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1894:天命——甲午大海战130周年祭 第五章 第15节

文摘   2024-11-12 16:04   江苏  

       伫立旅顺口岸畔,目光若箭,穿越时空。
       临风扶栏,眺望那大东沟海面。
       从大连湾到大东沟海面,似一幅苍茫画卷在眼前铺展。
       那其间距离,宛如历史的纵深,承载着无尽厚重。
       北洋海军旅顺口军港旧址,左侧为黄金山,右侧为老虎尾,扼守旅顺口。
       大连湾炮台临海口。

       曾沿着大连湾、旅顺口,寻觅甲午战场旧迹。
       行走在海湾,心犹不平,气犹忧抑。
       遥望着那片海域,似见甲午风云,依然翻涌,滚动天际。
       风从海上来,带着历史呜咽,吹起我衣衫猎猎。
       临风怀想,那曾经战火硝烟,那震天炮声,那激昂呐喊与悲怆呼号,仿佛穿越悠悠岁月,在耳畔轰然作响。

   

       海上厮杀,始终成画,清晰映在脑际。
       狭路相逢时,北洋水师冲锋队形,犹如尖刀直插日本联合舰队心脏。
       当时超勇、扬威两舰位于整个水师雁形阵右侧最右翼。
       北洋舰队以两条7300吨定远、镇远主力舰为核心雁形阵。
       在定镇两舰右翼,首先是经远、来远两条2900吨巡洋舰,再右翼就是超勇、扬威两条1000多吨巡洋舰,而在定镇两舰左翼,先是致远、靖远两条2300吨巡洋舰,再左翼最外侧是济远和广甲两条舰。
       如此布阵组队,其实是为保护这些弱舰。
       海战中,“超勇”、“扬威”在备有大量速射炮的“吉野”、“高千穗”、“浪速”等舰猛烈炮击下,燃起冲天大火,陷入火海。
       “超勇”“扬威”虽无防护铁甲,却有特意为撞击战术而设计制造的铁甲,属碰撞巡洋舰。然而,两舰尚未以锋利撞角撞击日舰,就沉没于黄海怒涛之中。
       虽然“超勇”,却未“扬威”。

       13点27分,超勇、扬威两舰被击沉,形势陡然变化。
       右翼被突破,对整个北洋水师甲午海战形势造成非常不利影响。
       那两艘战舰消逝,似是破晓时分被乌云吞噬的星辰,给北洋舰队带来极为不利局面。舰队右翼,那原本坚固防线,在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如恶狼般的冲击下,终究被突破。
       那一瞬间,如大坝决堤,如天幕撕裂,形势如决堤之水,逆转直下。
       整个北洋水师雁形阵右翼被日方彻底突破,日本联合舰队战斗力最强的第一游击队即可利用这一缺口,直接对北洋水师右翼乃至侧后威胁,构成迂回、甚至包抄情势,并能与联合舰队本队对北洋舰队形成前后夹击合围之势。
       战场形势由此发生逆转。
       北洋水师陷入打不过、走不掉的困境。
       命运天平,开始倾斜,北洋舰队前途,陡然被阴霾笼罩。

    下午13点30分后,海战巨幕悄然拉开第二回合画卷。  
  喧嚣场面,风云变幻,日本联合舰队恰似狡黠之鹰,已然转居上风,北洋舰队的前路顿生险阻,处境复归不利之渊。  
  当“定远”“经远”舰向“扶桑”舰猛射炮弹时,“扶桑”陷入重围。
 
  “定远猛发右炮攻倭大队各船,又发左炮攻倭尾队三船,中其扶桑舰。”【1】“扶桑”号是英制二等铁甲巡洋舰,标准排水量约3717吨,装有装甲防护钢板,配有四门克虏伯240毫米主炮和两门克虏伯170毫米副炮。在“定远”“镇远”未到亚洲之前,称得上“亚洲第一巨舰。”且在甲午海战前,拆除两门170毫米克虏伯副炮,增加四门阿姆斯特朗6英寸速射炮,如此火力大增。 
  在“定远”“经远”猛轰下,“扶桑”舰尾起火,冒出浓烟。  
  遥见情势危急,日舰第一游击队,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洞察本队后继诸舰深陷危急之境。遂决然转舵向左,回航营救,那动作宛如灵动舞者,在波涛上曼妙转身。  
  “吉野”借左舷速射炮火之威,如骤雨般猛击北洋舰队,那炮火似从幽冥地府中呼啸而出的恶煞,气焰汹汹。  
  一番激战过后,竟能将“扶桑”舰被救出,回归本队怀抱。  
  于此同时,日舰本队仿若鬼魅,悄然绕过北洋舰队右翼,如幽灵般抵达其背后。一时间,第一游击队与本队恰似两把寒光凛凛的利刃,形成夹击之势。  
  北洋舰队仿若困兽,深陷这腹背受敌之绝境,遭到日舰无情碾压。  
  苍茫大海之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与悲壮。

       北洋各舰皆处境极难,但全体将士莫不敌忾同仇,英勇奋战。  
  “各将士效死用命,愈战愈奋,始终不懈,实属勇敢可嘉。”【2】
       丁汝昌身负重伤,斜卧在甲板上,目光坚定,宛如一座巍峨山峰。  
  部下规劝他“进舱养息”,他不从。包裹伤口后,始终坐在甲板上,那伟岸的身影仿佛是一座灯塔,激励着每一位浴血奋战的将士。  
  即便负伤,他依然在惊涛骇浪中坚守在战位上。  
  北洋各舰似在狂风暴雨中孤舟飘摇,处境极为艰难。然而,全体将士心中燃烧着熊熊之火,誓与倭寇血拼到底。  
  海战开始不久,“定远”信号装置即被敌舰排炮所摧毁,指挥失灵。混乱之中,唯有定远、镇远这两艘姊妹舰,如孪生星辰,始终相互依持,不离不弃。  
  当丁汝昌负伤卧于甲板,那沉重伤势给整个舰队蒙上一层阴霾。  
  此时,刘步蟾授命接替指挥舰队,他宛如在风暴中昂然挺立的桅杆。 

 

  刘步蟾是大清第一批受过近代教育的海军将领与海军创建者之一,史称:“华人明海战术,步蟾为最先。”【3】心似惊涛拍岸,胸如波涛翻卷:一面是对主帅负伤的痛惜与忧虑,那忧虑如藤蔓在心底缠绕;一面是对战场局势的凝重思忖,如肩负着千钧重担。然而,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与彷徨,有得是钢铁般坚毅。  
  在指挥上,刘步蟾仿若一位在混沌棋局中落子如飞的弈者。  
  他战场指挥能力如利剑出鞘,闪耀着锐利光芒。他敏锐地洞察着战场上每一处细微变化,每一艘敌舰动向,每一道炮光轨迹。在乱流之中,他镇定自若,发出一道道指令,那指令如穿透迷雾的哨音,引导着战舰在枪林弹雨中穿梭。 
  他的指挥,是勇气与智慧的交融。在血与火考验下,对舰队命运顽强把控;在生死边缘,他以无畏姿态,在波涛汹涌的战场上,彰显出一位海军将领的卓绝风采。  
  只可惜此时,与各舰失去联系,其余诸舰只能各自为战,“伴随日舰之回转而回转”。【4】

       刘步蟾在甲午海战中,胆略、人品、修为、能力究竟如何?  
  国内外有一些人发表文章,痛斥刘步蟾为“贪生怕死”之辈。  
  曾任“定远”舰副管驾、英国人泰莱,原为英国海军后备少尉,来中国海关任缉私船船长。1894年5月,经海关总税务司英人赫德介绍,加入北洋海军,担任北洋水师总教习洋员汉纳根的顾问兼秘书,并为北洋舰队旗舰“定远”号副管带,他着有回忆录《在中国牵线》(《我在中国海军三十年:泰莱回忆录》),其中章节为《甲午中日海战见闻记》(中译文),列出刘步蟾罪状:“贪生怕死、临危丧胆的懦夫,在中日黄海海战中擅变阵形,将舰艇编队由纵队改为“单横阵”,把自己座舰“定远”居中以求自保。临战惊慌失措,不顾丁汝昌的安危,盲目下令发炮,以致海军提督一受重伤。海战开始后刘步蟾躲避于了望塔内,擅弃职守。” 
  国内学者还认为:“所谓丁汝昌的海战报告,类多歪曲,它捏造事实,竭力为刘步蟾掩饰在海战中所犯下罪行,把“闻战震悚”、“避匿内舱”的怕死鬼、民族败类刘步蟾美化为抗日英雄,实属历史的颠倒。”【5】
       对刘步蟾的评价,一时间,扑朔迷离。  
  更有甚者,深度揭露刘步蟾的“嘴脸”:刘步蟾,“通西学”,好纸上谈兵。“天性殊薄”,气质浮猾。承平时,排挤提督,唯权是夺,唯利是争,结党营私、是“闽党”的班头,是败坏北洋水师军纪的祸首,是黄海海战中违反军令、擅改舰队阵形、招致海战失败的罪魁。他以自己的卑劣行动作釉彩,画出了自己临阵怯战、贪生怕死的丑恶咀脸。【6】这般评价,已然是“反面典型、十恶不赦的坏蛋”。  
  写到此,我都不敢往下写。

       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这个“闻战震悚”、“避匿内舱”的怕死鬼、“民族败类”,怎么会喊出“苟丧舰,必自裁”的豪言呢?
       首先必须搞清刘步蟾是不是“怕死鬼”?!
       虽“大清律”明确规定:军舰沉没,管带军官必须自裁。能勇敢自裁者,必不是“贪生怕死”者。
       “避炮火、挂白旗”“先行逃命”的才是怕死鬼!

      《清史稿•刘步蟾传》称:二十年,中日战起,海军浮泊大东沟。日舰至,督摄诸艺士御之,鏖战三时许,沉敌舰三艘,运送铭军八营,得以乘间登岸。论功,晋记名提督,易其勇号曰格洪额。战威海,中弹死。
       刘步蟾生命如何结局,“清史稿”记录有误,非“中弹死。”
       实为“在威海卫之战中,拒绝降敌,顽强拼战,弹尽援绝,自杀殉国。”【7】

       刘总兵,实践自己诺言,以自杀成仁,可谓“不怕死”。
       清廷谕令:将刘步蟾照提督阵亡例从优赐恤,世袭骑都尉加一等云骑尉。 
       朝廷对“怕死鬼”的处置,绝对不会从优赐恤、赏赐爵位的。

       李锡亭撰写《清末海军见闻录》,李曾为谢葆璋(冰心之父)幕宾。谢葆璋曾是北洋舰队“来远”号二副,后任烟台海军学校校长。李与谢私交甚厚,相处有年,故极熟悉北洋海军掌故。
       他如是描述刘步蟾:

       定远管带刘子香,早年去英国习海军,成绩冠诸生,提前归国。北洋水师创建之初,一切规划多出其手。他在大东沟一战(黄海海战)中指挥努力,丁汝昌负伤后,表现尤为出色。有诬其怯战者,特受洋员之蒙蔽耳。……洋员泰莱(戴乐尔)尝倡议购置智利巡洋快船,交其本人指挥。刘子香闻之,从中梗阻,泰莱愤然,每寻机低毁之。此后,泰莱又欲谋总教习一职,亦受阻于刘子香。初,汉纳根建议提督,以泰莱为其继任,汝昌未决。刘子香闻此议,力陈泰莱其为人,野心难羁,终将偾事,汝昌韪之,泰莱乃大愤,益迁怒刘子香。

       池仲佑撰《刘军门子香事略》称:1891年,即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前3年,户部奏准停购船械两年,刘步蟾认为日本“增修武备,必为我患”,恳陈李鸿章转奏朝廷,请按年添购铁甲舰2艘,以防不虞。李不应。刘不顾个人安危,愤而力争道:“平时不备,一旦偾事,咎将谁属?”当时在座者无不大惊失色。池氏评之曰:“其忧国之深,忠愤激昂,流露于言词之间,而不自觉也。”
       上述说法,值得信任。
       因为刘步蟾当李鸿章面,斗胆直言、顶撞中堂时,有不少人在场。
       试问,若“临危丧胆的懦夫”,怎会发此义愤呢?躲避来不及呢!
       这番话,从方伯谦口中定然说不出来。
       刘步蟾是否“贪生怕死”?身边的人最清楚——
       1956年10月,甲午历史研究者戚其章曾在威海实地采访甲午海战幸存者、原“定远”号水手陈敬永说:“刘船主有本事,也有胆量,全船没有一个孬种!”

       回过头来再说,刘步蟾“违反军令,擅改阵型”的事。
       泰莱在《甲午中日海战见闻记》中记载:
       黄海海战前,丁汝昌己与各舰管带议定,如与日舰队遭遇,应以主舰定远,镇远居先,各“舰分段纵列,成直线,每段大抵姊妹舰二,成四度行列”。十七日午餐时,北洋舰队发现日本舰队。后来,刘步蟾为以弱舰保护主舰,竟违反军令,擅发命令,把以主舰居先的分段纵列阵,擅改为“诸舰相并横列,以主舰居中”的横阵;“两翼弱舰觉其位置之危,逗留于后”,于是阵形凌乱,竟成“半月形”了。
       《晨园漫录》对于北洋舰队阵形分析,同丁汝昌报告中所言“各船均已船头抵御,翼以大炮得力”,因而采取“夹缝犄角雁行小队阵”的原因是一致的。正好说明,北洋舰队阵形并非刘步蟾所擅改,是丁汝昌由决定的,正是为发挥舰首重炮炮火威力。

       要说刘步蟾有什么毛病?
       这还是有的,这个涉及到他的个性,为人比较跋扈。
       《清史稿•刘步蟾传》称:顾喜引用乡人,视统帅丁汝昌蔑如也,时论责其不能和衷,致偾事。
       姚锡光《东方兵事纪略》称:“海军之建也,军官多闽人,……提督丁汝昌,本陆将,且淮人孤寄群闽人之上,遂为闽党所制,威令不行。”
       泰莱文中道:“刘步蟾,总兵兼旗舰管带而为实际上之提督”。
       丁汝昌既痛恨为“闽党”所制,又不得不依靠“闽党”,特别是旗舰管带刘步蟾,事事忍让于他,这是丁汝昌不愿捅“闽党”马蜂窝的很本原因。
       封建旧军队中人际关系就是这般复杂难缠。
       在航海、作战上,丁汝昌真是离不开刘步蟾等“闽党”。
       
       把目光再聚焦在战场吧!    
       战场情形,悲壮惨烈。  
  当“定远”遭日舰围攻之时,于危急时刻,致远管带邓世昌率舰挺身而出。  
  此时,日舰第一游击队正由北洋舰队右翼向左回旋,驶至“定远”舰前方,并向定远进逼,企图施放鱼雷。  
  邓世昌见此情景,为保护旗舰,下令“开足机轮,驶出定远之前”【8】迎战来敌。他于危难之时“勇敢果决,胆识非凡。”【9】极大地鼓舞了全舰将士。  
  “致远”犹如长坂坡赵子龙,单枪匹马,纵横海上,横于“定远”之前。  
  邓世昌平素“精于训练”,“使船如使马,鸣炮如鸣镝,无不洞合机宜”,并多次表露过要与敌寇决一死战的坚强决心,曾对人说:“设有不测,誓与日舰同沉!”【10】邓世昌练兵有方,勤奋过人,常在大洋上作演习而闻名。 

  他带兵非常严格,甚至近乎苛刻。在大东沟海战前,他正在受到审查,理由是治军太严,而“鞭打士兵致死”。他带船多年,事故率在北洋水师各管带中最高。他担任“镇字号”炮舰管带时,曾在风浪中将军舰搁浅;担任“扬威”管带时,一次燃煤不足,在海上漂流许久;一次因不熟悉水情,螺旋桨叶片刮底受损。作为舰长,他是有责任的。
  总之,敢于厮杀、勇猛无畏,成为邓世昌的性格标记。 
 
  邓世昌乃北洋水师舰长中唯一非闽籍军官。  
  彼时福建人排外,丁汝昌亦甚为头疼,然邓世昌却能与闽系军官和睦相处,获其接纳,于同辈中脱颖而出,为丁汝昌所倚重,此从其头衔可窥一斑。  
  北洋水师中,丁汝昌官阶最高,为海军提督;刘步蟾、林泰曾为总兵。一般舰长多为副将,如“济远”方伯谦、“经远”林永升;军舰小者官阶更低,如“超勇”巡洋舰舰长林履中为参将,亦有守备衔,如“平远”巡洋舰舰长李和。邓世昌之职高于一般舰长,为海军中军副将记名总兵,与杨用霖相当,地位仅次李鸿章青睐的刘步蟾与林泰曾。  
  邓世昌统领“致远”巡洋舰,属轻巡洋舰(快碰船),档次低于邱宝仁的“来远”与林永升的“经远”(皆为重巡洋舰、炮塔舰)。能获此头衔,非因所统军舰之重要,实因中军副将之职带有参军长或副官长性质,与中枢更近。  
  若无丰富阅历,实难署此职。

  转瞬间,日本第一游击队“吉野”“浪速”“秋津洲”“高千穗”4舰,如饿狼般扑来,从夹击“定远”转向夹击“致远”舰。  
  日本第一游击队司令官海军少将坪井航三,命第一游击队鱼贯转向,炮口指向“致远”舰。  
  “吉野”乃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之旗舰,为穹甲巡洋舰。
  
  全舰满员360人,舰长109.73米,舰宽14.17米,吃水5.18米,深水线附近为纵贯全舰穹甲防护,排水量4150吨,航速高达23节,是当时世界上航速最快的水面军舰。主炮为4门阿姆斯特朗六寸口径速射炮,射速每分钟7发;八门4.7寸口径速射炮,22门47毫米口径哈奇开斯单管速射炮,5具14英寸鱼雷发射管,配备最新火炮测距仪。 
  丰岛海战中,正是“吉野”打出第一炮。大东沟海战中,作为日本联合舰队主力,“吉野”号率领高千穗、浪速和秋津洲号四艘快速巡洋舰,集中火力,攻击北洋舰队右翼,致使“超勇”击沉,“扬威”重伤。
  
  在击沉超勇、重创二舰后,吉野号又率队夹击北洋水师旗舰“定远”舰。
  “定远”级铁甲舰乃远东巨舰,火力威猛,防护装甲厚重。  
  亦有防护薄弱之处。由于采用集中防御样式,装甲集于要害部门,如弹药仓、锅炉仓、蒸汽机等,其余处防护薄弱。  
  午后15时10分许,联合舰队本队“扶桑”号一门240毫米克虏伯后膛炮,击“定远”舰。重达一百六十公斤炮弹,恰中防护薄弱之舰首部位,穿透甲板,直入舰内,易如反掌。【11】炮弹虽未致大伤亡,但日本海军已填充下濑火药,爆炸后引发系列火灾,致“定远”陷困境。  
  240毫米炮弹爆炸后,下濑火药速燃,木质甲板与下层家具顿起火灾。大火迅猛,短时失控,蔓延开来。下濑火药燃烧之特有黄色毒气与浓浓黑烟,使烟雾笼罩“定远”舰首。  
  四门305毫米主炮,因之无法瞄准还击,被迫停滞,任敌攻击。舰上官兵,在军官指挥下,冒敌炮火,拼命救舰。“敌舰‘定远’亦被我军炮弹击穿舰腹起火,火焰从洞口喷出,如喷火口,火势猛烈。”【12】刹那间,“定远”似被火海包围,舰首火光不断。  
  火势若蔓延至要害部门,军舰有沉没之险。  
  见此情景,日本联合军舰上欢呼四起。

       近十载,日本举国视“定远”级铁甲舰为心腹大患,拼命扩海军,欲击沉“定远”为首之北洋舰队军舰。  
   见“定远”陷入困境,觉梦想将成。【13】

       甲午海战中日本联合舰队指挥官。

       第一游击队舰队司令坪井航三,率麾下四艘新锐战舰,凭航速快、火力猛之优势,逼近暂无还手之力之“定远”。此时,日本军舰炮口皆集于“定远”,弹雨倾泻,爆炸连连,火势迅猛,情形万分危急。曾予“定远”致命一击之“扶桑”号,亦赶来助战。 

       本联合舰队“扶桑”

  “著名东洋第一坚舰‘定远’号舰腹被击中,似遭大破坏,失自由运转之力,航速大减。此时,我舰队前方各舰见是敌军旗舰,不失时机奔驰而来,一起向‘定远’进逼,猛烈发炮。‘定远’舰内起火,火焰弥漫半边天空。‘定远’舰上人员皆停止发炮,集中力量救火。然火势猛烈,无扑灭之迹象……”【14】

       “定远”遭袭,火海汹汹,危在旦夕。  
  旗舰“定远”,陷危急之境,甲板如炼狱,然舰上官兵,冒敌猛火,竭力扑火,洋员亦与共,同救此承载北洋海军希望之旗舰。  
  值此危时,姊妹舰“镇远”与巡洋舰“致远”,挺身而出,与精锐第一游击队展炮战,引敌火力,以己舰扛向“定远”之弹。  
  借“镇远”“致远”以命换来之宝贵时光,“定远”官兵终胜冲天大火。  
  经敌舰猛烈火击,舰上四处毒气弥漫,官兵们以水泵抽海水,灭大火,挽救身受重伤的战舰。  
  谁知,“致远”舰横刀杀出,挡在“定远”前。 
  为保护旗舰,“致远”开足机轮,驶出“定远”之前,迎战来敌。  
  邓世昌命令:升将旗,吸引敌舰火力!  
  在硝烟弹雨中,一面大清将旗高高升起在“致远”桅头。  
  这既是对日决战的雄心,也是决死一战的昭示。  
  见到邓世昌升起将旗,日本第一游击队全都明白:这是对日本海军的挑战啊!  
  于是,“吉野”毫不留情,与其余三舰,集中炮火猛轰“致远”舰。
  
  “致远”与“吉野”同属穹甲防护巡洋舰。 
  “致远”舰排水量2300吨,航速达18.5节,是北洋水师主力战舰中速度最快的。舰长76.2米,吃水最深4.57米,舰首装备一门双联装、舰尾一门单装210毫米(8.3英寸)克虏伯舰炮,均带炮盾;舰舯部靠前方两侧各有一门150毫米(5.9英寸)舰炮;舰首和舷侧各四门57毫米(2.2英寸)舰炮。还装备18英寸(457毫米)鱼雷发射管四具和机关炮10门;装甲为拱形“穹甲”,装置于船身中间,中部位于水线以上,两侧向下倾斜至水线以下。水线带不设装甲,只以煤柜防御。穹甲厚50.8-101毫米,司令塔装甲100毫米,炮盾装甲50毫米。  
  在日本第一游击队四舰围攻下,“致远”镇定自若,毫不退缩。  
  邓世昌“凸于阵前”的战术,为“定远”救火与重整旗鼓赢得时间。 
 
  “定远”在刘步蟾指挥下,积极救火,抢修装备,收拾残局,重新装填弹药,继续再战。  
  激战中,致远舰中弹累累,连续受到敌舰“十时至十三寸重炮榴霰弹打击,水线下受伤。”【15】舰身倾斜,势将沉没,而且弹药将尽,但仍于“阵云缭乱中,气象猛鸷,独冠全军。”【16】致远舰铁甲舰首,如锋利巨刃,划破雪浪,在惊涛中出没。
  舰身与前后甲板均被敌人炮火击中,摇摇欲坠,烈火熊熊燃烧,黑烟滚滚升腾。  
  旗舰“定远”转危为安,然护之之“镇远”与“致远”,不同程度负伤。  
  “镇远”与旗舰同属“定远”级,性能、防护皆出色,而排水量仅2300余吨之“致远”,装甲防护薄弱。经与日舰厮杀,舰体多处被穿,伤口有在水线以下者,海水汹涌灌入。 
    为救护旗舰,“致远”承过多攻击,受伤严重,虽官兵拼命扑救,奋力灭火,然舰身已右倾近三十度,倾覆难免。  
  生死抉择之际,管带邓世昌决,令官兵肃然:“倭船专恃‘吉野’,苟沉是船,则我军可以集事!”遂令“致远”全速冲向日第一游击队旗舰“吉野”。
  海战3时有余,北洋舰队期之冲乱敌阵未现,反困于己舰缓航速、慢射速,为日联合舰队压制,渐入不利炮战。重伤的“致远”,突全速冲日第一游击队旗舰,邓世昌亦觉此舰难久撑,与其无意义沉没,不如拼搏,冲乱敌阵,以撞角击“吉野”。【17】

       邓世昌屹立在指挥位上,目光坚定而决绝。  
  海风呼啸,吹乱他的发丝,却吹不散他视死如归的豪情。  
  在这生死攸关时刻,邓世昌内心翻涌着复杂而激烈的情感。  
  望着惨烈战场,心中充满了悲愤与不甘。曾经,他怀着满腔热血,踏上那从英国接回的军舰,驰骋海疆,梦想着捍卫祖国尊严和领土。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坚信凭借着自己的勇气和智慧,能够让敌人闻风丧胆。  
  曾多次表露心迹:“设有不测,誓与日舰同沉”。(中国史学会《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1册新知识出版社1956年版)  
  可如今,战舰即将沉没,战友们纷纷倒下,一切的美好愿景都在这一刻破碎。他恨,恨敌人的强大与残忍,恨自己无法力挽狂澜。  
  然而,更多的是坚定和无畏。他知道,自己作为一名军人,死战是他最后的选择,也是他的荣耀。  
  一瞬间,他想起远在广东番禺的母亲何氏,还有老家的那座邓氏祖屋。  
  “母亲,永别了!”他在心中默默地呼喊。想起母亲的慈爱与期望,他心中涌起一丝愧疚,无法为老母养老送终了。
  但他坚信母亲会理解他的抉择,为他的英勇感到骄傲。  
  在生死最后一刻,他心中没有恐惧,只有对这片大海、对祖国挚爱、为国而战的豪情。他已做好准备,用生命谱写北洋海军血战壮歌。
  
  在目视距离中,“致远”与“吉野”迎头相遇。  
  邓世昌见“吉野”横行无忌,早已义愤填膺,不惜与之同归于尽。  
  在舰身尚未倾斜时,邓世昌一直命令:开炮!开炮!  
  当炮手向他报告:炮弹用尽!  
  他的心顿然一沉,没有炮弹了!怎么办?
  就在这一刻,战舰在敌人炮火猛轰下,逐渐倾斜,邓世昌的心如被重锤击中。  
  “致远”战舰疾驰中,舰身渐渐倾向一侧,猎猎飞扬的残破龙旗,与海面越来越近。  
  海水和血水交织着,无情地打湿它。  
  邓世昌望着那被浸湿的龙旗,眼中满是愤怒与哀伤。

  邓世昌在心中呐喊,可现实残酷让他无能为力。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鲜血流出却浑然不觉。  
  那被血水、海水打湿的龙旗,仿佛在哭诉着这场惨烈战斗,哭诉着国家的命运。而邓世昌在生命决绝这一刻,抱定与舰共存亡的决心。  
  如果撞击吉野,连带机舱里的鱼雷引发爆炸,足以把吉野送入海底。
  此时,“致远”舰中弹累累,在日舰重炮榴霰弹打击下,即将沉没,且弹药用尽。  
  据观战的英国海军称:“它可能已经几乎打完了所有炮弹,在它最后的航程里只有桅盘里的机关炮还在射击。” 
 
  黄海之上,风云骤变,无垠海面,被战火与硝烟笼罩。  
  海浪翻涌,似在悲泣,狂风怒号,如诉忠魂。  
  邓世昌傲立于舰,目光如炬,决绝之色尽显。  
  邓世昌对都司帮带大副陈金揆说:“倭舰专恃吉野,苟沉此舰,足以夺其气而成事。吾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于度外。今死于海,义也。”【18】
       话语铿锵,掷地有声,如黄钟大吕,震撼人心。  
  陈金揆闻之,热血沸腾,感动至深。瞬间,战舰开足马力,“鼓轮怒驶,且沿途鸣炮,不绝于耳,直冲日队而来。” 【19】
       茫茫黄海之上,一场大海战惊天动地。

  只见一艘业已严重倾斜、拖曳着大火、浑身猛窜烈焰的军舰,冲出本方队列,以最高速度冲向敌舰。  
  这艘严重倾斜的军舰,宛如浴火战神,拖着熊熊大火,以最高速度冲向敌舰。舰身倾斜,大火烈烈,似恶魔之披风,肆意翻卷,却更显悲壮与豪迈。  
  火光冲天,映红苍穹,仿佛在向世界宣告着中华儿女的不屈与勇毅。
  海浪被爆炸的气浪掀起数丈高,又重重砸下。钢铁碰撞声、枪炮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一曲悲壮战歌。  
  “致远”似一支离弦之箭,以风驰电掣之速冲向敌舰。那汹涌烈焰,如狂怒蛟龙猛窜。
  
  “吉野”大惊,看出“致远”是前来拼命撞击的,顿然惊恐万分。  
  瞬间便洞悉“致远”以命相搏、拼死撞击之决绝。  
  恐惧如潮水般漫上全舰,日酋脸色顿变,仿若末日降临。
    驾驶台上,管带邓世昌鼓士气,全舰将士同仇敌忾,怒吼声响彻舰。机舱强压通风,航速至顶,此全速前进、将沉之舰,自第一游击队侧舷冲来。  
  日第一游击队四舰感到巨大威胁,连忙用速射炮连向“致远”瞄准射击,四周水柱密集,“致远”接连中弹。  

        油画《冲锋的致远》。血战到底的“致远”,即便舰身倾斜,即将倾覆,也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勇敢向前。

  于是,四艘日舰拼命向“致远”倾泻炮火——冒着密集弹雨,“致远”丝毫没有放慢冲锋的速度,依然高速向“吉野”狂奔而来。  
  弹雨中的“致远”,爆炸着,飞驰着,燃起冲天大火,海水被映得通红。火势的力量是无与伦比的。那情势,犹如一团飞奔而来的巨大火球,席卷黄海,让人心悸胆寒。  
  日本第一游击队司令官海军少将坪井航三,目睹这一惊人场景,急令“吉野”驶避,同时施放鱼雷。  
  一枚鱼雷像凶残的黑鲸射出水面,在水中疾驰而来。  
  那枚夺命鱼雷,引爆“致远”机舱内鱼雷,与锅炉轰然迸裂。  
  “致远中其鱼雷,机器锅炉进裂,船遂左倾,顷刻沉没。”【20】最终,“致远”终究未能完成悲壮航程,满含憾意,沉没于大东沟碧波之中。 
  “致远”其壮烈之影,似一道璀璨却又悲怆之霞辉,在大东沟海面上闪耀最后一缕烈焰之光。
  
  北洋水师丁汝昌护卫、原一等炮手谷玉霖回忆:“定远”舰旗杆中弹断落,“致远”舰长邓世昌以为丁军门阵亡,当即升起提督旗来振奋全军。日舰炮火随即集中于“致远”,舰身和舱面多次中弹,损伤很重。邓管带英勇指挥,炮击日舰吉野,想跟它同归于尽,向它冲去,不料船尾中了敌舰所放鱼雷。邓管带见“致远”行将沉没,不肯独生,愤然投入海中。他平时所养的爱犬名叫“太阳犬”,急跳入海中救主人,转瞬间衔住邓管带发辫,将它拖出水面。这时,搭救落水官兵鱼雷艇也赶来,艇上水手高呼:“邓大人,快上扎杆!”邓管带用手示意,不肯苟生,跟狗一起没入水中,与全舰官兵250余人一同壮烈殉国。【21】

       管带邓世昌、大副陈金揆和二副周居阶等同时落水。  
  邓世昌坠海后,随从刘相忠为抢救他,也跟着持救生圈跳入海中,拉他浮出水面。
       但是,邓世昌“以阖船俱没,义不独生,仍复奋掷自沉”。【22】
       此刻,邓世昌所养“太阳犬”,亦凫到身边,用嘴叼住他发辫,使其不能沉入海中。  
  邓世昌誓与舰共存亡,毅然用手将狗头按入水里,自己也随之沉没于波涛之中。【23】
       于是,邓世昌同全舰二百余名将士,除二十七名获救外,余者全部壮烈牺牲,以身殉国。【24】
       这一天,正是邓世昌45岁生日,血染沧海,何等悲壮!

  史学界对“致远”舰沉没原因有两种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致远舰被一枚日舰的大口径炮弹击中舷侧鱼雷舱,使存放在里面的“黑头”鱼雷(德国磷铜鱼雷)殉爆,导致致远舰沉没。 
  第二种观点:认为致远舰水线处被日军大口径炮弹击穿,锅炉被击中,导致锅炉爆炸使致远沉没。【25】
       对于邓世昌携犬同亡,亦有人提出异议。【26】

       李鸿章上报光绪帝奏折《大东沟战状折》(九月初七日)称:至未正二刻,平远、广丙二船、福龙雷艇续至,定远猛发右炮攻倭大队各船,又发左炮攻倭尾队三船,中其扶桑舰,三船实时离开,旋即回队,围绕我军夹击包抄,开花子弹如雨,一排所发即有百余子之多。各船均以船头抵御,冀以大炮得力,敌忽以鱼雷快船直攻,定远尚未驶到,致远开足机轮驶出定远之前,即将来船攻沈。倭船以鱼雷轰击,致远旋亦沉没。管带邓世昌、大副陈金揆同时落水。 

 
  邓世昌与“致远”舰壮烈牺牲,有两个重要细节,值得关注与回味——
       第一,致远舰为什么升起将旗,接管指挥?  
  因邓世昌下令突出阵前,独自抵抗日舰本队和第一游击队几乎全部炮火。这并非邓大人疯狂和孤勇,而是在关键时刻,敢于担当。当时北洋水师以“雁阵”队形展开攻势,旗舰“定远”在最前面,成为日军集火射击的目标,日军炮火如此凶猛,将“定远”轰得燃起大火,令全舰队陷入混乱。  
  “致远”舰在“定远”左侧后方。邓世昌职务为“中军副将”,是直属队指挥官,他的责任就是救护和掩护旗舰。面对日舰狂攻,他毅然采用极富个性的做法——冲出队前,升旗吸引敌人火力。  
  学界对邓世昌“升旗”引起争议。他并不是要接管指挥,而是升起将旗,表示挑战。  
  “致远”号为英制轻巡洋舰,装甲薄而机动灵活,防御力是弱点。这一战术给致远舰带来的结果是灾难性的——但是,无论如何,“致远”在危急时刻,以牺牲自我,换得“定远”镇远重整旗鼓,邓世昌与“致远”是尽忠职守的。 
  第二,邓世昌为什么去撞击吉野?  
  邓世昌采取“撞沉吉野”的战术,来自1866年里萨海战的撞击战术,这是距离甲午海战最近的一次大规模海战。意大利人凭借撞击战术,一举改变战局。邓世昌具有优秀战术素养,“致远舰”速度是北洋舰队最快的,且船首下暗藏冲角,可直接撞击日本巡洋舰“吉野”。“吉野”虽然拥有大量速射炮,但装甲防护较薄。如果“致远”撞上“吉野”,就会引起大爆炸,“致远”足有把握将它撞沉到海底。且日舰以首尾鱼贯阵出阵,“吉野”在队列中,面对直冲而来的“致远”撞击,它无法改变位置和航速,否则就有会和前后日舰相撞。  
  对于“致远”来说,这相当于一个死靶子!  
  面对突如其来、猛撞过来的“致远”,就算吉野再快,也无法在瞬间发挥它机动优势。  
  邓世昌无愧是一名优秀的海军战将!  
  只可惜,撞击战术,功败垂成。
  
  此刻,美国“哥伦比亚”号商船在远处观战,船员詹姆斯·艾伦,亲见“致远”沉没一幕。       

       铜版画《黄海激战中的致远舰》。

  只见舰首率先下沉,舰尾高高耸于空中,螺旋桨仍飞速转动。  
  他称:“中国另一好舰‘致远’,遭不幸。显于长久间遇困境,抽水机奋力抽水,水自舰两侧倾流入海。其英勇战斗,不得援助;甲板与舰首大炮,不停射击,至沉没方休。终,舰首没于海,船尾翘于海面,螺旋桨转动,渐沉海中。其下沉时,清晰可闻日本军舰胜利欢呼。战斗中似并肩之‘定远’‘镇远’,欲救之,然太迟。”【27】邓世昌之英勇,为“定远”赢抢救之时,暂缓被动之局。 
  在与“定远”和“经远”纠缠过程中,“扶桑”舰射出关键一发炮弹,这发240毫米炮弹准确击中“经远”号舰首。  
  下午3点左右,“扶桑”号再次发射一枚240毫米炮弹,精准击中北洋旗舰“定远”号舰首无防护区域。这一发炮弹极其致命,因装填下濑火药,而“定远”舰首区域正是军医院所在,里面存放大量木制家具,导致舰首发生一场爆燃大火。  
  这枚炮弹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海战局势。
  
  “定远”起火后,战斗暂停一段时间,全体船员参与灭火。  
  联合舰队主力部队纷纷集中火力,猛攻“定远”。 
    “定远”陷入熊熊大火中,仍一边扑火、一边鏖战敌舰。

  北洋舰队陷入极端艰难境地,拼死搏战,与敌舰相拒良久。  
  战至下午两点半钟,当时停泊在大东沟港口的平远、广丙二舰前来参加战斗,港内的福龙、左一两艘鱼雷艇也开到作战海域。  
  平远从东北方面驶来,恰好经过“松岛”舷左,互相展开炮击。  
  据日方记载:“二时三十分,我舰(松岛)与平远相距二千八百公尺,不久近至二千二百公尺,平远之二十六公分炮击中中央水雷室,打死左舷鱼雷发射手四人。”【28】“平远”乃闽厂造两千吨级巡洋舰,火力很弱,只有大小炮十一门,在日舰本队的猛烈轰击下,寡不敌众,势难久战,须臾中弹起火。 
  都司“平远”管带李和为扑灭烈火,便下令转舵,驶向大鹿岛方向,暂避敌锋。  
  都司“广丙”管带程壁光,也驾船逃避。
  
  “致远”沉于怒海,壮烈如流星之坠,光芒虽逝,余韵犹存。  
  海面之上,硝烟弥漫,似墨云翻涌,笼罩天地。
       激战正酣之际,济远管带方伯谦看到“致远”沉没,却吓得大惊失色。此乃贪生怕死之徒,丰岛海战中便曾当过逃兵。其为人狡诈阴险,水手们蔑称其为“黄鼠狼”。海战开启,他无心恋战,只四处乱窜,以避敌弹。各舰水手见其行径,看在眼里,恨在骨中,怒骂“满海跑的黄鼠狼”。开战未久,他即借口“全炮座损坏,无力防御”【29】,“先挂本舰已受重伤之旗”【30】,开启逃跑之旅。  
  方伯谦见“致远”舰中雷爆炸沉没,北洋舰队危殆,他方寸大乱,全然不顾他舰,转舵逃窜。  
  惶惶如丧家之犬,慌乱间,竟误至水浅处。  
  “适遇扬威铁甲船,又以为彼能驶避,当捩舵离浅之顷,直向扬威。不知扬威先已搁浅,不能转动,济远撞之,裂一大穴,水渐汩汩而入。”【31】

       “济远”这一撞,将“扬威”撞出一个大洞,海水汹涌而入,“扬威”旋即沉没。幸得左一号鱼雷艇救援,全舰一百三十人中半数获救,而管带林履中、大副郑文超、二副郑景清等半数人殉国。”  
  方伯谦更是惊骇欲绝,鼓轮如飞,遁入旅顺口。  
  而据事后检查,“济远”“机器整然,未见别的故障,仅仅在舰尾之六寸炮被敌弹击中炮耳,乃是从背面打入,证明系该舰逃走之际受敌狙击所致。”【32】

       “济远”逃命,具有示范效应。  
  “广甲”管带吴敬荣见济远逃跑,也急忙随之驶出阵外。  
  “广甲”舰排水量只有1290吨,马力1600匹,时速14海里。且“广甲”是铁肋木壳,即里面龙骨和肋是铁质,外边包裹木头壳,吃水小、船速慢,平时只做教学用,隶属于广东水师,因参加1894年南北大会操,正赶上甲午海战,才被借调到北洋水师。  
  因慌不择路,舰只离开航线。夜半时,“至大连湾三山岛外,迫近丛险石堆,该船弁勇佥告管带,船已近滩,必不可进。管带不听,致船底触石进水,不能驶出。”【33】遂致搁浅。  
  在逃跑过程中,“广甲”舰为躲避日军炮弹,慌乱中在大连湾三山岛触礁搁浅,随后日舰尾随而至,开炮击沉“广甲”舰。  
  因风急浪高,大部分船员都命丧大海,吴敬荣等4人则弃舰登岸,逃命而去。

       方伯谦率“济远”号逃离战场,引发连锁反应。
       “济远”管带方伯谦临阵脱逃。如以“济远”重炮火力在大东沟战场坚持到底,战局可能会有改观。

       与“济远”配合的“广甲”亦迅速逃离。随后,“经远”“靖远”“来远”三艘主力军舰亦相继脱离主战区,驶向浅水区。
       航速快、机动灵活的日本海军第一游击队自然将目标锁定相对较近的军舰展开攻击。先是“济远”在方伯谦带领下逃窜,紧接是“广甲”,此二舰逃离战场最早,已难以快速追击。至于如何追击剩下三艘军舰,第一游击队显然犹豫不决。若分头追击,一对一情况下,日本军舰尚无完胜北洋水师之信心;而集中力量追击其中一艘,选择哪一艘亦是需快速决断之问题。【34】
       16 时 16 分左右,“靖远”舰桅杆挂出一组旗语,原本西北航向改为东北。很快,同队之“来远”舰亦随之转向,两舰向东北方小鹿岛方向高速驶去。【35】此刻,孤雁失群的装甲巡洋舰“经远”,则现身于精锐的第一游击队面前。
       “济远”“广甲”之逃,引连锁反应,使战局愈发复杂。

       “济远”、“广甲”二舰逃跑后,日本第一游击队四舰转航向左,横越“定远”、“镇远”之前,绕攻北洋舰队右翼阵脚之“经远”。“经远”被划出阵外,遭到敌先攻,中弹甚多,“船群甫离,火势陡发。”【36】
       “经远”号装甲巡洋舰,由德国伏尔铿造船厂建造,与“来远”同为姊妹舰。舰长82.4米,宽11.99米,吃水5.11米,排水量2900吨,航速15.5节、水线带装甲厚9.5-5.1英寸,装甲甲板厚3英寸-1.5英寸,炮座装甲厚8英寸,炮盾厚1.5英寸,司令塔装甲厚6英寸,全舰编制270人,管带为副将衔。配备双联克虏伯35倍口径210毫米前主炮1座、克虏伯150毫米炮2门、75毫米克虏伯炮2门、47毫米哈乞开斯速射炮2门、40毫米哈乞开斯炮1门、3毫米5管哈乞开斯炮5门、18英寸鱼雷发射管4具,拥有舰艏撞角。
       “经远”管带林永升,福建人,曾留学英国皇家海军学校,1887年,赴英国接收“经远”舰,升任游击管带“经远”舰,北洋成军后任左翼左营副将。
       在海战前,林永升命“尽去船舱木梯,以防兵士之退缩避匿;将龙旗悬于桅顶,以示誓死奋勇督战。”他率领全舰将士,有进无退,“奋勇摧敌”。【37】
       全舰将士“发炮以攻敌,激水以救火,依然井井有条”。【38】日本“吉野”、“浪速”、“高千穗”、“秋津洲”四舰死死咬住“经远”,“先以鱼雷,继以丛弹”【39】
       “经远”舰以一抵四,毫无畏惧,“拒战良久”。【40】奋勇血战,至死不升降旗。
       战火如恶鬼之舌,肆意舔舐着苍茫大海。
       “经远”舰被弹雨包围,四艘日舰猛烈开火,全是速射炮弹。
       炮弹呼啸,在波涛中炸出惨白之花,水幕冲天,似群魔乱舞。海浪被怒焰点燃,奔腾咆哮,似万马齐喑后的嘶鸣。

       这时,林永升突见一敌舰中弹受伤,遂下令“鼓轮以追之”,“非欲击之使沉,即须擒之同返。”【41】敌舰依仗势众,群炮萃于“经远”。在激烈炮战中,林永升“突中敌弹,脑裂阵亡。”【42】军舰惨遭重创,管带阵亡,“经远”只得在帮带大副陈荣和二副陈京莹指挥下,先行退出战场,驶向浅水区,欲图自救,以期再战。

       林永升战死黄海大东沟。
  
  落单之“经远”,遂成第一游击队攻击目标。四艘性能优异、火力强大之日舰,形成绝对局部火力优势。在大副陈荣统率下,“经远”舰面对强敌,殊死抵抗,舰上官兵无畏生死。然于绝对优势之敌舰前,“经远”接连被击中。第一游击队疯狂炮击下,“经远”左舷拼合处水线带装甲被击中,装甲迅即破裂,部分脱落。  
  被装填下濑火药之炮弹击中后,舰上数处起火,“经远”被大火与浓烟笼罩,大量海水自水线带装甲破裂处涌入,舰体无可挽回地向左倾斜。第一游击队四艘军舰依旧向“经远”倾泻炮弹,早已熊熊燃烧之“经远”无助地向左倾斜。  
  不久,大副陈荣和二副陈京莹均中弹牺牲。  
  经远舰在“船行无主”【43】情况下,水手们坚守岗位,决不后退一步。
  
  舰上官兵坚守岗位,高级军官或指挥还击,或组织救火,不计牺牲。  
  轮机舱内官兵明知生存无望,仍努力完成战斗。  
  此时,“经远”与敌舰相距不到两千公尺,遭到日舰第一游击队的“近距离炮火猛轰,尤其被吉野六寸速射炮猛烈打击,遂在烈焰中沉没。”  
  舰身虽在逐渐下沉,水手们仍连续开炮击敌,一直坚持到最后时刻。  
  在日舰不断炮火打击下,“经远”很快倾覆于海中。  
  不久,“左舷舰首向水中沉下”,在东经123度40分7秒,北纬39度51分海面上,舰首向东,左舷倾覆而沉没。  
  “经远”虽孤,却如璀璨之星,在强敌环伺中绽放无畏之光。  
  当“经远”倾覆,天色仿佛也为之黯然。
  “经远”舰在刘公岛的身影。

  日本记者记载:“不久,‘经远’至生命最后时刻,螺旋桨露出,在空中旋转,红色舰底一览无余,我军将士纷纷鼓掌,大喊‘万岁’……”【44】击沉“经远”后,士气大振之第一游击队又迅速转向东北,欲向在大洋河口附近灭火及修复战舰之“靖远”与“来远”发起进攻。  
  全舰官兵200余人,除16人泅渡到附近老人石遇救外,余者全部葬身海底,壮烈殉国。 
 
  作家萨苏在《那片海,那条船——北洋水师生死战记》中记载:日方在1896年绘制“经远”舰爆炸沉没瞬间的油画,画面上可见“经远”四叶螺旋桨都在爆炸中被震出水面。在海战中,身负重伤的“经远”舰奋力脱离日舰追击,自行驶向海岸。日本舰队担心不能及时归队而没有继续追击,只拍了这张照片便从战场返航,在海战结束之前与本队会合。日本方面拍摄到的最后一张“经远”舰照片,其拍摄军舰与负伤的“经远”舰之间还有大约5公里距离,他认为这是日军慑于“经远”舰顽强抵抗,在其沉没前不敢靠近拍摄缘故。
  
  沉没在十四米深海底的“经远”舰,保持着微微上翘姿态,仿佛一座纪念碑,冥祭瞑目大海的海军战士。  
  这是不屈的“经远”留下的最后影像。  
  临战前,“镇远”舰管带林泰增下令卸除舰上的舢板,以示“舰存与存,舰亡与亡”之意。  
  海战中,杨用霖协助管带左翼总兵林泰曾,指挥全舰将士奋力鏖战。  
  杨用霖在“镇远”舰上,已升用参将,赏加副将衔。他奋然对部下说:“战不必捷,然此海即余死所!”又说:“时至矣!吾将以死报国!”  
  部下激动地流下眼泪说:“公死,吾辈何以为生?赴汤蹈火,惟公所命!”  
  在激烈炮火中,旗舰“定远”中弹起火,烈焰汹腾,向全舰蔓延。  
  在此危急关头,杨用霖突转“镇远”之舵,挡在“定远”之前,并向敌舰发起攻击,使“定远”得以即时扑灭大火,从容应敌。  
  当时在附近海域“观战”的西方海军人士,皆啧啧称赞道:“靡此,而定远殆矣!”【45】
 

       黄海海战爆发真实镜头,由英国海军观察家拍摄。

       北洋舰队共有18艘舰艇参加护航,包括“福龙”、“左一”、“右二”、“右三”四艘鱼雷艇,而日本舰队没有鱼雷艇参战。  
  战前,丁汝昌安排鱼雷艇和2艘炮艇护送运兵船进港。“平远”、“广丙”两艘巡洋舰在港口外警戒,其余10艘主力战舰在港口外12海里处锚泊。  
  日舰本队有六艘战舰,数量是“定远”、“镇远”三倍,但因舰型混杂,速力不齐,很快便露出破绽。在日舰本队六舰中,“西京丸”处境最为不妙。  
  激战一小时后,鱼雷艇“福龙”、‘左一”、“右二”、“右三”投入战斗,并包围日本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座舰“西京丸”。该舰系商船改装,装甲薄火力弱。舰身多处中弹起火,舰舱进水,蒸汽舵和信号杆被击毁。如能将其击沉,很可能扭转战局。 
  “平远”、“广丙”的轰击,吸引了“西京丸”炮火。
  
  “福龙”从浓浓烟雾中冲出,在距离“西京丸”400米处发射一枚鱼雷。
  “福龙”号鱼雷艇,福建水师于1884年从德国订购,造价五万七千两银,为钢质艇壳,功率1597马力,航速22.5节,艇上装备2门37毫米速射炮,2具356毫米鱼雷发射管,艇员20人,是当时大清海军最先进鱼雷艇之一。1890年该艇划归北洋水师。1894年7月参加黄海海战。  
  “福龙”号鱼雷艇艇长蔡廷干,冒着弹雨,在距离“西京丸”40米处发射鱼雷。这般接近同归于尽的拼死发射,让日本人胆战心惊。  
  日本海军大尉小笠原长生称蔡廷干为“中国海军的赵云”。  
  日本《读卖新闻》报道:数百名清军俘虏中,仍然有一两个有血有骨的硬汉子,他就是北洋水师水雷艇艇长蔡廷干。他的诗这样写道:此败沙场君莫笑,他年再战决雌雄。(1895年3月13日《读卖新闻》)  
  这是蔡廷干于1895年2月7日,在威海卫海战中鱼雷艇被“吉野”击伤、他本人负伤被俘后的形象。  
  日本人审问他时问:倘若将汝释放,还会驾驶鱼雷艇与我军作战吗?  
  他只回答一个字:是!
  
  此时,蔡廷干与“福龙”号鱼雷艇与“西京丸”已近在咫尺,可以看得见“西京丸”上日军惊恐的面容和等待死亡的神情。  
  只见一枚鱼雷似水中飞艇一般,犁开雪浪,直奔“西京丸”而来。  
  “西京丸”号面对这恐怖武器,做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处置。  
  此前,“西京丸”已负重伤,被三十公分半口径炮弹“击中右舷侧,打断蒸气管,致使蒸气舵机失灵”【46】“乃以舵索代替舵机,仅能勉强而行”。北洋鱼雷艇“福龙”号在它正前方四百公尺处,随即发射前部水雷,向“西京丸”攻击。
  “西京丸”舰长下令右转舵,向着鱼雷驶来方向全速前进。  
  当时鱼雷航速只有20节左右,射程短,没有陀螺仪定向,加上涌浪颠簸,会造成鱼雷航行出现偏差。“西京丸”号舰长正是利用鱼雷缺陷,把最小截面对准鱼雷,使其不易命中。  
  正当“西京丸”号船员控制不住内心恐慌、只得听天由命时,结果在最后时刻,船头犁开浪花,使鱼雷稍微改变方向,鱼雷在紧靠船体1米外左舷擦船而过,惊险一幕把“西京丸”号官兵吓出一身冷汗。  
  稍作调整后,第二发鱼雷又由左舷射来。  
  结果在距“西京丸”右舷5米处再次擦过。
  
  随后,“福龙”一面用速射机枪攻击“西京丸”,一面冒着炮火不断逼近,在距敌舰40米处发射最后一枚鱼雷。此时,西京丸正侧面向敌,回转已来不及。桦山中将同六名将校正在舰桥中,皆以为‘我事已毕’,相对默然,只能目视水雷袭来。水雷忽从右舷水面逸去,盖因两舰相距太近,水雷从深水通过而未能触发也”。【47】这枚鱼雷是对着“西京丸”的舰身中部发射出去,“福龙”官兵都认为“此次定中无疑”,甚至开始提前庆祝,发出欢呼。

       “福龙”号鱼雷艇。

  然而,过了一分钟,并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爆炸声,“西京丸”依旧安然无恙。两分钟后,那枚鱼雷出现在“西京丸”另一舷侧海面上,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由于鱼雷在发射入水后,要惯性下沉,在水下前进一段距离后才能浮出水面。“福龙”在发射鱼雷时,距离“西京丸”太近。那枚鱼雷射出后,竟从“西京丸”舰身底下海中穿了过去。也有可能“福龙”在转舵时发射鱼雷,而转舵时由于鱼雷艇吨位小,艇身会向一侧倾斜,导致舷侧鱼雷沉入水中过深。
  蹈海惊雷,未见一响。  
  这一惊一乍,着实让“西京丸”官兵心里留下抹不掉的阴影。  
  “西京丸”大难不死,在随后赶来的日舰掩护下,赶紧逃离战场。  
  蔡廷干扼腕长叹!

  鱼雷艇打击敌人制胜法宝,即以小艇打大舰。  
  “好虎架不住群狼”,用“群狼战术”击败敌人,仅靠一艘鱼雷艇攻击敌舰很难制胜。北洋海军鱼雷艇战术规定中反复强调编队作战。  
  而实战中,“福龙”号攻击“西京丸”时,同时进入战场其他鱼雷艇,要么忙于救生,要么不知去向,完全没有配合。另外鱼雷艇与大型舰艇之间也缺少协调配合。如果当时“福龙”号未击中“西京丸”,其他鱼雷艇马上跟进,“西京丸”的命运就会改写。  
  此后,北洋舰队再无聚歼敌舰战机。
  
  14时20分左右,日军舰“浪速”号停航掉队,“定远”、“镇远”两舰在距离2千米处炮击“浪速”,“左一”鱼雷艇乘机突进,试图用鱼雷攻击,让“浪速”机关炮击退。

       北洋水师“左一”鱼雷艇参加战斗。

       14时30分,“左一”鱼雷艇试图攻击日军舰“高千穗”号,同样被击退,转向又冲击日旗舰“吉野”号,再次因敌炮火猛烈而退却。  
  “右二”和“右三”艇也参加战斗,由于跟随“左一”艇一起营救“超勇”舰落水水兵,并未得到发射鱼雷机会,遗憾地失去取得战果时机。  
  “左二”管带李仕元(留德学生)、大管轮郭文荣、管轮李绰椿、驾驶大副倪居卿等,在海战中阵亡。

       下午15:00,炮战稍有喘息。
       从下午1:30到15:00,历时一个半小时。
      此时,北洋舰队“超勇”被击沉、“扬威”被撞沉,“致远”、“经远”战沉,“济远”、“广甲”逃遁,只剩下“定远”、“镇远”、“靖远”、“来远”依然坚持战斗。
       日舰本队“松岛”、“千代田”、“严岛”、“桥立”、“扶桑”、“西京丸”六艘,加上第一游击队“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四舰,共有十艘战舰。
       双方战舰对比是四比十。

       伊东祐亨决定采取“分割”战术,将北洋四艘战舰一分为二,分别围歼。
       日舰本队“松岛”、“千代田”、“严岛”、“桥立”、“扶桑”、“西京丸”六舰缠住“定远”、“镇远”两舰;第一游击队“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四舰则围攻“靖远”、“来远”两舰。
       其实,伊东祐亨非常清楚,他知道“定远”“镇远”的实力,所以攻“定远”、“镇远”是虚,攻“靖远”、“来远”是实,先击沉“靖远”和“来远”,然后全军合力围攻“定远”和“镇远”,将北洋舰队全灭。
       海面之上,双方炮战,硝烟弥漫,似墨云翻涌,笼罩天地。
       日本联合舰队依仗舰多势众,对北洋四舰分割包围、围攻猛扑,直欲一口吞掉。然而,北洋四舰紧密配合,难以分割。

       日舰本队只剩下五舰前来缠斗。
       “靖远”、“来远”二舰无惧无畏,勇敢顽强。
       “靖远”号装甲巡洋舰,属英制防护巡洋舰,同“致远”一样,为北洋水师中航速最快战舰,长76.2米、宽11.58米、吃水4.57米、排水量2300吨、航速18.5节。全舰编制260人,管带为副将衔。克虏伯210毫米主炮3门,阿姆斯特朗152毫米副炮两门,57毫米哈乞开斯速射炮8门,47毫米哈乞开斯速射炮2门,37毫米哈乞开斯机关炮6门、11毫米10管格林机关炮4门,18吋鱼雷发射管4具。
       “来远”号装甲巡洋舰,为德制巡洋舰,长82.4米、宽11.99米、吃水5.11米、排水量2900吨,航速为15.3/4节。全舰编制270人,管带为副将衔。有双联克虏伯210毫米前主炮1座、1880年式克虏伯150毫米炮2门、75毫米克虏伯炮2门、47毫米哈乞开斯速射炮2门、40毫米哈乞开斯炮1门、37毫米5管哈乞开斯炮5门、18吋鱼雷发射管4具,有舰艏撞角。

       “靖远”管带叶祖珪和“来远”管带邱宝仁,同为马尾船政学堂首届毕业生,同窗情义与战友情怀,让彼此心照不宣,对敌阵前,结为姊妹舰,相互支援与支撑。
       激烈海战中,“靖远”、“来远”二舰以寡敌众,“苦战多时”,均受重伤。“来远”舰中弹二百多颗。15点20分,一颗炮弹在来远舰甲板上爆炸,“引起猛烈火灾”“延烧房舱数十间”。【48】
       顿时,“来远”舰上“烈焰腾空,被猛火包围。但舰首炮依然发射,士卒奋力救火。此时,机器室内火焰升腾,不得已将通风管密闭,黑暗中由上甲板向焚火室传达命令仅靠通风管传话。全舰将士不顾二百度之高温,始终坚守岗位,恪尽职守”。【49】

     《日清战争实记选译》中写道:“赤城”舰上阪元少佐称:日本炮舰“赤城”号一度被多艘清国军舰围攻,并曾遭到305毫米口径巨弹打击,但是除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舰体上层建筑受损外,北洋海军大口径火炮并未能使这艘弱小的日本军舰沉没。反而“赤城”舰发射的下濑火药炮弹,却使中国军舰“来远”燃起灾难性大火。

       “来远”舰伤情尤为严重——
       燃烧之大火,直至撤离战场方得有效遏制。甲板之上,一切木质结构物件皆化为灰烬,甚而铁梁与部分铁板亦烧断或变形。当“来远”舰受火灾困扰之际,为防火势蔓延,所有通往机舱之舱口与通风井皆完全封闭,致机舱内温度达华氏二百多度。烟气弥漫,官兵们即在如此环境下抢救军舰。【50】正是他们之奋勇,方使“来远”之动力舱未在大火中受损,确保军舰得以运行。
       “靖远”“来远”两艘军舰忙于自我抢修之时,桅盘内负责警戒哨兵,发现第一游击队四艘军舰正高速驶来。以这两艘军舰之现状,欲抗日本海军精锐四艘军舰之围攻,显为极其艰难之事。官兵们只得暂时放下抢修工作,重回尚能用之火炮岗位,军舰亦航行至对己有利之位置,以舰首迎敌,以便发挥己方最有利之势。

     此时,“靖远”也中弹十余颗,特别是“水线为弹所伤,进水甚多。”【51】情况十分危急。为修补漏洞和扑灭烈火,“靖远”、“来远”二舰冲出敌阵包围,驶至大东沟西南大鹿岛附近,以吸引日舰第一游击队离开作战海域。
       果然,日舰第一游击队尾随而来。
       此时,“靖远”、“来远”二舰早已抢先占据有利位置,背靠浅滩,一面抓紧灭火修补,一面用舰首重炮瞄准敌舰。日本第一游击队害怕吃亏,不敢靠近,只是来回遥击,丧失自由机动能力,这就为“靖远”、“来远”二舰赢得修补、灭火时间。

       整个大东沟战场出现惊人一幕——
       北洋舰队仅剩定远、镇远二舰,同日舰本队松岛、千代田、严岛、桥立、扶桑五艘猛烈搏斗。日舰视“”定远、镇远二舰为眼中钉,“其所欲得而甘心者,亦惟定镇二船”。【52】
       “定远”、“镇远”二舰如一对生死兄弟,虽处在五艘日舰包围中,“药弹狂飞,不离左右”,全舰将士抱定于日舰血拼之精神,冒着烈炮火轰击,“各将弁誓死抵御,不稍退避,敌弹霰集,每船致伤千余处,火焚数次,一面救火,一面抵敌。”【53】
       《日清战史》载:“定远、镇远二舰顽强不屈,奋力与我抗争,一步亦不稍退。”“我本队舍其他各舰不顾,举全部五艘之力量合围两舰,在榴霰弹倾注下,再三引起火灾。定远甲板部位起火,烈焰汹腾,几乎延烧全舰。镇远前甲板殆乎形成绝命大火,将领集合士兵救火,虽弹丸如雨,仍欣然从事,在九死一生中毅然将火扑灭,终于避免了一场危难。”【54】

       日本浮世绘“日清黄海大战”。

       日舰上,伊东祐亨用望远镜观察到——“镇远”舰上有一名军官正在“泰然自若地拍摄战斗照片”。【55】
       这应该是美国洋员、“镇远”舰上的马吉芬。

       鏖战至此,最疯狂的输出还是强劲火力。
       日舰火力相当惊人,这主要归功于阿姆斯特朗速射炮。
       日本舰队虽没有“定远”和“镇远”巨型铁甲舰,但日舰新、舰身小、航速快、转向迅速,机动灵活。北洋舰队军舰老化、航速慢,处处受制于日舰。更致命要点是,日舰安装大量速射炮,大大压制北洋舰队火力。
       “定远”舰炮务二副称:“战船贵快,快则变阵容易,易于取胜……我船迟缓,变化艰难,所以受敌致败。”“镇远”舰鱼雷大副曹嘉祥说:“大东沟之役,敌变动至灵,转瞬一阵。我军变换阵势尚未完竣,已被其所困。虽有夺天之巧,亦难插翅而飞也”。【56】
       海战中,日舰阿姆斯特朗大口径速射炮大放异彩,火力之疯狂尽显。
       日舰火力惊人,主因在于速射炮。海战中,其阿姆斯特朗大口径速射炮凭射速优势压制北洋水师。定、镇二舰借超厚装甲,虽受 200 余日军炮弹仍未沉,此速射炮对巨舰虽无可奈何,然对“致远”等轻舰则完全压制。

       据统计,120毫米速射炮每分钟8-10发,150毫米速射炮每分钟5-6发,大清舰同口径传统火炮每分钟才发射1发,加之日舰配置速射炮数量大大多于大清舰火炮数量,日中火力投射差距达到20:1。【57】 北洋水师亦有国产速射炮,然数量难与日本舰队抗衡。速射炮寥寥,开花弹更少。双方炮弹有开花、子母、实心等类,打击敌舰以开花弹威力最强。
       清廷紧缩北洋开支,1891 年禁购外洋军械,北洋海军弹药仰赖国内。然国内数年无合格开花弹产出,各舰多为实心弹。开花弹填黑火药,原理类爆竹,杀敌毁舰威力微,致甲午海战前敌舰无被炮弹直接击沉者。
       日炮舰“赤城”号遭“定远”巨炮击中仍逃,足见黑火药炮弹之弱。
       黑火药燃烧快易致炸膛,其钝化火药燃烧温度高,易蚀炮膛,残渣附膛线难清,发射后需久洁炮膛。且燃烧时生大量刺鼻白烟,需待烟散方可重新瞄准发射。
       北洋开花弹乃购军舰时所赠,数量寥寥。
       日本近代海军与大清同步,然北洋1888 年成军后停滞,日本则突进,自主研发新舰。,国内建10 艘;北洋同一级别仅10艘,仅“平远”舰国产,余皆外购。

       据汉纳根报告,“定远”舰战前仅补55颗国产普通开花弹,一门炮仅得数枚,海战一时半即弹尽,余时巨炮仅能发实心弹。而日“吉野”舰战后尚剩余120毫米和150毫米炮弹1251发,各种机关炮弹6095发,弹药仍旧极其充足。。
       1891年,日本制出“下濑火药”,此烈性炸药炮弹威力巨。灵敏度高,中细索亦爆;爆炸生冲击波与碎片,中心达上千度高温;火焰如汽油着火般流动,水中亦能续燃,威力数倍于北洋炮弹,具燃烧弹之效。
       北洋7艘军舰遭炮击后皆大火冲天,荼毒惨重。
       “广甲”舰次补管轮卢毓英称:“舰上烈焰腾空,左顾‘定远’、‘镇远’亦燃。盖敌人火药甚异,无论木铁,中炮之处随即燃烧,难于扑灭。”(《卢氏甲午前后杂记》)
      “镇远”舰洋员马吉芬亦称:“敌舰中好像有使用‘梅里那衣特’榴弹,一眼望去其有毒颜色的烟雾和一般火药不同……”(《鸭绿江外的海战》)
       高千穗舰某尉官亲笔记述黄海海战实况:“‘定远’火势愈来愈猛,舰体全被黄烟包围,终于不能自由运动……”

       生死搏斗间,右翼总兵、“定远”管带刘步蟾,身负重任,指挥有方。
      “早年去英国习海军,成绩冠诸生”【58】“涉猎西学,功深伏案”【59】
       “海军规划,多出其手”【60】且涉猎西学,潜心钻研。归国后,海军规划多出自其手,堪称中国早期海军之贤才。
       战前,他曾言:“苟丧舰,将自裁。”
       后代替重伤之提督丁汝昌督战,表现尤佳。指挥战舰进退,灵活变换,令敌炮难准。全舰将士齐心,力挫强敌。
       定远舰水手赞道:“刘船主有胆有能,全船无孬种!”

       据日方记载,定远对日舰“配备大口径炮之最新式诸巡洋舰毫不畏惧”,“陷于厄境,犹能与合围之敌舰抵抗。定远起火后,甲板上各种设施全部毁坏,但无一人畏战避逃。”【61】

       为克制定远级铁甲舰,日本政府高薪聘法国著名战舰设计专家白劳易。
       此人献策,日本海军遂从法国订购3艘排水量4000余吨之军舰,以抗定远、镇远。此3艘被寄予厚望之军舰,日本人以日本古三景:“松岛”、“严岛”、“桥立”分别命名,又称“三景”舰。【62】为压制定远级铁甲舰上305毫米大口径火炮,白劳易特为3舰安装一门320毫米巨炮。无论主炮口径或炮弹威力,皆超“定远”级铁甲舰。日本为击败北洋舰队,可谓殚精竭虑。
       “定远”舰陷敌舰五艘合围,意味着被近乎30门速射炮不停射击,其中更有数门320毫米及240毫米大口径火炮攻击。

       曾在“镇远”舰服役洋员马吉芬称:此乃黄海海战以来两艘军舰所临最猛攻击,“本队忽又退出,再次将我包围,这是当天最猛烈的射击。”【63】此刻,北洋水师两艘军舰遭日本海军本队五艘主力军舰围攻。舰上官兵虽斗志高昂,然在日本海军绝对优势火力打击下,伤亡已不小。更糟者,历经三小时激战,弹药供给匮乏。“镇远”舰副炮炮弹早尽,数量稀少之主炮炮弹仅余二十五发凝铁弹,榴弹则一发无存;“定远”舰亦陷同样困境,再交战数十分钟,两艘主力铁甲舰炮弹将用尽,沦为日舰靶船。此外,一直露天作战之305毫米主炮亦现不同程度损伤,“定远”剩三门可发射,“镇远”仅余两门。【64】

       “镇远”舰洋员、美国人马吉芬,在弹雨下坚持战斗,直至身负重伤。


       在装填下濑火药之炮弹密集打击下,“定远”与“镇远”这两艘姊妹舰先后数度起火。只能一面组织官兵灭火,一面操作受损主炮,以仅存之凝铁弹还击。日舰多数航龄较小,航速远在“定远”级铁甲舰之上,故航速迟缓之铁甲巨舰冲撞敌舰几无可能。经长时间密集弹雨打击,“定远”与“镇远”虽遍体鳞伤、浓烟弥漫,然舰上官兵依旧士气高昂地组织还击。两艘铁甲舰之火炮虽已落伍时代,但其防护仍是黄海海战中中日交战军舰之最佳。即便处绝对劣势,被日舰密集弹雨覆盖,仍挺立大洋之上,两舰不负亚洲第一铁甲舰之名。【65】

       左翼总兵、“镇远”管带林泰曾,早年赴英国学习海军,在海战中亦英勇顽强。在他指挥下,“镇远”舰与“定远”舰密切配合,战绩卓越。
       《日清战史》载:“镇远与定远的配置及间隔,始终不变位置,用巧妙的航行和射击,时时掩护定远,奋勇当我诸舰,援助定远且战且进。”【66】“定远”、“镇远”二舰单挑日舰本队五舰,“相搏,历一时许。”【67】始终坚不可摧,全体将士以青春热血相付。
       生死存亡之际,林泰曾指挥沉着果断,“开炮极为灵捷,标下各弁兵亦皆恪遵号令,虽日弹所至,火势东奔西窜,而施救得力,一一熄灭。”【68】

       正缘此两艘铁甲舰之英勇作战,方使北洋舰队免更大损失。
      对此,英国远东舰队司令斐利曼特尔海军中将评价:“此役,被日军击毁之清舰有经远、致远、扬威、超勇四舰,广甲当夜亦于大连湾海面破损。然因定远、镇远二铁甲舰英勇善战,伊东中将于薄暮时分终率全舰队退却。但此日之胜利则全归日军之手。”
       实乃“定远”与“镇远”同日本海军本队五艘主力军舰鏖战,方免北洋舰队其他军舰被日海军分割包围之险。而其他几艘军舰,显无如“定远”级铁甲舰这般优良之防护能力,或被日舰击沉,或驶向浅水区自救。其与日舰交战之时、遭受日舰攻击之程度,显然不及“定远”与“镇远”。【69】

       战至下午3点多钟,日旗舰“松岛” “严岛” “桥立” “扶桑”等5舰,围攻“定远” “镇远”两舰。
       在这紧急关头,林泰曾指挥得力,一面掩护“定远”旗舰,一面奋勇拼战, “开炮敏捷”。在他鼓舞下,官兵们齐心奋战,当舰上中弹起火时,“士卒用命扑灭。”
       激战中,水手们争先杀敌、前仆后继。
       舰上305毫米炮一名炮手,“手握牵索进行瞄准,突然一弹将其头截断,头骨粉碎,遂仆倒,身边一士兵立即上前,将无头之身躯抱交于身后一人,而自己则紧握牵索进行修正和发射”。
       一名年轻新水手,乃某炮手之幼弟,“战斗开始时被分配在露炮塔之炮后某一位置,他热心职守,毫不畏惧,已而炮手受伤,他立即将其兄扶至甲板上施以绷带,使之安心养伤,然后再回到自己岗位坚持战斗”。
       下午3点半许,在林泰曾指挥下,“镇远”舰主炮发射的305毫米炮弹命中“松岛”号舰首炮塔,引起放在附近大批炮弹爆炸,死伤达90人,日舰320毫米主炮因强烈震动发生故障,不能使用,其他火炮大部遭到破坏,仅剩下6门120毫米炮了,陷于不可收拾状态。
       此时,“镇远”舰,在小炮弹业已垂尽,舱面、械具被弹冲扫一空,三副池兆瑸,仍立于桅顶,测量敌队,然弹穿其胸而颠,血肉飞坠。
       大副何品璋,立于其次桅盘,流血被其全身,仍力督战,不为动。
       英国远东舰队司令斐利曼特评论说:“日军所以不能全扫平华军者,则以有巍巍铁甲两大艘也(指“定远”“镇远”)。”【70】

       在血战炮火中,有一特殊士兵,奔波在军舰各处和战位上。
       这是一群稚嫩却无比英勇的身影——北洋水师乐团乐童们。
       他们就是迎接醇亲王奕譞旅顺巡阅时,为亲王演奏北洋水师军歌的那群孩子。
       他们本应于和平日子里奏响激昂乐章,用音乐振奋人心。然而,在这生死攸关的战场,他们毅然投身残酷战斗。
       从幽暗的弹药库,一直延伸到各个滚烫的炮位。这些孩子,他们小小的身躯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仿佛一群无畏精灵,面庞上尽管还带着稚嫩,但目光中却燃烧着炽热火焰。每一个乐童都竭尽全力,将沉重弹药箱抱起,那小小胳膊因用力而青筋暴起。他们脚步匆匆,在甲板上奔跑着,一趟又一趟,不知疲倦。汗水如溪流般从额头滑落,打湿了他们的衣衫,却浇不灭他们心中斗志。
       炮弹在四周炸裂,火光冲天,轰鸣声震耳欲聋,仿佛恶鬼咆哮。可这些英勇乐童们没有丝毫退缩,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将弹药及时送到炮位,让扫灭倭寇的炮火持续怒吼。
       随着战斗愈发惨烈,无情炮火如暴雨般倾泻,这些可爱乐童一个个地倒下了。
       有的在搬运弹药途中,被炮弹击中,身躯瞬间被火光吞没;有的在即将抵达炮位时,被爆炸气浪掀翻。
       那童稚的眼神,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依然坚定而明亮。

       战火纷飞,巨炮轰鸣。
       13 点 04 分,“定远”号一声怒吼,火炮齐发。
       一枚炮弹精准击中“松岛”号炮座之旁,炮手们瞬间倒下一片。
       “松岛”号建成于甲午战争爆发前夕,属于防护巡洋舰,标准排水量4278吨,全舰长99米,舰宽15.59米,吃水6.05米,标准载煤量405吨,最大载煤量680吨。“松岛”号炮塔装甲厚度为300毫米,轮机部外侧装甲厚125毫米。配备两座卧式3汽缸往复式蒸汽机,6座燃煤锅炉,双轴推进,拥有5400匹马力,设计航速为16.5节,要高出北洋水师“定远”航速2节。
       配备12门120毫米阿姆斯特朗速射炮、5门47毫米重型哈乞开斯速射炮、10门47毫米轻型哈乞开斯速射炮、1门8毫米5管诺典费尔德机关炮、4具360毫米鱼雷发射管之外,为专门打击“定远”、“镇远”355.6毫米防护铁甲,装载一门法国造320毫米加纳主炮1门,“松岛”号主炮置于舰尾。
       激战中,“定远”一发巨弹击中日舰队旗舰“松岛”号右舷下甲板第四号炮位,造成堆积在附近的火炮弹药发生爆炸。刹那间,整个“松岛”舰舰体出现剧烈震动,船体倾斜,日舰上死伤高达84人,舰上严重减员。由此时“松岛”舰船体受伤严重,缺乏继续作战能力,整个“松岛”舰处于瘫痪、随波浮沉状态,完全丧失一艘旗舰指挥整个舰队的功能。

       《日清战史》载:定远“发出之30公分半大炮命中松岛右舷下甲板,轰然爆炸,击毁第四号速射炮,且左舷炮架全部破坏,并引起堆积在甲板上的药包爆炸。刹那间,如百电千雷崩裂,发出凄惨绝寰巨响。俄而,剧烈震荡,舰体倾斜,烈火焰焰焦天,白烟茫茫蔽海。死伤者达八十四人,队长志摩大尉、分队士伊东少尉死之。死尸纷纷,或飞坠海底,或散乱甲板,骨碎血溢,异臭扑鼻,其惨儋殆不可言状。须臾,烈火吞没舰体,浓烟蔽空,状至危急。虽全舰尽力灭火,轻伤重伤者皆跃起抢救,但海风甚猛,火势不衰,宛然一大火海。”【71】
       “受伤官兵痛苦超死,或残或缺,或黑如墨,或烫伤,或腹破,或失手足,毒气熏,悲鸣连天。爆炸起火,伤亡近百,占全舰三分之一。”
       北洋榴弹少且威力有限,虽重292公斤,装药仅10公斤。火炮威力,系于口径、弹种、效能等。大口径若炮弹不佳,命中敌舰亦微伤。黄海海战,“定远”榴弹中“比睿”,仅伤其下部伤员,未致命。反观日弹,下濑火药威力大、燃烧强,可烧弯钢铁,水中亦燃。

       松岛为黄海大战时旗舰,比较之下,日本舰队舰只簇新先进,在航速、大炮射速诸方面占优,故整体上日本海军处於上风。虽然中日两国海军实力有差距,但绝非悬殊。日本亦知海战无必胜把握,故战前制订战胜、战平、战败的三个应对方案。

       日舰凭此,战果不俗,北洋军舰常困于大火浓烟,难还击。未想到,“定远”重创“松岛”,让日舰品尝遭受巨弹袭击滋味。
       伊东祐亨为挽救“松岛”舰沉没,一面亲自指挥船员灭火,一面下令“将军乐队等非战斗人员补为炮手。”【72】半小时后,“松岛”上烈火虽然熄灭,但其舰上设施摧毁以尽,已经丧失指挥和战斗的能力。
       四点十分,松岛发出信号:“各船随意运动!”【73】
       实际上,这是一个撤退信号。伊东祐亨只得宣布将“桥立”号改为旗舰,以代替“松岛”号指挥作战。
       于是,日舰本队各舰便竭力摆脱“定远”、“镇远”二舰,暂时撤离战场,向东南方向逃逸。

       这一发几乎要了“松岛”老命的巨弹,亦有另一说法。
       在黄海海战爆发前,洋员泰莱、汉纳根曾到旅顺查看军械,发现北洋舰队“定、镇”二舰主炮所用进口 “优质开花弹”仅有三发。
       便立即电告李鸿章,请其速速筹办。由于国内根本造不出优质开花弹,此时再向德国订购已来不及。所以北洋舰队进口“优质开花弹”实际上总共只有三枚。其中“定远”号一枚、“镇远”号两枚,而“定远”号那一枚开花弹,在刘步蟾下令开炮时就已提前发出,在与“松岛”等舰交火时,“定远”已无巨弹可发。而“镇远”却有两枚进口开花弹,因此,将“松岛”击伤至瘫痪的那一枚巨弹,必定是“镇远”所发射。【74】
       马吉芬大副正在“镇远”舰上,他描述:三时许,松岛距镇远约一千七百米。镇远乘机从十二吋二的一门巨炮,打出装填九十磅火药五口径大(即弹长5×12.2吋)钢铁榴弹,炮弹正好命中敌舰。爆炸后白烟滚滚,笼罩全舰。我炮手莫不手舞足蹈,皆大欢喜。这一打击给敌人以可怕的重创。据日本舰队报告,这一弹使十二吋“加农”式巨炮报废,并且横扫甲板。堆积在甲板上的火药也受榴弹余威而爆炸,造成用自己利刃刺自己腹的惨状。

       大东沟一战,那是怎样生死惨烈!
       海战第三个回合,从下午三点到四点零十分,历时七十分钟。
       定远、镇远二舰力挽危局,重创日本群舰,终于化被动为主动,使日舰本队不敢顽抗而逃逸。
       战舰在怒涛中颠簸,火炮的火光如恶魔眼眸,照亮血与泪交织的天空。
       将士身躯如钢铁长城,屹立在甲板之上,无畏地迎向那夺命弹雨。
       每一次爆炸,都是生命凋零;每一朵溅起浪花,都被鲜血染红。
       那一战,撼天动地,是勇气与悲壮的交响。

       黄海激战正酣,日本旗舰“松岛”号被北洋舰队战舰“镇远”炮弹击中,引发爆炸。据舰上水雷长、海军大尉木村浩吉记载,伤亡情况:“此一役,本舰在从事黄海海战之诸舰中,出现战死者人数最多,实有死者五十七名,轻重伤者五十六名。死者居此役战死者总数之一半,伤者几乎相当其三分之一。”【75】
       死者中,有一个年仅18岁、名叫三浦虎次郎的三等兵,他就是《勇敢的水兵》所歌颂的对象。在命悬一线时,睁开双目,询问副舰长:定远沉了吗?
       这一场景感动了许多日军将士,遂被谱成歌曲唱道:
       弹片向四处飞散,许多人负伤,命悬一线的士兵,勇气真可当;面对身边副舰长,眼神虽痛苦,却仍高声询问道,“定远沉了吗”?副舰长眼眶湿润,坚定地回答:“定远已失战斗力,你就放心吧!”
       闻听此言,他欣喜微笑道:“一定要为我报仇!”言毕气息绝。【76】

       战斗并未结束,鏖战仍在继续。
       战至下午四点十分,日舰本队向东南方向逃逸,但在“定远”、“镇远”二舰追击下,又回头复战。
       日舰本队为何逃而复回呢?
       《中倭战守始末记》称:“倭船五艘向东逃遁,我中国定远、镇远二船,随后追袭,倭军见追者仅有二船,遂复转轮酣战。”【77】 
       五艘日舰被大清两舰追击,这样状况是不是很滑稽——
       因“定远”、“镇远”二舰已与日舰本队激战一个多小时,并非敌舰这时才发现“追者仅有二船”。《日清战史》披露:“我舰队攻击力稍松弛,向东南退去,定远、镇远尾追进逼,于是我本队回头再战。”
       日舰本队不是不想逃,而是在定远、镇远二舰“尾追进逼”下,于是,调转船头,回身复战。据马吉芬说:“我两铁甲舰对之进行追击,相距仅二、三里。”(《黄海海战评述》)。“二、三里”,即一千多公尺。日舰本队始终未能逃出“定远”、“镇远”二舰有效射程范围。日舰最忌惮的是“定远”、“镇远”二舰舰首三十公分半口径重炮轰击,而日舰只能用十二公分口径尾炮应战,根本无法抵御。
       日舰为自保,只得困兽犹斗,利用势众,疯狂反扑。
       “此为当日最猛烈之炮击。镇远六吋炮之弹药一百四十八发全部打尽。剩下十二吋炮用之钢铁弹只剩五发,榴弹全部射尽”。(马吉芬:《黄海海战评述》)“舱面之所有,被日弹悉数扫去,又有一炮击毁船右大炮之机器,此炮已无从开放”。【78】“定远亦陷于同样悲境”(马吉芬:《黄海海战评述》)“遍船皆火,炮械俱尽。”【79】

       北洋舰队携带炮弹不足,严重影响战斗。

       战到后来,“定远只有三炮,镇远只有两炮,尚能施放。”【80】
       “定远”、“镇远”二舰在弹药所剩无几之际,为能够坚持到最后结束战斗,便尽量减低发射速度,“每三分钟仅放一炮。”【81】

       激烈炮战中,日舰本队受创严重。其旗舰松岛不但“舱面之物扫荡无存。”【82】而且“舰体吃水线以下部分被击中数弹,炮手及其他人员蒙受重大损害。”【83】濒于沉没。其余四舰“或受重伤,或遭小损,业已无一瓦全”。【84】
       “定远”、“镇远”尚余一些小口径炮,这些小口径火炮威力亦不可小觑。
       以“平远”曾以47毫米炮弹打中“松岛”,小口径炮弹对无防护部位杀伤力惊人——
       《木村浩吉回忆录》中有插图:被当作急救室的“松岛”舰军官餐厅,画面中是一派地狱般的景象。
       据“松岛”舰鱼雷长木村浩吉大尉回忆:弹片四起,室内周围壁上喷溅着骨肉碎末,甲板上流淌着血肉相混之水,难以步行,散布遍地皆是,在上面行走犹如洗刷地板一样。当时,在中央发射指挥官井手少尉的附近被敌弹炮击,使得发射电路断绝,同时,又有二三名士兵战死,只见少尉胸部以下一片血迹模糊,后背沾着厚厚的肉浆,少尉抖落下落在身上的人肉,正当准备下达发射命令时,又一敌弹炸死两名发射士兵……

       “松岛”惨状。可见被炸坏的120毫米速射炮管。

       在“定远”、“镇远”二舰沉重打击下,日本海军联合舰队斗志涣散,无心恋战,只是来回乱窜,躲避重弹,处于被动挨打局面。

       在战斗中,日舰炮弹击中“镇远”舰前甲板,管带林泰曾被炸成重伤。
       帮带大副美国洋员马吉芬接过指挥权。在马吉芬沉着指挥下,有十发炮弹分别击中日舰“西京丸”、“比睿”、“赤诚”和旗舰“松岛”。
       马吉芬在《黄海海战评述》称:

       我们从左舷炮口下绕过去,爬上前部艏楼。前桅(钢制)正猛烈地燃烧着。正当此时,一个炮弹或是弹片飞入了我的两只手腕中间,把我的两条胳膊都划破了一点儿——这还不足以使我松手;此时又在左侧腹股沟处受到了一击。之后大概过了两分钟:我突然看到前方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然后心中掠过一丝恐惧,便被抛到了甲板上——我想着“这就是死亡”,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仅仅恢复了几秒钟的意识——此时此地,我看到在离我不到十英尺远的地方,右舷炮塔的一门巨大的、如饥似渴的121/2口径线膛炮正盯着我。我看到它将炮口太高了一到两英寸,之后又左右转了几英寸,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炮手们正在瞄准,当然,由于此炮在炮膛处直径接近6英尺,可怜的我是不可能被发现的,而且,由于我们通常在快速瞄准后便开火,我感到自己在恐惧地颤抖。我思考了一会儿,用左手蒙上了眼睛等待着。
       这时我突然想到,试试看吧,于是向艏楼的边上滚去,跌到了下层甲板上,这时我听到并感觉到炮弹从我头顶上飞了过去。

       激战中,马吉芬因严重烧伤和弹片击伤而昏迷,但苏醒后,又继续指挥“镇远”舰同日舰作英勇的搏斗,直至海战结束。
       帮办“定远”副管驾戴乐尔,于海战伊始便受重伤,仍坚持在甲板战斗。

       日舰火力凶猛,战术凌厉,北洋水师逐渐陷入困境。
       一艘艘战舰被击中,起火,沉没。海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染血的旗帜,和将士们不屈的英灵。血色苍茫,映红了整片大海。曾经的豪情壮志,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尽的悲痛和绝望。
       那猎猎作响的龙旗,在风中颤抖,仿佛在诉说着不甘和屈辱。
       浩瀚的大海,波涛汹涌,曾经龙旗猎猎,北洋水师踏浪前行,壮志凌云。
       大东沟的海面,硝烟弥漫,炮声震耳。北洋将士们,心怀家国,拼死一战。眼神坚定如铁,闪烁着无畏光芒,那是对敌人的愤怒,对家园的守护。
       他们紧握着炮筒,汗水湿透了脊背,却丝毫不曾松懈。
       炮声轰鸣,火光冲天,战舰在海浪中剧烈颠簸。每一次开炮,炮膛中迸发出的火星犹如愤怒的精灵;每一次装填弹药,炮手双手被滚烫的弹壳灼伤,却毫无退意。呐喊声响彻云霄,与海浪的咆哮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悲壮的战歌。

       午后五时许,“靖远、来远修竣归队。”【85】恰似两员猛将重回战场。
       靖远舰管带叶祖珪,见“定远”桅楼被毁、指挥无依,毅然挺身而出,代行旗舰之责,从旁升起收队旗。【86】旋即,“来远”、“平远”、“广丙”诸舰及“福龙”、“左一”两鱼雷艇相随而至,尚在港内的“镇南”、“镇中”两炮舰与“左二”、“左三”两鱼雷艇亦迅疾出港会合。一时间,北洋舰队声势大振,如钢铁长城屹立海疆。“定远、镇远”二舰,直至海战最后阶段,依旧“有稳固不摇之气概”,仿若两座巍峨山岳,坚不可摧。“是以将次罢战,竟若能恢复军威,而仍有自主之意也者。”【87】

       海战第四个回合,自下午4:10分至5点半钟,历时八十分钟。
       当下午5点30分来临,日舰本队多遭重创,萎靡不振。
       17 时 45 分许,在即将逼近“靖远”“来远”之际,见北洋舰队重整旗鼓、愈战愈勇,第一游击队信号兵发现本队旗舰“松岛”升起旗语“停止战斗”。且不等第一游击队会合,便仓皇向南逃窜。
       彼时,夕阳将沉,暮色如墨,北洋舰队尾追数海里,奈何敌舰马力全开,“行驶极速,瞬息已远”。
       无奈之下,只得收队驶回旅顺。
       日舰本队南逃后,第一游击队亦紧追而来。
       直至下午六时,第一游击队方赶上本队。七点十五分,伊东祐亨见北洋舰队停止追击,遂下令停驶,“率幕僚移往桥立,以之为旗舰。”【89】此刻,“薄暮冥冥,苍烟锁海,云涛杳渺,满目惨然”。【88】
       日本联合舰队凭借高航速,率先撤离战场。

       大东沟海战,历时近五个小时,至此落下帷幕。
       那片海域,硝烟虽散,却仿佛仍能听见炮声轰鸣、喊杀震天。惨烈战场,残舰断桅漂浮,海水被鲜血染红,见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海战。
       那不屈的斗志、英勇的奋战,如璀璨星辰,永远铭刻在历史的天空。

       北洋舰队稍事追击,收队返回旅顺。
       历时5个多小时黄海大海战终于划上休止符。
       ——北洋舰队,损失“致远”、“经远”、“超勇”、“扬威”、“广甲”。“广甲”逃离战场后触礁,几天后被自毁)5艘军舰,死伤官兵千余人;
       ——日本联合舰队,“松岛”、“吉野”、“比睿”、“赤城”、“西京丸”5舰受重创,死伤官兵600余人。
       此役北洋水师虽损失较大,但并未完全战败。
       黄海海战自1894年9月17日12点50分海战打响,至下午5点半结束历时5个多小时,其规模之大,时间之长,为近代世界海战史上远东战区所罕见。

       甲午海战,关键一役为黄海鏖战。  
  这一战,日本联合舰队投入战斗军舰12艘,北洋舰队共投入14艘军舰(包括4艘鱼雷艇)。北洋舰队总吨位31366吨,日军则是40849吨;北洋舰队大炮总数173枚,日军则是268枚;北洋舰队平均航速15.5节,日军本队15.6节,其中第一游击队19.4节。可见,北洋海军无论在火炮、吨数、舰船马力,还是在航速方面都劣于日本。【90】

       架退炮。

       日本速射炮是快炮,而北洋水师架退炮是慢炮,按当时参数,架退炮每10分钟能打出33发,而速射炮每10分钟能打出185发,速度相差 6倍。由于架炮比较笨重,一般安装在舰首或者舰尾,而速射炮一般安装在军舰两侧影响发炮速度有两个因素,一是速射炮炮架有最新液压复位装置,发射之后能够自动复原,不需要二次瞄准;二是架退炮炮弹属于弹药分装式,只有一个巨大弹头而无弹壳,发炮时需要先将弹头推进炮膛,然后在炮膛里填上火药包,点火后将弹头推向敌人!而速射炮炮弹是带弹壳的新式炮弹,可直接发射。  
  甲午海战之前,丁汝昌就发现与日本舰艇发射炮区别,曾向李鸿章要求改装火炮,但是李鸿章始终没有批准。建立北洋海军之初,就倾注李鸿章大量心血,挨了很多言官的骂。北洋海军维护费用都难以为继,再增加经费,更是难上加难,更不要说更新换代了。  
  “日本舰队以快炮多,故同一口径之炮,而所发药弹有3-6倍之多。1分钟间,清军舰队发弹32.8发,而命中者得3.28发;日本舰队发弹193.3发,命中者得28.9发。”北洋舰队不仅发炮慢,而且炮弹匮乏、质量低劣。“所领子药,多不合式,亦不切备。东沟之役,因弹子将镕而炮故缓施者,有因子不合膛而临时减药者。”而且有的炮弹“药线铁管,仅实煤灰,故弹中敌船为不能裂。”【91】
       北洋舰队主力舰“定远”和“镇远”均是排水量7 000吨以上的铁甲战舰,其装甲十分坚固:炮台装甲厚达355毫米,两舷装甲厚304毫米,甲板装甲厚75毫米,舰桥装甲厚 203毫米,简直就是2座移动的钢铁堡垒。而2舰装备的305毫米口径克虏伯火炮也具有极强的杀伤力,可谓攻守兼备。而日本海军的主力战舰“松岛”、“严岛”和“桥立”,体量仅4000多吨,虽然装载320毫米口径的巨炮和多门速射炮,但装甲只有100-200毫米厚,可以说是重攻轻守。从战场表现来看,“定远”和“镇远”确实无愧于“东亚第一等铁甲舰”称号。两舰战斗到最后一刻,坚固装甲承受日本海军炮火,还重创旗舰“松岛”。

       甲午海战中沉没的“经远”舰。

  开战伊始,日军的“第一游击纵队”和本队竟然从北洋舰队阵前快速通过而无一艘被击沉。
       而此刻,北洋舰队在这次海战中可集中发挥最佳火力的唯一一次机会,这样一个机会没有抓住,只能说明北洋舰队战舰火力的确很弱。  
  北洋水师一发炮弹击中敌主力舰吉野号,贯穿钢甲,进入机器间,却没有炸——这是一枚没装炸药的空弹;日本旗舰“松岛”号先后被两枚炮弹击中,但由于弹内填充大都是泥沙,炸药极少,而未被击沉。这些国产炮弹实在伪劣:有的由于引信故障击中敌舰后不爆炸;有的由于铁质不好刚出膛就炸了;有的弹径竟比炮膛内径略大,战斗中,一部分水手在操炮射击,另有水手在挥汗如雨地用钢锉锉这不合格炮弹,使之能够塞进炮膛。  
  战后,死里逃生的“定远”号枪炮大副沈寿堃在给朝廷折子里,对“中国所制之弹”痛心不已:“对阵之时,一遇此等军火,则为害实非浅矣!”【92】
       北洋舰队炮弹数量明显不足,在“镇远”舰上的马吉芬和在“定远”舰上的戴乐尔战后都有披露,汉纳根回旅后报告说:“我军船炮皆经受伤,军火亦经用罄,乘夜驶回旅顺。”
  海关总税务司赫德说:“克虏伯炮有药无弹,阿姆斯特朗炮有弹无药!汉纳根已受命办理北洋防务催办弹药,天津兵工厂于十日前就已收到他所发的赶造子弹命令,但迄今仍一无举动!他想要凑集够打几个钟头的炮弹,以备作一次海战,在海上拼一下,迄今无法到手。最糟的是恐怕他永远没有到手的希望了!”【93】北洋水师军火制造和采购,都由李鸿章亲信管辖。  
  诸如“炮弹炸膛、泥沙填弹、弹径比炮膛内径略大,战斗中需要用钢锉锉不合格炮弹”问题,这些明显质量问题,皆属玩忽职守、贻误军国大事。  
  负责生产炮弹的天津机器局罪责难逃,李鸿章外甥张士珩难脱干系。【94】

       甲午海战中日海军军力。

       1894年12月9日,直隶候补道徐建寅作为光绪帝特使,到威海查验北洋海军弹药情况,得到如下结果:存于“定远”“镇远”“靖远”“来远”“济远”“平远”“广丙”等七艘军舰上的各种炮弹计有:305毫米炮开花弹293枚,钢弹244枚;260毫米炮钢弹35;210毫米炮开花弹271枚,钢弹163枚;150毫米炮开花弹852枚,钢弹202枚,子母弹109枚;6英寸炮开花弹137枚, 钢弹23枚;120毫米炮开花弹205枚,钢弹38枚。共计2572枚。  
  存于刘公岛弹药库中上述各舰备用炮弹计有:305毫米炮开花弹110枚;210毫米炮开花弹681枚;150毫米炮开花弹385枚,6英寸炮开花弹340枚;120毫米快炮开花弹157枚。共计1673枚。  
  上述两部分炮弹共计4245枚,除去黄海海战后至徐建寅查验北洋海军弹药前这段时间里运送至威海305毫米炮开花弹160枚、210毫米炮开花弹100枚、150毫米炮开花弹100枚,其余3885枚,均为黄海海战剩余炮弹。【95】这多数炮弹存放于弹药库中,并未搬运上舰,说明丁汝昌并没有意识到能与日本联合舰队发生如此剧烈决战,战前确是未做好与敌决战的准备。

       在亲历黄海海战洋人眼中,北洋海军表现很不错。
       德人汉纳根说:“遂命开战,诸华舰颇能如余之意,直至药弹罄尽。”
       美国洋员马吉芬赞道:“及视其次诸官,皆能各司其事,不露胆怯之态,甚属可恃。水手亦甚得力。”【96】
       黄海海战中虽有怯阵逃离者,但大多数北洋将士忠于职守,浴血奋战。
       “致远”舰252名官兵英勇牺牲;“经远”舰270人除16人获救外全部牺牲;北洋海军舰长以上军官一半以上以身殉职。
       日军《黄海海战记事》赞道:“此次海战……清舰队虽勇敢奋战,但不能保持阵形,四方散乱,可谓遗憾。然其有经常命中者。此外,一、二水雷舰及二、三军舰乘员,舍生忘死,尽忠职守,可大加称赏。”这些来自不同渠道、不同人物的材料交相证明,北洋海军并非不堪一击。
       倘若整个舰队腐败不堪,也不会有那么多铮铮傲骨。
       海浪悲鸣,海风叹息。
  
  残阳如血,洒在破碎的甲板与起伏的海面上,仿佛为惨烈战局而泣血。  
  每一朵浪花都在诉说着无奈与哀伤,每一丝海风都在传递着命运无常。那曾经引以为傲的舰队,在这一刻,于惊涛骇浪中挣扎,承载着无尽的悲壮与沧桑。  
  然而,命运的天平却无情地倾斜。敌舰的火力凶猛,炮弹如雨点般倾泻而来,我方逐渐陷入困境。一艘艘战舰被击中,钢铁身躯瞬间破开大洞,火光从内部喷涌而出。浓烟滚滚中,战士们在烈火与海水之间挣扎,却依旧鏖战不息。 

  血色苍茫,映红了整片大海。曾经的豪情壮志,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尽的悲痛和绝望。那猎猎作响的龙旗,在风中颤抖,仿佛在诉说着不甘和屈辱。破碎的木板随着海浪起伏,染血的旗帜半沉半浮,还有那些逝去将士们尚未冷却的躯体,都在控诉着战争的残酷。  
  大东沟海面,已被硝烟与血水浸染。一艘军舰在敌人猛烈的炮火下,破损不堪,倾斜的舰身预示着即将沉没的命运。  
  舰上将士们,满脸血污,却目光如炬。他们衣衫在烈火中燃烧,躯体被弹片划伤,但手中武器仍未放下。  
  士兵在炮位上疯狂装填炮弹,哪怕炮管已被高温炙烤得通红。轮机舱内,工人们拼命抢修着发生故障的机器,哪怕海水已从裂缝处汹涌而入。  
  火势蔓延,整个军舰宛如一片燃烧的地狱。但将士们没有退缩,他们以必死的决心,向着敌舰发起最后冲锋。  
  一枚炮弹在舰首爆炸,掀起巨大的火球。桅杆折断,轰然倒下,砸伤了数名战士。然而,没有人发出一声呻吟,他们咬紧牙关,继续战斗。  
  随着又一轮密集炮击,军舰再也无法支撑,缓缓下沉。  
  将士们跃入海中,随着军舰一同没入大海,他们的身影在波涛中渐渐消失,但那英勇无畏的精神,却永远定格在这片血色的海洋。
       这一刻,丁汝昌感觉自己陷入梦魇间,无法动弹。
       炮声还在耳畔回荡,护卫的亲兵上前搀扶他,用身体挡住飞来的炮弹残片。甲板上,已尸横一片。伤残的军士,无人救护,哀嚎声震耳。
       他眼神凝滞,用迷茫余光,凝视一眼桅尖上的龙旗。
       燃烧的海,燃烧的船,燃烧的舰队,在悲壮氛围中撤离战场。
       世界一片沉寂,碧海上,唯有硝烟不息飘散,还有沉没海中露出桅尖的倾覆战舰。沧海晦暗,许多沉浮在波涛间的头颅,顷刻间,即被巨浪吞没,直留下狂澜呼啸声。

       外国观战团从远处拍摄大东沟海战战场。

       “薄暮冥冥,苍烟锁海,云涛杳渺,满目惨然。”
       这是日本人描绘双方撤离战场时情景。
       这场海战,中国五艘军舰沉没,日本五艘军舰重伤。
       日本梦寐以求的黄海和渤海制海权,并未通过这一战完全获得。
       因为大清国两艘巨舰“定远”“镇远”依然存在,它还是令日本联合舰队望而生畏。


       【文史来源
       【1】《李文忠公全集》光绪二十年《大东沟战状折》(九月初七日)
       【2】《中日战争》第3册第135页
       【3】经盛鸿《从《甲午风云》、《北洋水师》谈刘步蟾的历史功过》
       【4】(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3章第65页
       【5】董蔡时《有关甲午中日黄海海战的两种史籍记载的考释——再论刘步蟾在海战中的表现》《江苏师院学报》1981年3月22日
       【6】董蔡时《也论应该正确评价刘步蟾》《江苏师院学报》1978年2月10日
       【7】马骏杰《被误解的英雄——北洋海军管带刘步蟾的真实形象还原》
       【8】《中日战争》第3册第134页
       【9】(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4章第67页
       【10】《中日战争》第1册第167页
       【11】戚其章《中日战争》续编第八册中华书局1994年第78-79页“扶桑舰之勇战”
       【12】戚其章:《中日战争》续编第八册第76页“松岛舰之勇战”
       【13】陈悦《碧血千秋:北洋海军甲午战史》第157页。
       【14】“扶桑舰之勇战”,戚其章:《中日战争》续编第八册,第78-79页
       【15】(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4章第67页
       【16】《中日战争》第7册第550页
       【17】陈悦《碧血千秋:北洋海军甲午战史》,第160页
       【18】《中日战争》第1册第67页
       【19】《中日战争》第7册第550页
       【20】《中日战争》第1册第67页 
       【21】戚其章《北洋舰队》山东人民出版社
       【22】《中日战争》第3册第136页
       【23】据《来远舰水手陈学海口述》(一九五六年)
       【24】(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3章第68页
       【25】戚其章《续刊丛编·中日战争》(七)中华书局1993年
       【26】国防大学教授马骏著《晚清军事揭秘》(P173-174页)指责邓世昌:“剥下丁汝昌、邓世昌虚伪的脸皮”,他大骂邓世昌带狗上舰是违纪行为,要剥下邓世昌“虚伪”的脸皮而后快——“在军舰快被击沉的时候,指挥战舰向“吉野号”撞去。被“吉野号”的鱼雷击沉。他和他的狗一齐被淹死了。这就怪了,炮火纷飞的战场上他带着狗来干什么?由他和狗的感情上看他们呆的时间还不短。看来我们的邓世昌将军平时经常在军舰上遛狗了。而且别人都不以为诧,反以为是风雅。不知道现在的省长市长们到哪里开会的时候牵着两条狗去,恐怕官职马上就要丢了吧。而在他丁老人家眼里却见怪不怪。”
       【27】《在龙旗下》节译戚其章《中日战争》续编第六册中华书局1993年第388页
       【28】(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4章第156页
       【29】(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3章第61页
       【30】《中日战争》第1册第168页
       【31】《中日战争》第1册第168页。 
       【32】(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3章第61页
       【33】《中日战争》第6册第89页
       【34】陈悦《碧血千秋:北洋海军甲午战史》第177页
       【35】“常备舰队司令官海军少将坪井航三的报告”日本海军司令部《廿七八年海战史》上卷第251页
       【36】《中日战争》第1册第168页
       【37】《中日战争》第3册第129页 
       【38】《中日战争》第1册第168页
       【39】【40】《中日战争》第3册第134页
       【41】《中日战争》第1册第168页
       【42】《中日战争》第3册第134页 
       【43】【44】“常备舰队司令官参谋海军大尉釜屋忠道黄海海战记”日本海军司令部《廿七八年海战史》上卷第218页、219页
       【45】《北洋海军资料汇编》(下册)全国图书馆文献微缩复制中心1994年第1326-1327页
       【46】【47】(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4章第140页
       【48】《中日战争》第3册第134页 
       【49】(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3章第66页
       【50】陈悦《碧血千秋:北洋海军甲午战史》第183页
       【51】《中日战争》第3册第134页
       【52】《中日战争》第1册第169页
       【53】《中日战争》第2册第135页 
       【54】(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3章第70页 
       【55】(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3章第71页 
       【56】【57】戚其章《甲午战争史》第3章第2节“甲午海战:北洋海军将领对黄海海战的检讨”第150-151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4月
       【58】李锡亭《清末海军见闻录》
       【59】《中日战争》第7册第544页
       【60】《清史稿•刘步蟾传》
       【61】(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3章第70-71页
       【62】(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3章第70页
       【63】《中日战争》第3册第135页
       【64】《中日战争》第1册第169页 
       【65】陈萍《甲午海战中的林泰曾》《福建史志》2016年10月15日
       【66】王鼎杰:《复盘甲午:重走近代中日对抗十五局》,第108页。
       【67】陈悦:《碧血千秋:北洋海军甲午战史》第175页。
       【68】藤村道声《日清战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年第107页
       【69】戚其章主编《中日战争》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第7册中华书局1996 年第302页
       【70】英国司令评论
       【71】(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4章第157页
       【72】【73】(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4章第161页
       【74】包遵彭《中国海军史》中华丛书编审委员会民国五十九年
       【75】林伟功主编《日藏甲午战争秘录》第213页澳门中华出版社2007年
       【76】(日)軍歌《明治•大正編~ベスト.キングレコー ド》2014年
       【77】(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3章第43页
       【78】《中日战争》第一册第169页
       【79】《中日战争》第一册第68页
       【80】《中日战争》第三册第135页
       【81】(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七编第三章第44页
       【82】《中日战争》第一册一七二页。
       【83】(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4章第183页
       【84】《中日战争》第1册第171页
       【85】《中日战争》第3册第135页
       【86】《中日战争》第6册第89页
       【87】《中日战争》第7册第551、550页
       【88】【89】(日)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7编第4章第161页
       【90】《甲午中日海战史》第46页
       【91】落晴鸢《详解:北洋水师“黄海大战”失利的原因》
       【92】盛档《甲午中日战争》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98页
       【93】落晴鸢《详解:北洋水师“黄海大战”失利的原因》
       【94】1894年,甲午战争中,有人参奏张士珩盗卖军火,得银数十万两。清政府命侍郎王文锦确查具奏,王文锦奏称,张士珩所卖军械,多被日本人买去。清政府命张之洞、福润将张士珩设法密速查拿。张士珩因为父亲去世,向李鸿章告假回家处理后事,得知书办刘棻通敌和自己被人告发盗卖军械给日本后,被迫向张之洞投案,清政府命张之洞提审张士珩,按律惩办。经查,张士珩盗卖军火一事并无实据。北洋军械局原本储备步枪不过2万多支,其中经张士珩之手发出只有3千,出库、接收方回执皆有备案,账目不存在任何问题。只是发运枪支时,为了保密选择在晚上进行,结果正好有人看到,误认为在走私军火。至于刘棻通敌一事,经过调查,也和张士珩没有任何直接关系,最多是用人不明。最后,张士珩以“玩视防务”被革职。
       【95】徐建寅上奏“各船大炮及存船各种弹子数目清折”《上督办军务处查验北洋海军禀》(禀后附有《北洋海军各员优劣单》、《北洋海军各船大炮及存船各种弹子数目清折》、《北洋海军存库备用各种大炮弹子数目清折》
       【96】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71辑台北文海出版社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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