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期待
文 | 夏炳文
日子真是不禁过。
1998年，去南京军区总院查个小便，医生轻描淡写地说，“肾炎，慢慢治吧”，一眨眼已有26年。
2005年“五一节”，还是南京军区总院，查肌酐800多，医生说，“尿毒症，透析或换肾吧”，透析半年，换了肾，19年过去了。
2014年，移植肾坏死，医生说，“你抗体高，容易排异，不适合再移植”，于是重新透析，正好十年。
别的不说，就是透析，居然已有十年，很让我吃一惊——时光就这么快么？下一个十年也这么快吗？
“江湖夜雨十年灯”，回想十年光阴，似乎想不起什么特别的事来，就剩下从家到医院、从医院到家，扎针、拔针，水多了不好喘气、透析后饥饿难耐，左胳膊上伤痕累累、血管暴起，看见的人总是投来怜悯的目光……
可是，我又似乎觉得十年的透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和煎熬，反而比身体无恙时，甚至比一些健康的人活得更加安稳和快乐。
为什么呢？
我一周透析三次，周一下午、周三上午、周五下午。
周三上午七点开始透析，早早起床，很懒，根本不想做饭，就去外面吃。吃过稀饭、辣汤、豆浆、茶叶蛋、包子、烧麦、油条、豆腐卷、摊煎饼、鸡蛋饼等等，后来，就喜欢上了羊肉汤，吃过好几家，最终定在一家——老母猪吃死食，习惯了。
不能多喝水，就多加点羊肉，再加个鸡蛋瘪，吃几块纯碱大饼，就点酱豆和剁碎的椒蒜，非常惬意舒服。
每次周一开始，我便心心念念地想着这顿羊肉汤，没有一点出息的样子。
周日，我们“沭阳兄弟户外”团队便到连云港爬山，除了暴雨、暴雪和极度高温外，一般都阴晴无缺。
我们其实是假户外，户外为名，吃玩为实。就是朋友几大家子，一起出去休闲娱乐，慢悠悠地转，爬爬山、玩玩水，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融洽快乐。每次爬山后，好几天都愉悦满膺。
我们都说，一周不爬山，心里痒痒得不行，一天都坐立不安的。没办法，害爬山病了。
从周四开始，我便心心念念地想着周日爬山，急猴猴的，天天看天气预报。
周一期待周三的羊肉汤，周四期待周日的户外登山，每一天，我都在期待中。似乎有点明白了——让我忘却疾病的痛苦和煎熬，好像就是这两件生活中的小小期待。
小时候，天黑了，我和弟弟两人看家，母亲、姐姐都在湖里收麦子、拉麦子，我们便坐在一片黑暗中，期待母亲和姐姐回家，忽然听到母亲和姐姐说话的声音，心底一下子涌上一股暖流。
一年到头，我们小孩子都在期待过年：可以吃三指宽肥膘的猪肉，可以放“独立高升”，可以走亲戚，可以有压岁钱，可以看跳大神。
就喜欢看书，拼命攒钱，一分钱两分钱攒起来，期待买一本新小画书，买来就看，一看就能看上几十遍，书边卷得像花一样。
期待是美好的，让我们的生活充满温暖。
相传，古希腊有个雕刻家，叫皮格马利翁，居然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用象牙雕刻的美丽少女，并期待少女能够变成活生生的真人。
他真挚的爱，感动了爱神阿劳芙罗狄特，爱神赋予少女雕像以生命，最终皮格马利翁与自己钟爱的少女结为伉俪。
期待是有力量的，能够改变很多事情。
小狐狸对小王子说：“如果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
期待是幸福的，期待与喜欢的人见面，那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期待菜园里那些青菜、辣椒、茄子、萝卜、西红柿快快长大；期待楼下那棵樱桃树开花、结果；期待那碗美味的羊肉汤；期待放飞自我的周日户外登山。
期待，就是点点嫩芽，一定能够郁郁葱葱；就是小小花苞，一定能够美丽绽放。
期待，能给我们带来很多希望和快乐。
人生中，能给我们以信心、力量、希望和欢乐的，往往不是那些豪言壮语，偏偏就是这些小小的期待。
生活不一定是美好的，却是值得期待的。“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人活在世上，再苦、再累、再有磨难，都不怕，最怕的就是没有任何希望和期待。不管生活如何折磨你，你只要始终有一份期待，心情就是愉悦的，明天就是灿烂的。
生病26年，尿毒症19年，透析10年，我早就成为一个“老油条”——天也没塌，地也没陷，扎针疼一点，久卧累一点，怕什么呢？
别人问我怎么了，我就像当年那位医生一样轻描淡写地说，“尿毒症，透析。”现在的生活，能让我沮丧、绝望的事情不多，让我心心念念、充满期待的事情倒是不少。
心心念念，日子就有盼头；有所期待，世界便十分美好。
就是现在，我正期待明天的户外登山，心花怒放的。
2024年6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