龄即进驻白马村,在白马河西岸修筑工事,并派探骑侦察前路敌情,阎得胜移军桥头集,相机出动;刘树德则连日修建临时炮台两座,一在桥头北山,一在孟京庄北的兴隆山,各设行营炮两门。【42】

       孙万龄字寿卿,行伍出身,积功至总兵,以提督记名。统嵩武军左营,并任陆军分统为人气度豪迈,身材不高而浑实,故有“孙滚子”绰号。

  

      他们与登陆日军在此相遇。  

      1 月 24 日,日军挺进东豆山村,骑兵深入至白马河东岸。

      日军前哨骑兵踏入一个名为观里村的所在。在村西之地,日军遭遇孙万龄军探骑伏击,一名敌军命丧当场。  

      当天傍晚,日军得知清军兵力寥寥,遂派出步兵一个大队与一个中队,企图进占白马河东岸各村。日军刚踏入白马河东岸姚家圈村,清军已然严阵以待。  

      孙万龄当机立断,趁敌人立脚未稳之际,即刻下令攻击。

  

      日方《二十七八年日清战史》载: “侦察骑兵上午7时30分从孔家村出发,取道河西村,8时40分到达观里村。发现白马村中有若干敌军步兵出现,我军半个小队遂下马徒步前进,在观里村西北高地上向白马村进行侦察射击。敌军很快便在白马村西北以及孟家庄西部高地上出现,人数约2000余,向我军进行射击。9时50分,我军向孔家村方向撤退。战斗中,我军一名医护兵被流弹击中阵亡。”  

      2000人有点夸张了。孙万龄部总共700人,阎得胜、刘树德军均不在白马村,哪来2000人呢?至少日军侦察骑兵眼神不济。  

      中方资料称:激战约一小时左右,毙敌军官一名、士兵十余人,而清军仅一名哨兵受伤,一名马夫中枪牺牲。  

      日军失利后,仓皇向东撤退。  

      白马河之战,乃一次前哨之战,清军斩获“小胜”。

      李鸿章闻报,认为“初战获胜,稍壮士气”。奈何,阎、刘两军并未给予有力配合。阎得胜行至半途即折向西去,不战而退。刘树德军装备精良,且配有四门行营炮,本应是清军主力,却也弃孙军而西去。  

      孙万龄部顿成孤军,寡不敌众,不得已撤出阵地,向羊亭集附近转移。【43】纵观甲午战场,清军陆军没有战略、战役、战术配合协同概念,基本都是各自为战,互不相干。打不赢就跑,余下只能孤军奋战,苦苦独撑,直至一兵一卒,全部战完。

  

      日军锋芒已至,危局降临。  

      1月21日、22日、23、24、25日,李鸿章不断来电,严饬丁汝昌、戴宗骞、刘超佩、张文宣等:现倭势趋重南路,则北岸稍松,戴应酌旋两三营速赴南岸,帮同扼要截击。并严守大小炮台,储足粮弹,敌来尽力死打。其北岸各处,或有空虚,应由戴电商孙镇金彪派队前往协守。文登来路,海军应分布东、西两口,预备夹击。  

      闻日兵虽众,皆由广岛调出,非尽精锐。彼欲趁和议未定,于除日元旦,攻找懈怠,夺我炮台,毁我战舰。水陆将士当昼夜严备,切勿循常例过年。如能齐心血战破敌,旨必重赏。临时宜悬赏格,激励死士。彼既由南路抄来,戴、张所部,除各守炮台外,当分队助南岸战守。若南岸守住,彼或分兵抄北岸后路,刘张再分队助北岸。全在调度灵动,无分畛城,勉之望之。  

      倭寇蓄意谋攻威海,大队兵船已在荣成开炮,并有倭兵上岸,电线不通,情形极为危急。其洋划登岸之兵究有若干,着李鸿章、李秉衡各饬防军飞速驰击,勿任深入蔓延。海军战舰,必须设法保全。 

      丁汝昌提出陆军部队要多挖探沟、用麻袋装土堆避敌炮的主张,再次被李鸿章肯定。李鸿章给戴宗骞复电:“丁(提督)前拟令炮台后用麻袋装土,堆积后墙避敌炮,此为救急之法,应速饬赶备。”同时指示:“丁提督俟口外有日船,当催令开至口门,相机夹击。”(《丁汝昌年谱》) 

 

      皇上虽将丁汝昌提督免职,李鸿章还是称“丁提督”,让丁汝昌内心稍暖。  

      1月22日凌晨,张文宣因与丁汝昌之战守意见不合,致电李鸿章:丁军门已调护军两哨守祭祀。刘公岛大小炮台六座,周围三十余里,与丁议定,水师靠刘公岛。若分兵南岸,丁军门要出浪战,岛船皆不保,请电南北帮坚守炮台并水雷,勿与轻用。宣叩。  

      上午10时许,丁汝昌要率带舰船,开出威海海湾口门参战,得到李支持。  

      李鸿章复电张文宣:口外如有敌舰窥窜,丁军门自应开出口门,与炮台夹击。汝未经战阵,胆怯恐无长进。  

      深夜,丁汝昌在刘公岛收到李鸿章来电:戴分队扼虎口,恐扼不住,若败回,须嘱戴、刘设法严守。口外有无敌船?若敌船少,应出击,多则开往口门,与炮台夹击,即是兼顾北岸,何谓自顾不暇耶?闻马格禄电税司云,可保守。有何把握?与商筹。

 

      深夜一时, 李鸿章传来圣旨:总署沁电,本日奉旨:“李鸿章、李秉衡各电奏,倭兵登岸,荣成失守。览奏殊深愤懑。东省兵力较单,疏有疏失,李秉衡自请议处,着加恩宽免。丁槐一军准其留于山东调遣。该营须用枪械,着李秉衡电商李鸿章,于南省解来枪内,经过东省时,酌拨应用。刻下贼已登岸,必将猛扑威海,着李秉衡厚集援军,迅往遏截,并激励将士,如有能奋勇破敌者,立予重赏。威防戴宗骞等军,守御尚能出力,现在贼踪逼近,仍着李鸿章饬令在防各军,固结兵心,并力截击,不得临敌畏却,致误大局。闻敌人载兵,皆系商船,而以兵船护之,若将“定远”等船齐出冲击,必可毁其多船,断其退路。此亦为救急之策,着李鸿章速筹调度为要。(《丁汝昌年谱》农历十二月二十七日)  

      又称:海军船少,恐难远出冲击,只能在口门与炮台夹击。  

      皇帝也不是指挥作战的料,一会儿“将‘定远’等船齐出冲击,必可毁其多船,断其退路”;一会儿“海军船少,恐难远出冲击,只能在口门与炮台夹击”;更有前一日圣旨“海军战舰,必须设法保全。”(《丁汝昌年谱》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日)  

      这种指挥,到底是出击还是不出击,你让臣等如何执行?如何作战?

  

      1月23日下午,丁汝昌在刘公岛收到李鸿章来电:日兵扑南岸,计尚须二三日。届时察看刘镇如能死守,如何设法帮助,若彼不支,密令台上各炮拔去横闩,弃入海旁。若水师至力不能支时,不如出海拼战,即战不胜,或能留铁舰等退往烟台。希与中外将弁,相机酌办为要。  

      中午,丁汝昌在威海就如何防守有关事项,致电报告李鸿章:奉勘午电,昌即同张镇到南岸会晤刘镇等,据云,除死守外,无有别策。炮台事,数日前已挑选奋勇,安插其中,暗备急时毁炮。现拟将各台备用钢圈钢底取存岛上。至海军如败,万无退烟之理,惟有船没人尽而已。旨屡催出口决战,惟出则陆军将士心寒,大局更难设想。威防如能支,尚须曹军门及吴宏洛来援,他军恐难靠。重出赏格一节,现无银,已出票每张百两,列号后,先盖海提印。如赏与某人,则由该本管官过印,方准支付,如仅昌印不算,乞饬立案。艳午。 (《丁汝昌年谱》农历十二月廿八日)

  

      丁汝昌明确告知李鸿章:“海军如败,万无退烟之理,惟有船没人尽而已。”  

      他不愿逃亡烟台,决意和剩余北洋将士做好为国捐躯准备。  

      况且,荣成湾已被日本联合舰队封锁,日舰快炮专等你露头。  

      你还有路可行吗?恐怕不到烟台,就葬身大海了。  

      “圣旨屡催出口决战”,北洋水师出海拼命了,丢下陆军将士,则无依无靠。不是已定“船台相依”战法吗?朝廷不是认可吗?惟有海军与陆军将士同心协力,共保军港,才不至于让弟兄们心寒,否则大局难以设想。  

      所以,丁汝昌抱定与军港、炮台共存亡之信念,绝不逃出生天,绝不后退一步。

       当天下午,丁汝昌和刘步蟾在刘公岛接待了英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司令斐利曼特尔中将,他递上了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伊东祐亨的中文劝降信。

       大日本国海军总司令官中将伊东祐亨致书与大清国北洋水师提督丁军门汝昌麾下:


       时局之变,仆与阁下从事于疆场,抑何不幸之甚耶?然今日之事,国事也,非私仇也,则仆与阁下友谊之温,今犹如昨。仆之此书,岂徒为劝降清国提督而作者哉?大凡天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审。今有人焉,于其进退之间,虽有国计身家两全之策,而为目前公私诺务所蔽,感于所见,则其友人安得不忠言直告,以发其三思乎?仆之渎告阁下者,亦惟出于友谊,一片至诚,冀阁下垂谅焉。

       清国海陆二军,连战连北之因,苟使虚心平气以察之,不难立睹其致败之由,以阁下之英明,固已知之审矣。至清国而有今日之败者,困非君相一己之罪,盖其墨守常经,不谙通变之所由致也。夫取士必以考试,考试必由文艺,于是乎执政之大臣、当道之达宪,必由文艺以相升擢。文艺乃为显荣之梯阶耳,岂足济夫实效?当今之时,犹如古昔,虽亦非不美,然使清国果能独立孤往,无复能行于今日乎?

前三十载,我日本之国事,遭若何之辛酸,厥能免于垂危者,度阁下之所深悉也。当此之时,我国实以急去旧治,因时制宜,更张新政,以为国可存立之一大要图。今贵国亦不可不以去旧谋新为当务之急,亟从更张,苟其遵之,则国可相安,不然岂能免于败亡之数乎?

       与我日本相战,其必至于败之局,殆不待龟卜而已定之久矣。既际此国运穷迫之时,臣子之为邦家致诚者,岂可徒向滔滔颓波委以一身,而即足云报国也耶?以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史册疆城,炳然宠然,字内最旧之国,使其中兴隆治,皇图永安,抑亦何难?

       夫大厦之将倾,固非一木所能支。苟见势不可为,时不云利,即以全军船舰权降与敌,而以国家兴废之端观之,诚以些些小节.何足挂怀?仆于是乎指誓天日,敢请阁下暂游日本。切愿阁下蓄余力,以待他日贵国中兴之候,宣劳政绩,以报国恩。阁下幸垂听纳焉。

       贵国史册所载,雪会稽之耻以成大志之例甚多,固不待言,法前总统末古末哑恒曾降敌国,以待时机;厥后归助本国政府,更革前政、而法国未尝加以丑辱,且仍推为总统。土耳其之哑司末恒拔香,夫利加那一败,城陷而身为囚虏。一朝归国,即跻大司马之高位,以成改革军制之伟勋,迄未闻有挠其大谋者也。阁下苟来日本,仆能保我天皇陛下大度优容。盖我陛下于其臣民之谋逆者,岂仅赦免其罪而已哉?如木榎本海军中将、大鸟枢密顾问等,量其才艺,授职封官,类例殊众。今者,非其本国之臣民,而显有成名赫赫之人,其优待之隆,自必更胜数信耳。第今日阁下之所宜决者,厥有二端:任夫贵国依然不悟。墨守常经,以跻于至否之极,而同归于尽乎?抑或蓄留余力,以为他日之计乎?

       从来贵国军人与敌军往返书翰,大都以壮语豪言,互相酬答,或炫其强,或蔽其弱,以为能事。仆之斯书。洵发于友谊之至诚,决非草草,请阁下垂察焉。倘幸容纳鄙衷,则待复书贪临。于实行方法,再为详陈。


       谨布上闻。

       明治二十八年一月二十日

       伯爵大山岩 顿首

       伊东祐亨 顿首(《丁汝昌年谱》)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日)


       桥本海关在《清日战争实记》中写道:“伊东中将素与丁提督善,各为其国海军舰队指挥官。黄海之役,丁提督率败舰遁窜威海卫,伊东中将使高桥海军教授官草书,托英国息拔痕舰长遗之于丁汝昌。”(桥本海关《清日战争实记》第303页)

       晚10时许,诱劝丁汝昌投降的英文劝降书,由英国军舰“塞文”号带到烟台新关,再由英国领事邮差送至山东登莱青兵备道、东海关监督刘含芳处。【44】

       刘含芳立即电报李鸿章,并翻译电文。

       刘含芳在电报中称:惟丁在危疑之时,甚有关系,拟由芳先行翻译,以解人惑。是否,乞电示。

       丁汝昌看着伊东佑亨的劝降信,字字句句,看在眼中。  

  

       伊东佑亨师父胜海舟与丁汝昌是莫逆之交。  

       伊东佑亨借助这层关系,写劝降信给丁汝昌,打算先礼后兵。  

       他师父胜海舟与丁汝昌的交谊最为深厚,引为知己。

      1891年7月,丁汝昌率领北洋海军“定远”、“镇远”、“经远”、“来远”、“致远”、“靖远”六舰访日,期间,中日双方举办各种交流活动。  

      丁汝昌与胜海舟的往来,尤其引人注目。  

      丁曾主动前往胜宅拜访,并邀其上舰参观。两人在舰上相谈甚欢,“伯爵与丁把臂相谈,犹如故交一般”。胜海舟得到丁汝昌特别礼遇。尽管胜当时只是一名闲官,闲赋在家。丁仍然以海军将领规格相待。当两人告别时,丁令部下演奏军乐、施放礼炮,并专门派遣小蒸汽船将胜氏送回。  

      胜在日记中写道:“前往横滨清国军舰,接待非常热情。”【45】胜海舟比丁年长余岁,并早在丁投身海军之前,便担任日本幕府军舰奉行、明治政府海军卿等要职,可谓海军前辈。但丁汝昌对胜海舟这种高度礼遇,并不完全是地位与资历关系,更是出于同道中人惺惺相惜。  

      在谈话中,丁汝昌道:“余拜读大作《海军历史》,承知君于幕末至王政维新之际经营海军之阅历与伟勋。与余今日境遇相较,大有同情之感,甚为敬慕。”【46】

       在胜宅谈话中,丁向胜吐露心声:“君昔年创设海军,颇历艰难困苦。而我于当年邦民动乱之时,为李鸿章部下,历经危难殆有七年,始投身海军,与二百子弟同赴英国,驾一二只军舰归来。然终成为海军之困难,并无益处,可谓不堪之物。且有司不察其用,竟以为无用之长物,是以多有故障。君昔时之困苦,我可知也。”  

      胜对于丁汝昌,大感投缘:“彼一见旧知,便直抒胸臆,其谈甚有可闻可敬者。”“其言语甚谦和,其所期则既远且大。”【47】

      胜将丁汝昌称为“海外一知己”。为表心意,胜向这位知己赠送日本刀一柄与自作的和歌、汉诗。【48】其中和歌云“虽有一水相隔,也忘不了与君的情谊。”  

      汉诗云:


      铁舰数百尺,逐鲸大东洋。

      握手烟波里,我望邻谊祥。【49】


       丁汝昌访日时与胜海舟会面,也是两人唯一一次会面。  

      两人见面三年后,中日甲午战争爆发。

  

      此刻,丁汝昌望着胜海舟弟子、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的劝降信,心中翻卷起浪花:“今日之事,国事也,非私仇也,与阁下友谊之温,今犹如昨。”  

      伊东所提“友谊之温”,指1891年丁汝昌率舰队访问日本时,伊东佑亨时日本海军省军务局长,大清舰队进入横滨港时,伊东与日本海军参谋部长井上良馨少将特地从东京赶来迎接,二人有过接触,并盛邀出席晚宴,两人有过推杯换盏的畅饮光景。伊东佑亨亲自登上北洋水师旗舰“定远”号铁甲舰参观。  

      丁汝昌时年56岁,伊东佑亨时年48岁,与丁相见,口称“大兄”。

      1891年,丁汝昌率北洋舰队访问日本,与伊东祐亨相识。


      丁汝昌率大清舰队访日,给伊东留下深刻印象:“往岁尝与大兄置酒高会,当时情款尚存梦寐,心窃期再会。而何图今日贵邦与我邦构兵,见大兄于硝烟弹雨之间。呜呼!是奉公之义,真不可得已也。然仆之于大兄私情岂有所少渝乎!旧时交谊,益加厚矣。”【50】

       伊东非常珍惜与丁汝昌情意与难忘经历。 

  他试图以情感动丁汝昌:虽两国交战时彼此不得不各为其主,可忆起往昔二人肺腑之言与心灵交流,既有之私谊非但未减,反而愈发醇厚。此种醇厚友谊,全然可超越国家间之一时嫌隙,而应回归“联亚抗欧”之大义。然而,对于当下之中日纷争,不光我伊东忧心如焚,提督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深信,只要大清国有如提督这般人物在,东亚之和平必能实现,眼前之冲突亦必能迅速消散。  

      伊东力图“打感情牌”,想要叩动丁汝昌的心扉。  

      日方资料证实:丁汝昌即已立死节之决心。征之他回复给我伊东司令长官之书面文字,特别是得知他阅毕伊东中将书简(指劝降书)后“乃喟然谓左右呼曰:‘尔等杀我矣’以及沉默片刻后,乃怅然叹息曰:‘友谊诚有所感,然报国之义予岂能弃之!予也只今唯有一死耳’”等。【51】

       日本新闻如是说:“丁提督得书,不为彼所感动者默然久之。既而谓左右曰:虽友情实可深感,至报国之义断不可已,我唯死而后已。”【52】

       伊东开出丰厚条件:“请阁下暂游日本。切愿阁下蓄余力,以待他日贵国中兴之候,宣劳政绩,以报国恩。”“阁下苟来日本,仆能保我天皇陛下大度优容。盖我陛下于其臣民之谋逆者,岂仅赦免其罪而已哉?如木榎本海军中将、大鸟枢密顾问等,量其才艺,授职封官,类例殊众。”  

      这种高官厚禄、试图诱惑的手段,对丁汝昌有用乎?  


      伊东佑亨劝降书简摆在面前,他的内心顿然震撼,瞬间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情感漩涡。他深知,这份曾经的友情,如今却成为敌手试图动摇他信念的武器,令他在这情感纠葛中挣扎前行。  

      他的内心世界,如万马奔腾。一面,曾经共同经历的画面在眼前不断闪烁,让他的心不禁颤动;另一面,报国大义如同巍峨丰碑,矗立在灵魂深处,不可撼动。他深知肩负使命,那是对国家与朝廷的忠诚。  

      随即,那坚定信念如烈火般燃烧起来,“然报国之义予岂能弃之!予也只今唯有一死耳”。在内心激烈交锋中,他毫不犹豫选择坚守大义,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绝不退缩。“现惟缮此烬余,竭此衰躯,效命以报。”  

      此时,丁汝昌把目光投向窗外,凝视着海军公所的一草一木。  

      时下,大兵压境,刘公岛危在旦夕,面对兵力数量和质量均远超自己的对手,丁汝昌依然决意死战。  

      他的内心更加坚定苦撑孤岛的决心了。 

      丁汝昌正是在这间办公室接受伊东祐亨劝降书的。


       一时间,他想起了那一幕—— 

      丁汝昌——1891年7月,清朝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谒见了天皇。这次谒见按照东方的传统礼节交换礼物,然而,清朝舰队六艘军舰(比日本海军的任何一艘军舰都要威武强大),引起了一些日本民众的恐慌。此次清朝舰队造访,对于接受传统教育的日本民众来说,是展示对中国文化有多了解的一个契机。一些日本民众谦恭地称清朝为“兄”。(唐纳德·基恩《明治天皇传》)

       提督丁汝昌和其他清朝高级军官,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了盛情款待,他们完全融入到了日本民众的生活当中,而这种程度是欧洲人没法做到的。

       日本文人和学者与这些来访政要体会交流中国诗歌的乐趣,因为汉字超越了国界,并且清朝和日本都奉行文人的观念。也许参加展现两国友谊的各种活动的人士做梦都没有想到,在三年后,日本和清朝会爆发一场恶战。

  

      1月26日,大年初一,寒风凛冽。  

      日军第2师团和第6师团分别从荣成出发。  

      各由南北两路,分头向百尺崖所方向前进。  

      百尺崖位于威海东南,因岬角岩石高峻,直立如崖,故名百尺崖。俗称鹰鼻子,呈尖角形,长约三里,岸有礁石林立。  

      左路日军第2师团先头部队直扑威海卫西。  

      与驻守在石家河畔的清军迎头相遇,十四营的清军胡乱抵抗、胡乱开枪、胡乱消磨时间,直待一个白天过后,便兵分两路撤退。

      威海防军刘澍德部三营绥军退往威海,山东省防军孙万龄一营二队嵩武军、阎得胜部五营河防军、李楹部三营福字军退往文登县。  

      1月27日,日军3个步兵中队和2个炮兵中队穷追猛打,文登县也守不住了,一路退到烟台外围,也惊魂未定。  

      整个战斗过程中,日军照例无一战斗伤亡。

       日军后续登陆部队依然源源不断向威海卫方向进发。


      山东巡抚李秉衡为表示军纪严厉,使山东省军队失城失地的溃退对上面有个交待,指使孙万龄将山东省军中河防军统领阎得胜以“临阵退缩”罪名处死。  

      阎在整个山东陆军中,最没有背景、堪称“山东省军卫汝贵”。  

     他基本没打过仗,河防军仅是修黄河的兵勇,大部分是新入伍的民夫。  

      史料上称:1月25日,孙万龄军与日军战于白马河。孙万龄自当正面,令阎得胜包抄日军后路。阎得胜不战而退,使孙万龄部孤军难支,被迫西撤。29日,李秉衡遵旨饬令孙万龄将阎得胜军前正法,因当时军情万急,孙万龄未执行此令。  

      2月2日,孙万龄与日军战于孙家滩。孙万龄守河堤,与日军激战六、七小时,杀敌甚多。先是,孙万龄令阎得胜策应,伺机包抄敌军,使其背腹受敌。阎得胜不战而逃。孙万龄军陷于日军包围,三面受敌,只得越过阵后皂山而西撤。

  

      日军炮兵阵地。


       2月2日,泰靖左营(兼统精健营)管带副将阎得胜,以“临阵退缩”之罪被斩首于威海西隆福寺。【53】实际上,“临阵退缩”的并不止阎得胜一人。清朝战败是要被追究战场将领罪责的。


      大清杀人也是有学问的。  

      李秉衡作为山东陆军主将,首应负责,但他是不能杀的,因为他是专门参奏别人的,怎么会向上自参“要杀自己的头”呢?!  

     孙万龄也是不能杀的,孙万林是烟台守将、嵩武军总兵孙金彪的分统,是北洋系统中人。与北洋大臣李鸿章直接冲突,还是很麻烦的,他可以奏杀丁汝昌,但你老要杀北洋的人是要有理由的。况且,孙万林在战场上确实卖力,李秉衡也很满意,当天他还向张之洞发出过“兵固单,尤苦死将,前敌敢战之将,仅一孙万林””的感叹。  

      所以,“临阵退缩”的罪名,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 

      这就是阎得胜。  

      如若论罪,李秉衡有大罪。

  

      首先战局估计失误。从丁汝昌与李鸿章往来电文中看出,威海卫保卫战最大的空虚是后路薄弱,日军登陆后必然包抄后路。这就是丁汝昌最焦心之处。事实证明,正是威海卫后路失陷,遭致威海卫军港沦陷。  

      李秉衡作为山东战场陆军将领,主要任务就是看好威海卫后路。  

      威海卫后路有两个方向,一是东部荣成,一是西部烟台至莱州一线。作为军事主官,李秉衡既不积极与威海海陆两军沟通,又对威海驻军意见置之不理。仅凭在半岛转一圈即得出“山东海防以威海、登州为最吃重……威海……近十年中经北洋大臣极力经营,己成重镇。……大致尚属完固。登州郡城……并无炮台巨炮,设守甚难”结论。【54】

      调整兵力部署为,威海卫以西至莱州一线共驻军32营2哨, 而威海以东荣成仅驻军5营3哨(2营河防营、3营新兵)。这也难怪,清军作战没有情报侦察依据,这种等于“撞大运”“猜牌九”的作战部署,其结果可想而知。

      再次,威海卫后路救援消极敷衍。得知日军入侵后,李秉衡曾致电烟台以东所属各部,要求待命増援荣成,可谓雷声大,雨点小。

  

      他指令西路分兵五成支援东路,后来陆续被叫停,最终派去阻击敌人的只有驻荣成阎得胜等5营(阎得胜等5营本就是东路驻军)、驻牟平酒馆孙万林2营2哨、驻牟平上庄李楹3营(未赶上石家河阻击战,即返回),加上威海刘树德3营(属北洋系戴宗骞所派),各营按满员算才6700人。  

      以6700名实力孱弱的清兵抵挡“倭寇”两万,他为何不发兵全力迎敌呢?他给威海卫陆军统领戴宗骞如此解释:“西路各营暂止开拔,防北岸正所以保威海也。”【55】

       而戴宗骞急盼援兵,正望眼欲穿。  

       甲午战争期间山东驻军。


      他给总理衙门解释是:“此次倭寇约近两万人。昨复有倭船十余只在威口外西驶,又难免不从西面乘隙上岸。因之所派嵩武等营未能全趋东面,转致西面空虚……即省西盗贼充斥之处,及武定紧接津、沽,亦仅扎数营。至后路暨省垣腹地空虚,万关紧要。威烟一有疏虞,则后路省门全行决裂。”【56】

       李秉衡对戴宗骞的解释完全不符合逻辑,如果东路日军只是小股部队,可能是疑兵,“两万”日军东面压境,东路防不住,防“北岸”(指半岛北岸,即登州至烟台一线。)何以“所以保威海”?而对总理衙门解释更难说得过去,在省垣和威海这两个处,到底先保哪一个?按轻重缓急,哪里紧急就先保哪里,而威海之危,即在眼前,你一个总指挥难道分不清轻重缓急?!  

      所以上述之语,只能看成是“揣奸把猾”之语。  

      这种滑头之术,一直在上演,直至北洋海军覆灭。

  

      在日军荣成龙须岛登陆后,他指挥山东驻军行动迟缓,贻误战机;山东巡抚所辖部队避敌先退,绕道行至远离威海卫25余公里草庙子一带;2月5日,千里迢迢赶来支援威海的贵州古州镇总兵、中法战争名将丁槐率部到达潍县,其先头部队在丁槐亲率下到达黄县。当时山东巡抚李秉衡已从烟台逃至黄县,将山东省军队主力收缩在登州、莱州一带。李秉衡立刻截留丁槐部队,命令其暂住黄县,“顾黄以应登”。威海卫刘公岛保卫战最关键之际,他轻信率队西逃至烟台的鱼雷艇管带王平供述,2月8日率军由烟台向西撤退 90公里,驻礼在黄县,后又西撤50公里退至莱州。  

      2月7日,在北洋海军孤军奋战,以待救援时,李秉衡致电总理衙门“闻刘公岛水师覆没,倭船已西驶。恐其西窜,遵旨移扼莱州, 以待援兵,以顾全局。”【57】他给自己“转进”莱州找到有力证据,“水师覆没”,我只好“遵旨移扼莱州”。威海卫军港丢失,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李秉衡再如何“刚烈名臣”,这一刻也是“逃跑将军”,这一无耻行径令人不齿。在丁汝昌舍生忘死、奋勇杀敌的关键时刻,在北洋将领自杀的100多个小时之前,他扔下激战的海陆军将士不管,由烟台撤至更加远离战火的莱州驻扎。

  

      事实上,2月7日之后,北洋海军苦苦支撑,等待救援,又苦战4天后,直至2月11日晚,丁提督于绝望中自杀后,北洋海军才放弃抵抗。  

      这就是皇帝和翁同龢最信赖的“良才、伟人”。  

      有文章称:“为使各路援军早日抵达前线,李秉衡尽了最大的努力。他发给各路援军统领的电报多如雪片,不仅屡屡催问行期,而且一再请求他们务必取捷径开进,以期速达。他还向省内有关司、道、府,县下达各种保障援军顺利开进的任务,并与遭运总督、清江转运局、天津东征粮台等保持电讯联系,凡援军所需之军械、粮愉、车辆、夫役、柴草、鼓料等无不一一过问,预为筹办。对于调集援军一事,李秉衡催求之急,筹划之细,已是到了唇焦舌敝、苦心竭虑的程度。这正反映他欲速集援兵反攻威海,以解救北洋舰队的迫切心情”。(张红军《李秉衡与甲午山东半岛之战》《山东社会科学》1992第5期) 

        不否认李秉衡为战争后勤所付出的心血和辛劳。  

        问题是,实际上最需要他支援时,他却退却了。  

        由烟台退黄县,再由黄县退莱州,这该作何解释呢?


       大雪覆盖下的威海卫、刘公岛,日军已从陆路包抄过来。


       雪压彤云,寒风呼号,大雪一阵紧似一阵,覆盖大战的刘公岛。

       此刻,我真愿飞身海岛,亲赴战场采访,目睹这一场悲壮决战如何落下悲怆帷幕。

       如果你能看得更远,就能弄清坚守刘公岛这座军港的意义。

       这是北洋水师的最后据点,也是大清北洋的生命线。

       只要北洋水师还存在,日军就有所顾忌。丁汝昌坚信,日本海军是不可能从正面攻入威海湾,只要陆地守军能确保威海后路不失就行。

       威海后路是山东省,陆军尽归山东巡抚李秉衡提辖。

       甲午战争爆发,翁同龢等清流党撺掇光绪皇帝调走了与李鸿章默契配合的山东巡抚福润,改任清流人物李秉衡主政山东。为扳倒并最终取代李鸿章,中枢与地方清流们上下勾结,虚张声势,并不真心向十万火急的威海派遣一兵一卒,反而调离外地赶来的援军,拨走威海守军本已短缺的子弹,坐拥雄厚兵力和充盈的弹药库,笑看北洋海军困守孤岛,弹尽粮绝。

       这让丁汝昌望眼欲穿,也等不了援军。

       李秉衡“欲速集援兵反攻威海,以解救北洋舰队的迫切心情”,在哪里呢?!

       山东省陆军退往烟台后,北洋水师后背已无兵来守。


       威海卫事实上已陷入日军重围之中。

       汉纳根在设计之初,他就指出这些炮台设计有很大缺点,即“专为备击洋面敌船而设”,“只能顾及海中,不能兼顾后路”。他“当时曾具禀声明,并条陈慎防敌军由陆后犯事宜。惜有胶执成法者,妄谓但须于台后树立木栅,已保无虞。其是否怀挟私意,余不敢知;而职此之故,遂与当事者意见不洽。”【58】

       炮台设计者一开始就告知,只对洋面,顾及海中,不能兼顾后路。所以,防范后路安全至关重要。

       威海南帮炮台群分海岸与陆路两部分。

       海岸有赵北嘴、龙庙嘴、鹿角嘴炮台,装备克虏伯要塞炮14门;陆路含谢家所、杨凤岭、摩天岭和莲子岭炮台,配备克虏伯要塞炮9门及行营炮26门。刘超佩部六营巩军不足3000人防守此地,分散于各炮位后几无机动步兵。

       威海卫北岸炮台。

       威海卫南嘴炮台。


       丁汝昌选海军敢死队员,分至南帮炮台,命萨镇冰率洋员与水兵登日岛炮台,又派马复恒、吴敬荣等增援北帮炮台,并加强威海湾两口防御。

       海港南北岸失守后,坚守阵地越来越小。  

       自此,威海守军为抵挡日军,只能依靠仅存的威海南帮炮台群。  

       日军成功登陆、在占领荣成后,迅速扑向威海南岸。  

       战局依然惨烈,险象重生。


       1月30日,这是个饱受炮火摧残的日子。

       这是正月初五迎财神的日子,威海卫炮台迎来地却是魔鬼撒旦。  

       日军发起了对威海卫南北帮炮台的总攻势。

       担任左翼进攻的是日军第11旅团长大寺安纯少将。

       这位少将是日本鹿儿岛人,1874年参加入侵台湾战役,年轻时因参与国内平叛有功,作战雄悍,使他一路平铺青云。

       他指挥优势兵力,分三路向南帮炮台群制高点摩天岭发动猛攻。


      日军集中兵力进攻威海卫南帮炮台。  

      驻守南帮炮台清军仅6营3000人。  

      日本左路军第六师团左翼纵队第四旅团攻击下,虎山口及南北虎口陷落;右翼纵队第十一旅团攻击时,单弱守军无力抵抗,摩天岭、龙庙嘴、鹿角嘴等炮台相继易手,杨凤岭、莲子岭、谢家所亦被攻陷。戴宗骞、刘超佩部巩军和绥军损失惨重,退向赵北嘴炮台。

       防守摩天岭炮台的清军,只有一个营的兵力,不足400人,与日军展开激烈争夺战。

       日军敢死队冒着海岸炮火的封锁轰击,不要命地往上仰攻,死了一批,后面又上来一批,一层层尸体铺在阵地前,仍然反复冲向摩天岭炮台。

       威海卫摩天岭炮台被日军一次次疯狂攻击。


       万分危急关头,丁汝昌派北洋舰队“定远”“镇远”“来远”(舰船负伤仍在修理中)前来支援,军舰驶至威海卫南岸水面助战。

       摩天岭北望,就是威海湾,刘步蟾等依托海湾,用舰炮轰击冲向摩天岭的日军,阻止日军进攻。

       《明治二十七八年日清战史》载:步兵向烟墩山和摩天岭炮台发起猛烈进攻,敌我炮战颇为激烈。此时,敌舰的炮弹也向摩天岭炮台集中。数小时激战,三次攻入炮台,又被击退。

      威海南帮炮台,钢铁巨炮森然林立,巩军士兵们紧张地守在炮位旁,眼神中满是坚毅与无奈。


       刘公岛上,丁汝昌面色凝重,来回踱步,指挥若定,尽显大将风范。  

      而日军如汹涌潮水般袭来,枪炮声震彻天际,硝烟弥漫,雪花与战火交织。  

      战场上,士兵们奋勇抵抗,悲壮倒下,一片惨烈之象。  

      漫天飞雪,扬扬洒落,似苍天悲怆之泪,飘洒在战地上。雪花簌簌而落,大地银装素裹,海面一片混沌,却难掩悲壮与凄楚之情。  

      雪盖山峦,沉默不语;海风凛冽,挟雪呼啸;浪拍海岸,层层雪沫。  

      雪花落洒残破的龙旗上,那破旗映雪,显得格外黯淡。  

      在这大雪纷飞的正月,威海卫笼罩在一片寒凉悲戚之中。每一片雪花都承载战士们的不屈与抗争,每一阵风声都奏响着一曲慷慨激昂的战歌。  

      这片土地上,将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历史大戏,即将落幕是,这漫天飞雪将成为悲壮历史的见证者。

  

      1月30日,威海南北岸守将戴宗骞电告李鸿章:“自倭登岸后,绥四营全赴南岸,苦战十日,并无接应。现倭队深入南岸,龙庙嘴台已失,卑军现仍死守长岛十八里铺,万难久支。”【59】

       据英国水师官于此日在威海观战回述:“南岸赵北嘴炮台于午时12点钟零十分先为倭据,经海军派敢死之士上岸,将火药轰发,全台轰坏。鹿角嘴炮台于午时12点钟零二十五分为倭所据,亦经轰坏。龙庙嘴之战相持甚久,至申正四点钟方陷。其台即为倭据,倭即以台炮扰我海军并刘公岛各台。  

      海军即将“定远”铁舰驶近炮台,发炮轰击,约半点钟,炮台全坏。


       北洋水师利用舰炮支援各炮台,炮击进攻的日军。


        双方交战中,水师还是缺乏速射炮,火力上被日军压制。

        战前,李鸿章曾力主购置速射炮,遭“清流派”阻拦,终未如愿。  

       不得已之下,李鸿章督促上海江南制造局仿制12门阿姆斯特朗速射炮,其中6门被送至南洋水师,1门留置江南制造局,其余5门送至北洋水师,可确认有二门加装于日岛炮台,二门加装于刘公岛上炮台,有一门加装于经远舰上参与过甲午海战。由于这些速射炮数量太少,对于海战结果的影响可谓日恶战中之一大壮观也。”【60】


      1月30日上午7时30分,丁汝昌率北洋舰队“定远”“靖远”“平远”“济远”“来远”“广丙”以及蚊子船等,驶到威海湾南帮离岸不远处,于威港南口对进攻南岸炮台的日军展开猛烈轰击,支援正在激战的炮台守军。  

      同时,刘公岛东方二炮台合力抵抗,日舰筑紫等受伤急退。他本人登上靖远舰,亲率炮舰驰近南岸,发炮支援守军。  

      丁汝昌和舰队又以排炮重创企图沿海岸大道攻占威海卫城的日军。  

      左翼支队4个中队日军被迫退至冯家窝。  

      之后,丁汝昌继续率领海军舰船,与前来进攻的日本联合舰队展开激战。(《丁汝昌年谱》农历正月初五日)

  

      上午,在电报局人员尚未逃亡前,威海南北岸守将戴宗骞电告李鸿章:“自倭登岸后,绥四营全赴南岸,苦战十日,并无接应。现倭队深入南岸,龙庙嘴台已失,卑军现仍死守长岛十八里铺,万难久支。”【61】


       南帮炮台群,激战正酣。

       丁汝昌率北洋海军“定远” “靖远” “来远” “平远”“广丙”、数艘伦道尔炮艇尽量抵近南岸,用舰上重炮竭力向日军发炮,支援陆军抵抗,在目睹各炮台相继陷落后,又忍痛向炮台发射炮弹,以期摧毁重炮,消除它们对军舰和刘公岛的威胁。

       南嘴炮台失陷。


       战斗中,“定远”和“广丙”相继被龙庙嘴炮台射出的炮弹命中,“广丙”帮带大副、留美幼童出身的黄祖莲被从司令塔观察孔射入的弹片击中头部,倒在管带程璧光的身边。

       而操纵这门巨炮的,竟是4名在日军刺刀威逼下的巩绥军被俘士兵……

       鹿角嘴炮台的克虏伯240毫米要塞炮,被打断炮管。

       鹿角嘴炮台的240毫米要塞炮,被北洋水师舰炮摧毁。

       弃守后被日军占领的黄泥沟炮台,炮弹壳散落一地,可见清军将士是抵抗后撤退……【62】


       进攻受阻,日军纷纷退下。

       大寺安纯一怒之下,对冲锋敢死队发出怒吼:汝若不前,定斩阵前!

       敢死队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发起猛攻。

       营官周家恩率兵守卫摩天岭阵地,他坚守战位,频频发炮,顽强抵抗,战斗到最后一刻。

       守军虽然顽强抵抗,但毕竟势单力薄,兵力相差悬殊,架不住日军一波又一波拼死冲锋。

        这不足400人的清军,全部英勇战死在摩天岭炮台。

       日军从背后攻击鹿角嘴炮台。

       日军攻陷威海卫港,占领西北岸黄土崖炮台两门大炮,对刘公岛北洋水师进行水陆夹攻。

       威海卫北岸炮台失守。


       日军攻势凶猛,炮火齐下。

       在联合舰队炮火支援下,威海卫各炮台被硝烟烈火笼罩,成为一片燃烧的土地。

       ——龙嘴庙炮台陷落;

       ——谢家嘴炮台陷落;

       ——杨凤岭炮台陷落;

       ——摩天岭炮台陷落。

       失去烟墩山、摩天岭炮台制高点的支援,一座座炮台落入敌手。

       1月30日午后,南帮炮台群只剩下赵北嘴炮台,孤零零地艰难支撑。

       此时,威海卫南帮炮台群上都升起了日军旭章旗。


       从各个沦陷炮台撤下来的清军残部,都集中到了赵北嘴炮台。

       大寺安纯发现只剩下赵北嘴炮台尚未拿下,便命令日军包围赵北嘴炮台。


       日军分多路向赵北嘴炮台围拢过来。

       剩下的1000多名清军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

       就在生死存亡关头,一支300人的清军部队从海上迅速登陆,从日军背后发起猛烈袭击。

       1895年出版的《日清战争》画报,描述了当时情景:炮台战斗惨巨,突然大约300多名身穿火红色制服中国军人,他们乘坐舢板和汽艇,攻击登陆已经失陷的炮台,战斗气焰最为嚣张……

       这支部队正是北洋水师中的“陆战队”。丁汝昌在关键时刻派出“定远”“镇远”舰上的陆战队员,支援危急中的赵北嘴炮台。

       北洋海军学习西方海军编制,在主力舰上编有人数不多的陆战队。平时整肃纪律,战时可登陆作战。据日军记载,这些陆战队员们战斗精神和军事素养,远超日本人所遇到的所有中国军人。他们面对十数倍于己的日本兵,毫不畏惧,没有人退缩。他们冲向数千日军组成的战阵,目的是夺回炮台。

       他们一度攻进了日军前线指挥部院内,两名陆战队员翻墙进入已被日军得手的赵北嘴炮台内部。

       里面日军军官正在召集开会,两名队员直接开火,会场上顿时乱做一团。

       日本人做梦也想不到:清军会有一支陆战队从海上来,一直打到他的指挥部里。

       但他们最终被优势日军合围在海边,全部战死。

       这些被日军称为“最为嚣张”的300死士,没有一个留下姓名。

       这300人,是北洋海军全部的陆战队员。他们明知大势难违、有来无回,依然决然冲锋。

       他们英勇战斗、慷慨赴死的壮举,留下了中国海军陆战队第一战例的英名。

       据英国水师官于此日在威海观战回述:“南岸赵北嘴炮台于午时12点钟零十分先为倭据,经海军派敢死之士上岸,将火药轰发,全台轰坏。”  


      鹿角嘴炮台于午时12点钟零二十五分为倭所据,亦经轰坏。  

      龙庙嘴之战相持甚久,至申正四点钟方陷。  

      其台即为倭据,倭即以台炮扰我海军并刘公岛各台。  

      海军即将定远铁舰驶近炮台,发炮轰击,约半点钟,炮台全坏。

      北洋水师陆战队的突袭,让日军乱了阵脚。

       赵北嘴炮台被围困的1000多守军乘机突围,撤离到安全地带。

       最后,赵北嘴炮台还是沦陷了。

       赵北嘴炮台失守。


       49岁的大寺安纯见到南帮炮台全部被占领后,兴奋异常。他得意洋洋登上摩天岭炮台,视察战场状况。

       此时,北洋舰队“来远”舰主炮已悄然瞄准摩天岭上一群身着军大衣的日军。

       就在大寺安纯让随军记者为他拍照留念时,一发炮弹呼啸而至,飞上了摩天岭。

       炮弹碎片击中大寺安纯的胸部,贯穿身体,当场毙命。 

       油画《北洋水师击毙大寺安纯》。

      史载:1895年1月30日上午8时30分许,北洋海军发炮轰击占领摩天岭炮台日军,将日军左翼司令官、第六师团第十一旅团旅团长大寺安纯少将击毙。

       这是日军在甲午战争中唯一阵亡的将军。         

  

      下午2时许,丁汝昌在刘公岛致电李鸿章:倭今早由南岸后路先得龙庙嘴台,鹿角嘴守兵即逃,赵北嘴台炮,经水师于午间自毁。戴道要守龙庙嘴,昌亲到戴、刘处晤商,此台万难守,均不允。昌又告云:倭若由后路抄来,此台即为前敌,该台毫无布置,敌由长墙抄来,亦必失,终不听,以致如此,今无及也。昌带各船在沿海岸边,击死倭兵不少,今晚不知如何情形,明日如电通再报。  

      丁汝昌无法指挥戴宗骞、刘超佩两个陆军将领,说了半天也说不通。  

      深夜,丁汝昌在刘公岛收到李鸿章于傍晚6时许来电:歌未电惊悉。刘超佩避往何处?应遵旨就地正法。水师缘岸击贼,只要日岛守住,水雷拦坝得力,倭船必不敢深入。汝应竭力督饬妥办,勿避嫌怨。万一刘岛不保,能挟带数舰冲出,或烟台,或吴淞,勿被倭全灭,稍赎重愆。否则,事急时,将船凿沉,亦不贻后患,必相机办理。(《丁汝昌年谱》农历正月初五)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洒落海面。  

      海面上刮起狂风,海浪掀起有五六尺高,寒意逼人。  

      镇守威海卫前沿陆军守将戴宗骞满脸汗水,凝望着激战的炮台。

     绥军统领戴宗骞在金线顶威海电报局向天津发出最后一电:“本日早间,倭数道由岭入,巩军陆路台先失。西南路三虎口,苦战三时,亦撤退,南路长墙旋失。倭夺龙庙台,水师炮力击,倭死不少……倘南岸两台尚存,犹可支,倘再不守,倭兵船深入,陆路北台均难存,是职道毕命时,恐无后电。”【63】

       此电发出后,电报局人员就逃跑了,威海卫已与外界断绝联系。

       戴宗骞最终带着19名残兵,退往北帮祭祀台炮台。

       南帮炮台已然到了最后时刻,望着蜂拥如蚁群的日军,戴宗骞悲愤至极。  


      1月30日,日军攻威海南帮炮台时,守将总兵刘超佩弃台而逃。  

      戴宗骞率绥军正、副两营守南帮炮台后路之南虎口山,战未久,见敌势猛,下令后撤,旋退至威海北帮炮台,南岸三台遂陷。

       北帮守军因戴宗骞“压饷”久怀不满,至此尽散,仅十九人随其左右。  

       有人劝其弃台就援图复,戴宗骞叹曰:“守台,吾职也。兵败地失,走将焉往?唯死以报朝廷耳。”  

      戴宗骞早年随李鸿章镇压捻军,得赏识,为心腹。其贪婪无度,扣新兵饷三月,入私囊。士兵索饷,丁汝昌劝发饷,其不听反有成见。绥军缺额严重,纪律败坏。威海北岸妓院林立,营房相邻,军官嫖娼聚赌兼做生意,毫无备战之气。日军犯威海卫前,戴运北帮炮台存银至烟台,令子携归安徽老家。南帮炮台激战时,绥军六营溃四营,戴率十余随从退入北岸祭祀台炮台,宿弹药库。  

      次日,丁汝昌登岸商议,戴束手无策。戴满面愁容,兵皆溃散,仅余十九人。

       丁劝其移住刘公岛。


       威海保卫战,“镇远”和“济远”正在激战中。


      2月1日,从威海卫城中远眺南岸群山,太阳旗若隐若现。  

      隆隆炮声从西郊传来,尚在耳畔隐约回荡。前夜,寒风凛冽刺骨,戴宗骞蜷缩于冰冷黑暗的北岸炮台弹药库中。

       彼时,他仅存一营守军,连同丁汝昌派来的二百余名水军援兵,趁夜悉数撤往烟台。  

      北岸炮台,人去楼空,守将戴宗骞神色惨淡。  

      眼下,整个北岸炮台仅余他所率祭祀台炮台内十九名官兵。  

      狂风怒卷,恶浪滔滔,丁汝昌乘舢板至北岸。猝然目睹炮台内之情景,心情沉郁至极,半晌默然无语。  

      北炮台之重要,直接关乎北洋舰队生命。威海湾北口狭窄,装备大量大口径火炮于北岸炮台,一旦落入敌手,火力可轻易覆盖刘公岛,其丢失之危害甚于南岸炮台。

       最终,丁汝昌艰难抉择,与其资敌,不如自毁。  

      闻此决定,戴宗骞喟然长叹:“守台乃吾之责任,兵败地失,何处可去?唯有一死以报朝廷,别无他言。”  

      丁汝昌意志决绝,命身边卫兵:将戴道架走!  

      数名水兵一拥而上,将戴宗骞从炮台旁架走,北岸炮台残存守军亦随之撤入刘公岛。

       同时,丁汝昌招募奋勇兵丁,携炸药乘船至北岸炮台,将大炮、火药库尽皆炸毁。

       这帮兵丁刚完成任务回到船上,日军便接踵而至,不费一枪一弹占据北岸炮台。 


       2月1日,被丁汝昌命令水兵将戴宗骞强行架上小火轮,撤往刘公岛。(《丁汝昌年谱》农历正月初五)        

      乘舢板至刘公岛,一座铁码头,赫然显现眼前。  

       刘公岛北洋海军铁码头。这座一百三十年前以铁板钉成方柱,中间灌满德国水泥之建筑,铁柱锈迹斑斑,诸多贝类动物残骸附着其上,满是岁月久远之印记。


       大浪猛扑码头下铁柱,“哗哗哗”之声,瞬间被挡回,激起水花一片。  

       戴宗骞被水兵从船上搀扶而下,艰难地走上铁码头。  

      他身着青面羊皮袄,已然污浊不堪,头戴一顶瓜皮帽,还缠一条手巾,面色极为难看。

      他对搀扶他的水兵道:“老弟,多谢你们啦!”接着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吾之事算完矣,且看丁军门的啦!”  

      是夜,戴宗骞自知罪重,吞鸦片自尽。【64】

      戴宗骞尽管贪污兵饷,私藏银钱,但至少没有当逃兵。  

      而当时当逃兵的官兵绝非少数。

       以“吞鸦片”“仰药而尽”,算是对大清尽忠了。 

 

      深夜,丁汝昌接到手下报告,戴宗骞已“仰药自尽”。  

      据在门外站岗水手陈学海说:戴统领是正月初七日下午由北帮炮台撤进刘公岛。戴统领进岛后,第二天(初八日)喝了大烟,但药力不足,抬在灵床上又挣扎着起来。当时萨镇冰守在旁边,又让他喝了一些大烟,这才咽气。”【65】

       咽气的时候已是初九日了。  

      丁汝昌听罢,身体怔怔地,猛地垂下头来,鼻梁一皱,嘴唇颤抖着,眼角湿润了,不禁扬起头来,深深长叹一声。

       此时,环绕威海的陆上炮台和威海城全部失陷,而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在海上已经摆开阵势。

       刘公岛已成孤岛。北洋海军命运将会如何呢?    

  

      2月2日,风煞雪停,天气转晴。  

      当天,日军进入威海卫城,并占领北岸炮台。至此,威海陆地全失。  

      刘公岛已成汪洋中一叶孤舟。  

       威海卫城陷落后,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率军退守刘公岛。


      早在1月22日,丁汝昌获得明确消息:若威海能支撑20天,外省援军当可赶到。如今,10天已过,援军毫无动静。  

      丁汝昌还抱有一线希望,决心苦撑至2月11日,可刘公岛及港内舰队已危在旦夕。日军已占领南北岸炮台,用炮台重炮反击舰、岛,清军伤亡惨重。

       日军还从海上连连发动进攻。


       2月4日,丁汝昌接报,说有奇异之事。

      报称:每日夜间,刘公岛上东疃善茔之地,都有亮光闪烁,似传信号。

       怀疑有日军奸细。于是,他下令捉拿奸细。

       有一人,叫傅春华,湖北人士。此人游手好闲,初时以杀猪为业,后又提篮抽签,穿梭于营房之间,引诱官兵沉湎赌博,借机窥探军情。

      2月10日,站岗人惊见茔地有亮光发出,遂急报提督衙门师爷杨白毛。

      杨白毛速与护军统领张文宣联络,遣人往善茔地查看。寻觅良久,未见可疑之处。正欲折返,忽有人觉几座坟后杂草堆积,甚为异常。扒开杂草,现一洞穴,以灯照之,竟藏奸细。在这洞穴中共擒7名日本奸细,此辈已活动数夜。

       他们在坟后掘洞,启棺拖走尸首,白昼藏身其中,夜间出没活动。此七名奸细,当日即被处死。

       这7人便是宗方小太郎在岛上所建情报站人员。

       直到北洋水师覆没之前,才发现间谍,捉拿间谍,实为时已晚矣。【66】


       《日清战争实记》载:威海岸上各炮台附近之小岛炮台,已先后为倭军所夺,仅刘公岛二炮台尚未失守。镇远、平远、靖远、济远、广丙等船虽然尚在,然改调济南进援之兵四十余营却恐难以速到。是则丁帅独撑危局,收合余烬,竭力据守,已逾二十余日矣。外援未至,敌围益紧,粮渐匮乏,军心乖离,万不得已,力尽计穷,其覆巢之下难期完卵。【67】


       2月2日,风止雪歇,天朗气清。

       日本陆军第二师团第四混成旅团自西门长驱直入威海卫城,复分队占据北帮炮台。至此,威海陆地尽落敌手。北洋舰队顿失后援,唯余刘公岛、日岛二岛可倚。伊东祐亨旋即下令于2月3日发动第二次海上强攻,妄图一举剿灭北洋舰队。

       日本联合舰队排兵布阵:第一游击队严守威海北口;第二、第三、第四游击队猛轰刘公岛及日岛炮台,本队于威海港外遥相呼应。彼时,日军已将皂埠嘴炮台一门28公分口径克虏伯巨炮修复,与海军协同作战,对港内北洋舰队形成夹击之势。

       巨炮的炮弹直接打到了威海卫港口。

       日本海陆军对刘公岛形成合围之势。


       丁汝昌即率北洋舰队与刘公岛炮台守军相互配合,持续轮番地与日本联合舰队展开激战。“斯时,威海卫港周遭各地皆为日军占据,北洋舰队所凭恃者,惟刘公岛、日岛诸岛而已。港外,优势日本舰队严密封锁,北洋舰队实已深陷重围,然丁汝昌以下诸将士毫无惧色,奋力御敌。”双方炮战惨烈至极,“巨弹交错,坠入沧海,猛响如百雷齐发,飞沫冲天,高达数丈。”战至午后一时,日舰筑紫遭炮弹击中,“左舷穿透中甲板”,“舰体损毁”。(《丁汝昌年谱》农历正月初八)

       “刘公岛炮台放大炮、小炮,清舰亦发弹,势颇激烈。筑紫舰烟突根为巨弹所中,伤水兵四人。”【68】

       战至下午时4许,日本舰队第二游击队又齐轰日岛炮台,刘公岛及日岛皆发炮还击,一发从刘公岛射来巨弹几乎击中“松岛”舰。

       日本海军军令部《明治二十七八年海战史》述:“北洋舰队实已陷人重围之中,而丁汝昌以下毫无屈色,努力防战。”战至下午,日舰筑紫被击中,“左舷穿透中甲板,未爆炸,由右舷落入海中,打死士兵三名,伤官兵三名,舰体损坏。”【69】


       之后, 午后二时半,日岛发炮,日舰“葛城”亦中炮负伤。

       虽敌军攻势如潮,但因北洋舰队及刘公岛、日岛守军英勇抗击,双方炮战终日。

       日舰终不敢逼近威海港口,无奈退去。

       2月3日,日联合舰队倾全力从正面进攻。

       面对优势敌人,丁汝昌指挥各舰“努力防战”,日舰被伤多艘,气焰大沮。

       “船台相依”之策取得很大成效,迫使日军不得不修改其进攻计划。


       2月4日,丁汝昌在威海湾港内会见进入威海离口内英国远东舰队司令裴利曼特尔。

       下午2时许,丁汝昌下令各船依辅炮台,炮击向北口进攻的日本舰日军无功而返。

       2月7日,丁汝昌指挥海军部队以激烈炮战,击退日军第三次猛烈海陆合攻。


       当日,李鸿章向皇帝奏威海失守情形,令光绪帝阅之殊深愤懑。

       他怒问:戴宗骞誓死守台,今又与丁汝昌同驻“定远”,究竟海军各舰能否力战冲出?现泊何处?刘公岛孤悬滨海,势亦不保,日内情形,著即探明速报。钦此。(《丁汝昌年谱》农历正月初十)

       这些喝问,远在刘公岛上的丁汝昌听不见了。


       沉沉夜色,海风劲。

       几条黑影悄然无息在波浪中潜行,这是日本鱼雷艇突破威海卫口外防御,靠近了停泊的北洋水师舰只。

       日军海陆三次进攻受挫后,伊东祐亨深知从正面强攻刘公岛、日岛及港内北洋舰队难收成效,遂决意采用鱼雷艇偷袭之策。2月3日夜间,伊东祐亨遣鱼雷艇切断龙庙嘴拦坝一段。次日,日岛炮台守军察觉此事,即刻向丁汝昌禀报。丁汝昌认定敌人此举绝非偶然,必是其鱼雷艇预备偷袭,故而戒备愈严。然水雷拦坝已毁一段,敌鱼雷艇可随意出入,且港湾水面辽阔,若敌人择机偷袭,实难防范。

       伊东祐亨为尽快歼灭北洋舰队,采取机动性超群的鱼雷艇夜间突袭战术。

       鱼雷艇在突袭与速撤方面独具优势。日军遣十艘鱼雷艇,于夜色如墨之际,悄然逼近威海卫港口防线。这些鱼雷艇配备新型鱼雷,可于水下悄然潜行,待接近目标后,施以致命一击。


       偷袭威海卫军港、用鱼雷炸毁“定远”的日本鱼雷艇。

       攻击威海卫南炮台的日军鱼雷艇。


       2月5日凌晨,日本鱼雷艇从拦坝缺口悄然入港,实施偷袭。

       入港偷袭的日本鱼雷艇分两个艇队:第二艇队,由21号(司令艇)、8号、9号、14号、19号、18号六艇组成;第三艇队,由22号(司令艇)、5号、6号、10号四艇组成。敌军之计乃以第三艇队为先锋,先引北洋舰队注意,以掩护第二艇队偷袭;第二艇队为突袭队,趁夜幕掩护,沿威海海岸北行,潜至北洋舰队数百公尺处,伺机发射鱼雷。夜半三更半,月落天黑,日本第三艇队率先驶至北洋舰队正面,由22号艇连续发射两尾鱼雷。

       北洋舰队七艘战舰停泊于刘公岛西南海面,呈东西排列,状如虾须阵。旗舰定远恰处铁码头西侧。

       凌晨近4时,丁汝昌与众将领及洋员在“定远”舰上彻夜议事时,得知敌鱼雷艇闯入港内的报告,急忙登上甲板,观察敌艇行动。

       北洋舰队各舰惊觉,急开炮示警。

       发现敌艇后,丁汝昌急令开炮。敌22号艇仓惶转头南逃,却误触暗礁,艇身倾覆,艇上众人落水。

       察觉敌鱼雷艇偷袭,丁汝昌与管带刘步蟾等急登甲板,察敌艇动向。各舰炮火齐鸣,却未见敌影。为寻敌舰踪迹,丁汝昌下令停止炮击。待硝烟散尽,始见舰左舷正面约半海里海面,似有黑影。定睛细察,确为日本鱼雷艇,共计两只。

       而敌军第2艇队9号艇与第3艇队10号艇盯住“定远”舰靠近至300米时,敌10号艇放出鱼雷击中“定远”舰尾部,敌9号艇在距“定远”舰50米处,又发鱼雷,命中“定远”舰左舷后面机械工程师室。

       “定远”舰不幸沦为主要攻击目标。

       “定远”舰急瞄准发炮,一炮命中,敌艇爆炸破裂。

       未几,定远舰底轰然巨响,舰身剧震,海水自升降口喷涌而出。

       一枚鱼雷在夜幕中精准击中定远舰船体,强烈爆炸声刹那间响起,巨大冲击波与高耸水柱划破夜空。

       此次袭击,给“定远”舰带来极为惨重的损害,船体被撕开一个硕大豁口,海水如猛兽般汹涌而入,致使舰船剧烈倾斜。

       “定远”舰剧烈震动,刘步蟾立即下令关闭防水门筏,但无济于事。又急令砍断锚链,向南航行。定远绕过铁码头,又搁浅于刘公岛东南海岸浅滩处。如此,定远舰方免于沉没,得以“作水炮台”,继续守护刘公岛及港内诸舰。此后,丁汝昌遂将督旗移至镇远舰。(《丁汝昌年谱》农历正月十一日)

       “定远”舰被日本鱼雷偷袭,这让丁汝昌始料未及。

       丁汝昌只好移驻“镇远”舰,并托人带信给驻守在烟台的刘含芳说:初十夜,月落后,倭雷艇数只沿南岸偷入,拼死专攻“定远”,旋道旋进。我因快炮无多,受雷一尾,机舱进水。急将“定远”驶搁浅沙,冀能补救,作水炮台用,后以受伤过重,意不能用。

       2月6日上午,见北洋水师主力舰消耗殆尽,日本联合舰队出动23艘军舰,在南岸炮台炮火配合下,大举正面强攻威海湾。

       丁汝昌亲率“镇远”“靖远”等军舰进行顽强抵抗。

       见情况危急,丁汝昌便决定派鱼雷艇袭击日舰,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北洋水师13艘鱼雷艇和两艘汽艇冲出港外,并没有对日作战,而是全速向烟台逃去,结果不是被日舰击沉、俘虏就是搁浅撞毁。

        此时,刘公岛上已无电报可通。


       丁汝昌、牛昶昞、张文宣联名写下“紧急请求援兵”的信函,派人送至烟台刘含芳处。

       2月5日晚,刘含芳急电李鸿章:

       顷丁军门、牛道昶晒、张镇文宣函称:南岸失后,巩军败向西去,倭以马步追之,我师船分队沿岸开炮,击杀倭兵多人,贼始折回,经军出队亦败。刘镇超佩带伤先至威海,嗣送入医院养伤。戴道带随从十余人退入北岸祭祀台,宿子药库,次早昌等复往商战守之策。戴云:绥、巩军均向西散去,派人四处招集,所剩只绥军一营守炮台及保护长墙等语。初七卯刻,复往与商。据云:所散兵招集不回,并台、墙守共亦清西去,两台只剩十九人,吴敬荣、温朝仪并所带协守之水,亦随绥军西去,祭祀台虽有马道及所部死中,然孤台不复,热贵敌州、我船及鸟将立见灰烬,昌不得已,劝戴道移住鸟中,将水师人撤离高内,并挑选奋勇赴毁各台及药库、水雷营,戴道到岛吞全自尽,昌年现在惟力筹死守,粮食虽可数付一月,但子药未克。断难持久。求速将以上情况飞电各帅,切恳速饬各路援兵,星夜前来解此危困,以救水陆百姓千万人生命,匪特昌等感大德云!(《丁汝昌年谱》农历正月十一日)

       刘公岛,十万火急。

       北洋舰队已然到了山穷水尽境地。


       2月6日凌晨3时许,丁汝昌下令各舰船搜寻并炮击进港偷袭的日军鱼雷艇。北洋海军利用探照灯,在海面上急速搜寻日军鱼雷艇,未料,探照灯成为靶子,日军对准探照灯发射鱼雷,将北洋舰队的“来远”“平远”“宝筏”三船击沉。

       在日军鱼雷艇队偷袭中,其中“来远舰”爆炸起火,不久便沉没。

       “来远”舰被日军鱼雷击中沉没。


       邱宝仁和“来远”舰驾驶二副谢葆璋等五十多位将士,在军舰爆炸的刹那间,纵身跳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凭着一身好水性,拼命游上刘公岛,得以死里逃生。

       上午,丁汝昌面对日军发起的猛烈进攻,下令“靖远”“济远”“平远”“广丙”四船与黄岛炮台配合,向北岸炮台日军,以及向西口进攻的日军舰队还击。与此同时,又令其余各船与刘公岛、日岛各炮台配合,向南岸放军及向东口进攻的日本海军船舰开炮猛轰,击退日本联合舰队对刘公岛发动的第4次进攻。

       午后,因敌人轰击刘公岛炮台及船艇,岛上居民男女老少数千人,聚集码头,哀求生路,丁汝昌、张文宣等抚慰方散。(《丁汝昌年谱》农历正月十二日)

       北洋舰队深陷绝境,弹药将尽,难以持久。

       岛上被一派萧飒阴霾笼罩。


       日军以鱼雷艇攻击刘公岛海面的北洋水师舰只。


       北洋海军洋员、德国人瑞乃尔在致信《京津泰晤士报》编辑时,这样描述:

      当我们丢失了大陆上炮台后,部分炮台的火炮随即转向了我们,我们的兵力折损严重,且被困在几艘军舰和一个连一只老鼠都跑不出去的小岛上。我们被四面包围,严寒,夜晚对我方军舰的鱼雷装击,最后,还有我方鱼雷艇队的临阵脱逃,使得我们舰上和岸上的中卫部队陷入绝望。高级军官自裁以得解脱,水兵们希望战斗,却失望地发现军舰仍停泊在刘公岛边,而所有与大陆的通讯都被切新了,人占据了大陆沿岸,并深入内陆数英里。炮台里的守军看到我们的鱼雷艇队于2月7日脱逃,并由此推测,我们的大舰不久也会步其后尘,抛弃他们这些士兵,任他们由入侵的敌人摆布;这意味着根据他们从旅顺口目击者那里听到的消息的推论,岛上的所有人、男人、女人和小孩都将被屠杀。【70】

       瑞乃尔于同治九年(1870年),由德国克虏伯炮厂派遣来中国,旨在推销军火。不久,他被李鸿章聘请为陆军教官。

       随后,经天津海关税务司德璀琳推荐,瑞乃尔与额德茂一同被聘请为旅顺炮台教习。

       在甲午中日战争爆发后,瑞乃尔被调至威海,担任北洋护军绥巩军炮术教习,协助北洋海军作战。


       北洋水师,曾承载无数荣耀与希望。

       这支钢铁舰队,此刻深陷绝境。

       硝烟弥漫,战火余烬在海风中摇曳。破损战舰犹如受伤巨兽,静静伏卧在海面,诉说着惨烈故事。

       桅杆倾斜,旌旗残破,那曾经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如今无力地垂落,仿佛在为命运哀叹。


       【文史来源

       【1】王芸生编《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第2卷第167页

       【2】《清日甲午战争》(北洋海军的终结——山东半岛作战)

       【3】(日)原田敬一『日清戦争』戦争の日本史(19)吉川弘文館

       【4】丁汝昌“寄译署”(光绪二十年十二月一廿日亥刻)《丁汝昌集》第315页

       【5】《寄威海丁提督戴道刘镇张镇》(光绪十一月初一日酉刻)《李鸿章全集•电稿》(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11月版第219页

       【6】《中国国家历史》《从丁汝昌个人沉浮看救亡图存与国家命运》2023年11月29日

       【7】吏科给事中褚成博弹劾丁汝昌奏折(《丁汝昌年谱》1985年2月8日农历正月十四)

       【8】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三)第262页

       【9】《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91页

       【10】《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121页

       【11】《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125页

       【12】《李文忠公全集•电稿》第19卷第38页

       【13】《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10页

       【14】《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23页

       【15】《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35页

       【16】《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129页

       【17】《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140页

       【18】《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345页

       【19】《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348页

       【20】《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367页

       【21】《李鸿章全集•电稿》(三)第368页

       【22】《清实录》第357卷第12―13页

       【23】(日)桥本海关《清日战争实记》第11卷第363―366页

       【24】《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与北洋海军帮办、英国人马格禄致电李鸿章电报》1895年1月15日(《北洋海军战守策略及威防后路兵力少地阔的隐患》)  

      【25】《刘公岛海殇——威海卫保卫战小析》  

      【26】张红军《李秉衡与甲午山东半岛之战》《山东社会科学》1992年第5期

       【27】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5)第 2721页页【28】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3)第62—63页

       【29】《翁同龢集》(下)第1090页

       【30】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1)第53—54页。 

       【31】“致烟台李抚台”《张之洞全集》(7)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5868页。  

       【32】“李抚台来电”《张之洞全集》(7)第 5868页【33】陈悦《野望——围堵中国的甲午一战》第25页

       【34】《甲午山东半岛威海卫大战迫在眉睫》  

      【35】“奏请将贻误军机之将领明正典刑折”《李秉衡集》齐鲁书社1993年版第176—177页

       【36】《中日战争》丛刊续编第1册第632页

       【37】【38】王芸生编着《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第2卷第165-166页【39】顾廷龙、戴逸主编:《李鸿章全集》第25卷第212页

       【40】《中日战争》丛刊续编第2册第133页

       【41】【42】《甲午战争史》(58)——白马河前哨战》  

       【43】《中日战争》第3册第340页

       【44】《大日本国海军总司令官中将伊东佑亨致书与大清国北洋水师提督丁军门汝昌麾下》(伊东佑亨劝降书)《丁汝昌年谱》1895年1月24日光绪二十一年农历十二月二十日)  

      【45】(日)江藤淳、松浦玲编《冰川清》讲谈社2000年版第139页福井智子《胜海舟力海外内一知己?丁汝昌》第38页

       【46】(日)江藤淳、松浦玲编《冰川清》第140页

       【47】(日)江藤淳、松浦玲《冰川清话》第139页

       【48】丁汝昌光绪十八年致李经方函称:“……并日本胜君赠刀,均已收讫”,则胜海舟似是通过李经方赠刀。见《致李伯行函》光绪十八年十月初三日戚俊杰、王记华编校《丁汝昌集》山东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66页

       【49】(日)福井智子《胜海舟力玄海外内一知己•丁汝昌》第41页

       【50】【51】(源自《英文劝降书》)「与丁提督勧降书」、『日清戦争実记』第贰拾叁编、东京博文馆明治二十八年四月七日(1895)第79—80页,「与丁提督勧降书」全文(英文含み)、第80—83页。由此可见,中文劝降书与英文劝降书略有不同)

       【52】《二六新闻》「丁汝昌の自杀と诸新闻」、『日清戦争実记』第贰拾编第94—95页东京博文馆明治二十八年三月七日(1895)

       【53】李秉衡《奏将阎得胜等五员革职片》“嗣查分统副将阎得胜有临敌退缩情事,懔遵谕旨于正月初四日饬孙万林将阎得胜军前正法。”(1895年2月3日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初九日)

       【54】《奏报驰抵烟台一带筹办海防折》(光绪二十年十月十二日)《李秉衡集》(上编奏议)第219页戚其章辑校中华书局2013年7月北京第1版

       【55】《致威海戴统领电》(光绪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李秉衡集》(下编电报)第907页戚其章辑校中华书局2013年7月北京第1版

       【56】《致总理衙门电》(光绪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李秉衡集》(下编电报)第908页戚其章辑校中华书局2013年7月北京第1版

       【57】《致总理衙门电》(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十三日)《李秉衡集》(下编电报)第970页戚其章辑校中华书局2013年7月北京第1版

       【58】商昌宝《汉纳根:大清国海防功臣》《中国三峡 》2016年11期     

       【59】顾廷龙、戴逸主编《李鸿章全集》第26卷第15页

       【60】宗泽亚《清日战争》第1章第4节“清日大海战——黄海海战”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年

       【61】《戴道来电》(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初五日到)《李鸿章全集•电稿》(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11月版第229页

       【62】《刘公岛海殇——威海卫保卫战小析》    

       【63】《戴道来电》(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初五戌刻到)《李鸿章全集•电稿》(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11月版第239页

       【64】关捷、唐功春等主编《中日甲午战争全史》第三卷战争篇下第281页

       【65】北洋海军水手陈学海口述戴宗骞在刘公岛“仰药自尽”经过。

       【66】北洋海军丁汝昌卫士原一等炮手谷玉霖口述(1956年10月访问记录整理而成)

       【67】(日)「丁汝昌の殉難」、『日清戦争実記』第贰拾壹編、東京博文館、明治二十八年三月十七日(1895)、第101—103頁

       【68】戚其章《甲午战争史》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414页

       【69】《日清战争实记》第19编第34页

       【70】即“Our Correspondent in China”(这本杂志在中国的通讯员)编写——译自《京津泰晤士报》1896年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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