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往事追忆】《在安顺一中读书的日子(下)》 2024年第79期(总1027期)

文摘   文化   2024-10-12 13:25   贵州  


在安顺一中读书的日子(下)

吕志放






一、斗地主


1965年下旬,我们安顺一中初三年级的全体师生要参加一次批斗大会,我们在老槐树下的大操场集合,然后排着队步行到宁谷山井大队,山井大队的所在地是一个有小桥流水,山水缭绕,景致很美的屯堡山寨。我们在一个坝子里(打谷场)和当地农民,还有安顺一中上山下乡到山井的知青聚在一起,等待着。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吆喝:“地主分子吴万涛赶紧滚上台来!”只见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小老头,他胸前挂着一块牌子,上书“地主分子吴万涛”,吴万涛三个大字没有用红笔画×,那个年代尚未流行这个画法,我的印象中上66年大串联到北京才看到姓名上用红笔画×,估计之种整法是首都红卫兵的首创。我们都是第一次看到称之为地主的人的形象,很好奇,大家怒目而视,令大家大失所望的是,地主吴万涛是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普普通通的农民,显然跟以往报纸、教科书上描绘的反差很大,记得连环画上的刘文彩、周剥皮这些大地主都长得歪眉斜眼的,都有一副阴险狡诈的神情。而这次阶级斗争的活靶子,居然是一个目光呆滞的窝囊废。吴万涛刚上台,紧接着,一个也大约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婆,灰溜溜地跟着上台,由于紧张,一步踩滑,差点拽了个大跟斗,台下有人喊:“老祖太,稳到点,等一哈要神不起(撑不住),啃一声。”马上有人附合:“是哪个打短命的挨千刀的叫老祖太上台?”台上的一个人,估计是主持人,便大声训斥:“你们家的老祖太是地主婆,斗争大会必须陪斗,之一哈不给我阴倒(闭嘴),再啰嗦,全部子女都上台陪斗。”此人可能是大队干部,他一说,大家都被镇住了。会场安静后,主持人来了个开场白:“现在阶级斗争形势严峻,台湾国民党反动派乘U2型侦察机多次窜入大陆,还有特务潜入,地主分子些要安分守己,老老实实……”主持人话音未落,就有人冲上台去:“我要揭发大地主吴万涛,国民党的优乃型飞机,我也讲不来,反正是蒋匪帮的灰机开过来,是来接吴万涛一大家子的,前不久我路过拉家门口,看到老地主翻箱倒柜在收拾行李!”台下有个孃孃说:“我家成份高,本来想闷倒不讲话,小盐巴,你不要拿我们当憨包打整码倒我们吃,你喝点马尿就二麻二麻嘞,大兜嘴巴讲不出人话来。”主持人:“小盐巴,你听话捞头不捞尾,我的话还没得讲完,U2型飞机只是在沿海边边打转转,还不得来过我们贵州,更不要说我们山井,你晓得你肿个乱说的严重性。”主持人一说,台下议论纷纷,都说小盐巴兹个小厮儿历来鬼打胡说惯了,于是齐声喊:“小盐巴小短命儿滚下来!”小盐巴下台后,有个人上台发言:“吴万涛你这个大地主,解放前我给你家干活,你整腊肉血豆腐给我吃,还整点二两(酒)给我喝,我还媒倒(以为)你对我好,四清工作组的人说,你好酒好肉的打发我,是让我多干活,是剥削我,他们还说你整的是糖衣炮弹,是腐蚀我”话被打断,有人上台说:“吴万涛你这个大地主,吴二狗是你家亲戚,我也是你家亲戚,咋我去你家你不整点糖衣炮弹来招呼我?”吴二狗:“小筛子,你之个懒鬼,你拿自家自留地荒倒,扯常(经常)到别人家地头掰包谷,掏辣椒柿饼茄,你还偷鸡爆肚子(憨吃哑胀),你偷鸡摸狗烂仔样,哪个鬼二哥敢缠你。”小筛子:“鸡是地主吴万涛家的,地主家的鸡偷不得?”主持人:“小筛子,哪个家的鸡都偷不得,上头的人(可能是宁谷治安特派员)说,地主家的鸡园环(也是)偷不得,偷就违法。今儿天大队有一个坏分子名额,我把你报上去”小筛子:“嫑!嫑!”主持人:“小筛子,我给你讲,你有手有脚,但搞得拖衣落食嘞,穿得脏巴兮害嘞,周围团转,逗是连你们吴姓的人都不甩你烟杆(不理你),今天我把话讲摆在之点,你再不改邪归正,坏分子的名额就归你了!”

安顺一中老槐树

主持人又说:“好啦!今天的批斗会到此结束!一满连(所有的人)跟我呼口号“打倒地主分子吴万涛!”“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我们参加的批斗会就这样结束了。真佩服主持人对批斗会的掌控能力,上级布置批斗地主分子吴万涛,在寨子里吴家是大姓,吴万涛是老辈子,但吴万涛也得罪过人,有人会趁机报复,其中关系复杂,矛盾重重,这一切都被主持人巧妙的化解了。我们安顺一中上山下乡到山井的知青后来说,幸亏吴万涛临近文革前死了。文革时期批判地主牛鬼蛇神时,大队干部都被打成走资派,批斗大会已经失控,斗争对象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地主牛鬼蛇神无论怎样交待问题都难以过关,批斗会不仅要触及灵魂,还要触及皮肉,文斗变武斗。斗争吴万涛老婆时,有人说贫下中农开批斗会辛苦了,干脆把地主婆家的猪抓来宰了打平伙,可怜吴万涛家一家老少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养的猪就这样没了。参加了批斗会,我们赶去宁谷参观《阶级斗争教育展》,内容主要是展示“四清”成果,有实物、漫画、文字、图片等,其中有被定性为“阶级异己分子”的阮某某的资料,但从内容上很难看出阮某某这名干部有什么腐化堕落的事实,无非是上纲上线,扣帽子打棍子,搞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由于受“左倾”路线的影响,四清中一些基层干部和群众受到不应有的打击和处理,改革开放后,这些错误应该得到了纠正。










二、看戏


还是65年下旬,安顺川剧团因票房不佳,陷入困境,我们一中接上级通知要支持一下,一中全体师生包场看《红色卫星闹天空》,那时川剧团也与时俱进,不演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演现代剧。开演后,扮演卫星的角色站在几张摞起来的桌子上,从上面“飞”下来时,脚崴了,他爬起来坚持唱到“拐火喽,劳资(老子)的连二杆遭整倒了……”帮帮腔也跟着唱“龟儿子的连二杆着崴倒喽……”。安顺川剧团发工资还是成问题,不久一中又包场看《焦裕禄》,演焦裕禄的演员一出场就唱到“我一口气走遍了九个农村……”,我班的同学嘿实讨嫌,大笑之后马上充当了帮帮腔“农村啊!共九个……”,改革后的川剧不伦不类,节目还未看完,师生们已瞌睡迷西,昏昏欲睡。没想到川剧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实际上,从前,云贵川渝人丰常喜欢川剧,四川人能说会道,演员个个饶舌滑稽,不拘礼数,川剧声腔高低起伏,节奏变化多端,高亢激越的唱腔,会令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吟唱。

那个年代,即便是演员的某些失误,也会成为安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有一次一位川剧演员出场,因仓促来不及换鞋,他刹起两片拖孩(鞋)一个跟斗翻将出来,一只拖孩从舞台上飞到观众席上,掉进前排一位观众的大茶杯里。还有一次扮演关羽的角色刚出场,就用手理胡须,发觉嘴上没挂上胡须,他灵机一动唱到“我去叫我哥哥关云长来”这样的段子还很多,也从则面反映了川剧着实好玩,让人们津津乐道。同样,安顺花灯剧团那个年头也面临着改革,优秀剧目《七妹与蛇郎》不能演了,还包括一些传统节目。但花灯剧改革后的小花灯,仍保持轻松、跳跃的风格,并有着浓郁的地域性,唱词和念白不时插进打趣的语言——安顺土话和方言。花灯剧团送戏下乡,到部队、厂矿、学校演出,剧团的黑建国副团长带队进安顺一中,那时的花灯剧团可以说是最佳阵容,演员罗幼民滑稽搞笑,丁廷林幽默风趣,李丽云假装忸怩害羞……,除了小花灯,还有类似赵本山小品的谐剧,短小精悍的折子戏,里面有荒诞不经的摆白——吹牛逼,平民化的对话和顺口溜,活泼自然、生动调皮,逗得一中师生开怀大笑。学校领导多次邀请花灯剧团到一中演出。

就在六八届初一新生还是在65年下旬,一中发生一件事,有名搞财务的老师是名舞迷,人仪表堂堂,他每月都要去省城贵阳跳舞,他曾给我父亲借过皮鞋,给一些老师借过衣物等。后来不好意思来借了。某日传来消息,他挪用了全校学生的书本费每人三角四分,用来购置跳舞行头——一套毛料西装。事发后,学校把这套毛料西装转给安顺京剧团,全校师生便看了场京剧《芦荡火种》,芦荡火种后来更名为《沙家浜》(样板戏的雏形),那时看现代京剧是新鲜事,台上在唱,台下观众在学,我班同学还故意搞得怪腔怪调的。看戏前学校交待要认真观看,尤其要注意刁德一出场时。饰演刁德一的演员是谭桂生,他长得帅,不过嗓音嘶哑,可能是演出场次太多,大家没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当刁德一再次出场时,一身军装已换了,他穿着一套西装,就是那位财会老师的那套毛料西装,这是全体师生期待已久的想看到的一幕,全场观众激动不已,掌声不断,有的女生一边流泪一边鼓掌,掌声由开始的凌乱的变为整齐的有节奏的,持续了好久好久。







· 作者简介

吕志放:安顺实验学校退休教师,善书法。近期从事纪实文学方面的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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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


值班编辑:张厚林

电子排版:王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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