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时代,日本将军人手一册《孙子兵法》,作为行为准则。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在日本普及《孙子兵法》。丰臣秀吉被后人称为日本间谍“开山鼻祖”。
烈日之下,古楼环翠,巍峨耸立,飞檐斗拱,气势恢宏。
此为威海城中最高处,登上楼,极目远眺,四周景色,尽收眼底。 怀着满心肃穆与期待,我来到这里,只为眺望那神秘刘公岛。 遥想当年,日本间谍宗方小太郎曾站在这环翠楼上,心怀鬼胎地眺望刘公岛军港,悄然窥探北洋舰队。 威海卫港湾舰队锚地里停泊着北洋水师军舰,进进出出的舰船,一一都在他眼底驰过。 这一刻,站在这里,我像宗方小太郎那样,目光变得鬼鬼祟祟、心理猥琐起来。 而当时,宗方的眼神中,闪烁着贪婪与野心,从这一眺之中,窥探北洋舰队虚实,心中定然充满算计与阴谋,谋划着如何在威海卫登陆、全歼北洋舰队。 当海风劲吹时,在军港岸边高坡上,人们总能看到一个农民打扮的人,端坐在那里晒太阳。他带着一顶破草帽,梳着一条干枯的辫子,佝髅着背,有时还咳嗽几声,他向港口内遥望海面,若有所思,这样子并没有引起人们在意。 如果,你悄悄靠近,就会发现——此人一双鹰眼如炬,紧紧盯住海面上停泊的北洋水师军舰。 他20岁来中国,公开身份为汉口乐善堂职员,实则受日本驻华武官井上敏夫直接指挥。长期在汉口、上海生活,潜伏中国40年,进行间谍活动,培训日本间谍人员,为日军提供情报,联络各政治派别。他有许多身份——上海日清贸易研究所学生监督、汉口汉报社社长、东亚同文书院汉口支部长、上海同文书院代理院长、东方通讯社社长、北京乐善堂经理。 他是近代日本间谍中最早到中国进行活动者之一,刺探情报内容之丰富,活动范围之广,活动时间之长,遗留资料数量之大,均为罕见。 7月初,宗方小太郎奉命从汉口前来烟台、威海,潜入威海军港码头,亲自侦察北洋舰队基地,他通过给港口旅店老板打杂干活,讨取信任,以“身患肺病”、需要晒太阳为由,经常坐在高处,观察军港军情。 宗方小太郎以实地观察方式,默记在心,画成图纸,掌握了大量第一手情报。 他甚至在刘公岛侧面山上坟地中,建立一个长期情报站。 威海卫军港,是北洋水师基地,水师督署就设在刘公岛上。 当时威海卫管制严密,禁止与外界展开任何联络,日本谍报机关将这里称为“死地”;从威海卫到烟台交通线,也被清军严密封控,被日本人称为“死线”。 宗方小太郎潜伏在威海卫多日,将北洋海军和岸防军事部署摸得一清二楚。 当年,宗方小太郎绘制的绝密地图应该比这更详细、更具体。 他不但在威海卫侦察到北洋水师军舰进出港情况,还偷偷登上刘公岛,刺探军情。他一一记下北洋海军军舰、水雷、轮船、炮台数量、方位;军舰移动情况,甚至还混上北洋军舰上,侦察舰兵器上,亲自侦察和体验。他将侦察所得写成密函,上交日本海军军令部,从而使日本海军掌握了北洋海军兵力及动态。【1】 汉口“乐善堂”,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感觉像一个慈善机构。 中国人认识“乐善堂”,是从“仁丹丸”“精锜眼药水”广告上得知的。 当时,大街小巷贴满这种广告,“仁丹丸”广告上,画着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东洋老头,有消化解暑之功效。“精锜眼药水”对治疗沙眼等眼疾确有一定疗效。 但人们不知道的是:“仁丹丸”广告,竟是日本间谍留给日军的指路标。 “仁丹丸”广告上胡子,颇为蹊跷,含有玄机:仁丹丸上八字胡尖上翘,表示前路畅通;八字胡左尖下弯,表示左路不通;八字胡右尖下弯,表示右路不通;八字胡双角下弯,表示此路不通。 第一位主持汉口乐善堂的,叫岸田吟香,是日本著名间谍头子。 他中等身材,戴一副近视眼镜,爱穿长袍马褂,温文尔雅,举止谦和,会说北京官话和湖北官话,他常坐堂诊病,上到衙门官吏,下至平民百姓,他都接待。 湖广总督张之洞和一些幕僚,都曾找过岸田治病,对他待之以礼。 他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牌间谋,自幼学习汉学,能诗善文,在上海创立“玉兰吟社”,并学过汉医,医术尚可。曾随日军到台湾以记者身份,从事过军事谍报活动。 1888年3月23日,《申报》发文赞他:东瀛岸田吟香先生风雅士也。招致海内名流,开筵小饮,拟设诗社,日凡两举,沪江为文人才士所萃,能诗者辈出,惟创设诗社者,未之闻也。 日本玄洋社,即日本黑龙会,头子是著名的头山满,此为日本法西斯组织,从事海外军事和间谍工作。
岸田吟香坐镇汉口,遥控指挥乐善堂众多间谍,犹如一只毒蜘蛛,将一根根丝网布往各处。 《孙子兵法》:“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间谍,是世界战争史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日本早在中国经营此道。
他是一个“中国通”,1859年生于中国大连,汉文化素养极深。 1882年毕业于日本帝国陆军大学,得过明治天皇御赐的宝刀。1886年,被派遣来华从事谍报活动,任岸田吟香副手。以汉口乐善堂为中心据点,曾率20多名间谍,化装成中国平民,以卖“精锜眼药水”为掩护,深入中国内地调查关塞要冲、风土气候、人情乡俗、农工商物资、交通运输、矿产资源等情报,这是间谍学上典型的“野外调查”。 他们骑上骡子或毛驴,携带银元、铜元和罗盘绘图器工具,所到之处,与乡民绅商拉关系,施些小恩小惠,套取情报。几年里,这些无孔不入的日谍,在几乎不设防的北京、长沙、重庆、九江、开封、济南、杭州等十多个城市里,都设有支部,开设乐善堂分店。 汉口乐善堂将在中国收集情报编辑出版了《清国通商综览》一书,被称为“中国大百科辞典”,为后来日本间谍必读之教科书。【2】荒尾精还在上海建立日清贸易商会和日清贸易研究所,实际是一个培养间谍的学校,宗方小太郎、石川伍一等著名谍报人员都出自这里。这一时期,日本已经形成了对中国从沿海到内地的间谍网络,搜集了大量情报。 1889年,荒尾精返回日本,将汉口乐善堂所收集情报整编成六章、两万六千多字、极具情报价值的《归朝复命书》,提交给日本参谋本部,这是汉口乐善堂调查成果的“内参版本”,极具重大价值。【3】 汉口九省通衢,位置优越,近与湖北、湖南、河南、江西相连,远可达四川、贵州、云南、甘肃等西南、西北内陆,距上海、南京也不远,水陆交通四通八达,方便间谍网向四面八方拓展。 此时,在荒尾精运作下,汉口“乐善堂”已成为日本在华间谍总部。 乐善堂规定,每年春季,间谍们都要回到汉口总部,总结上一年调查工作,部署本年度的侦察目标。间谍们侦察范围之大,令人咋舌。 北起东北满洲,南到云贵腹地,新疆、西藏苦寒之地,都留下足迹。他们假扮成卖货郎,身背乐善堂经营药品、书籍,一路走一路卖,既掩护身份,卖货所得又能当盘缠。货卖光了,他们就扮成郎中、风水先生、云游僧人、甚至乞丐。旅途中,因为口音古怪被盘问,他们往往诡称自己是福建或广东人。 1888年,石川伍一和松田满雄承担起侦察四川全省任务。石川不单要考察四川情况,还打解一下四川南部苗族和藏区牧场情况。 他有一个深远计划:在藏区经营畜牧业,从而帮乐善堂筹措运转经费。 他甚至还想效法三国时期蜀国,“在四川建立独立王国”。 1894年2月,朝鲜东学道徒和农民不满强征杂税,愤然起义。 朝鲜政府无力镇压。据兵曹判书闵泳骏建议,国王高宗急忙向宗主国清朝求援,1894年6月8日,清政府派遣叶志超和聂士成率2000将士在忠清道牙山登陆,镇压东学党起义。 朝鲜内乱时,明治天皇瞪大眼睛,密切注视朝鲜局势发展,等待最佳时机。 天佑侠是1894年由在朝鲜的“大陆浪人”成立的日本右翼侵略主义社团,与玄洋社、黑龙会等右翼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日本陆军部派遣间谍组织“天佑侠”,潜入东学党起义部队,鼓动东学党再次起义,以挑动中日冲突,但没有得逞清廷出面,请英、俄两国进行调停,日本内阁总理伊藤博文、外相陆奥宗光等决定视英、俄调停发展情况,选择适当时机,挑起战争。 6月2日,日本明治政府内阁会议决定派兵赴朝,战争机器的齿轮开始转动。 在征调陆军入朝同时,海军方面加紧准备。日本海军集中于佐世保,成立联合舰队。 小村寿太郎(1855~1911)绰号鼠公使,日本外交官,作为外务大臣,他在日英同盟、日俄战争、满洲问题、日韩合并等重大事件处理中,都使尽浑身解数为日本谋求最大限度的权益。 7月14日,日本驻华公使小村寿太郎奉命向中国政府提出“第二次绝交书”,要求中国撤兵,谴责清政府“有意滋事”,声称“嗣后因此即有不测之变,我政府不负其责”。7月16日,光绪皇帝、慈禧太后和总理衙门决定一面备战,一面议和。大清对议和一直存有幻想,把和平的希望寄托在英、俄调停上。 此日,光绪帝又谕李鸿章:“慷遵前旨,将布置进兵,一切事宜迅速筹奏,不可意存畏蕙,顾虑不前,若徒事延宕,驯致贻误军机,定惟该大臣是问。”【4】李鸿章才不得不整军备战,饬令前派各军向平壤进发。 朝鲜政府亲华,因此十分反感于日本蛮横态度,敷衍日本要求,并一再督促日本撤军,到7月17日,日朝谈判宣告破裂。
然而为时已晚,7月17日,日本大本营御前会议秘密作出向发动战争的决定。7月19日,大本营命令联合舰队准备向朝鲜出动,以武力阻止中国从海路向朝鲜增兵。同一天,陆奥宗光通过迁回外交途径向中国政府提出明知中国不能接受的条件,限5日答复。并警告在此期间,中国政府若派兵援朝,即视为对日本表示敌意。李鸿章却仍抱和平幻想,7月20日致叶志超电报中还说:“日虽竭力预备战守,我不先与开仗,彼谅不动手。”【5】他把仍然希望寄托在“调停中日危机”的英、俄两国身上。 7月21日,清军和增援牙山部队同时出发,开始甲午年增兵朝鲜行动。 清军在码头准备登船赴朝鲜。朝鲜当时是中国的藩属国,为帮助朝鲜政府镇压东学道起事,清廷于1894年6月派直隶提督叶志超率领清军二千余人赴朝鲜牙山。当时赴朝鲜部队主要是李鸿章麾下淮军。 卫汝贵盛军7000人中第一批3200余人,分乘六船自大沽口出发,马玉昆毅军2000人分乘二船自旅顺口出发;左宝贵马步队3500人中的第一批,自沈阳启程。这些都是直隶精锐之师。 为保护部队安全登陆,李鸿章令丁汝昌派数船,于援牙部队登陆期间前往牙山巡护。丁汝昌派方伯谦率“济远”、“广乙”、“威远”三舰于7月22日上午九时,自威海卫启航,21日先行到达牙山。 日本内阁早已作出出兵朝鲜决定,就等清军出动,才好有借口出兵。 上午11时,伊东佑亨奉命率联合舰队离佐世保,前往朝鲜群山浦。 朝鲜东海岸是一道连绵不断的峭壁,西海岸是一汪着名的远浅滩,港湾仁川可与海路相连,却不是一个优良港口,湾内海潮变化频繁,涨潮和退潮时间相隔短暂。涨潮时,舰船可以顺海流进入港岸,退潮时,强大回吸力能将舰船引向礁岩,退避不及的舰船,会搁浅在淤泥中。 出发前,伊东约定驻泊在仁川外海的“八重山”、“武藏”、“大岛”三舰于7月25日晨到牙山来会合,等候伏击清国军舰。 八重山舰,日本横须贺海军造船所建造,航速可达20节,甲午战争时担负警戒、侦察清国舰队行踪任务。 武藏舰,从美国引进的木造战船,甲午战争时负责仁川海域警戒任务。 大岛舰,航速可达22节,是日本海军对付北洋舰队的新式武器。 “长崎来电!”一名官员匆匆走进上海道台衙门,送上一份急电。 21日,上海道台接到一个来自长崎电报:“昨闻泊佐世保侯兵船十一艘出口。”该道台当将电报转给天津李鸿章。李鸿章于21日辰刻分别致电总理衙门和丁妆昌,告知此事【6】。 李鸿章考虑到方伯谦所率三舰力量太弱,决定令丁汝昌率海军大队前往牙山。午刻又致电丁妆昌说:“近日倭情屡变,其兵船十一艘不知何向。大鸟迫韩逐叶军,恐叶军危困,添队难登岸。汝须统大队船往牙山一带海面巡护。如倭先开炮,我不得不应。祈相机酌办。……希速复。威防应留舰协守。”【7】 大鸟,为日本驻朝公使大鸟圭介,日本政府发动甲午战争的重要人物之一。 因李电有“速复”之语,丁妆昌令各舰“汤汽”(预热),升火待发后,于酉刻向李鸿章报告已作好准备,候李鸿章再次来电即启航。 丁电报称:惟船少力单,彼先开炮,必致吃亏。昌推有相机而行。倘楼船来势凶猛,即行痛击而已。威防无船可留,请帅饬“扬威”速回,与“平远”、四炮船、二雷艇聊辅炮台御守。牙山在汉江内口,无可游巡。大队到彼,倭必开仗。白日惟有力拚,倘夜间暗,猝不及防,只听天意。希速训示。汤汽,备便候电即开。再,“康济”行驶太钝,本不济事,赴旅进坞,约十余日可竣。汝昌叩。廿,酉。”【8】 李鸿章接丁此电,于21巳刻致电丁汝昌,要他不必带大队去了:“牙山并不在汉江内口,汝地图未看明。大队到彼,倭未必即开仗。夜间若不酣睡,彼亦未必即能暗算,所谓人有七分怕鬼也。叶号电,尚能自固,暂用不着汝大队去。将来俄拟派兵船,届时或令汝随同观战,稍壮胆气,可即调回。”【10】 李鸿章命运载精锐部队的“爱仁”“飞鲸”“高升”号三船,由大沽出发。 而侦察清国舰队护航运兵船“高升”号的情报,就是由天津大沽港发出的。天津是李鸿章指挥战争的司令部所在地,大沽是李鸿章海路运兵赴朝作战出发港口。 1894年5月31日,时任日本外务次官林董(两年后任驻华公使)说:日本参谋本部宣示,能获得中国总理衙门及北洋大臣之情报。 1894年7月21日至23日,李鸿章雇用英国商船“高升”号、“爱仁”号、“飞鲸”号,从吴育仁部抽调二千人,又从叶志超部留在榆关兵勇中再抽二百人增援牙山,雇英船三艘运送,其第一船定7月21日出发,并派北洋舰队“济远”“广乙”“操江”三航护船。 据《盛宣怀档案》记载:间谍对三艘商船运载多少兵员、多少饷银、由何人护送、开赴何口岸等军情“无不了彻于胸”。 7月18日,李鸿章电告叶志超派军赴平壤和增援牙山。19日,叶志超向李鸿章报告说:“倭消息灵通,我大军将进,各要隘均派兵驰守。”【11】援牙部队从塘沽或大沽出发和到达牙山之日,日本间谍和海军分别在塘沽或大沽和牙山进行严密的监视。21日,离塘沽,第一船“爱仁”,李鸿章派有信义洋行德人满德在船“照料”。事后,满德报告说:“满德未抵塘沽时,居然有一倭人久住塘沽。此倭人才具甚大,华、英、德、法言语俱能精通。看其与他人言论间……并随时用铅笔注载。此小行洋人傅尔福所见。及满德坐火车时,又有一倭人同载。满德并未敢与之交谈。则‘爱仁”、‘飞鲸’、‘高升’船载若干兵,若干饷、何人护送、赴何口岸,该倭人无不了彻于胸也。既能了彻,安见不电知上海,由上海电知伊国也。不然,高升船之罹灾,何以若是之速也?”【12】 第二船“飞鲸”号买办报告,该船在二十日晚离大沽时情况:“见倭夷往来不绝。凡我船开行,彼即细为查探。非但常在码头梭巡,竟有下船在旁手持铅笔、洋簿,将所载物件逐一记数。竟无委员、巡丁驱逐。”【13】日人连“高升”舰上所带青菜重量,都刺探得一清二楚。 日本间谍已明目张胆,往来于大沽码头逡巡,混入办事人员船只,甚至“手持铅笔、洋簿,将所载物件逐一记数”,然后电告日本军部,日军当即派出“吉野”“浪速”“秋津洲”三舰到朝鲜海面侦查搜索。 大清军情,在日本人面前犹如裸奔的汉子,没有丝毫秘密。 何须洋人满德事后报告,事前你到大沽港码头一看便知。 李鸿章心里有数,大清租用的是英国商船“高升”号运兵。 1864年,清朝翻译一本由美国人书籍《万国公法》,书里讲述国家之间如何往来、出使、交战。如国家之间交战必须给出理由,而且不能先动手。这本书在清朝深受欢迎,被奉为外交法典。
日本人想起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的话:“当今世界,诸国虽皆言以礼相待、谋和平之世,然国际关系中,正义与力量常相偕。于一国而言,当务之急乃强实力以自御,勿倚他国。须知,若一国觉国际法于己不利,便会弃之不顾、巧言诡辩,乃至诉诸战争。故万国公法之施行,全然凭实力而论。” 此刻,正是海水涨潮最高时分。寂静海面,被破晓曙光悄然唤醒。 一艘艘日本军舰,划破这朦胧之海,如幽灵般悄然靠近海岸。 海浪滚滚而来,汹涌澎湃,愤怒地拍击着船舷,水花溅起,在空气中化作无数细碎珍珠。海风呼啸,吹得军旗烈烈作响。 日本军舰林立,钢铁铸就的身躯,在晨曦中泛着冷峻光芒。 船头劈开海浪,勇往直前,仿佛要将这未知陆地征服在脚下。 日本海军军舰陆续到达朝鲜釜山、仁川,登陆部队上岛,迅速控制朝鲜海岸。 7月21日,清政府为支援驻朝鲜牙山叶志超部,雇“爱仁”、“飞鲸”、“高升”等三艘英国商轮,搭载清军2500人由海路赴朝。另派小炮舰“操江”载运饷银、枪械同行,派军舰“济远”、“广乙”护航。中国运送船赴朝的时间及去向,被藏于天津的日本间谍石川五一侦知,并“先期电闻”【14】。 7月23日,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接到大本营作战密令,即派“吉野”、“秋津洲”“浪速”等三艘快速巡洋舰,组成第一游击队,先行出发到牙山湾侦察,“且赋与内命,谓该湾附近如有优势的清国军舰驻泊,可由我方进行攻击”【15】。 7月23日下午4时,伊东佑亨又亲率十二艘军舰,由佐世保军港起航,向朝鲜海面进发,准备对中国军舰进行突然袭击。 出动如此规模海军力量,就是要对清国军队,不宣而战,一击毙命。 甲午战争中,桦山资纪力主组成一支联合舰队,采取攻势方针,消灭中国海军有生力量,夺取制海权。得到明治天皇赞赏,特颁旨为海军军令部长,进入大本营 ,并作为大本营成员参与整个战争指挥。
出发时,日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亲自为联合舰队送行,鼓励他们要“发扬帝国海军荣誉”【16】。为不暴露目标,舰队白天航行时加强警戒,夜间航行实行严格灯火管制,除向导舰和旗舰外,一律熄灭灯火。 一切皆已谋划停当。就像一支悄然射出的毒箭,日本舰队早已磨利箭簇,弯弓待发,对准大清舰队了。 7月24日上午9时,日本舰队到达朝鲜半岛南端济州海峡。因未发现中国舰船,舰队改向朝鲜西海岸群山湾进发。仍由第一游击队“吉野”等三舰任侦察,向北搜索前进。25日午前4时半,第一游击队到达朝鲜忠清道西海岸浅水湾西侧之安眼岛附近海面,仍未发现中国舰船,乃继续北向丰岛附近海面搜索,舰队主力则在群山湾附近集结待机。 朝鲜牙山湾外多岛海面上,有一众岛屿,星散大海,错落牙山外。 这里,北距仁川约二十六海里,岛长约七链半【17】,高五百七十二尺。 丰岛周边海面,南阔北狭,水深礁少,适于巨舰航行,为日本至朝鲜仁川通航要道,也是由中国至牙山航路的必经之地。 6时30分左右,正在搜索前进的日本第一游击队,遥见丰岛海面有舰船二艘,喷烟南下,但距离尚远,无法辨认是军舰抑为商船。日舰立即戒备,并加快速度向来船迎进。当双方军舰驶近至五千米时,辨认出是中国北洋舰队的“济远”、“广乙”二舰。 北洋水师“济远”舰,担任“高升”号运兵船护航任务。 原来,“济远”、“广乙”二舰护送运兵船于7月23日先到牙山。24日,“爱仁”、“飞鲸”亦到达。遂即将士兵、炮马猫重、军装粮袜,卸运上岸。 当天,得到日军已于23日攻入朝鲜王宫,劫持国王,以及日本军舰可能于明天前来袭击的消息。“济远”管带方伯谦见事态严重,即发出号令,命“广乙”速起火开船返航,半途如遇见“高升”等载兵商轮,可令其速回威海或天津”【18】,但因“广乙”所带之拖运船进至白石浦江,不能即时开船,遂延至25日起航归国。 在“济远”舰上的方伯谦,收到“汉城之变”电报及日本海军大队将至消息,不觉心惊。他只能催促“飞鲸”号尽快完成登陆作业,等候驳卸的广乙号水手和小火轮一起返航。 时间一算,将晚走10个小时。即便返航,也只得等待天亮。 果不其然,时间上的拖延,竟让护航船队与日本军舰不期而遇。 7月25日凌晨5时许,“济远”,“广乙”由牙山返国。 7时左右,两舰驶抵丰岛西北海面,突然发现南方有军舰三艘,经辨认为日本“吉野”、“秋津洲”,“浪速”三艘快速巡洋舰。 这是日本联合舰队的第一游击队。
“吉野”号快速巡洋舰是中日甲午海战中日本海军主力舰,是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旗舰,首任舰长河原要一大佐。第一游击队司令官、兼快速巡洋舰“吉野”舰长坪井航三也在舰上。 “浪速舰”,舰长为东乡平八郎大佐。 秋津洲舰,首任舰长上村彦之丞少佐,在丰岛海战中俘获中国炮艇“操江”号。 为防万一,“济远”、“广乙”进行临战部署,以应付日舰可能挑衅。 实际上,北洋水师劣质烟煤高高升起的浓浓烟柱标志,让对手非常熟悉。 日舰早在清晨6时间许,即发现他们——两缕烟柱拖曳出长长的尾巴,出现在海天一线处,这种熟悉场景,使得日本人认出这是从牙山归航的清国军舰。 于是,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加大航速,向二舰接近。 这支游击队各舰指挥官分别是:第一游击队司令官、兼快速巡洋舰“吉野”舰长坪井航三、防护巡洋舰“浪速”舰长东乡平八郎、防护巡洋舰“秋津洲”舰长上村彦之承。 日本海军中将坪井航三,率“吉野”等三舰至丰岛海面,见远处有军舰二只,即率队向所见二舰驶去,到达与二舰相距五十公尺处,再次确认,知系中国军舰“济远”和“广乙”。 由于丰岛附近海面南阔北狭,日舰正处于狭窄水路,不利予回旋作战。为占据有利位置,坪井令转换航向,朝东驶出广阔海面,让中国军舰也驶至丰岛南侧海面宽阔处,再转换航向,又向“济远”和“广乙”二舰驶去。实施转轮攻击。 此时,日舰正在“济远”、“广乙”南方海面向北行驶。 中国军舰见日舰转舵东去,以为不致挑衅,继续向前航进。 不料,当驶至丰岛南侧时,日舰突然转轮西下,又掉头向北,向中国军舰迎面扑来,截住“济远”、“广乙”去路。 双方相距三千公尺时,坪井航三下令攻击,“各舰开火”。 日舰突然“向济远、广乙猛射”【19】。(东乡平八郎《击沉“高升”号日记》 中国军舰被迫进行自卫还击。霎时间,炮声震天,硝烟蔽海。 出发前,“广乙”管带林国祥,曾向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请示。 丁汝昌指示:“两国既未言明开战,岂有冒昧从事之理。若果倭船首先开炮,尔等亦岂有束手待毙之理,纵兵回击可也。”【20】到底谁先开火呢?! 日本人说法是:7月25日,日本舰队遭遇了两艘驶向牙山的清朝军舰(一艘巡洋舰、一艘炮舰),第一次战争不宣而战。清朝军舰不仅未向日本国旗敬礼,并且全体船员均已进入战位。当两支舰队距离大约三千米时,“济远”号巡洋舰开火,三艘日本军舰予以反击。(《明治天皇:1852-1912》(美)唐纳德·基恩) 中国军舰一向遵循“绝不先开第一炮”的军令(历史上从古至今,凡是对外战争皆如此),只在日舰率先开炮后,才被迫进行自卫还击。 日本舰队奉有秘密作战命令,专门为袭击中国军舰而来。 因而一见面,即发起攻击。“浪速”号舰长东乡平八郎,在战时日记里写道:“午前七时二十分,在丰岛海面远远望见清国军舰济远号和广乙号,立即下战斗命令。”【21】(7时20分,是东乡平八郎之长子、日本贵族院侯爵议员东乡彪撰写的回忆录《我的父亲》提供的。) 关于开火时间,具体是7时20分,还是7时55分,各种资料记载不一,专家们认可7时55分说法。 海战一开始,敌舰依仗其速度快、速射炮多的优势地位,以“吉野”居先成纵阵,用一侧舷炮齐射火力,先行“聚攻济远,密如雨点”【22】。 丰岛海战,日舰在数量、吨位、兵力、速度、武器装备等方面,都大大超过中国军舰。日舰在吨位、兵力、炮火方面,均为中国军舰二倍以上,速力则大大超过中国军舰,为五比四。日舰大炮较中国军舰多五十三门,而六寸口径的速射炮又为其所独有。尤其日舰“吉野”,吨位重、马力大、速度快、时速在二十三节以上,为当时世界上速度最快之新式巡洋舰。配备大炮三十四门,全部是速射炮,并全部使用无烟火药。拥有鱼雷发射管五个,全部使用新式鱼形鱼雷。 “浪速”“吉野”均以速射炮和舷炮,向中国军舰猛烈开火。 敌我双方军舰五艘,在丰岛海面往来奔驰,进行猛烈炮战。 日舰“吉野”时速二十三海里,是当时世界军舰水平最高时速。即使日方三舰中最小的“秋津洲”也较“济远”吨位大,时速高,炮数多。其战斗力以敌“济远”和“广乙”二舰而绰绰有余。 这是日方三艘时速较高的战舰对中方二艘时速较低的战舰,其中之一是木质钢皮船之间的战斗,是日方的一万一千吨对中方的三千吨之间的战斗,是日方的七十三门炮多为新式快炮对中方的二十三门旧式慢炮之间的战斗。 日本联合舰队对北洋水师护航编队,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 作为“济远”管带方伯谦,在护航编队指挥官,他在战斗中有何作为呢? 有两种说法:第一种:《李文忠公全书·电稿》16卷——一听炮响,方伯谦就吓得躲藏在船舱内铁甲最厚处,坚匿不出。部下“请令开炮,尚迟不发”【23】。大副沈寿昌见方伯谦如此卑怯无能,非常气愤,亲自登上望台,指挥作战。开放舰首主炮及舰尾和舷侧炮火,猛烈还击。二副柯建章也屹立前炮台作战。 第二种:《清史论丛》第五辑——“济远”拒战甚力,其望台中炮,大副沈寿昌裂脑死,方伯谦初与沈并肩立,脑浆与血沾其衣,前炮台继中炮,二副柯建章为之洞胸,学生黄承勋为之断臂。战约一时许,方伯谦见力不支,悬白旗和日本海军旗诈敌,向西逃遁。【24】还有《甲午战事纪略》记载,与前相同:“忽有日弹中济远望台,大都司沈寿昌头裂而死。方伯谦与并立,脑浆溅及其衣,续弹继至,二副柯建章洞胸,学生黄承勋断臂,军功王锡山、管旗头目刘昆均中弹阵亡,弃兵死十三人,伤者四十余人。前炮台积尸已满,方伯谦屹立望台,连发四十余炮,辄击中日舰浪速,浪速倾倒,行驶甚缓”。 并以此为证,方是在望台上“拒战甚力”,并非躲在船舱中。 多数史料记载:“济远”舰大副沈寿昌指挥“济远”猛攻敌舰,所发炮弹屡屡命中“浪速”和“吉野”。 当时大炮发射没有雷达设备,全靠目视观察引导,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 正在“济远”奋力作战时,突然敌舰一弹飞来,击中望台,大副沈寿昌被弹片击中头部,壮烈牺牲,枪炮二副柯建章义愤填膺,立即接替指挥战斗。接着,又一炮击中前炮台,柯建章又中炮阵亡。(3D绘图来自张向春《甲午海战》) 危急时刻,天津水师学堂毕业的黄承勋奋然登上前主炮,召集炮手装弹射击。激战中,一块飞来弹片将黄承勋手臂炸断,两名水兵要为他包扎,他摇摇头说:“你们各有职责,不要管我。”说毕血尽气绝,时年21岁。 水勇正头目王锡山、管旗头目刘鹍等也在前炮台发炮时相继阵亡。 望台及炮台官兵死十三人,伤四十余人,前炮台因积尸累累,竟不能转动,仅靠尾炮御敌。 “济远”官兵强忍着悲痛,搬开同伴的遗体,愈战愈勇,重创日舰。 日舰不敢再追,多处受伤的“济远”舰驶回威海卫。【25】上述资料,均未提及方伯谦在望台指挥战斗,但并不代表方伯谦就一定会躲在船舱里。 如果说,方伯谦在望台指挥只有少数人看到,但方伯谦“悬白旗和日本海军旗”是事实,无论是诈降还是投降,这白旗大家都看到了。 《海军实记·述战篇下》记载:8时53分,浪速超吉野,追济远,济远举白旗表示投降,浪速停止炮击,济远犹疾驶不已,相距约3000米,浪速又以前部迥旋炮猛击,济远复举白旗示降,浪速举信号谓:“即刻停船,否则以炮击汝”。是时,相距2700米,浪速以济远服降向旗舰吉野报告,日旗舰命令浪速向济远靠拢,因此,停止追击。 最后,“济远”在敌舰优势炮火猛烈射击下,中弹多处。 日本画家绘制“朝鲜丰岛海战图”。
“白旗”是战场上必需之物。在日本军舰上,也备有白旗。 丰岛截击战之前,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与联合舰队司令伊东祐亨有过一段对话。 桦山说:此战非常重要,你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白旗似可视为无用之物。 伊东说:联合舰队已抱定必死的决心,就请天皇静候佳音吧! 日舰“浪速”隔开“广乙”,开左舷大炮对之进行高速度射击。 “广乙”为福建船政局自制炮舰,该舰利用硝烟和薄雾掩护,冲入日本舰队中,企图向日本军舰发射鱼雷。 “广乙”用炮火进行自卫还击时,准备乘敌不备,向敌舰施放鱼雷。 遂开足马力向敌舰猛冲,“吉野”害怕“广乙”撞击,慌忙向左回旋。 丰岛海战中,几乎完全被日舰摧毁的“广乙”舰。
7时58分,“广乙”逼近“秋津洲”舰尾六百米处,正拟施放鱼雷,不幸被“秋津洲”一弹击中桅楼。鱼雷发射管也被击毁。接着,又一弹在“广乙”甲板上爆炸,官兵死伤达二十余人。舵工也中炮牺牲。 在“秋津洲”舰、“浪速”舰压倒性火力打击下受重伤,船身倾斜,人员伤亡惨重。但“广乙”死战不退,坚持战斗,猛发一弹,击中“浪速”左舷,打坏了它的锚机。 “济远”向旅顺方向退却。“广乙”重伤,勉强驶至朝鲜西海岸搁浅。管带林国祥将舰上未毁大小炮数门,自行击毁。 日舰见“济远”、“广乙”退走,以“秋津洲”追击“广乙”,由“吉野”追赶“济远”。“吉野”时速较“济远”快八节,瞬息迫近。 方伯谦见敌舰即将追上,在桅杆顶上悬挂白旗和日本海军旗“诈降”。 士兵王国成、李仕茂激于义愤,自动发尾炮御敌,连发四炮,命中三炮。 “广乙”舰船尾150毫米克虏伯炮。正是这门炮击伤了日舰“吉野”号。 如果“悬白旗诈降”作为一种战场策略,那么“广乙”为何不悬白旗呢?难道“广乙”管带不知这个策略吗?他们可同是一所学堂出来的海军军官啊! 假如历史可以回转,如果换上“定远”“济远”对仗“吉野”,换上刘步蟾、邓世昌,面对吉野,他们会挂白旗吗? 当敌舰追赶“济远”、“广乙”时,“高升”和“操江”由西南海面徐徐航来。“济远”见状,立即发出“我已开仗,尔须速回”【27】旗语信号。 “操江”接到济远信号,立即向西方退走,唯商船“高升”号继续向前航进,【28】。 在明知前方海域已发生海战情况下,仍然执意驶向战区,直接与东乡平八郎指挥的“浪速”号,迎头相撞。 实际情况是,无论是李鸿章、还是“高升”号英国船长、还有船上上千名淮军官兵,他们都觉得日本舰队根本不敢向英国人船只开火。 他们忽略一个重要因素——东乡平八郎也是留学英国出身,自然深谙其理:英国船运中国兵,就已不属中立范畴,已是敌对关系,必须歼灭。 日本人就是来寻歼北洋水师的,你自己送上门来,岂有放过一说?!“高升”号虽然不属北洋舰队,但以英国船运中国增援部队,日本联合舰队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 “操江”为九百余吨的陈旧木质小船,行驶迟缓,时速仅九里,武装又薄弱,无力与敌舰抗衡。 管带王永发见形势危急,立将船内重要文件焚毁,以免泄露军情。 望着船舱里携带给援朝部队的白花花饷银,还有弹药,这一把火烧不了啊! 王永发急了,这事关援朝部队生计的饷银,决不能落到倭寇的手中。 他赶紧命令手下士兵,将饷银、弹药搬上甲板,“投入海中,以免资敌。” 船上士兵七手八脚,把船内饷银、弹药朝甲板上搬,正准备投入海中。 还未及施行时,“秋津洲”一炮就落在船舷畔的水中,这是警告,让“操江”号上的人不准动。 北洋水师“操江”号是江南制造局1869年生产的第二艘军舰,为国产木质炮艇,排水量有950吨,航速能达到9节,配备5门小口径火炮。此次任务是从天津往牙山前线运送武器和饷银。
“秋津洲”发炮胁令“操江”停船。“操江”被迫停轮、下旗后,日舰派官兵二十八人,乘舢板两只,登上“操江”轮,用武力将“操江”掳至群山湾日舰本队处。 28日,日舰将“操江”管带王永发以下官兵八十三人,连同装运弹药和银饷的“操江”号,押送到日本佐世保军港,投入监狱署。 在“秋津洲”迫击“操江”时,“浪速”立即截击“高升”号。 “浪速”呜放空炮威胁“高升”投锚,要求进行“临检”。当得知船上载运赴朝清军时,“浪速”命令“高升”“立即起锚,勿稍犹预”【29】,准备将高升轮俘虏。 英国船员正在和清军军官争辩。前排三名英国船员从左到右分别为:陆军上尉汉纳根、大副田泼林、船长高惠悌。英国皇家水彩画家学会绘制。 船上一千多名淮军义愤填膺,愤怒抗议,表示“跟他们拼了,老子宁愿死了,也决不服从日本人的命令”,“愿意快快地打,而不愿投降。”【30】 浪速号舰长东乡平八郎,一见“高升”号不服命令,用旗威逼“高升”号随行。 东乡舰长派人见善五郎海军大尉等八名日本海军登船检查,登高升轮检查后,浪速号拉旗,命高升号起锚随行。 《中日战争》称:当日本海军大尉和高惠悌进行交涉的时候,高升号上的清军官兵虽然不知其交涉的具体内容,但始终怀着高度的警惕,密切注视着他们的一切举动。人见善五郎离开高升号回到“浪速”舰不久,“浪速”舰又挂出第三次信号:“立刻斩断绳缆,或者起锚,随我前进!” 清军将士知道了信号的意思,从而弄清了日本海军大尉和英国舰长交涉的结果,并且还发现高惠悌下令准备随“浪速”舰行驶,无不愤怒。 营官骆佩德、帮带高善继等立即向英国船长提出强烈抗议。 因言语不通,临时让汉纳根担任翻译,把全体将士的坚强决心通知高惠悌:“宁愿死,决不服从日本人的命令!” 高惠悌企图说服清军将士向敌人投降,于是,清军将领同英国船长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船长:“抵抗是无用的,因为一颗炮弹能在短时间中使船沉没。” 将领:“除非日本人同意退回大沽口,否则,拼死一战,决不投降!” 船长:“倘使你们决计要打,外国船员必须离船。”【31】骆佩德和高善继等见高惠悌不予合作,便命令士兵把他看管起来,并看守着船上的所有吊艇,不准许任何人离船。 高惠悌要求用信号请日本军官再来谈判。人见善五郎又回来了。 德国人、陆军上尉汉纳根,中国海关税务司德璀琳长婿,在天津任军事教官兼李鸿章副官,负责设计和建造旅顺口、大连湾、威海卫炮台。 他此次搭乘“高升”号赴朝鲜,“自愿赴韩勘度地势,侦探敌情,先赴牙口,并同队伍上岸”,然后“自赴仁川、汉城查看倭军实在情形”。 此时,他挺身而出,在舷梯旁告诉日本军官“清军官兵的要求”,并指出船离大沽时,中日尚未开战。 汉纳根对这个日本海军大尉转述清军将士的意见说:“船长已失去自由,不能服从你们的命令,船上的兵士不许他这样做,军官与士兵坚持让他们回原出发的海口去。”【32】 “高升”号英国船长高惠悌也走过来,向日本人表示:“高升号”是一只英国船,出发时两国并未宣战,尚在和平时期,日方按照公法不能阻拦,应该同意该船回到原出发地点。 日本军官蛮横道:“满船军人与军械,实属非法征募,违反中立条款!”认为这是“清军有意与我为敌,决定进行炮击,破坏该船”。 高惠悌补充说:“带信给舰长,说华人拒绝高升船当作俘虏,坚持退回大沽口。”“考虑到我们出发尚在和平时期,即使已宣战,这也是个公平合理的请求。”【33】 交涉未果后,“浪速”舰向“高升”号发出“立即起锚”的威胁信号。 汉纳根一边安抚清朝官兵,一边将双方谈话内容译给中国管带们听,两位营官听后提出回大沽,反对去长崎。当船长高惠悌准备按日军要求起锚时,仁字军营处帮办高继善下令,将高惠悌看守起来。 汉纳根告知人见善五郎:船长已被挟持,清朝官兵要求返回塘沽港;“高升”号起航时,中日尚未宣战,将船开回塘沽,符合国际战争法的惯例。 人见善五郎不以为然,大声呵斥,继续要求执行日本海军命令。 在这场交涉中,大清将士不怕威胁,宁死不屈,坚决拒绝日本人妄图迫降的企图。日本人见计谋未能得逞,便老羞成怒,决定要下毒手。 人见善五郎刚回到舰上,“浪速”舰上又挂出第四次信号:“欧洲人立刻离船!”高惠悌立即用信号回答:“不准我们离船,请派一小船来。”【34】 “浪速”舰对准“高升”号施放鱼雷。
这时,“高升”号得的唯一回答是,日本“浪速”舰上升起一面红旗。这显然是一个放鱼雷的信号。 日本军官回舰后,浪速号以信号旗命西方人“立刻离船”。 “高升”号上许多官兵都看到在“浪速”号升起一面旗帜。 这面红旗徐徐升到桅顶,望着飘扬的红旗,大家都知道:这是海军标志极度危险的信号。 与此同时,“浪速”舰向前开动,当它与“高升”号相距大约一百五十公尺时停了下来,先试放了一颗鱼雷,未中。【35】汉纳根认为高升号系“水雷命中”爆炸而沉没。这是不确实的。 高惠悌说:“浪速”舰“向高升放过一个水雷,但没有命中。”【36】 接着,“浪速”舰长东乡平八郎决定用炮击沉“高升”号,于是命令六门右舷炮瞄准“高升”号,猛放排炮。 “高升”轮还未来得及回答,“浪速”迅速驶近距“高升”一百五十米处,抵近射击,以右舷前部鱼雷发射管,对准“高升”左舷发射一颗鱼雷。 同时,“浪速”右舷六门大炮一齐开火,向“高升”轮猛烈射击。 刹时间,黑烟弥漫,蔽满海面。接着,又一弹击中锅炉,白雾喷射,热气扑人。不久,“高升”轮开始倾斜,船尾首先下沉。 半小时后,午后1时30分,全船沉没于丰岛西南之蔚岛南方约一海里海面上。 当“浪速”发炮轰击“高升”时,船上清军临危不惧,“勇敢地还击”【37】。 没有大炮,就以“小枪向敌舰射击行最后之抵抗”【38】。 要知道,这一船被李鸿章派往第一线淮军,皆为嫡系主力、精兵强将,相当于牙山一役中清军兵力三分之一。 后面事实印证,如果“高升”号上这一千多名淮军能够投入朝鲜战场,在接下来的成欢之战中,他们就能弥补甲午战争第一场陆战的兵力差距,此战结果极有可能因为淮军有效支援而发生改变。 正看到这一点,在“高升”号沉没后,面对海面上上千名落水挣扎的淮军官兵,东乡平八郎毫不犹豫命令“吉野”士兵开枪射杀。 “吉野”开启舰侧机关炮,子弹如雨点向沉入水中的淮军兄弟们射来,碧海之上,血染成片,哀嚎四起。 对于游出机关炮射程的清军,日军则驾小船在海上往来,开枪射杀毫无抵抗能力的清兵。 当时“高升号”共载有清军官兵1116人,除245人遇救获生外,其余871名江淮子弟,全部壮烈殉国。另有74名船上工作人员,其中只有12人获救,二副韦尔什、大车戈尔顿等5名英国人、舵工2名和船员56名,全部葬身海底。 那位敢与日军交涉、与“高升”号同舟共济的德国人汉纳根,在“高升”号被击沉时,跳船后泅水获救,辗转到达仁川。 将此战军情告知当地英国领事,同时请求停靠在港口德国军舰“伊尔其斯”舰前往救援。汉纳根带着德舰赶到丰岛时,清军们早已死伤无数,狼狈不堪。德舰对伤员分别作诊查并予治疗,并将他们送回烟台。 “飞鲸”号在牙山已闻炮声。上午9时15分,人员卸毕,10时离牙山西航,途经丰岛海面时,目睹“浪速”击沉“高升”全过程和“八重山”等三舰之到达和离去。下午3时25分,又见“吉野”、“秋津洲”和“操江”向南而去。日舰知“飞鲸”系回空船只,未加拦阻和检查。 “济远”双联210毫米克虏伯前主炮。尾炮都能击伤“吉野”,前主炮口径比尾炮大。如方伯谦意志坚定,敢于拼杀强敌,丰岛海战不至于输得这样惨。这是甲午之战后被日军俘获的“济远”,舰上人员均为日本海军。
战后,方伯谦向李鸿章报告战况:“顷济远管带方伯谦回报……二十三日,晨突有日兵船多只,在牙山口外拦截我兵船,彼先开炮聚攻,济远等竭力抗敌,鏖战四点钟之久。济远中弹三、四百个,多打在望台、烟筒、舵机、铁桅等处。至弃兵阵亡十三,受伤二十七。幸水线边弯甲上有钢甲遮护,只一处中弹,机器未损。日船伤亡亦多。午时我船整理炮台损处,日船紧追,我连开后炮,中伤其望台、船头、船腰,彼即转舵逃去。但见广乙交战中敌两炮,船即歪侧,未知能保否……”【39】 方伯谦称:“济”停炮诈敌,彼驶近拟擒我船,“济”即猝然发炮,一弹飞其将台,二弹毁其船头,三弹中其船中,黑烟冒起,“吉野”乃移逃。 丁汝昌怀疑方伯谦的说法,便向同行洋员印证方之说法。 “操江”号洋员、丹麦人米伦斯称,“二十三日早九点,见高升号轮船被日本大铁甲三号拦住,该船距离操江号约3英里。操江管带即行转舵驶回,向西约行一点钟之久,见济远兵船突由一岛之后傍岸驶出而行,与一日本兵船开炮互击……至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时,该船驶近操江,突改向西偏北二度由操江船头驶过,想离约半英里。济远悬挂白旗,白旗之下是日本军旗,舱面水手奔走仓皇……济远兵船原可帮助操江,乃并不相助,亦未悬旗通知……”【40】李鸿章派洋员汉纳根质证此案,拘禁拷问“济远”舰管旗头目,“分洁管带员弃、水手,至将管旗头目勒禁拷问,久不诬服,案乃寝息,殆是事实。” “久不诬服”,就是不认同方伯谦投降之事,这位管旗头目咬紧牙关,死扛到底,帮助方伯谦逃过一劫。 军机处电寄李鸿章:“奉旨李鸿章奏威海接仗情况各电具悉……即如管带济远之方伯谦,于牙山接仗时,屡战甚久,炮伤敌船,尚属得力,着李鸿章传旨嘉奖”。【41】皇帝最终以谕旨嘉奖肯“济远”号官兵,以彰扬海战战绩。 东乡平八郎,仍然处于兴奋状态,向出迎的同僚豪言,“我成功了!” 听到此话,“秋津洲”舰长上村彦之丞,面带讥笑说:“东乡,你可真是个乱暴的家伙!”(暗示东乡击沉“高升”号运兵船之事),众人哄堂而笑。 日本人不宣而战,像偷袭珍珠港一样,这几乎成为日本海军传统。 事实上,日本海军被认为“世界上最会偷袭的海军”。整个丰岛海战,因日本三艘军舰全部对准“济远”狂轰,在“济远”还没有调整好安装在舰首和舰尾的架炮时候,“济远”舰主炮台已经中弹,无力战斗。 整个丰岛海战,最后依靠“广乙”舰冲入日军舰队,主力战舰“济远”号才得以逃脱,“广乙”舰算不上军舰,只是木船外面包了一层铁皮,是当时北洋舰队操练船。 这次不宣而战,不但针对北洋水师,且向英国运兵船“高升”号开火。 李鸿章本以为日本人击沉英船,英国人不会善罢甘休,但是英政府并不打算与这个东亚崛起的国家为敌,而是尽最大能力去平息国内舆论。但英国人并没有放弃赔偿,在6年后,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时,要求清廷对英国舰艇进行赔偿。胜利者不但不会受到谴责,赔偿责任都不用承担,这就是当时战争的法则。可怜李中堂还抱着《万国公法》不放。 仁川、牙山一带海面,再无中国海军踪迹,日人可安全运送士兵在仁川登陆。日本陆军省《明治军事史》称:日本大本营得顺利地实行其“作战大方针”“将敌军驱逐出朝鲜,为实行大决战预先抢占地步。” 战前,日人根据他们深入调查,确知中国陆军战斗力,认为日本陆军有击败中国陆军的把握。日人虽很了解中国海军情况,但是,对于吨位大、装甲厚为日舰所不及之“镇远”、“定远”等舰仍不无畏惧之意,因而对发动战争之举也曾踌躇不决。【42】 日本大本营《作战大方针》称:“鉴于清国四水师按,指北洋、南洋、闽、粤四舰队不仅舰艇只数及吨位均凌驾于我海军,而且北洋水师实际拥有优干我军的坚强舰只,胜败之数难于预料”之语。【43】 该敕谕电传至前线,前线指挥官回电称:“将校下士皆感泣,誓将更奋进,以一死酬奉圣恩”。【44】 紫禁城里,光绪帝和慈禧太后得知丰岛海战惨败后,一时无语。 8月14日,这一天,正是光绪24岁生日,整个紫禁城都沉浸在庆典的喜气里。 光绪哪里料到,他的庆生日之前,竟是一千多大清官兵的祭日。 丰岛之败,大清损失颇巨,“高升”所载之陆军、“操江”及共所装之饷械、“广乙”舰全部损失。此时,方知日本联合舰队确实不一般。 被文明与中国迥异的欧洲列强用鸦片打败,已经够惨了;如今,被昔日仰慕华夏的“倭寇”击败,大清帝国的颜面何在?自尊何在? 前所未有的心灵冲击是巨大的,无法言表的酸楚惆怅是深痛的。 已近60岁的太后望着23岁的皇帝,守着摇摇欲坠的大清江山,眼眸中充满失望与惆怅,环顾朝堂,明君能臣何在?在整个清朝皇家体系里,不是迂腐僵化的老臣、就是醉生梦死、资质平庸的贵族、不谙时势、软弱无力的八旗子弟,大多无法独当一面、立大志、办大事。 1884年12月4日,朝鲜“开化党”人金玉均按日本驻朝公使竹添进一郎策划,引日军攻入王宫,挟持国王,企图组织亲日政权,史称“甲申政变”。事变后,清军应朝鲜之邀,击败日军和“开化党”,解救了被挟持的朝鲜国王。政变虽未遂,但日本政府却强迫朝鲜在1885年1月9日签订《汉城条约》,获得在汉城永久驻军权,并派兵进驻朝鲜。其时日本军力还赶不上清军,若贸然开战,恐难取胜。况俄国觊觎一侧,即使侥幸战打败清军,朝鲜未必是日本囊中之物。故而日本决定暂时维持和局,伺机待动。 1885年4月18日,中日签订《天津会议专条》,又称《朝鲜撤兵条约》:一、中、日两国军队在四个月内撤出朝鲜;二、中日两国不能派员在朝鲜练兵;三、朝鲜若有重大变乱,两国或一国要派兵,应先互行文知照。 此时,朝鲜内乱了,中日双方均有权在朝鲜发生“重大变故”时出兵干涉,李鸿章和清驻日公使汪凤藻与日本展开外交接触。 中日战争前,朝鲜内政积弊多年。当时高宗在位,先后由生父大院君(左)、妻子闵妃(右)执掌大权,自己却无实权。大院君和闵妃两派争斗不休,令政局不稳,加上官僚腐败、民生困苦,社会日益不安,遂予日本可乘之机。 日本外务省欺骗李鸿章,表示顶多增派 20 名武装人员,加强驻朝公使馆警卫,派一艘军舰前往护商。李鸿章认为日本无意挑起战事,就相信了。倒是驻朝鲜钦差袁世凯提醒他:日本驻朝公使大鸟圭介反复无常,是小人,“虑多事,需当心”。 为镇压“东学党”人,1894年6月4日,清朝派太原镇总兵聂士成、直隶提督叶志超带2000多淮军入朝,驻扎于汉城以南70公里牙山,驱赶“东学党”人。丁汝昌派“济远”“扬威”两舰赴仁川、汉城护商。 清廷遵照当初《朝鲜撤兵条约》约定,告知日本“中国军队进驻朝鲜”。 日本政府按战前既定计划,迅速向朝鲜增兵,抢占仁川、汉城等军事重镇。 1894年的日本舰队,经过明治维新二十多年整军经武,日本已有力与清朝一战,故加速推动以朝鲜为跳板向中国扩张的计划,着力制造开战机会。 6月9日,大鸟在三百名日本海军陪护下抵达仁川,并继续前往汉城。随后,日本派来一个大队陆军。6月11日,陆军少将大岛义昌率一支混合旅团前往仁川。此时,在仁川登陆日军已达8000人,并以海军铁甲战舰扼守仁川,陆军主力进占汉城,直扑平壤。 这是一场早已设计好的战争。日本明治政府使计捅乱了朝鲜,果然让愚蠢的清政府上了钩。好似一条不知深浅的大鱼,一见诱饵,自己就吞钩了。 李鸿章最大担心的是北洋水师的安全,所有不敢贸然出击。 日军舰队先是开到开到威海,朝威海港口打了几炮。威海打炮的消息传到天津,李鸿章慌了,向朝廷报告,丢了威海,朝廷要怪罪他;朝廷也慌了,丢了威海,京师震动,王公大臣们不安,太后皇上也不安。 北洋水师成为朝廷的“定海神针”。皇上和太后认为有“定远”“镇远”两艘巨舰存在,就能稳固江山,安守太平。
此时,日本陆军已发动攻击,直取平壤。日军意图是:第一军急需北上,通过鸭绿江入侵清朝本土,第二军到达旅顺、大连,合围奉天。 日本海军目标是将北洋海军诱到旅顺港外,彻底击毁北洋海军。 以“帮办朝鲜军务”之身份驻于朝鲜的袁世凯,职位相当于三品道员。 他代表清廷,可自由进出王宫,对朝鲜政局施加影响,俨然朝鲜太上皇。 在 1884 年到 1894 年十年间,袁世凯统辖朝鲜,持续巩固清朝与朝鲜宗藩关系,防范朝鲜出现独立自主趋向及日俄等国觊觎,致使日本人对他“恨之入骨,想尽办法加以排挤陷害”。 东学党人起义,朝鲜内乱日甚,袁世凯发报给李鸿章,建议朝廷出兵援助朝鲜王室,镇压起义。但不知日本人的意图。 按照《中日天津条约》,中日两国无论谁出兵朝鲜,都要知会对方国。 此时,日本驻朝鲜大使馆翻译员郑永邦诱骗袁世凯,称“日本不会出兵朝鲜”,使袁上当。 郑永邦虽姓郑,但心早就是日本人了。他的使命:利用袁世凯,摆布袁世凯,诱使中国先出兵,然后日本便可伺机而动。 收到袁世凯电报和朝鲜国王两次乞援书后,李鸿章彻底打消顾虑,下定决心出兵朝鲜。6月6日,由直隶提督叶志超率领淮军精锐2000人在朝鲜牙山登陆,同时根据《中日天津条约》通知日本。 甲午战争前,伊藤博文内阁决心以武力取代清政府在朝鲜的地位,创造开战契机,并干涉朝鲜改革,以迂回手段掌控朝鲜内政。
得知消息,日本伊藤博文内阁欣喜若狂,3天之后,日本驻朝公使大鸟圭介便以保护使馆和侨民为由,带领一支400多人军队开赴汉城。 两天以后,东学党起义平息。两国军队本该各自回国,但日军不仅没有撤兵,反而借口帮助朝鲜改革内政,加快了增兵速度。 拥有强大武装实力的日本驻朝公使大鸟圭介,一反常态,闭口不谈他和袁世凯商谈的“共同撤军”,现在他要主持“改革朝鲜内政”。 此时,袁世凯更看出大鸟的野心,他向李鸿章发出增兵朝鲜请求。 日本政府坚决要求清国从朝鲜撤军,两度发出“绝交书”外交照会。 直到此时,清廷还在战与和之间摇摆不定,一面向朝鲜增兵,一面通过外交手段与日本交涉。清廷要求日本遵守《中日天津条约》,寄希望于和谈,请俄国出面调停;又想利用英国与日、俄之间矛盾,争取英国支持。 清廷和慈禧太后意识到,日本人击沉“高升”号,将引发一场国家间大战。 刚开始,英籍“高升”轮被日舰击沉,让英国人十分恼怒。 清政府寄托大英帝国对日本宣战,将英国拖入战争。日本看到其中端倪:英国不希望俄国在东北亚做大,便向英国政府提出,“日本同中国打一仗后,即缔结和约,以尽早地遏制俄国人南侵”。 法国画报上的李鸿章,身边有无数大炮,身后是张牙舞爪的恶龙。列强故意将李鸿章和清廷描写成穷兵黩武的好战分子,为侵略中国制造舆论借口。 于是,日本取得英国支持。英国国际法专家便为日本辩护,称日本在战时采取行动是妥当的。所以在朝野一度抗议声后,英国转而支持日方立场。同时,日方外事人员通过收买、贿赂英国媒体(“提供政治上和私人之用的额外经费”),引导和控制舆论导向,如《泰晤士报》即为日本辩护,对英国舆论起到不小影响。【45】 李鸿章满心希望英、俄、美等国外交博弈,“以夷制夷”,避免中日战争。 谁知日本费尽心机,利用列国在华不同利益纠葛,赢得英国暗中支持,俄、法、美等国中立态度,使李鸿章依靠“外交免战”的梦想毁于一旦。 上谕道:“赴倭责问勒令撤兵一节。倭人肇衅,挟制朝鲜,倘致势难收束,中朝自应大张挞伐,不宜借助他邦,致异日别生枝节。”【46】7月11日,“高升”号事件前十天,光绪帝批准给予北洋经费300万两,筹划备战。 朝廷形成以光绪帝载湉、户部尚书翁同龢为首的主战派,慈禧太后却并不主战,因为六十大寿在即,怎能让一场战争影响哀家庆寿呢? 李鸿章为保存淮军和北洋水师实力,主张请英国、俄国调停和解。 到5月中旬,筹备援朝到7月中日谈判破裂,李鸿章把注意力倾注在俄、英的调停上,面对光绪皇帝斥责,虽稍有注意,但依然固执己见,我行我素。 光绪帝给李鸿章的上谕中,多次使用“预筹战备”“外援内防”“不可贻误事机”,否则“定惟该大臣是问”。 即便中日谈判,光绪帝亦提醒李鸿章:(日方)撤兵可谈,不撤不谈,皇太后谕不准有示弱语。 眼见日军仁川登陆,进逼平壤。驻朝清军将领纷纷来电,呼吁朝廷派兵增援。 7月18日,光绪帝命令李鸿章即饬派出各军,迅速前进,毋稍延缓。 光绪帝心急如焚,饬令:现在倭韩情势已将决裂,如势不可挽,朝廷一意主战,李鸿章身膺重寄,熟谙兵事,断不可意存畏葸。着懔遵前旨,将布置进兵一切事宜,速筹复奏。若顾虑不前,徒事延宕,驯致贻误事机,定惟该大臣是问。”【47】这话说得很重了。 此时,即便出兵,又能如何?能挽救清军在朝鲜颓势吗? 日军登陆仁川时,清军何在?丰岛护航时,北洋主力何在? 日本混合旅团于黎明时分进入汉城。当他们靠近王宫时,朝鲜士兵突然开火。日军予以反击,之后进入宫殿区,赶走了朝鲜军队。国王急召父亲兴宣大院君出面主政。在日本强兵压境下,7月25日,兴宣大院君宣布废除朝鲜与清朝签订的条约。 光绪帝当即电寄李鸿章:“倘倭兵逼近,已露交战之迹,则衅开自彼,叶军立即整军奋激,不可坐失机宜。平壤各军,约计何时可以到齐,若南路一有战事,则北路各军,即应前往夹击,使彼两面牵制,较易得手。”【48】此时,清政府已决定与日本进行平壤会战、进而收复汉城的计划。 7月25日拂晓,日本联合舰队在丰岛海面袭击清军运兵船。 随着中日、日朝谈判相继破裂,英俄列强调停失败,1894年7月17日,日本大本营作出开战决定;7月20日,日本编成以伊东佑亨为司令联合舰队,随时寻机开战;同日,日本驻朝公使大鸟圭介向朝鲜政府发出最后通牒,要其“废华约、逐华兵”,要求48小时内答复,朝鲜继续敷衍日本。 日本画师所绘牙山之战图。1894年7月25日,与丰岛海战同日,日本驻朝鲜陆军突袭牙山清军。7兔峨26日,清军败走,由牙山退驻成欢。 日本画师所绘成欢之战图。1894年7月29日,日军进攻成欢,清军再败,北撤至平壤。 7月29日,日军陆军少将大岛义昌少将,率领混合旅团在牙山成欢驿附近遭遇清军,中日第一次陆战爆发。 日军兵分两路,夜袭成欢驿。日军虽一度进攻受挫,但凭借兵力优势,最终突破清军伏击,攻占清军全部壁垒。 是日晨,清军在日军左右翼外会合后,绕行1000余公里,败退至平壤。 从此,朝鲜汉江南岸已无清军,日军得以专力北顾,投入到下一场血战中——平壤战役。 1894年(光绪二十年)8月1日(七月初一),中日双方正式宣战。 朝鲜为我大清藩属二百余年,岁修职贡,为中外所共知。近十数年来,该国时多内乱;朝廷字小为怀,叠次派兵前往勘定,并派员驻扎该国都城,随时保护。本年四月间,朝鲜又有土匪变乱,该国王请兵援剿,情词迫切;当即谕令李鸿章拨兵赴援,甫抵牙山,匪徒星散。乃倭人无故派兵突入汉城,嗣又增兵万余,迫令朝鲜更改国政,种种要挟,难以理喻。我朝抚绥藩服,其国内政事向令自理;日本与朝鲜立约,系属与国,更无以重兵欺压,擅令革政之理。各国公论,皆以日本师出无名,不合情理,劝令撤兵,和平商办;乃竟悍然不顾,迄无成说,反更陆续添兵。朝鲜百姓及中国商民日加惊扰,是以添兵前往保护。讵行至中途,突有倭船多只,乘我不备,在牙山口外海面开炮轰击,伤我运船。变诈情形,殊非意料所及!该国不遵条约,不守公法,任意鸱张,专行诡计,衅开自彼,公论昭然。用特布告天下,俾晓然于朝廷办理此事,实已仁至义尽;而倭人渝盟肇衅,无理已极,势难再予姑容。 著李鸿章严饬派出各军,迅速进剿,厚集雄师,陆续进发,以拯韩民于涂炭;并著沿江、沿海各将军督抚及统兵大臣,整饬戎行,遇有倭人轮船驶入各口,即行迎头痛击,悉数歼除,毋得稍有退缩,致于罪戾。 保全天佑践万世一系之帝祚大倭国帝国皇帝,示汝忠实勇武之有众:朕兹对清国宣战,百僚有司,宜体朕意,海陆对清交战,努力以达国家之目的。苟不违反国际公法,即宜各本权能,尽一切之手段,必期万无遗漏。惟朕即位以来,于兹二十有余年,求文明之化于平和之治。知交邻失和之不可,努力使各有司常笃友邦之谊。幸列国之交际,逐年益加亲善。讵料清国之于朝鲜事件,对我出于殊违邻交有失信义之举。朝鲜乃帝国首先启发使就与列国为伍之独立国,而清国每称朝鲜为属邦,干涉其内政。于其内乱,借口于拯救属邦,而出兵于朝鲜。朕依明治十五年条约,出兵备变,更使朝鲜永免祸乱,得保将来治安,欲以维持东洋全局之平和,先告清国,以协同从事,清国反设辞拒绝。帝国于是劝朝鲜以厘革其秕政,内坚治安之基,外全独立国之权义。朝鲜虽已允诺,清国始终暗中百计妨碍,种种托辞,缓其时机,以整饬其水陆之后备,一旦告成,即欲以武力达其欲望。更派大兵于韩土,要击我舰于韩海,狂妄已极。清国之计,惟在使朝鲜治安之基无所归。查朝鲜因帝国率先使之与诸独立国为伍而获得之地位,与为此表示之条约,均置诸不顾,以损害帝国之劝利利益,使东洋平和永无保障。就其所为而熟揣之,其计谋所在,实可谓自始即牺牲平和以遂其非望。事既至此,朕虽始终与平和相始终,以宣扬帝国之光荣于中外,亦不得不公然宣战,赖汝有众之忠实勇武,而期速克平和于永远,以全帝国之光荣。 中日甲午战争宣战后,欧美各主要国家,除俄国外,皆先后通过报刊、记者招待会等形式,声明局外中立。 自16世纪丰臣秀吉出兵朝鲜后,这是日本军队第一次在国外开战。 日本人称:“为世界文明而战,日本是东洋进步的拥护者,除了被打败的敌人清朝(这个无可救药地仇视进步的政权)外,还有谁不希望日本获胜?” 明治维新以来,日本全盘接受西方依托海洋武力扩张的海洋文明。明治政府励精图治,“继承列祖伟业,不问一身艰难,亲营四方,安抚汝等亿兆,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环顾世界,日本寻找对手,原来对手近在咫尺,且力弱可欺,因为清国“其芯已腐败为朽木。”【51】 甲午战争时,日军大本营设在广岛,帝国会议即在广岛城天守阁内召开。战争物资由宇品铁路线运来,日本海军从广岛宇品港出发,前往黄海,决战北洋水师。 唯一不同寻常的——在皇帝座位和两张桌子背后立着一块金屏风。 两张桌子上,一张摆放着神圣的剑和玉,另一张放置着皇帝御玺。 侍从们想把天皇御所弄得更舒适,准备拿来安乐椅或和一些生活设置,但天皇都拒绝了,他反问道:前线有这些东西吗?思及出征将卒之劳苦,此地有何不便?我最需要的是胜利的消息!【52】 【1】《宗方小太郎日记》(未刊稿)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上海人民出版社
【2】[日]沪友会编《东亚同文书院大学史》1982年第34页 【3】[日]大学史编纂委员会编《东亚同文书院大学史—创立八十周年纪念誌》社团法人沪友会发行1982年版第14、20页。 【9】《冤海述闻》《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6册第85页 【15】(日)田保桥沽《近代日支鲜关系之研究》第233页。 【16】日本海军军令部《廿七八年海战史》第4章第82页 【18】《广乙管带林国祥关于丰岛海战之报告》转引自《清华大学学报》1935年1月第10卷第1期 【19】日本海军军令部《廿七八年海战史》第4章第88页 【20】《中日战守始末记》引自川崎三郎《日清战史》第3编第11章第275-276页 【22】【23】《李文忠公全书•电稿》16卷第35、42页 【24】《冤海述闻》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6册第85页 【25】《见证历史的济远舰前双主炮》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馆馆员戚珺《甲午纵横》(第二辑)2016年12月31日 【26】素素《海军公所:一个舰队的初梦》(四)《历史之旅》2020年8月18日 【27】【28】日本海军军令部《廿七八年海战史》第4章第92、97页 【29】《高升号船长高惠悌的证明》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6册第23页 【31】以上对话系综合《汉纳根大尉关于高升商轮被日军舰击沉之证言》、《高升号船长高惠悌的证明》两份材料而写成。 【35】汉纳根认为高升号系“水雷命中”爆炸而沉没。见《汉纳根大尉关于高升商轮被日军舰击沉之证言》,这是不确实的。 【37】《汉纳根大尉关于高升轮被日舰击沉之证言》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21页、《东乡平八郎击沉高升号日记》同前书第33页 【38】《晨园没录》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6册第80页 【39】《丛刊•中日战争》李鸿章电稿寄译署光绪二十年六月廿五日电文。北洋大臣来电四、六月廿五日到电报档 【40】《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中日战争》1957年 【41】《丛刊•中日战争》李鸿章电稿军机秘处电寄李鸿章谕旨,光绪廿年七月十一日电寄档 【45】戚其章《中日战争》(第10册)中华书局1993年 【46】《清德宗景皇帝实录》(五)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373-374页 【47】《清德宗景皇帝实录》(五)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383页 【48】《清德宗景皇帝实录》(五)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390页 【49】《上谕》《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1289)第16卷第2—3页 【51】【52】《明治天皇:1852-1912》(美)唐纳德•基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