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阳“八大碗”
文 | 夏炳文
“八大碗”，就是八道菜。
没有五十岁以上的年纪，估计对沭阳“八大碗”没有什么印象。
“八大碗”，看似高大上，其实不然。
对今天的人来说，那时的“八大碗”简直寒碜得不行，但对那时的我们来说，“八大碗”几乎就是盛宴！吃一次“八大碗”，够吹两个月牛的！这话一点都不带虚的。
就像穷人很难想象富人生活一样，今天的人们，也很难想象那时生活的贫困和艰难。
在唐圩庄，我们家的生活算是比较好的，因为父亲在乡卫生院上班，拿钱。即便如此，父亲买回来两根油条，母亲藏在碗橱里，每次揪两小段，我和弟弟一人一小段，母亲自己一点都舍不得吃。
庄上河堆根住着一户人家，只有一间草棚舍子，一家老老少少七八口人挤在一起。家里养猪，怕猪被偷，晚上猪也牵到舍子里，小孩子就和猪一起睡，可怜得很。
每逢过年，生产队都要杀猪，每家分点猪肉。猪杀好，刮去毛，收拾干净，吊在树上，准备开膛破肚，就在“小刀手”一刀拉开猪肚子的那一刻，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徐小二，一下子将手伸进猪肚子里面，抓出一把猪大油就往嘴里送，几口咽下去了！我看得是目瞪口呆！
贫穷年代，人人肚里缺油，能够吃上一次“八大碗”，你想想，那是多大的享受！
即便今天，老一辈的人见面还会说，“中午又吃八大碗的？”
旧时待客，规矩很多。
家里来人也好，专门请客也好，总要招待人吃饭的，都是在家自己弄。
待客菜分两类：
一是便饭，家里来三两个人，简单弄几样，一般是两碟或四碟，基本都是家常菜，拍个黄瓜，切个西红柿，拌个芫荽，炒点花生米，熬点豆腐，炒盘鸡蛋，简单喝两盅，再吃点煎饼。
二是酒席，或红白喜事，或请客，人数比较多，饭菜就要讲究点，根据人数，有四冷、六冷、八冷、十冷，有四热、六热、八热、十热，冷菜用碟，热菜用碗，八冷八热最为普遍。
无论怎样搭配，总要双数，绝不能单数，给逝者烧纸才用单数，所以很忌讳。若不够双数，家里的咸菜梗、萝卜干、酱豆端上去，凑个数也行。
冷菜，一般都有：油炸小鱼、鸡渣、素捆蹄、炒花生、煮花生、蒜拌黄瓜、糖拌西红柿、山楂糕、松花蛋、咸鸭蛋、切苹果块、切梨块、桔子瓣、拌芫荽、拌长（短）豆角、拌菠菜、拌萝卜丝等，偶尔会有糖醋海蜇、凉拌猪肝、猪头肉、猪耳，荤菜很少。
你可能会说，苹果切块、梨切块、扒几瓣桔子，也能是一道菜？的确如此。不是糊弄，而是将就，没办法。
鸡渣，与鸡无关，读音如此，其实不知道怎么写。我曾写过一篇《那道菜》，专门介绍。
八碗热菜，就是所谓的“八大碗”。碗并不大，就是平时的蓝边碗。
那时的沭阳“八大碗”，其实很难有固定的八道菜，因为都很穷，凑上八样，不容易。
沭阳“八大碗”，最常见的有三种：
一种是“海参席”，第一道菜是烧海参；一种是“酥鸡席”，第一道菜是烧酥鸡；一种是“皮肚席”，第一道菜是烧皮肚。
酥鸡，并不是鸡，猪肉加鸡蛋加山药加淀粉加佐料，做成圆饼状，先下油锅炸，后上蒸笼蒸，切成片，加上配菜烧即可。酥鸡分红酥鸡和白酥鸡，白酥鸡是没经过油炸的。
头道热菜是主打菜，所有又叫“海参头”“酥鸡头”“皮肚头”。
有钱人家，就是“海参席”，菜肴丰富一些、高档一些；中等人家，就是“酥鸡席”；一般人家，多是“皮肚席”，菜肴很简单。
热菜，除了上面“海参头”“酥鸡头”“皮肚头”外，主要是鸡、鱼、肉、蛋。
鸡，就是黄花菜烧小公鸡，沭阳是黄花菜之乡；鱼，就是红烧鱼，酒席必有鱼，寓意年年有余；肉，就是大肉坨子，个人感觉比狮子头好吃；蛋，涨出鸡蛋糕，再加蔬菜烧。
有豆腐坨子。正式的酒席，烧豆腐是不许上桌的，但可以炸成豆腐坨子，再加蔬菜烧。
有炸千子。过去多是煎饼卷肉馅，切成寸段，下油锅炸。我曾写过《炸千子》文章。
有乌子。就是乌贼，一般都是加上青菜烧。
有糖肉。带皮五花肉，洗净煮熟，下油锅炸，切成片，肉皮朝下，整齐码在碗里，放蜜枣和冰糖，上蒸笼蒸，上桌前碗口朝下翻在盘子里就行。
有素鸡腿。黄花菜洗净，裹上面糊，下油锅炸，金黄酥脆，称为“素鸡腿”，这也是大菜。
有甜饭。或是莲子，或是白果，或是银耳，或是小汤圆，放糖，勾芡。
其他还有：炒鸡蛋、炒千张、炒韭菜、炒豆芽、大白菜粉条等。
没有牛羊肉。
过去牛是强劳力，比人还金贵，生产队死一头牛，那是天大的事情。不是病死或老死，不可能杀牛吃。家里也会养羊，主要是绵羊，为的是剪羊毛和卖钱，舍不得吃。
各家办酒席，能凑成哪八样热菜，没有定数，根据家庭条件和所备食材决定。但无论哪八样，对一个天天喝沙芋稀饭、啃干巴煎饼、最多烀点方瓜吃的人来说，哪一道不是美食？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沭阳人将地方土菜凑到一起，变成沭阳“八大碗”：酥鸡、大肉坨子、红烧鱼、黄花菜烧小公鸡、烧皮肚、烧海参、仔乌蛋糕、甜饭。
至于今天，岂止八大碗？弄个十六碗、三十二碗都是小事一桩。
说说沭阳“八大碗”，不是回味美食，而是忆苦思甜。和过去比，今天的日子，我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2024年11月23日
（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