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回头岭
文摘
文化
2023-09-29 21:53
江苏
18岁的秀琳,一头短发,明眸闪亮,一身素白旗袍,手里拎一只小皮箱。 回望山城,心头涌上一股激情。这是家乡啊!此一番回乡,身负重任:党组织命她——在中共南方局领导下,打入军统内部,直插军统心脏,组织一个秘密地下情报组,收集情报。 此时,她想起远在延安的爱人李清,毕竟才新婚两月啊! 一辆美式吉普车驶来,听在码头栅栏外,车上跳下一个年轻少尉军官,挤过人群,他径直向岸边走来,边走边找人。 他见了,忙挤过来:妹妹,让你久等了!路上不好走啊! 两人见面后,军官对她说:我叫韦林,是你哥哥,我们以兄妹相称。我借了军统局的车子,开车的是特务,一路上,你不要多说话,跟我走。 老槐树下,年轻的秀琳脱下旗袍,穿上粗布衣衫,很像陕北人。 秀琳出身富裕之家,来自重庆,经过甄别,组织上将她发展为党员。 1939年秋,征得组织同意,19岁的李清,与18岁的秀琳结为夫妇。 然而,甜蜜的日子仅仅过了两个月,秀琳便接到任务,需要离开延安。 秀琳的父亲任川军师长,组织上希望她以这层关系去重庆做地下工作。 秀琳与李清在延河边分手,秀琳说:清,我在重庆,你在延安,我们两人在两地为党工作,就让胜利的消息为我们祝福吧! 在重庆,秀琳与韦林以兄妹相称,配合工作。两人在军统中策反军统技术人员。其中电讯室五人,被秘密发展为地下党员。 军统重要电文、秘密情报,被重庆地下党电台不断发往延安。 有一天,韦林去秘密地点接头时,被人跟踪,致使地下党身份暴露。 特务接着去找他妹妹秀琳,秀琳不在重庆,特务以韦林之名发电报:哥出车祸受伤,请急归。 党组织发现韦林失踪,预料情况不妙,急忙通知秀琳转移。可惜秀琳已在回重庆的轮船上,一到朝天门码头,就被特务逮捕了。 黄山官邸,委座闻讯后,暴跳如雷,指着戴笠鼻子,痛骂军统,责成迅速查清这件案子。 第一次过堂,秀琳被带进刑讯室,几盏汽灯亮如白昼,熊熊炉火烧得正旺。 戴笠淡淡一笑: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就跟着乱党造反,真不知天高地厚啊!说说,韦林到底是你什么人? 见老板一走,特务们迅疾扑向秀琳,将她双手拉成一字形,使她无法挣扎。 一个特务,手执钢丝皮鞭,从后面猛抽她背部。橡皮鞭裹有钢丝,是一种残酷刑具。打手们都很专业,他们精准地、有节奏地抽打她的前胸后背。 秀琳被打得满身红肿,五脏六腑,剧烈震动,像一把刀子扎进肉里,搅得全身炸裂,疼痛难忍。她紧咬着嘴唇,不哼一声。 她慢慢醒过来,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嘴唇灰白,淌着鲜血。 尽管特务们在狂叫,可她还是紧闭双眼,咬着嘴唇,不哼一声。 她怒骂道:你们这些狗特务,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电闸一推,秀琳身体猛然一激,全身像遭到无情烈火灼烧一般,身体不停颤动,血与汗从遍布刑伤的皮肤里渗出,大小便都失禁了,她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即便如此,她还是闭着眼,咬着牙,汗水淋淋,不哼一声。 砸死镣时,熊熊烈火,烧红铁镣接头处铆钉,在铁锤铛铛敲击下,秀琳的踝骨,震痛如裂。特务们极少给女子钉死镣。 十六斤死铁镣,磨在她那被烤得脱皮的踝骨上,鲜血直淌,痛得钻心难忍。她硬撑着,一步步挪回又黑又小的重禁闭室。 一听到沉重的脚镣声,难友们望见她那鲜血淋漓的双脚,都不禁背过脸,不忍再看。 1945年7月14日,戴笠亲自下令将“韦秀琳电台案”7名人员处决。 这天上午,监狱管理员通知她收拾行李,说是要送她到重庆“开释”。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徐大姐,我们活得亮亮,死,也要死得堂堂。你说是吗?”秀琳悲壮地问徐林侠,更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她镇静地梳头,整容,到行李房取出皮箱后,她从中取出浅咖啡色薄呢连衣裙和红宝石戒指,给自己穿戴好。接着,又拿出一支口红,要难友黄彤光为她化妆。 秀琳安慰她们:“不要难过,我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我现在心里很坦然!” 秀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孩子,你不能去,别哭了,你再哭,阿姨就回不来了。 高跟皮鞋踏出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这分明是又一次出征。 拉着七人的军用卡车一路疾驰,开到歌乐山回头岭就停下来了。 这里又叫望城矶,站在岭上,回头望城,嘉陵江和山城尽收眼底。 他操着一口地道的川腔说道:韦小姐,你娃儿听到,脑壳儿要想清楚:这一百多级台阶就是你最后的生死路,上一步,老子问你一次“回不回头”,你若回头,老子就免你一死;你若走完台阶,还不回头,就枪毙! 秀琳看他一眼,提着沉重脚镣,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就朝山上走。 第一步,她踉跄一下,身上腿上都有伤,镣铐沉沉,她一使劲,就浑身疼,咬咬牙,抬脚就攀登。 “你回不回头”的喊声,撞到山崖上,又反弹回来,在山涧形成巨大的回声。 她知道:这是生命最后的历程。如果要回头,早就回头了。所以,那一声声呐喊,只是徒劳的呻吟。这条路的尽头,通往向往的主义和理想之地,照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她死不会回头。 一百多个石台阶,每上一个台阶,就喊道:“回不回头?回头可免一死!” 突然,罪恶的枪声响了,她身后的战友都倒在了血泊中,她只是腿上中了一弹。她回过头来,怒目而视:“笨蛋!朝我的胸部开枪吧!” 一声怒斥,吓得行刑的士兵惊恐万状,从石阶上倒退了下来。 荣为箴慌忙从士兵手中夺过卡宾枪,一扣扳机,朝秀琳胸部射去。 40年后,她的丈夫李清来到她坟墓前,看见那坟墓就哭了。 梦随孤魂绕,怎不忆延安!
他热泪涟涟,指着墓碑上名字说:她不叫韦秀琳,叫余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