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念
文 | 夏炳文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无声无息的春雨，淅淅沥沥几天之后，清明就到了——清明，是怀念亲人的日子。
我要以杯酒对酌，怀念我的父亲。
念初中始，父亲便将我看作大人，喝酒时，总问我要不要喝一点。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常常代替父亲去别人家喝酒去，或是红事白事，或是亲朋邀请，我也就慢慢喝起酒来。
一年夏天，大雨，闲坐无聊，我和弟弟两人，将碗橱里一瓶葡萄酒偷偷拿出来，你一口我一口，就这么喝完了，一天都晕乎乎的。
平时在家，一家人吃饭，大哥当兵在外，弟弟更小，我和父亲两人常有对酌，或在大门口银杏树下，或在三面漏风的小门楼下，或在正堂屋的八仙桌上。家里来客，我和父亲一起陪人喝酒。
在沂河中学念高中，高考分数出来，超过本科线，大大出乎老师预料，因为我们是高二毕业，和县中高三学生一起参加高考。父亲特别高兴，亲自带我去体检，结束后，没有回家，就在县城一个小旅馆住下，晚上找一家饭店，点上几个菜，要上一瓶酒，父子两人第一次单独对酌，你一杯我一杯。那晚，父亲喝了不少，脸通红通红的。
到南京念大学，父亲有时会去，在南师大后门小饭店，点上几个菜，边上小商店，居然还能买到沭阳大曲，要上一瓶，父子两人对酌。
毕业后，分配到沭中工作，父亲也常去，到我住处西边的小饭店，还是点上几个菜，要一瓶酒，父子两人对酌。
父子对酌，话都不多，寥寥数语，杯酒箸菜，惬意得很。
父亲是个严肃而不苟言笑的人，但他一直默默关心我们的成长。念初三时，托人将我送到县城念书，后来又将弟弟送到县城念书；我到沭中工作，他还找到认识的校领导，给我以关照。
父亲的爱，总是深沉的、默默的，今天想起来很温暖，但当时并不为我们所理解，甚至有误解。每每想起，十分后悔。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只有心痛而已。
我要用一碗糖肉，怀念我的母亲。
母亲肠胃真好，什么都能吃，即便八九十岁高龄，无论春夏秋冬，一直都是喝的凉开水。我们所有兄弟姊妹，也是这样的遗传，真要感谢母亲这么好的基因。
母亲最喜欢吃的，是糖肉。
外面买的糖肉，多很精致：五花肉洗净焯水，下锅煮熟，切成厚片下油锅炸，然后放入碗中，加冰糖、蜂蜜、红糖、白糖、酱油，还有大枣、桂圆、莲子什么的，再进蒸笼蒸，晶莹剔透，十分诱人。
我们自己做的糖肉，非常简单：五花肉洗净焯水，下锅煮熟，切成厚片，锅里放油，放入肉片，再加红糖、白糖、酱油，炒一炒，放点水，煮粘稠即可，色香味都差点。
母亲对哪种糖肉，倒并不太在意，只要有糖有肥肉，是糖肉就行。
每次过节，一大家团聚，必定有这么一小盆糖肉上桌，每个人吃得舔唇抹嘴、心满意足。母亲一定会吃上好多片，再用糖肉汁泡点干饭，吃得非常过瘾。母亲有时身体不太舒服，吃不下饭，弄点糖肉，胃口就好了。
母亲一辈子血脂不高，血糖不高。能吃，是一种本事。从这点上说，母亲是个幸福的人。我们遗传母亲，也都是幸福的人。
母亲的一生，始终以一颗慈善之心待人，以春风化雨的温柔教育自己的子女，让我们永远坚信世界的美好。
我要用汤头歌诀，怀念我的大姐。
大姐打小身体不好，气喘病，上小学，都是我母亲背着去的。后来，念到高中毕业，父亲给她在贤官医院找了份工作。
先是在制剂室，给灌好药水的玻璃瓶封口，桌子上蓝色火焰喷得老高，我常去看。
再后来就到中药房。大姐天天看中医书，天天背《中医汤头歌诀》：
四君子汤：四君子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益以夏陈名六君，祛痰补气阳虚饵，除祛半夏名异功，或加香砂胃寒使；升阳益胃汤：升阳益胃参术芪，黄连半夏草陈皮，苓泻防风羌独活，柴胡白芍姜枣随……
我天天听，都能记得几句了。
到贤官中学念初中，我每天中午去医院食堂吃饭，然后到大姐的中药房玩耍，闻着满屋草药那氤氲香气，还会吃点首乌丸什么的。
大姐聪明漂亮，可惜是不争气的身体拖累了她一辈子。否则，一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唉，人生无奈，又能若何？
我要用户外登山，怀念我的弟弟。
我2005年5月罹患尿毒症，开始透析，年底做了肾移植手术，2014年移植肾坏死，重新透析。那时身体瘦弱得很，腹泻严重，只有不到100斤，瘦骨嶙峋，面相可怖，自照镜子，不忍卒观。
从2013年开始，弟弟带着我外出爬山，先是东海房山、羽山，后来是灌云大伊山，再然后就是连云港锦屏山、花果山、海上云台山，有时还会到山东沂蒙山，时至今日，已有十多年。
因为深山里的千年玉兰花，因为遍地美丽的凌霄花，因为悬崖上一大片不知名的白花，因为满山谷晶莹剔透的樱桃，因为大雨后涧沟里壮观的瀑布，因为千形万状、鬼斧神工的石海，因为那一片山楂园，因为那些金黄的柿子，因为雨雪后峭壁上的冰瀑，因为漫山遍野的野花椒、金银花、蕨菜、刺芽……那些年，他带着我跑遍了连云港的每一座大山。
一群志趣相投的人，在弟弟带领下，成立了沭阳“兄弟户外”群。每周登山，吃喝嬉戏，欢乐无比。弟弟生病期间，将“兄弟户外”路线带队任务交给了我，将攀岩保护绳交给了其他人。今日想起，心痛不已。
“兄弟户外”是弟弟组建起来的，改变了我的人生，丰富了大家的生活。最好的怀念，就是在悲痛之余，将“兄弟户外”“勇往直前、永不言弃”的精神传承下去，将弟弟“说走就走、豁达开朗”的精神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
兄弟户外，永远不败！
怀念，是一种美丽的伤痛——有回忆过往的瞬间幸福，更有痛彻心扉的刻骨思念。
电影《寻梦环游记》中有这样几句话：死亡并不可怕，遗忘才是最终的告别；只要你记住他，他就永远不会消失。
请永远记住那些爱着你和你爱着的逝去的家人！
2024年4月4日
