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不在天
洪惊涛
“喊老伯”，一位年青男子怀里抱着数月大的婴儿径直向我们走来，并笑着叫道。我身边的中年男子急忙垫着左脚，左手往沙发扶手上一撑，起身迎上前掀起盖住孩子的被头，对着孩子也和蔼地笑道：“要是现在能喊老伯，老伯高兴死了！”。他笑起来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现在我眼前这位中年男子，微胖的身材，国字脸，虽貌不惊人，但那一刻，他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和眼里发出的亮光却让我印象深刻。那种亮光里，不仅仅有善良的温暖，似乎还有“过尽千帆皆是秋”的淡然。
他叫明功清，1968年10月出生在贫困的镇宁县募役乡。募役乡在镇宁县南部，与许多乡镇一样，除了农业，没有什么产业。募役多山，田少地多，在抢工分吃饭的计划经济时代，一年到头，分不了多少粮食，平时能吃饱，过年有点肉，便是最大的奢望。土地下放，明功清一家分到了田地，父母亲带着一家人早出晚归，温饱倒是解决了，但贫困依旧像那大山之上的浓雾，久久不散。
明功清近照
明功清没有念过几年书，用他的话来说，家里负担重，父母亲身体不好，只能早早辍学，参与到家里的劳作中来。二十来岁，父母张罗着为他成了亲。婚后，他除了照看田地里的庄稼，一有空闲，就到处打零工，拌灰砂、挖地基、砍树……还学做过卤菜，摆过地摊……这些杂活，他一句“打烂仗”就轻轻带过。上有年迈多病的父母，下有一双年幼的孩子，“打烂仗”只能勉强维持生计，日子同样过得窘迫。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已过去了十多年，沿海工业得到了长足发展，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于是贵州这个不沿江不沿海也不沿边的内陆省份，掀起了外出务工的“打工潮”。望着同龄的发小们举家外出，过年回家，荷包里有了票子，采买年货、翻新住房，明功清也心动了。
到了1996年，两个小孩可以交给父母代看，明功清夫妇也加入了打工的大军。打工并不顺利，或许是老天在捉弄他们。他们先到广东东莞，并未找到合适工作，转到佛山投奔亲戚。在亲戚的介绍下，到一家铝材厂当搬运工。因为过敏，不久，明功清全身长起了水泡，只能辞去工作。又换了家家俱厂，还是过敏。那段日子，妻子进了厂，做不了几天，不是头痛就是脚麻，水土不服。两夫妇在租住的棚子里，相对无言。所谓“棚子”，是那种用油毛毡盖顶、并没有门，只用一根木棍栓起“门帘”做门，白天卷起夜晚拉下的临时住房。“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明功清这一段时间，对老辈人讲的这句话深有体会。最困难时，要靠赊把面条，放点盐就成了“盐水面”来勉强果腹。
明功清不服这口气，进不了厂，难不成就要打道回贵州？几个老乡来串门，提到厂里的伙食，极不满意。贵州是高原，天无三日晴的气候，湿气重，饮食习惯吃辣椒、咸肉这些重口味的。而佛山的口味以清淡甜食为主。明功清住的那一带，贵州、四川的打工人很多，或许这就是个商机。
明功清向亲戚借了点钱，买了辆旧的加重单车，与妻子每天在租棚里炒好几个菜，装满几个塑料桶，他在开饭时刻骑着单车带着桶游走于各厂区之间，或五角一勺或一元一勺做起了卖熟菜的小生意。还在家乡“打烂仗”时学做过卤猪头肉，又会做“肠心肺”，这也让他的菜品有了特色，很快打开了销路。经过近一年的“游击”，他花了700元钱盘下一间小铺面，从早餐做到大排档，开始了固定的经营并有了稳定的收入。
数年间，随着收入的增加，明功清不满足大排档的小打小闹，学别人做起了煤炭生意。隔行如隔山，人心隔肚皮，善良的他完全没有防范，被人骗了个血本无归。后又从贵州贩运马铃薯、蔬菜到东莞销售，也许时运未到，一次又一次的亏本，让他几乎倾家荡产。
不过，所遭受的挫折也让明功清逐渐稳健成熟了。2004年，他与几位老乡来到深圳，老老实实地开了个小餐馆，本本分分做起了小生意。“功夫不负有心人”，深圳市东方餐饮公司看中了他们态度上的诚恳与工作上的踏实，收为旗下，让其承包公司及医院的食堂，从一家到数家，慢慢的，明功清在深圳站稳了脚根，并开始了资本的积累。
谁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2008年明功清突发脑梗，虽经医院治疗，保住了性命，右半边身体瘫痪，成了残疾人。他郁闷，惶恐，才40岁，正是将事业做大做强的年龄，这一“闷棍”打得明功清晕头晕脑，几乎迷失。长期卧病在床的他，虽然生意上还有伙伴们操持，但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叶落归根”的想法，不想再继续闯荡、追风逐浪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如果不是病，那有钱得很，那时承包的食堂已有数干人就餐”。
2011年，明功清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回到了阔别15年的故乡。
回乡后，经过持续的康复治疗及锻炼，明功清可以抛弃轮椅，用拐杖支撑着勉强行走。他的身体及精神状况有了明显的好转，“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的思想亦发生了变化。
2012年，国家加大西部大开发的力度，大量的基础设施建设，需要大量砂石，明功清决定在镇宁县丁旗镇开办砂石厂。那时他有近百万的资金，没想到沙厂的投入巨大，很快就捉襟见肘。为了筹集资金，他只能拖着残疾的右腿由侄子扶着找亲戚朋友们借款，有的处于同情，给予些资助，也有的拒之门外，甚至冷嘲热讽，说他不会享福，自找苦吃。
明功清讲到这一段“创业史”，为什么自己完全可以买个铺面收收房租，过过清闲自在的生活，却走上了重新创业的道路？他的回答让人感慨：“如果不残疾，我或许可以过那样的生活。恰恰残疾之后，我受不了别人眼里那份同情的目光，残疾人又不是天生要低人一等，我不服这口气！”办理相关手续时，由于脑梗后遗症造成的行动不便，无法上下楼，他就带上相关资料坐在楼下等，有时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国家对沙厂的管理特别严，要求的资质、证明一大堆，没点毅力还真办不下营业执照。”明功清乐呵呵地笑着说。
按照国家规定，需向安监部门交纳20万保证金，砂石厂才能正式开业。这时，明功清的经济情况根本没有能力全额交纳保证金，正在困难之际，镇宁县残联伸出了援助之手，向安监部门协调并出函，说明残疾人创业的困难，希望减免保证金。最终，保证金只交纳了5万元。就这样，在亲友的鼓励和县残联等相关部门的帮扶下，“富民砂石厂”终于建起来了。
富民砂石厂一角
创业之初并非一帆风顺，但“吃一堑，长一智”，在佛山的生意失败给了明功清很多的经验。他虚心向同行请教，对工人友善相待，妻子利用空地种了辣椒、架豆、青菜、南瓜等蔬菜，居然解决了工地菜篮子的问题。建厂之初，他拖着不便的手脚亲力亲为，维护和完善各种安全设施。由于缺乏资金，只能用小塑料桶不断往返加油站打生产所需柴油。正因夫妻俩的吃苦耐劳使砂石厂迅速进入正常运作，并建起了“小油库”。随着不停的摸索和经验积累，他的管理及销售经验不断提高，砂石质量与产量都稳定提升，效益越来越显着，同时很快得到行业内部的认可。2014年镇宁县砂石协会成立时被推举为监事长。
2015年，砂石市场开始不景气，因业务需要，各砂石厂进行整合，富民砂石厂与另两家重组，成立了镇宁县塘堡砂石有限公司，推举明功清任公司法人。
2016年，明功清发现消防设施检测及维护行业存在的商机，并于同年赴贵阳收购了贵州佳汛消防设施检测有限公司。面对陌生的行业，他奔走多地四处取经，认真请教相关专家并听取意见，修订公司质量体系手册，完善检测、维保工作各环节的质量要求，为公司的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使之顺利发展，取得了良好的经济与社会效益。2021年，贵州佳汛消防设施检测有限公司获得“贵州消防企业管理先进单位”“贵州企业先进纳税人”等荣誉称号。
安顺红十字会为明功清颁发的奉献奖证书
2019年底，明功清投资买下镇宁县“碧桂园”售楼部，计划打造镇宁“碧桂园”食府，但好事多磨，突发的新冠疫情及疫情防控措施使得明功清顶着资金不充裕的压力暂缓实施，直到2021年农历正月十六“碧桂园”食府才正式开业。持续的疫情让服务业处于低谷，但明功清很释然，淡淡地说：“亏是亏一点，好在不用交房租”。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明功清于2020年2月14日通过镇宁县红十字会捐赠5万元为武汉抗击新冠疫情尽一份力量。
明功清的“碧桂园”食府
明功清多次对社会回馈并对残疾人提供过热心的帮助。
早在回乡创办砂石厂有点起色之时，他时常对周边村寨的残疾人和生活困难户免费赠送建房用砂。近年来的助残日，明功清为残疾人在“碧桂园”食府提供免费就餐，委托妻子买米买油看望各乡镇残疾人朋友，特别是2021年协助镇宁县残联举办“巩固残疾人脱贫成果，提高残疾人生活质量”为主题的镇宁县第31次全国助残日主题活动，不仅为参会人员提供就餐保障，还捐赠经费5000元，赠送镇宁县特殊教育学校架子鼓一套。2022年向贵阳市残联捐赠经费20000元，2018年，他资助的篮球队获“贵阳银行杯”篮球赛亚军，资助镇宁“碧桂园”篮球队，曾获得镇宁县篮球比赛第四名。
明功清资助的篮球队获“贵阳银行杯”篮球赛亚军
家住镇宁县丁旗镇的布依族姑娘伍明雪自小家境不好，身受小儿麻痹后遗症的折磨，研究生毕业回乡后，由于各种原因找不到工作。父母很焦急，伍明雪对生活也失去了信心，郁郁寡欢，长期躲在家里。明功清通过残联认识伍明雪后，经常与妻子接她到家吃饭谈心，用自己的故事鼓励她、引导她，给予很多精神上的支持。2021年伍明雪姑娘认明功清为干爹，此后在性格上也渐渐开朗起来，最终到六盘水市民政局找到了工作。明功清向我谈到这事时，已不是平常的表情，似乎多了一份骄傲和自豪。
现在，明功清还是那几家企业的法人，还是镇宁县肢体残疾人协会主席。2023年当选为安顺市肢体残疾人协会主席。他平时很少去贵阳，多数时间留在“碧桂园”食府。他是在等待疫情过后，利用餐饮业复苏的时机打造一个镇宁人自己的餐饮品牌，继续为那些需要的残疾人朋友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明功清（左）慰问残疾人
· 作者简介
2024年6月
值班编辑：宋 扬
电子排版：王敏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