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坉"与“云山屯”讹传之我见
宋兴平
每当人们游览云山坉时,总要经过山坉的寨门(古称大坉门)。无论你是否在意,门洞上方石刻的三个楷体大字“云山”醒目地镶嵌于此,这是现实存在的历史文物。
“云山坉”坉名 宋兴平 摄
很多人说这个“”字不知怎么读,字典上查无此字,是否为“屯"之繁写?其实不然,该字乃是“坉”的异体写法。在中国传统书法中,就有将左右结构书写为上下结构,或将上下结构书写为左右结构的范例,如“峰"写成“峯”“岸”写成“㟁”等。“屯”与“坉”均为同一读音,但声调不同,“屯”(tun)为二声;“坉”(tun)应读四声妥帖,但在安顺方言中大都读作(ten)四声(本地专指防御躲避处所)。从字义讲,两字具有本质意义上的区别。已故屯堡文化研究专家、安顺学院教授范增如先生在《安顺“云山坉”不是军屯堡子》一文中曾有诠释:“检阅字、词典、‘坉’有田陇(西北庄家称坉子)、草土填水、水流不通三义。而‘屯’,有聚集(勒兵而守曰屯,兵耕曰屯田,戍兵驻所曰屯堡)、高阜二义。‘ 坉’‘屯’含义都不尽相同。虽然‘坉子’字可作‘屯子’(村庄),但‘屯田’,‘屯堡’, 绝不能作‘坉田’‘坉堡’。”
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范增如先生就曾对云山坉的讹误现象,专门撰写了上述所提文章进行详细的阐述,澄清了“屯”与“坉”的关系。先生在文中不仅引用了相关文献资料作为印证,而且还深入实地进行调查和研究。范增如先生是安顺早期研究屯堡文化的学者之一,他对学术严谨而又认真的态度,是我们众多屯堡文化研究者,尤其是文化传媒者学习的楷模。以史实为依据,是文化传播应遵循的原则。
然而时至今日,讹以滋讹的传导仍在产生影响。针对当下现象,笔者再沿前辈研究足迹,就个人角度旧话重提,以证谬误。
明洪武初期,征南大军在平息元朝残余势力梁王巴扎刺瓦尔密之后,明王朝为了巩固西南边疆,决定在贵州等地实施屯田制度。于是,大量征南军士开始转变身份,亦兵亦农,就地屯田定居。安顺周边的军屯堡子于建寨之初,基本依照堪舆原理选择平坦之地建屯筑寨。既考虑依山傍水(屯田与生活),又兼顾交通便利(出行与征战),但村寨普遍“靠山并不近山,临水又不傍水”,例举九溪村、吉昌屯、本寨村、鲍家屯等即是如此,几乎未有建于山坡之上的军屯堡子(后来扩展者例外)。云山坉是建于山坳中的山寨,显然与建于平坝间的军屯截然不同,故此,无论是文字还是语言,把此“坉”说成“屯”,都是有悖字义事实的,确为不妥。
“靠山并不近山,临水又不傍水”的屯堡村寨 王键 摄
在今安顺辖区内,仍有许多不同类型的“坉”迹,大致分为三类:环水筑障的“水坉”、择洞而建的“洞坉”、山险筑垒的“山坉"。由于安顺地处喀斯特集中区域,山丘连绵,故而山坉偏多,洞坉次之。范增如先生曾著有《再谈安顺山坉、洞坉》一文,在此不作赘述。这些“坉"均是附近村寨为躲避战乱和匪患集资兴建的,大多建于“咸同之变”(清代咸丰、同治年)期间。据《续修安顺府志.安顺志》金炯奎(字次甫)传记载:“咸丰末,石达开部经安顺, 四乡多残破, 炯奎与族人避之云鹫山寺以免。及苗民肆扰……乃聚邻近八寨之父老昆弟而晓之曰‘……惟有就云鹫山之形势, 赶筑墙垣,深沟高垒 以相抗, 庶可保身家于万一。’……不两月,而云山雉堞完整,大功告成。既成,四乡聚居者甚多,甚至有自清平、黄平逃来者,人户多至数千家。”
《续修安顺府志》
安顺周边“坉”的功能主要是避难和防御,为何“云山坉”不仅抵御了悍匪的侵袭还衍生为繁荣的村寨?而其它山坉却随着匪患的平息和社会的稳定,逐渐被荒废成为了今日所见的残垣断壁遗迹。究其原因,应在于云山坉地处半山之间的峡谷之中,山外四面巉岩壁立,地势极其险要,宜于永久性防御和居住。除了具有优于其它山坉的特殊地形外,此地还有取之不绝的龙潭水和山泉水,这是人畜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和资源。
云山坉一隅 吴忠贤 摄
云山坉虽不属明初的军屯村寨,但其村落布局、建筑风格以及民风习俗,都基本承袭了屯堡村寨的文化元素。这里既有江南风格的四合院、三合院;也有戏台、庙宇和和沿街的商铺;还有民国时期中西结合的洋楼。故此,云山坉曾于2001年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云山坉作为屯堡群落的次生村寨,以及作为黔中山坉的典型范例,都包含了屯堡历史发展的智慧和文化内涵。它不仅是屯堡文化旅游必须推介的景点,同时,也是研究安顺屯堡群落演变的一种文化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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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7月
值班编辑:洪惊涛
电子排版:王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