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往事追忆】《家的回忆(下)》 2024年第56期(总1004期)

文摘   文化   2024-07-24 15:30   贵州  

家的回忆(下)


李贵耘

三、老大十字

1984年,父母亲先后调回安顺,离开了他们奉献了20年青春的关岭。我们也告别了一起成长的小伙伴,告别了童年的那片故土,跟随父母来到安顺开启新的生活。
离开关岭的日子,我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塑料袋拎着几尾小鱼,坐着父亲单位来接我们的面包车,沿着盘山路缓缓驶下关索岭。县城离我们越来越远,童年时光一去不复返,一切都那么虚幻,只有手中这几条小鱼真真切切地告诉我,关岭,我真的来过。
我们在安顺的住所是在老大十字父亲单位后面的一幢旧式建筑里。从大十字西街口的一个门洞进去,有一座两进的两层西式老建筑,经过多年的日晒雨淋,已显得十分破旧萧条。终年不见阳光的墙角阴暗潮湿结满青苔,白灰勾勒的青砖墙面斑驳陆离,立柱门廊积满厚厚的灰尘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老大十字的民族贸易公司
穿过昏暗的过道,上得三五个台阶,小院右边的房门进去就是我们家。进门左边是一个小小的厨房,然后是横排着的三个房间,中间算是客厅和餐厅,两边是卧室。房间在一楼,客厅里又只有一扇一尺宽的小窗户,愈发显昏暗阴冷。房子里没通自来水,还好前院有一个公用的水龙头,我们几兄弟也能帮家里去拎水了。最麻烦的还是没有卫生间,几年来周围能上厕所的地方我们都跑遍了,后面的米粉加工厂、前楼上的旅店、隔壁的居民院子,常常不是被锁上了,就是遭人家白眼。只有京剧团后面大府公园那里的一个公厕时常都开着,不过确实太远了,以至于有一回两个弟弟居然骑着自行车去上厕所,结果狼狈不堪地摔成两个泥猴。

家斜对面的安顺京剧团

在关岭,学校近,伙伴多,感觉成天就是玩;来到安顺,没有熟悉的朋友了,弟弟们也开始上学,忽然觉得生活好单调,基本就是两点一线。每天清晨,父母亲会早早起来,点上煤油炉给我们煮上一碗面条,这时候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淡淡的煤油香。那几年我们几乎没在外面花钱吃过早餐,印象最深的一次不知是什么原因,父母给了一毛钱,我在老东坡脚买了一个烧饼,抹上红红的素辣椒,那个香啊没齿难忘。
老大十字住宅侧门
父亲为了我们能有更好的学习环境,想方设法把我们转进了当时数一数二的地区二中和实验小学。安顺比关岭大太多,住在老大十字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三兄弟的上学路太远。当时两个弟弟分别只有7岁和9岁,在没有公交车的那个年代,父亲的凤凰自行车风雨无阻地送了他们三年。一个坐前杠,一个坐后座,还要征服200米长的东门坡。还好那时机动车不多,交警也不管,基本没什么危险。只有一次,刚出家门父亲没掌好舵,车子便斜斜地撞向大十字的人行护栏,坐在前面的三弟连呼“救命”,引得街上行人纷纷注目。

安顺二中老东坡后门,中为作者本人

八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的大潮涌向内地,录像厅、台球厅如雨后春笋般的开了起来,大十字中心地带就处在漩涡之中。特别是83版射雕为代表的港台风吹进大陆后,周围几家录像厅的大喇叭每天朝着街上狂轰乱炸,全民上下掀起一股武侠热。这对我们十多岁的孩子来说更是难以抵御的诱惑,没钱买票,我们甚至能在门口完整地“听”完一集,各种武打场面在心中天马行空地自由想像。那时候,街边有很多地摊售卖各种武侠书,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一套金庸老先生的《射雕英雄传》。

不过第二年我们也能在家里看射雕了。当时很多人家都买了电视机,父母下了很大决心决定找亲戚借钱买了一台,而且还是日立牌的彩电,这是家里添置的第一件电器。当时这种大件商品是计划供应的,那天等到夜里很晚了才提到货。当电视机搬进家里时,我们都从床上爬起来围着这个宝贝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嘻闹着,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久久不能入睡。

随着年龄渐渐长大,父亲对我们的学习管得越来越严,晚上睡得也很早,看电视的时间也很少。平时里不多的娱乐活动,就是父亲有时会带着我们去二小打打乒乓球。那时每周的工作学习时间都是六天,只有星期天休息。我们最享受的,就是每个星期天的下午,全家人围在一起包馄饨,享受一顿美美的晚餐,然后六点半准时在电视机前收看半个小时的《米老鼠和唐老鸭》。

四、东门上

1987年,我们再度搬家,这次是搬到了东门坡顶虹山水库旁边的一栋四层楼的顶楼,这是母亲单位的宿舍。这套房子非常窄,进门是一个很小的客厅,一个卧室,一间厨房,实用面积30多个平方,连床都没法摆。不过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离我们三个的学校都很近,走路不会超过10分钟。还有就是这房子虽小却五脏俱全,有一个卫生间,这对我们家来说是第一次住上带卫生间的房子,全家人都很新鲜。

卧室里横竖摆了两张床,父母和三弟住这里,床头是一张可以活动的翻板桌,是我们平时做作业的地方。客厅旁边有一个一米宽的阳台,用木窗封起来,垫上砖头,铺上木板,一张简易而紧凑的床便搭起来了,只能从床尾爬上爬下,我和二弟便睡这里,夜晚透过窗玻璃还能看见满天繁星,名符其实的星空房。床尾空余处还能摆下一台缝纫机,父母可以在这里做做针线活,平时也是我们做作业看书的简易书桌。此外再无空间,连门也没办法装了,挂了一块布帘与客厅隔开来。

木窗的密封性并不理想,外面刮大风时能感受到头顶呼呼的凉意,下大雨时更不用说了,雨水会从缝隙里渗进来。加之是顶楼,那时盖楼房用的是预制板,雨水渗进板间缝隙,从天花板滴滴答答地落下来,记得全家人曾半夜起来挪床,接水,拖地,屋顶的隔热层、防水层也翻修过多次。

就在搬家的这一年,母亲永远离我们而去了。只觉得后来的高中两年都是灰暗的,每天机械地上学、回家,偶尔和同学溜出去看录像、打台球,浑浑噩噩。幸运的是,我的高考没受影响,还是顺利地完成了高中学业。

父亲工作很忙,那段时间70高龄的奶奶来照顾我们的生活。奶奶虽年事已高,但脚轻体健,每日操劳。一日出去买菜时在家门口摔了一跤,肩关节脱臼,所幸并未骨折。还有一次没带家门钥匙被锁在门外,这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太找到三弟的学校,逢人就问“李三三”在哪,居然能从几千人的学校里找到三弟拿到钥匙。

奶奶与我们三兄弟在东门家中

东门楼下

人长大了,感觉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高考的季节。我的考场在地区一中,从家里走过去十多分钟,每科考完了父亲都带着两个弟弟来接我,然后一家人沿着虹山水库开心地走回家,共同憧憬大学的岁月。我们那时候高考还是“黑七月”,七月份的天气正是酷热难当,最后一个晚上,考物理的前夜,我在狭小的阳台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下面的农家院子里摆着几张台球桌,索性就爬起来来到前面阳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打了不知多久的台球。

很快,录取通知书来了。父亲为我收拾行李,把他们年轻时用的一口大皮箱给我做行李箱,当时还觉得皮箱太旧,不好意思带出去,其实那是一只真正的牛皮箱,质量杠杠的,四年用下来一点问题没有,三弟后来又用了四年,比现在那些华而不实的箱子强多了。

很多年以后,家里每次拆洗被套,我总会想起父亲教我订被子的那个遥远的夜晚。现在看起来无比平常的被套,当时却是稀罕物,一床被子要经过拆洗缝订多道工序才能完工。洗净的棉布里子、厚实的大棉絮、红红绿绿的缎面依次铺在床上,里子外翻压住缎面,还要刻意把缎面蓬松起来为以后叠被子留下空间。然后备好棉线、顶针、润滑的蜡块、寸长的缝衣针,就着昏黄的白炽灯,我笨拙地跟着父亲穿针、打蜡、拉线。“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有了最真切的感受。幸运的是,在出发前,有亲戚送了一床被套,父亲又在缝纫店做了一床,这门手艺我始终没有用上。

89年9月,在父亲离开家去关岭工作的年龄,我也要离家去成都求学了。从小到大,我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唯一到过一次贵阳,在黑夜中体验过一次绿皮火车。如今,即将奔赴千里之外的成都,是离别,是不舍,更是憧憬,是期盼。汽笛悠扬,火车渐行渐远,车窗外父亲送别的身影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我的视野……

(完)

· 作者简介

李贵耘:贵州安顺人,毕业于西南财经大学,现就职于建设银行贵州省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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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7月


值班编辑:洪惊涛

电子排版:王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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